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专横 > 63 第六十二章

63 第六十二章

  当沈太将那日的情景转述给格格时,格格笑得前仰后合。她打电话给易素,取笑她:“儿子有本事,这么小年纪就知道现下男女比例失调,到处给相儿媳妇了。”

  易素握着话筒,望着坐在围栏里玩拼图的儿子,一时间竟然失语。

  格格继续说:“可惜我那天没去,不然非好好看看他给相的儿媳妇长什么样子。”她话锋一转,“和道森的程海吟见过面了?”

  易素低低应了一声。

  格格挺不屑地‘啧’了一声,“那小白脸可不好打交道,手黑着呢。当年就是他一力促成易筑在香港上市,和那个男人是一丘之貉。道森在易筑也占有席位,如果要有所动作,他们第一个就会做出反应来。”她顿了顿,说:“他们和那男人一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德性,未必应付得来。”

  她嘴角勾起,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得太过简单理想化。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她也不是不懂,只是真正要去做的时候,仍然会犹豫。

  或许是听出她言语间的意兴阑珊,格格也再没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

  鼎易大厦的天台花园上多了间迷小屋,用彩色的安玻璃构筑的半开放式阳光房。

  易素与许慎行轮番到易筑坐镇,多多偶尔也会跟来。他现在正处于好动的时候,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四处捣蛋。为了孩子身心健康发展,许慎行特意让卓明华加紧订制了这个小屋送来。

  这样不仅解决了多多的去处,也方便他们随时能看到他。用卓明华的话来说,无论多么疲倦,只要看一眼多多的笑脸,那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这点许慎行深有体会。

  这个长年浸淫在权势中又被野心日夜熏陶的男人,他从心爱的女人身上榨取来的爱情只让他感觉到片刻的欢愉,更多的是被欲望燃烧的缠绵痛苦。在她的爱恨交织中,他也尝到了百转千回的人生滋味。这样复杂的感情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生命里,虽然带来无比的疼痛,却是至死也不能放手的。

  然而从多多身上他却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爱,那样联动血脉的爱仿佛永不枯竭,源源不绝地从心底溢出。

  这是他的骨血,承袭他的血缘。

  这个稚嫩的婴儿用源自天性的敏锐直觉相信他、依赖他、依靠他,他从不会拒绝他的碰触拥抱,也从不拒绝他的爱。同时,他也用最原始、最单纯,也是最毫无保留的爱回报他。

  没什么比这更珍贵。

  看着自家老板盯着外头的阳光房微笑,卓明华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先生,再过十分钟就要开会了。”

  许慎行收回视线,“提醒各部门发言人控制发言时间,不要像上次那样废话半天。”卓明华心想上次也不过超过预定时间半小时,晚了十分钟喂多多吃点心而已。想想早几年,也不知是谁每次开会都延长时间。

  许慎行去开会,卓明华作为第一副手自然要跟着去。这个时候一般是抽调秘书室的秘书来帮忙,但在会议前柴冠允来了,于是照看多多的任务就落在这个便宜叔叔身上。

  许慎行开会回来时只见柴冠允抱胸站在门阳光房外,一脸愁苦模样。

  “怎么了?”许慎行的目光先是飞快地扫过儿子,这才正眼看人,“怎么不陪他玩?”柴冠允虽然是捞偏门出身的,但却是顶喜欢孩子的。这么个高高大大的人,每次都陪着多多一起疯。

  “哥,我大侄子是不是病了?”柴冠允皱眉说道,“我叫他,他也不理人。我买玩具给他,他也提不起兴趣。这太反常了。而且,刚才不是要吃点心么。我买奶油小方,他一看就哭了。”

  许慎行立刻便知原因,想起来便有些忍俊不禁。那天被程家的皇帝女拍了一脸慕司后,多多当时没一下哭出来,只是在脸被擦拭干净后含着两泡泪直直看着对方。

  那副委屈又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样子,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程太太懊恼不已,一边批评自家女儿一边向他们道歉。程家的小女儿也是父母掌中明珠,打小没听过一句重话,被母亲责备两句便哭闹起来。孩子们的哭声是会传染的,很快多多也咧嘴嚎哭,一时间桌上热闹得很。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将两个孩子哄住,大人们也无心交谈,分别抱着自家金笸箩回去了。

  到家后易素还正儿八经地教训多多,以后不许掀小女生的裙子。他在旁为儿子辩解,说多多只是好奇摸摸,根本没有掀的意图。

  “他还不到一周岁,怎么懂得这些?”

  “等到他懂时,已经成习惯了。”她气鼓鼓地斜眼乜他,“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他被她那一乜眼弄得心神荡漾,直到现在想起时面皮还有些发痒,“大概是想起伤心事。”

  柴冠允一拍掌,“对哇,就是伤心,就是很伤心的样子。”他拉着许慎行绕到前侧方,小声说道:“看,也不玩,就这么坐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呢。我刚才就没琢磨出这是什么表情,现在看看,确实是真伤心。……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事让他好伤心?”

  “总有能让他伤心的事。”许慎行扶着门,轻声唤道:“多多,我们回家了。”

  多多慢吞吞地扭过身子,眼角犹带着泪痕,“阿爸……”

  还在伤心呢。

  回去后他告诉易素,又问:“说,会不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对于他的问题易素几乎是直觉反应道:“怎么会?昨晚在楼下花园看到隔壁楼的小美女还一个劲地扭过去,想搭讪呢。”

  他下意识地将责任往自己这方的遗传因子上揽,于是脸便有些烧。

  易素也没觉察到他的不自在,迳自说道:“不过要说有心理阴影,我恐怕他以后不再喜欢吃蛋糕了。”说着又想起那日的情景,忍不住笑骂道:“口水怪。”

  多多隔得老远坐在婴儿座椅里能捕捉到关键词,他当即就用手里的摇铃砸得桌子‘呯呯’作响,还伴着几声示威似地‘嗷嗷’声,意思大约是:闭嘴,不许再提那个称呼了!

  易素抿嘴笑,“倒还是个记仇的。”

  他借着递送蔬菜慢慢靠近,低声征求她的意见:“多多的周岁就算不大办,至少也要请亲近的人来聚一聚,觉得呢?”

  易素手上的动作停了几秒,说道:“不了。那天我另有安排。”

  虽然他脸上的失望神情转瞬即逝,但声音里仍掩不去落寞,“好吧。”

  她将切块的蔬菜丢进汤锅里,补充道:“不过,我会带多多回来吃晚餐。”

  “那,我等们回来。”

  多多周岁那天易素终于鼓起勇气带他去见廖启森。她回来这些日子一直深居简出,偶尔去易筑也是避人耳目。她还没有筑好强大的心防,能坦荡地面对与自己有关的人事过往。特别是廖启森,她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廖启森待她仍然温和慈霭,甚至于在看到多多时他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惊奇模样。

  多多打扮得非常帅气。

  他外罩着一件藏青色的呢质大衣,里面则是淡紫色的衬衣,颈上松松地斜系着带波点纹的法式方巾,衬衣上的银色钉扣光滑锃亮。虽然他现在还是小萝卜状的胖腿,但也开始学做绅士装扮穿起了吊带裤。

  廖启森毫不掩饰对多多的喜爱,“来来,快给舅公抱抱。”

  大约是血缘相近带来亲切感,多多很顺从地伸出手。廖启森将他托在膝上,不住地叹道:“要是姐姐姐夫还在,看到他不知有多高兴。”

  易素低下头,眼圈微红。

  廖启森逗弄了他一会儿,问道:“大名叫什么?”

  “正晖,易正晖。”

  廖启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好。好。”

  菜很快便上来了。易素将随房的侍应生请出,亲自为舅舅布菜。廖启森近年来身体状况欠佳,在医生的建议下开始以素食为主。而这间莲花阁会所正是以环境清幽与精致素菜出名,这是她的体贴与细心之处。

  廖启森偏爱陈年的花雕。琥珀色的酒液凝在白瓷酒盏里,盏底还有几丝切得细细的陈皮,“清明节的时候我在出差,隔了一天才去扫墓。看守人和我说有生面孔来过,我就知道是。”

  她羞赧地低头,“我不是有意隐瞒。”

  “素素,我看长大的。是什么样的孩子舅舅心里清楚,就算是有事瞒着,也一定有理由。”廖启森抿了口酒,“舅舅虽然年纪大了,可眼不瞎,脑子也不糊涂。舅妈、大姨小姨还有那些表弟妹们,他们是不知道的难处,也别怪他们。”

  “不,我不怪任何人。以前是我不懂事,我……”

  “素素,很能干。”廖启森含笑看她,“爸爸不止一次和我说,的表现已经超过他的期待,让他惊喜。”

  “可我没保住他的心血。”

  “爸爸要在,听到这话一定会笑。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过得幸福快乐,而不是为了束缚,给戴上枷锁。素素,总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背负太多的责任。”廖启森叹道:“那个时候看那样拼那样累,我就在想我帮是不是正确的?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我已经后悔。”

  “舅舅。”

  “我确实看许家姐弟不顺。我还怀念着姐姐的时候,姐夫却已经娶了新人。而许慎行这个人我一直看不透,等我琢磨过来时他已经位居上风。虽然廖家那时要靠易氏吃饭,但舅舅还是要脸皮的。我有意让对他们疏远些。”廖启森回想起来只是苦笑,“却没想到他已经对存了私心。”

  “我让们失望。”

  “从未让我失望过。”廖启森放下酒盏,“我是后来才知道,姐姐当年发生的事故竟然和许家有关。因为消息来源不太可靠,我还特地去详查了一番。最后,我找许慎行确认。”

  她身体一震。

  “那天爸爸的生意出了些麻烦,他和助手赶去处理。妈妈听说现场情况混乱,怕爸爸出事便连夜开车赶去。因为心急路况又差,就出了事故。那时妈妈大着肚子,吓得手脚发颤。她太害怕了,于是连车也没下就直接开走。因为过度惊吓,她还入院保胎一个多月,这才生下了。”廖启森的声音有些暗哑,“后期的事,都是爸爸一手处理的。结果,也是知道的。妈妈一直以为自己撞的人只是受了伤,养养就好。但就是这样,她也留下心病,身体一天差过一天。后来走的时候她还和我说,她这是要还债了。因果因果,前世因后世果,避也避不过。”

  “不抱立场的说,许家姐弟俩有恨父母的理由。他们想报复,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他们的手段太卑劣,令人不齿。不过,这样报复方式对他们来说也是痛苦的。所以即使我不同情他们,却也无法苛责。这是两家的悲剧,错误的开始,错上加错的处理过程,一步一步造成了今天的结果。”

  她艰涩地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易家欠许家一条人命,我已经还了。再不相欠。”

  廖启森先是愕然,尔后是长长地叹息,“想得太简单。如果世间事都可以一来一往相互抵消,那怎么还会有情债?有些东西还不了,也还不起。就像他拿走了易氏,现在他用易筑来还,接受了。可接受后是否觉得满足?”

  “我不满足。他做什么我也觉得不满足,我父母欠他的,可我不欠。”她咬紧下唇,许久后才松开,申辩道:“他有请求原谅的权利,我有选择原谅或不原谅的权利。”

  廖启森定晴看她半晌,忽地笑出来。这个头发已花白大半的男人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虽然保养得宜但仍可见脸上风霜痕迹。他那一双眼看尽世间混浊与势利,亦阅遍百味人生。

  廖启森或许不是个睿智的人,但他已经能精准地审度人性矛盾,“素素,要学着给自己留些余地。不要强迫自己去想‘这个人是不是值得原谅’或是‘我应不应该原谅’,拿这样矛盾的问题与自己的意志拉锯是件愚蠢的事。这是个走不出的迷宫,会困死自己。”

  她沉默不语。

  廖启森忽地探过身子,伸长手拍拍她的后脑。就像她小时候调皮捣蛋时他便这样略带着些责备地轻拍她的头,亦带着更多的爱怜,“素素,要想清楚。以后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未来需要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嗯。

  略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