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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除夕过后,正月初一大家都是待在家里过年,初二开始走亲戚。

  许辽即使不想去,但这根本就由不得他。虽然他的作用也不大,往年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充当一下吉祥物而已。要么就是担当一下对照组,以保证那些亲戚家里所有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都能有个可以对比的下限。

  不过今年的情况有些不一样,同龄人之间能比较一下的无非就是外貌,成绩,孝顺程度。

  首先外貌是没人比得过他了,他具有碾压性的优势。再来说成绩,今年期末考他没有留手,考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不错到他的班主任差点以为他是不是作弊了,最后是实在没有找到他作弊的证据才作罢。成绩方面那些人也比不过,最后就是懂事孝顺这一点了。

  一般家长们聚在一起讨论自己孩子的时候,向来都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刚开始是对方家长先来了个没有技术含量的吹捧:“这男孩子一旦沉稳下来,愿意静下心学习,就是不一样啊。成绩一下子就赶上去了,生得也好看。哪像我家的,成绩稀烂,天天还懒得跟猪精转世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对方刚说完,作为话题当事人老妈的许母立马不落人后地开始谦虚,“哎呀,他学习也就一般吧,成绩很不稳定,这次就是运气好。而且我家这个向来主意都大得很,我们是一点都管不住,说什么都不听,老是唱反调,吵架都吵好几回了。”

  “正常,孩子到了青春期时都这样,叛逆得很,等长大了就懂事了。而且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上次你跟我说你过生日小儿子送了你一条项链,这孩子有心啊。”

  “哈哈,是挺有心的……他送的项链就是我现在戴着的这条,虽然不是多值钱,但也是孩子的心意。”许母顺势展示了一下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一条项链。

  “那就不错了,我家那个还从来没送过我首饰呢……”

  整个推拉的过程相当之无聊,并且没完没了。

  许辽听一半就懒得再听了,他打开微信给纪逢年发了条消息过去。

  【纪叔叔,你在干嘛?[好奇.jpg]】

  纪逢年回了条语音:【在开车。】

  【你是要去哪里吗?】

  【去你哪里。】

  【啊?】

  许辽抬头,露出狗狗震惊脸。又立马低头,哒哒哒打字发送。

  【真的假的?】

  【真的。】纪逢年发了个定位,【我还有半小时就到你那边了,你有时间出来一趟吗?】

  【有!】

  许辽从座位上弹起来,立马就跟他妈说:“我要出去一趟。”

  “大过年的,到处跑什么?”许母不想同意,许辽就不吭声地看着她。

  于是许母开始发怵,怕他又突然发癫到时候大家都不体面,正要松口妥协。

  许浩站起来说:“我也想出去玩,哥,你把我带上吧。”

  许母正好顺着这台阶下去:“一个二个的过年都待不住。行,许辽,你可以出去,但得把你弟带上。”

  许辽看了看许浩,无所谓:“行啊。”

  兄弟俩一起下了楼,许辽走前面,许浩走后面。前者长得高,腿也更长,步子迈得老大,还越走越快。

  许浩感觉不对,加快脚步想要跟上去。此时有人骑自行车从面前经过,许辽长腿一跨,唰地就冲了过去。

  后面的许浩反应就没那么快了,错过时机被自行车拦了下,等他再抬头,那时候许辽早就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跑得不见踪影了。

  许辽之前跟陈勤说过他今天会在这边走亲戚。纪逢年的定位点是一个广场,离亲戚家并不是很远,等许辽气喘吁吁地跑到目的地时,纪逢年都还没到。

  许辽在广场上找了个落地石塑坐下,大口喘气平息着呼吸。

  今天天气很好,少见地出了太阳。但因为温度不高,所以即便天光大亮,也苍白得像是灵堂。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就是前来吊唁的宾客,虽然人很多,很喧闹,但他却觉得安静极了。

  急躁的兴奋慢慢尘埃落定,迫切的激动逐渐风平浪静。

  许辽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出神想象。

  直到有什么东西罩在了他的头顶遮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刚落下的尘埃又扬了起来,平静的大海开始翻涌。

  “纪叔叔。”

  头上遮蔽视线的东西被拿开,在他的脖子上围了一圈。

  纪逢年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不围围巾?不冷吗?”

  许辽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正围着的纪逢年的围巾,“出门时太着急,忘记了。”

  纪逢年笑着说:“那么着急干嘛?”

  许辽十分理所当然:“着急见你。”

  他自己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但在说完之后却见纪逢年露出了一个有点奇怪的表情。

  他看不懂。

  但也感觉到了逐渐升高的气温,阳光变成了暖融融的,晒得人头脑发昏。

  纪逢年:“你很想见我?”

  许辽一点都不难为情,直白地点点头:“嗯。”

  纪逢年又笑了,笑得弓下了腰,臂弯撑在膝盖上,一手半捂住了脸。

  许辽不解,凑近看他的表情:“你笑什么?”

  纪逢年从指缝中看到他真切的疑惑表情,英挺的眉毛浅浅地拧在一起。下唇往上顶,顶得上唇微微撅了起来,很不服气的样子。

  “没什么。”纪逢年止住笑意,抬头,“下次别急了,想见我随时都可以。”

  许辽心想:这可不一定。

  下次你都不一定认识我。

  “陈勤呢?”他不想再想这些,转而问起了陈勤,“他回来了吗?”

  “没有,还在他爷爷奶奶家。我是工作上有些问题需要处理,就先回来了。”

  许辽感慨:“过年期间都要工作,这就是忙碌的大人吗?好辛苦!”

  “唉,是呀,不过我都习惯了。”

  纪逢年开玩笑地哭丧着脸说:“毕竟上班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许辽憋笑道:“如果陈勤在这里,他肯定很有发言权。因为对他来说,上学如上坟,只要坚持,任何困难都可以打倒他。”

  “这确实。”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半天,什么都说,有意义的,没意义的,东拉西扯,仿佛有聊不完的话。

  日头越来越好,广场上有人滑轮滑,有人晒太阳,有人散步,有人聊天,时光在这种悠闲中消磨,磨成细沙从人们毫无所觉的微小孔隙中逝去。

  纪逢年看着来往的人流,问他:“过年好玩吗?”

  “还行吧。”许辽没什么感觉,“就以前那样,没什么特别的,还有点无聊。”

  纪逢年想了想说:“那——过两天我29岁,想办一个简单的生日聚会,你有时间来吗?”

  “什么时候?”

  “初七。”

  “初七?2月16?”

  许辽听到这个烂熟于心的日子,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怎么会是2月16?”他喃喃出声。

  纪逢年有点奇怪:“这个时间怎么了?”

  “没什么。”许辽低下头,抓了抓头发,“如果是那天的话,我可能去不了。”

  “是有什么事吗?”

  许辽埋着脑袋,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嗯。”

  纪逢年就顺手rua了rua他毛躁的头顶。

  “行,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许辽哽了一下。

  他好想反悔,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因为这件事,许辽最后几天的精神都很不在状态,总是走神发愣。

  去与不去两种声音不断地拉扯着他。

  按照以往的习惯,每到了死亡日,他都会选择找一个地方默默等死。这样一来他的死亡方式会很有限,死得也就干脆利落一些,没那么痛苦。

  再有就是,他一直有种感觉,只要挺过了2月16日不死,他就可以结束循环。所以每到了那一天,他都会尽量保护好自己,不会节外生枝做多余的事情。

  以前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这一次,许辽却变得犹豫纠结。

  直到初七那天,距离他的死亡还有10小时25分。

  许辽刚过凌晨就给纪逢年发去了生日祝福,成为了第一个卡点祝福他的人。

  在顺着又聊了几句之后,他们结束了对话。许辽关上手机,靠在飘窗上望着窗外,楼下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像是隔着层梦境,好不真实。

  他就那样望着,一直从天黑望到了天明。

  许辽一整晚都没睡,到了早上那一双黑眼圈看着就格外地夸张惊悚。

  “半夜修仙去了?”

  许父看着他那魂不守舍的憔悴样就忍不住皱眉,“大过年的,摆个脸色给谁看?”

  许辽什么都没说,飘到座位上坐下吃早饭。

  寡淡的白粥索然无味,他搅了搅,热气升腾,扑在他脸上。

  “看看你这样子,昨晚又熬夜了是不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天天就知道玩手机,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许辽还是不吭声,他自顾自地提起筷子去夹饼。结果许浩看准时机,凭借距离优势抢先把他要夹的那块饼夹走了。

  因为没休息好,许辽精神恍惚,还被他撞了一下,一时间筷子没拿稳,就滚到了地上。

  他们本地有个习俗,过年期间如果筷子掉在地上,这家人就会倒霉一年。

  许父见此顿时火冒三丈:“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想害我们!真是讨债来的!”

  许辽迟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的情绪就像是冬夜里静静流淌的湖水,平静无波。

  他缓慢起身,手撑在桌沿上撑了一会儿。

  然后深吸口气,双手猛地一掀。

  桌布连着上面的所有碗碟就都被甩飞了出去。

  “啪”,“哐”,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有半碗滚烫的热粥直接浇在了许父腿上,烫了他个哆嗦。

  “你干什么?!”

  干什么?

  不干什么。

  他只是突然感觉很生气。

  许辽本以为自己对于这段被困住的时间已经不会产生任何波动了,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恨意。

  凭什么?

  愤怒的火焰越烧越旺,将他烧得浑身皲裂开缝,滚烫的岩浆都流了出来。

  凭什么不能给他个痛快?非要拖沓着断断续续个没完?

  凭什么他不可以去见这个世界上唯一,或者唯二还会在意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