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宫中惊闻定国公噩耗,气血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等到皇帝赶到,沈芝还昏沉地躺在榻上,宫娥内侍们俱都哭红了眼,一个个木桩似地立满里外。
面上惊恐有之,担忧有之,哀怨有之,好似这宁安宫主不能言说的心绪都映在了这些人脸上。
定国公没了,沈家顷刻便倒了,皇帝虽大加恩抚,并未露出一点怠慢的意思,可定国公世子比赵珩还小两岁,根本不顶事。
要等请封上,起码得到和皇帝亲政一般的岁数,那还得四五年的光景,到时朝上早已换了新贵,哪还有沈家的位置。
赵珩从进宫门起,就觉得宁安宫中的众人,似比往日又更恭谨了些。他才入了偏殿,弟弟端王就抽泣着朝自个跑来,目中尽是慌张。
赵珩牵了他的手道:“阿瑜如今也是大人,过几日就该过九岁诞了,若再只知一味哭泣,怎能叫母后安心养病?”
端王听了,粉白的小脸上现出犹疑,不过片刻就止了哭,拿水汪汪的大眼期盼地看着赵珩,“陛下,母后会好起来吗?”
赵珩坐下,将弟弟牵到面前,边示意宫娥给他擦脸,边温和道:“母后接连失了父皇和舅舅,受不了这打击,许是要过一阵才能恢复。
阿瑜要好好读书上进,做个乖巧孩子。等母后醒了,要多多陪伴母后,逗母后欢心,可都能做到?”
“郑太傅常对我说,陛下的话就是圣旨,臣弟会谨遵陛下旨意。”
赵珩笑起来,他将赵瑜留在外头,自个进了内室。
太后静卧在榻上,明明紧闭着双目,眉间却还锁着淡淡的愁痕。皇帝坐在一旁的圆杌子上,看了她许久。
沈芝还很年轻,端丽的鹅蛋脸上,眉骨分明,鼻梁俊挺,据说这样的女子,心气都极高。沈芝亦抿紧着唇,皇帝不由得想,若往日也能如今时这般安静,他倒还愿意多往宁安宫走几趟。
赵珩慢慢立起了身,太医们还在殿外候着,他出到外间翻过脉案,听完后续的诊治方案,点了点头,并无提出任何意见。
几位太医正觉能松口气了,皇帝又幽幽道:“母后这几年接连丧亲,又为朕日夜操心,还要时时分神抚育端王,实在是过于辛劳。朕怕母后内里实已亏损得厉害,需得好好调养。”
医官们自然连声应是,其中一位王姓医丞更是大着胆子回禀道:“依小臣所见,娘娘这几年积郁已久,又劳心过度,内外不调。致使此番看似是被噩耗所击倒,实则犹如大树蛀了里头,经不得一点风雨,外头虽瞧着无碍,似乎根基亦深,然而日后还是要以静养为宜。”
赵珩闻言很是仔细地瞧了瞧这位王医丞,此人倒也不惧皇帝的审视,恭谨平顺地立在那儿。
“朕听你说的有些道理,那你再说说,待太后这阵凶险过了,若让你来调理,你准备如何做?”
王医丞胸有成竹道:“小臣当劝娘娘悉心静养,每日只在宫中闲居养气,应避开烦心之事入眼,只做赏花观鱼,听曲游园的乐事,更不可多听那些碎语瞎话,无端生出各种闷气。”
赵珩边听边露出笑意,“可见你是极通医理的,朕瞧着这法子妥当。日后,就由你来伺候母后的脉案吧。”
凡给太后专司脉案的,那是官至太医令才能为之,皇帝金口一开,眨眼升了王医丞的官儿,这人就要青云直上了。
到了此时,余的几位太医都已彻底明白过来,皇帝先头哪里问的是病,那问的是如何让太后名正言顺的闲养啊。
再想到如今朝上风云一日几变,沈家又才倒了,不管这是皇帝还是摄政王的意思,太后都必须闲养。
三日后,定国公府治丧,赵珩亲去了,等国公府的风波过了,沈芝也很快搬去了皇城东南角的静宜宫,这是后宫东路最远的宫室之一。
皇帝的说法是,此处清净,更宜太后养病。没了诸王和定国公带头,朝上剩的不过是几只蚂蚱,赵渊加紧时日,不过月余,又清理了不少留下的爪牙。
照着皇帝的意思,摄政王在新科进士里挑出赵珩看重的,给按到合适的位置上。又举荐了些被排挤在地方上的能吏,这些人老成稳重,正可与青年才俊互补。都是些干实事的纯臣,不过因出身低微不曾攀上任何派系,这才年纪老大还是外放小官。
做到了这一步,赵渊再无一句多的废话,直接当殿问皇帝要人了。
赵珩这几日的气色越发好起来,心里亦有准备摄政王来讨人。他还有最后一件事,等着赵渊开口,他才好提条件。
此前赵渊逼得沈殷自裁,定国公多少也算是咎由自取,然他到底是皇帝的亲舅舅,赵珩不再提及,便已是偏着赵渊了,如今太后又被圈在了静宜宫里。
皇帝算是与肃王扯平了。
限王令也好,压下沈家也好,这些说白了,理清的都是摄政王和皇帝之下的势力,如今该轮到皇帝自个对上摄政王了。
直到此际,才是赵珩扣着李逸这个最大的凭仗,该派上用处的时候。
皇帝道:“朕想着还差最后一件事未妥,皇叔把麾下诸将都散了,回头拿虎符来换李逸就好。”
皇帝说得那样轻巧,好像那虎符不过是张银票,拿了来,兑出几个银锭子,事就成了。
摄政王此前所做的事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件要命。
身家性命,江山万里,都在这巴掌大的一枚金符里。
赵渊立在当地,只定定看向皇帝,说了声,好。
然“好”字才出口半声,他的身形已动,直朝皇帝扑去。
韦徹虽慢了半步,却已有足够的时间挡到赵珩身前。
“陛下!”
韦徹急喝,那意思是要皇帝快撤,却未料赵渊的目标根本不是皇帝。
下一瞬,韦徹已经和赵渊交上了手,再无暇分神它顾。
赵珩明知此时应该退走,脚上却怎么也挪不开步,死死黏到了金砖地上。
韦徹眼角瞥见皇帝竟还不走,心下稍有分神,顿时挨了赵渊两掌。
眼见韦徹中掌,赵珩胸口一窒,毫无征兆地,心痛就发作起来,很快韦徹便落了下风,皇帝捂着心口勉强立直身子。
韦徹见皇帝在这节骨眼上不仅不退,还发作了那怪病,焦急之下乱了身法,高手过招哪容半点有失,又两招被赵渊锁了咽喉,将人拿下。
皇帝额上沁出汗来,只静告自个此际必须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是不是该提醒大家,全面收线后,已经离尾声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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