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庄附近有一片已经开发出来的白桦树林。
因为刚下过雪,天地间都是一片银白。高大挺拔的白桦树疏落有致地排列着,树林间的积雪并不深,刚刚没过脚的程度。
再抬头往上看,光秃秃的白桦树枝头,结着霜白的雾凇,非冰非雪,如同满树银花。此时的风很小,隐在云雾之后的太阳散发出和煦的光芒,倾洒在树林之间,交错的树影在雪地上着墨,绘制出了一副静谧旷远的画卷。
此时此刻,在极高远的天空和极广阔的大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小小的黑点。
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蜉蝣般朝生暮死。
这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绝意境实在是过于震撼,许辽完全沉浸其中,都忘了言语。
他们走过林间的栈桥,穿梭在树林之中,脚下的雪地被踩得咯吱作响。除了这点细碎的声音,再没有其他了。
四野阒然,在这种寂静之中,他们仿佛听到了那被积雪覆埋的大地,在冬日冷冽的寒风里发出了沉闷的呼吸。
那呼吸在时间的每一个罅隙中顽固生存,从古至今,并将继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延绵不绝下去。
而人类,却只是不断流逝的时光中,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他们最终在树林中找到了一片湖,湖水还没有结冰,都省去了凿冰的功夫。三人排排坐,在湖边垂钓了一下午,结果是——一无所获。
也就许辽这个初出茅庐的钓鱼佬还有新手保护期,勉强钓了几个鱼苗苗上来,个头实在是太小,他们又给放了。
不过他们本来主打的就是一个重在参与,玩玩而已,所以结果不重要,过程才重要。
“我们回去吧。”纪逢年看天色差不多了,也到该回去的时候了。
“今晚就是跨年夜,山庄内的餐厅会供应大餐,好像其中还有鹿肉,我们可以去试试。”
“好。”许辽点头,推了推半路上就靠在他肩上开始打瞌睡的陈勤。
“别睡了,到点吃饭了。”
“哦。”陈勤还没睡醒,迷糊着眼迟钝地应了一声。
三人收拾好东西,开始往回走。
走到山坡上的时候,许辽忍不住驻足片刻,回头看去。看在他们经过后遗留在雪地上的白色脚印一直延伸,延伸到地平线上连成一片的白桦树林。黄昏时的阳光会更橘一些,红柿一样的太阳熟透了,就掉下来,落进了林子里,被树枝叉住烘烤,融化成橘黄的一片,铺满了苍茫的大地。
而另一边,月亮已经出来了浅淡的轮廓,雪山一侧的山顶被日光照成了金色。此时的光影变化极快,金辉不断挪移。山顶未能被白雪完全覆盖住的黑色山岩摆出了嶙峋的姿态,云气翻卷上升,似是威严雪山在清寒中的一声叹息。
——
餐厅供应的大餐十分丰盛,味道也挺不错,特别是其中的一道烧鹿肉吃完之后全身都是热乎乎的,驱散了凛冽的冬风带来的寒意。
不过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雪,还是鹅毛一样的大雪。幸好餐厅门口常备有伞,他们结束后就撑伞回去了木屋。
回去后纪逢年把壁炉点燃,往里添了几根干燥的木柴,“我听餐厅的人说,凌晨跨年的时候会有烟花秀。”
陈勤:“现在才八点多,距离凌晨还有好久。”
他不想这段时间被浪费,就翻出了一副扑克牌。
“我们来玩会儿牌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还不如找点事情干。于是三人围坐在壁炉前的矮桌边,玩起了扑克牌。
许辽会玩的牌不多,所以他提议道:“我们玩斗地主吧,就这个我还比较会,其余的都要忘记怎么玩了。”
“行。”另两人没意见。
陈勤开始洗牌发牌,结果第一把就是他当地主。
好消息是——他两王四个二,王炸开局。
坏消息是——给他机会他不中用,惜败当场。
“真倒霉,这绝对不是我脑子不好,是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得太默契了!”陈勤不愿意承认自己拿了一副好牌却还是输了。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了。”
后面他们又玩了几局,陈勤还是老输。
他把牌丢回桌上,拄着脸叹气:“点儿真背,你们是不是有读心术?或者透视眼?我怎么就是赢不了呢?”
“因为你技术差运气也不好,你甚至都不会算牌,怎么赢?”纪逢年站起身,“还玩不玩?不玩了我就去煮点东西吃,晚饭吃太早,现在饿了。”
本来还在怀疑人生的陈勤顿时也不怀疑了,“不玩了,你煮什么?我也要吃。”
“许辽你吃不吃?”
许辽虽然不是很饿,但有时候人嘛,就是会有单纯想要过过嘴瘾的时候,所以他说:“好啊。”
其实纪逢年也不打算煮什么复杂的东西,木屋里有厨房,有电锅,他就简单地煮了一锅的袋装拉面。又煎了几个鸡蛋和火腿肠盖在面上,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们三个再次围坐在壁炉前的矮桌边,呼噜呼噜吃面条的时候,蒸腾的白色热气徐徐上升,模糊了晕黄的灯光。
等他们吃完后时间也来到了凌晨。
“元旦快乐!”陈勤听到提前定好的闹钟开始响铃,立马就掐着点向另外两个人说出了祝贺。
此时,山庄内也准时燃起了烟花。
先是一声冲天的啸叫,再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金色的焰火在墨蓝的天空中绽放,混着白雪细细密密地倾泻而下,如同金雨洒落人间。又在它还未完全消散的时候,一声又一声的啸叫接连响起,声和色在此时都发挥到了极致,一次次的绚烂,逐渐碎掉了云霾,再见天明。
“元旦快乐。”
简单的“快乐”还不够,他们又开始向彼此说一些祝福的话。
“岁岁常欢愉,年年常胜意。”*
“辞旧迎新,云开月明。”
“人间事常新,愿岁友长今。”*
……
陈勤开心地感慨:“真好啊,明年元旦我们还是一起过吧。”
室内暖烘烘的,壁炉里的柴火被烧出了噼啪的崩裂声,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许辽隔着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烟花秀已经结束了,山庄又恢复了平和宁静。
大雪簌簌落下,又是新的一年。
距离他的死期还有4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