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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罪与罚 > 69 【山有木兮木有枝,半首越人歌】

69 【山有木兮木有枝,半首越人歌】

  冬日午后,阳光轻软。

  肖洱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看书。

  是程阳给她找的书,图多字少,像给小孩看的画本子。

  是怕她费脑子么。

  程阳刚刚说他出去一趟,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给她带。

  他只是例行问话,似乎没指望她回答。

  可是肖洱却贡献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回答。

  她说奶茶。

  她很久很久没有喝过奶茶。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念。

  “那个不健康的,等养好了身子以后再喝吧。要不我去给买杯现榨果汁?”

  被拒绝了,肖洱平静地接受程阳的好意。

  手机在床边轻响。

  阮唐来电。

  肖洱看着那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那已经是前尘往事里的人。

  她接起电话。

  “唐唐。”

  “小洱!查收账户哦!我今天把钱都给打去啦哈哈哈!”

  阮唐的声音兴奋,她说:“本来要到下个月才能结清的,可是!我教的那个孩子他给我考了个九十分哎!他妈妈一高兴给我发了个大红包咩哈哈!”

  肖洱轻牵笑意:“是吗,这么好。”

  “对呀对呀,就是可好啦。”

  阮唐似乎正坐在公交车上,肖洱听见报站名的声音。

  肖洱说:“刚回学校吗?”

  阮唐说:“不是啦,我妈来了,她说要安排我见个人。她爱了,要带我去见那个叔叔和那叔叔的孩子呢。哎,爱中的女人,就是这么没有智商。不过听说,那叔叔的孩子都是超级大学霸耶!而且还有一个是我们隔壁大学的直博生!我靠,这是什么概念呐!”

  她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了。

  可是肖洱愿意听。

  阮唐过着生机勃勃的人生,令她心生温柔。

  这个世界对单纯善良的姑娘,也会充满善意。

  阮唐从母亲怎么认识那个叔叔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自己以后估计要和两个学霸哥哥同处一个屋檐下。

  “哇哦,我想想就觉得很炫酷啊。到时候,我把也介绍给他们,们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

  阮唐最后这么说。

  又意犹未尽道:“小洱,好久都没联系啦,呢,过得怎么样?还跟聂铠在一起吗?”

  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不太好。

  肖洱声音轻轻的,说:“我跟聂铠分开了。”

  “怎么回事?又分开了?!”阮唐说,“跟杨成恭有关吗,我听说他去们学校做交换生了。”

  “跟他无关。唐唐,过阵子,我想去北京。”肖洱说,“期末考试结束以后,急着回家吗。”

  “要过来!太棒了!!快来快来!我一时半会不会回去的!”阮唐激动起来,说,“我要带去好多地方玩,知道吗,我第一次去逛故宫,什么都不懂,看那些讲解都烦死了。我就想啊,要是在我身边,肯定能把那些都介绍给我听……”

  阮唐畅想着肖洱来以后她们要去哪些地方玩,结果华丽丽地坐过了站。

  “啊啊啊啊啊小洱我坐过站了!”发现了以后,她忙不迭道,“先不说了,我晚点再从长计议!”

  肖洱嗯了一声。

  面上带着久违的笑容,慢慢挂了电话。

  如果可以,真想一直跟她生活在一处。

  那个活力四射的姑娘,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心生勇气啊。

  肖洱与阮唐聊了整整四十分钟。

  所以——聂铠的电话一通也没打进去。

  他不知道通话为什么一直难以接通,焦急等待的过程中,他想起陶婉说的校园论坛。

  他从前没登过,也不知道肖洱的“事迹”早就被人发在了上面。

  如今一页页翻阅,看着陌生人的莫名指责与谩骂,心里蒸腾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怒气。

  直到最后那几条映入眼帘。

  ……

  聂铠捏着手机的指节咯哒咯哒地响着,眼神暗了一度。

  长腿几迈,他朝校医院的方向大步走去。

  ******

  程阳去买了鲜榨的西瓜汁。

  回医院的路上,远远看见一个疾行的身影。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兄弟。

  程阳心下一慌,也顾不得手里的东西了,骂了一句什么,飞快地冲了过去。

  “聂铠!”

  临到了他身后,程阳一声大喝,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聂铠心里有气,听见身后传来程阳的声音,挥拳就向后方砸去。

  程阳堪堪避开,不免一个踉跄。

  他厉声道:“发什么疯!”

  “程阳!他妈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

  程阳被吼得莫名,连日来积压的愤怒一起爆发。

  他揉身扑上去,一拳击打在聂铠的下巴上,也大吼道:“聂铠!还有脸问我,他妈都对肖洱做了些什么!”

  聂铠听见肖洱的名字,晃了晃神,被程阳一把揪过衣领来。

  两人鼻尖对鼻尖,程阳压低了声音,说:“聂铠,适可而止吧,放过肖洱!”

  “把话说清楚,那帖子是谁发的?她真的去堕了胎?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聂铠不依不饶,反手揪住程阳的衣服,怒气冲冲道——

  “让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

  程阳蹙眉,从他的话里捕捉到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什么帖子?”

  程阳也是那帖子的“受害者”之一,聂铠姑且相信他毫不知情。

  他伸手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没好气道:“自己看。”

  两人都放开对方,但谁也没理谁,各自坐在校医院门口的长廊上默不作声。

  程阳快速地浏览着帖子,直到拉到最后,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

  “操!这他妈谁发的?!”

  聂铠在等待程阳看帖子的过程中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他的手撑着头,低声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孩子……”

  程阳把手机丢回给他:“肖洱不想让我告诉。为了这事,她差点没疯了。”

  聂铠微怔。

  “知不知道,这孩子不是她打掉的。”

  程阳没料到自己在跟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会替肖洱感到委屈。

  他哑着嗓子,说:“圣诞节那天还记得么。她也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跟陶婉一起,后来……”

  程阳没想刻意渲染情绪,是怕自己把控不住。

  只好极简约的,将自己为什么会把肖洱带来校医院以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聂铠。

  但平铺直叙,这事实也格外残忍。

  聂铠脸上结了一层冰霜,没半点表情。

  男人在心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往往就如此迟钝。

  “我猜,她原本是想瞒着所有人偷偷把孩子留下来,可是没留住。”

  程阳苦笑,说:“聂铠,她还清了吧。她现在身败、名裂,一命抵一命,该还清了吧。”

  聂铠慢慢站起身,身形有一丝摇晃。

  他往医院大门走去。

  “站住。”程阳上前拦住他,“她现在情绪和身体状况都不稳定,不能见她。”

  “我想看看她。”

  聂铠失神许久,突然嘀咕了一句。

  “聂铠,们还纠缠得不够吗?”程阳大声道,“还是说,要逼死她,才甘心呢?”

  “我没想纠缠。”聂铠说,“我从没想过要跟她纠缠!”

  他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恼怒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说:“不知道,我带陶婉打篮球,去图书馆、吃海底捞、坐大巴、去夫子庙……我就指望着,带她做所有我和肖洱一起做过的事。以后回想起来,这里才会没有那个女人的脸。”

  “我就想把她从脑子里抠出去,憎恨、漠视,怎么都行,就是不要再跟她纠缠下去。”

  “我忘记她,需要太久的时间。”他轻声说,“可记起来,一秒钟都嫌多。”

  程阳没料到聂铠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凝视着聂铠的脸,说:“我只看得到,仗着肖洱对低眉顺耳,几乎是赶尽杀绝。”

  顿了顿,又说:“凭心而论,真的觉得,母亲去世,部的罪过都要怪在肖洱、杨成恭身上吗。”

  “以为我没有想过吗!”

  聂铠眼圈发红,突然攥着拳头大声道:“我告诉,就在跟我说出这一切的那天晚上,我还对自己说,肖洱她有苦衷,我妈也有错!这件事只要能有一点转圜的余地,我就不会离开她。”

  “可是呢?程阳,知道她是怎么说的?”

  聂铠将拳头砸在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

  “她接近我,第一次是为了报复,第二次他妈的是为了赎罪!”

  他表情难辨喜悲,低声呢喃:“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是因为爱我。”

  不,她很爱。

  可她的爱,太绝望,太沉重。

  程阳的喉咙一哽,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事到如今,再将爱恨牵扯进来,恐怕徒增烦恼。

  更何况……

  程阳暗暗捏了捏拳头。

  聂铠终究不会是肖洱的良人。

  “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要留下这孩子。”聂铠苦笑道,“我想问问她,为什么想要留下我们的孩子。”

  一个女人愿意殚精竭虑地谋划,为一个男人生孩子,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谁都知道。

  可偏偏,他身在其中却不自知。

  或者,压根不敢猜测那是因为爱。

  聂铠这么一个骄傲自负的人,落到肖洱跟前,却什么都不能确定。

  程阳冷眼看着聂铠,半晌,才说:“起码要等她身体好转了,才能见她。”

  聂铠的脚步缓下来。

  “程阳,喜欢她吧。”聂铠背对着程阳,说,“最初找到我,跟我说起肖洱的时候,就喜欢她啊。一直到今天,还是没有如所言那般,觉得她心狠手辣、城府深沉。”

  程阳微愣,出神半晌。

  “啊。”良久,他才承认道,“我仍旧觉得她心狠手辣,不过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我也依然觉得她城府深沉,可是她对所有待她好的人,都心生温柔。”

  肖洱对别人的狠,从来都留有余地,就是对白雅洁,也是一步步被逼到了绝境,才有那致命一击。

  但她对自己,不论是对学习生活的规划安排,还是对是非对错的贯彻,都严苛得令人咂舌。

  聂铠的身子微微一僵,心口密密匝匝地缠绕着纠结的痛意。

  这个世界上,不只是他一个人懂她。

  而且,那个人,还能毫无顾忌地陪在她身边。

  程阳接着说:“聂铠,我当是兄弟,所以这话我明着说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比更适合小洱。”

  聂铠无法反驳。

  一场感情,落得如此下场,他们都无法再经受得住一场磨皮削骨的重逢。

  所以各自放下介怀,各自找寻真正的陪伴与安慰,才是最应该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