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
那日，周简箴和昭然说过话之后就朝着外面走去。今日他便装出行，明面上只带了一名护卫，其余皆是暗卫。刚走出梧桐苑，迎面便过来一位年轻姑娘。
那姑娘步伐有些急切，一头撞进了他的怀中。
一旁护卫浑厚的声音响起：“放肆!”
许柔然被吓到了
吓到她的不是护卫的声音，而是她撞进了一名男子的怀中。
英王造反一事弄的京城四处乱糟糟的，昭然的身份在三日前恢复，只是关于她的消息无人知晓。许柔然今日方知昭然有了身孕，前几日还在天牢中晕倒了，一直没有醒过来。
得知消息之后，她坐马车来了袁府。
因为担心昭然的身体，所以她的步子走得快了些，没想到她竟然冒失地撞到了人。
她脸色涨得通红，连忙后退了两步，低垂着头不敢看人，只希望面前的男子速速离开。
“抱歉。”
周简箴看向了面前的姑娘，他记得她，文昌侯府的二姑娘。这般害羞的模样倒是和上次见时的稳重截然不同。护卫正欲上前说话，周简箴抬手制止了。“许姑娘是来看昭然表妹的?”听到这个问题许柔然头低得更深了。
她没想到这名男子竟然认识她，情况就更加槽糕。只是，声音怎么有几分耳熟，似是在哪里听到过。见许柔然不回答，护卫的声音响起：“大胆!皇上问话竟敢不答。”许柔然心里咯噔一下。皇上?
她猛地抬头看向了面前的男子，果然是年轻的天子。刚刚她竟然无意间撞进了他的怀中之中……她那般做冒犯了龙威，当真是大逆不道，她连忙跪在了地上。“臣女无意冒犯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周简箴见许柔然害怕的样子顿时觉得无趣：“无碍，许姑娘免礼。”
他又问了刚刚的问题：“许姑娘可是来探望表妹的?”
许柔然打起精神应对：“回陛下的话，臣女听闻郡主身体有恙，特来探望。”
周简箴：“此刻怕是不方便，许姑娘不如去亭中稍作休息。”
许桑然：“是。”
虽应了，许柔然却没动，因为周简箴没动。许柔然以为周简箴会离开，然而，他抬步朝着亭子走去。许柔然不知皇上是何意，只好跟上了。到了亭中，周简箴先落座，他示意许柔然也坐下。许柔然没坐，周简箴也没强求。
“朕听闻许家姑娘和表妹从前关系并不好，今日许姑娘怎么会来探望表妹?”
许柔然心中一紧，道：“我和昭然是姐妹，从前或许疏远了些，但情分一直都在，并没有传闻中的不好。”
周简箴：“你不必为表妹说好话，她从前确实骄纵了些。”
许桑然：“三妹妹从前年纪小，又有长公主和二伯的疼爱，天真浪漫，被人蒙骗了，事实上她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周简箴认真地看向许柔然。
听说表妹从前没少当众落许二姑娘的面子，没想到这位许二姑娘一个字也不说表妹的不好，言语间全是维护。
周简箴忽然来了一丝兴趣，问道：“国公府牵扯进英王谋逆一案中，邵家举家入狱，娴郡主又当如何处置?”
对自己的妹妹如此，那对外人她又会怎样呢?
根据调查，昭然表妹和娴妹从前可没少欺负这些贵女们。
许柔然不明白皇上为何问她这个问题，她十分谨慎地回答：“此事是国家大事，臣女不该置喙。”
周简箴：“没关系，许姑娘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许柔然：“臣女见识浅薄，不知该怎么办。”
周简箴：“朕记得娴郡主脾气不好，在京城中没少欺凌各府的贵女，许姑娘也被她罚过。你觉得她应该入狱还是放回王府中?”
周简箴问了三次了，许柔然再不答就不好了。
她抿了抿唇，抬眸看向了年轻的天子。
看着年轻天子温和的目光，有些话憋在心中已久，忍不住说了出来：“臣女觉得不当株连。何人犯错便处罚何人，不当牵连无辜之人。”
周简箴眼眸微动：“他们为何无率?若是英王胜了，国公府就能更进一步，阖府上下都能享受荣华富贵。如今国公府败了，他们理应同罪。”
许柔然：“国公爷做此事时不曾问过府中的每一个人是否想要这样的荣华富贵，如今国公爷下狱，又怎能将不知情的人牵连进去?”
倒是有自己的想法，周简箴眼前一亮。
不过，胆子也不小。
跟刚刚那个撞到他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倒是看错她了。
周简箴：“半个月前京城中的士子忽然讨论诛九族是否合天理，是你做的?”
此事他早就知道了，他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文昌侯会让士子们去讨论，而不是找文官上奏。在他私下询问时，文昌侯虽然为昭然表妹求了情，但也一口咬定诛九族是合理的，他从未反对过此事。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都有了答案。
那件事不是文昌侯做的，而是眼前这位姑娘。
这小姑娘看起来桑柔弱弱的，没想到竟然能做出来这样的事。
许柔然脸色微变，嘆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没有狡辩，直接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此事系臣女一人所为，和家中父兄无关。请皇上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周简箴：“朕不明白，当初你做此事是为了救昭然表妹。如今你为何又提及此事。娴郡主跟你并非手足，也没有情意，甚至有仇怨。”
事情已经败露，许柔然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她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臣女对事不对人，纵然娴郡主私德有问题，但在谋逆一事上她若是清白的当放回府中。”
周简箴：“你是因为她是康王的女儿所以才这样说的吗?”
许柔然：“不，臣女认为不仅娴郡主如此，国公府其他没有参与其中的女着也都该如此。不止女眷，男丁也该如此。臣女依然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无知者、没有参与者当无罪。”周简箴忽然笑了起来，目光中尽是欣赏。
“你又如何能判定那些人不知道呢?万一他们早就知道了，事后为了逃避责罚说不知情呢?”
做的事情既然已经被皇上知晓，许桑然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她抬眸看向周简箴，道：“皇上这个问题好生奇怪，如何定罪臣女怎会知道，这需要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的去核查。”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这时护卫过来了。
“皇上，袁侍郎离开梧桐苑朝着书房方向去了。”
周简箴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道：“许姑娘见识广博，朕受教了，你去看看表妹吧。”
说完，他离开了亭子。
许柔然看着周简箴离去的背影，整个人瘫在了地上。她刚是在赌，赌这位年轻的天子的人品和气量。在不知三妹妹生父是否无罪时，皇上便维护了三妹妹，可见他并非一个冷血无情的君主。
而照刚刚皇上的意思，他应该早就猜到士子们讨论诛九族的问题跟他们文昌侯府有关。可这些日子父兄并未被皇上责骂，说明此事没有逆龙鳞。正因为如此，她才敢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好在自己赌赢了。
皇上是个明君。
许桑然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梧桐苑走去。
瞧着昭然苍白的脸色，许柔然握着她纤细的手，叹道：“三妹妹这些日子受苦了。”
昭然笑着说：“多谢二姐姐关心，不过，都过去了。”许桑然也笑了：“嗯，都过去了。”
书房中，周简箴跟袁朔讨论起如何处置那些叛逆之臣。听到皇上对此事有些松动，袁朔感到十分惊讶。
看到臣子的神色，周简箴问：“此事很为难?朕记得当初是你跟朕提议要宽以待逆臣家着的。现在又觉得难办了?”
袁朔：“不，不为难。微臣定将此事做好，有罪者入狱，无罪者释放。”他只是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做出了决定，同意了他的提议。周简箴：“嗯，事情交给你朕很放心，你放手去做吧。”
袁朔：“是。”
正事说完，周简箴笑着说：“朕本打算放你几日假和表妹好好相处，眼下怕是不行了，你不光没有了假，怕是晚上也要一直忙了。”
袁朔：“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周简箴调侃道：“朕可不负责替你安抚表妹，表妹那边你自己可要安抚好。”
袁朔：“郡主是明理之人，定会体谅。”
周简箴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一个月后，周简箴在朝堂上宣布了谋逆者极其家眷的处置结果，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老臣反对这样的做法。
“皇上，若您轻轻饶恕这些人，往后谋逆者就更加没了顾忌啊。为了江山社稷，您不能这样做啊。”“是啊，王相说得对，谋逆者当以重刑处罚，诛了他们九族，好叫旁人们都知道后果，不敢轻易谋反。”“请皇上收回成命，按照祖宗定下来的法典来处罚这些人!”
有反对的，便有支持的，比如康王，再比如家中女儿牵扯到此事中的人，再比如，真心觉得这个决定好的人。
“那些人谋逆之前可曾和家里人商量过?既没有说过，凭什么家人要陪他一起去死。”“被株连的人大多数都是妇孺，他们绝不可能参与此事，怎能无卓被牵连其中。”“杀妇孺太过残暴，当饶他们一命。”
朝堂上争吵不休。一时没有定论。许柔然得知此事时脸色微微一变。
她没想到那位少年天子真的做了此事，这倒是叫她对他有了新的看法。朝堂上一连吵了三日都没有定论。许柔然想到之前自己做的事，再次在士子中提及此事。
渐渐地，朝堂上的事情蔓延到了朝堂外，京城中的士子也开始讨论此事。后来，不仅京城的士子讨论，京城外的士子也开始讨论起来。除了士子们，普通人也议论起此事来。
诛九族，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说得出口，事实上，这是很多条人命。普通百姓不会想那么多，他们只会觉得死的人太多了。尤其是死的还有小孩子。
人一多，支持者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此事在朝堂上探讨了一个月，最终有了定论，废除诛九族这一条律令，何人谋逆何人受罚，无辜者无罪。
此律令一颁布，皇上在民间的声望空前高了起来。
这一次事件被言官记录在史书上，成为一段佳话。
后世有说嘉和帝性情温和，是为明君，也有说嘉和帝受到了袁相的影响，甚至有些野史上记载，说此事和嘉和帝的第二位皇后许皇后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