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常吻过来的时候,南潇雪下意识阖上了眼。这样柔软的唇瓣触感是久违了,更令人心折的是其间清恬的呼吸,像清晨河面初升的雾裹着人,面藏满深宵的绮梦。她想抬手去抚安常的后颈,堪堪忍住,纤指摁在樟木箱边缘,张开条眼缝。冬日午后才有这样的浮尘,比柳絮更细,绕着安常微颤的睫毛,太适宜成为“当时只道是寻常”这类词句的注脚。中午饮的小盏桃花酿,淡淡酒气从安常唇齿间溢出来。直到安常放开南潇雪,嘴:“在偷看么?”南潇雪并不讳言:“是的。”安常弯唇:“没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南潇雪凝眸瞧了会儿,扬手在她侧颊一刮:“小姑娘,皮肤太薄了。”那么小一盏酒酿出的绯色,也足以透过薄薄的皮肤渲染,似一片桃花瓣沾在面颊,叫人忍不住伸手轻拧,莫名便似捉住了一个早开的春。安常“啊”了一声。南潇雪:“捏痛了?”安常点。南潇雪却又拧了她下:“才不痛,这样的性子,要是真痛,便不叫了。”安常笑,又抬手揉了下自己的脸:“有点醉了。”南潇雪明白她意思:“刚才的事,想耍赖,是不是?”安常也瞧着南潇雪,大概昨夜推门初的印象太深,那竹编灯笼光映出的上挑眼线印在南潇雪眼尾似的,无妆也透出丝丝清媚。她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分明主动吻了,却又避而不谈好。她因着母亲早逝,从小内敛,旁人有过的骄矜叛逆,好像一次也未在她身上真正出现过,却在这时面对着南潇雪,初现了端倪。南潇雪说:“是该气得再久一点。”文秀英说:“她啊,疼。”安常低,轻挑了下唇,第一次放任自己的性子,转开话题:“从小到大,有少人夸好看?”“这哪数得清。”“那,”安常把水晶球放回箱角,又:“果再夸好看呢?”“人说的是听烦了,至于说的,”南潇雪顿了会儿:“便受用的再听一听。”她尝不知安常在转移话题。只是小姑娘一向太周到懂事,连唯一一次拍桌还是受她怂恿,这次骄矜便更显难得,像小动物,只在觉得安全时才翻身露出柔软的那一块。她便由着安常不谈好的话,只:“这水晶球要留下?”“嗯,觉得好看。”把一些旧课本清出来后,安常扣上樟木箱放回墙角,又道:“外婆说床下也塞了不少……”正往外清了一半,忽地把一只纸箱往猛一塞。南潇雪眼尖:“那是什么?”“秘密。”“们之间还有秘密吗?”“嗯,有的。”比那纸箱藏起的一双高跟鞋、一支烟、一根长发,一瓣桂花一张字条,还有几幅素描。比对毫无选择的心动,比料想得还要早得。
******人懒懒睡了个午觉。安常醒来时,发现南潇雪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际。她轻轻转了个身——怕惊醒南潇雪,转一转,停一停,直到南潇雪的侧脸映进她眼眸。木窗棱透进的光成为恰到好处的布景,那冷白的肌肤便成了一阙莹月、一片飞雪、一副闲卷的珠帘,一切扰乱了时序、颠覆了四季的存在。天井有轻轻的脚步声,应当是文秀英午睡起了。安常想起身,动作放得很轻,却感到那片优柔的云一般搭配腰际的手,力道忽地了些。安常心一跳,南潇雪缓缓张开了眸子,她便又像昨夜初遇那般,照进了那双墨色瞳仁中央深的一块。“安小姐。”南潇雪懒着声调:“都装了这么久了,不陪再装会儿?”******人说了阵闲话,才一同起了,走出卧室,文秀英正在厨房忙,听动静探出来招呼她们一声:“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外婆,每年直到大年初三,吃的都是年夜饭那些剩菜,您这是忙什么呢?”“人老了,除了围着厨房转,还有什么事?”文秀英笑着对南潇雪道:“潇雪,笑。”南潇雪摇:“怎么会。”她从前无从想象,舞台之下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现在看来,无非一茶一饭、一笑一语,宁乡这样的地方尚有炊烟,每户人家大抵闲来无事,也早早开始忙碌晚饭,天幕变作水墨画淡青的布景,其间缭绕的烟丝丝缕缕,不知怎地就绕上了她脚踝。她一迈步,才恍然发觉,那隐形的线在牵着她往地面上落,往生活落,而不再是只存在于聚光灯下的魂灵,灯光一熄,只能在浩瀚黑海般的剧场流离失所。她生出种感觉:在她跳舞的时候,宁乡这些老人家并不认得她。等她不再跳舞以后回到这,这些人惯了她,反而认得她是谁了。安常带着她往厨房走去,文秀英正在洗碧油油的小青菜:“每天大鱼大肉的也不行啊。”“啊,”安常想起:“外婆,八宝饭快吃光了,明天再蒸些吧。”“这孩子。”文秀英佯作对南潇雪抱怨:“说她是不是孩子口味,的不肯吃,倒是甜甜的八宝饭被她吃了大半,那是糯米啊,也不怕不消化。”南潇雪道:“她本来就还是小姑娘。”文秀英吐槽归吐槽,还是惦着安常想吃,假意不耐烦的叫她:“今晚给把糯米泡上,明早自己起来洗红枣。”安常笑着应:“好。”南潇雪忙着筹备春晚的那段日子,睡眠时间被切得零碎,偶尔偷出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却常常睡不着。来了宁乡,意志倏然放松似的,分明睡过午觉,晚上同安常又早早便睡了。第二天早上睁眼,天光大亮,天井不知一只什么鸟婉转鸣叫,是北方没听过的声响。南潇雪的人生鲜有这时才起床的,换了旗袍、拢上安常的扎染印花棉服,洗漱完走进堂屋,安常正在炭盆前坐下,脚边竹凳上放着盆清水:“起来了?饿不饿?”“不饿。”南潇雪拖了张竹椅,也围着炭盆坐下:“昨天吃得有些放肆了。”
“那省一顿早饭吧。”安常道:“中午外婆新蒸八宝饭,豆沙都是她自己炒的,不放糖,挑着少尝些。”“不放糖,也能适合这小姑娘的口味么?”安常瞟她一眼。才答:“不放糖,以放红枣、桂圆、葡萄干,也能甜丝丝的。红枣用这种干红枣,肉厚,现在一颗颗的洗干净了,再把核去了。”又:“要帮忙么?”“好。”南潇雪并没觉得南方冬日难捱,一盆炭火烘得人从脚底都暖了起来,一盆清水足以个人的手一同浸进去,安常的手指细长好看,浅浅的水光一映,又令人想起初夏的藕苗。又嫩又水灵。她挑了颗大而红润的,洗净从水捞出来,南潇雪:“没吃早饭,要不要先垫垫?”南潇雪的手浸在水:“忙着呢。”“那先给放在一边。”南潇雪垂眸不语,低望着指间挑起的水纹。忽地一颗枣碰到她唇边,她抬眸,安常冲她弯唇:“喂。”安常心细,枣上的水珠都被擦干,唯独那白嫩手指间还沾着水汽,凉丝丝的贴上她唇瓣。“逗?”南潇雪往后退半寸:“看那些说痴的人,眼神不知有不好。”“那要不要吃?”南潇雪就着她的手便咬了一口。正巧这时文秀英走进来:“安常……哎哟。”安常的手抖了下,站起来:“外婆,什么事?”“知道们还没好,就来,八宝饭要放莲子么?”“外婆!”“放不放啊?”“放!”文秀英笑着出去了。安常复又坐下,南潇雪:“紧张什么?”“不是紧张,是不好意思。”“还喂不喂了?”安常复又抬手,递到她嘴边。南潇雪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个冬日,耳畔是不知谁家孩童放炮的脆响,阴天是一种浅淡鸽羽般的灰,炭盆火光映亮了梅雨季会生苔的白墙,埋吃小姑娘手中的一颗枣时,连面庞也被照得微红。好似心底那些缱绻,迫不及待涌了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宁乡真像是游离在时光之外的桃源,还停留在那个车、马、邮件都慢的年代,那时的年味还没散去,鞭炮的气息从门缝钻进来,袅袅炊烟一起裹出人间的暖调。中午小歇片刻,下午安常带南潇雪出门闲逛。大年初二,宁乡的人反而更少,有些老人被儿孙辈接到城过年,回来探亲的年轻人也闲不住,到附近镇上逛庙会去了。于是那些静的河、窄的桥、一踏石缝便要溢出故事的青石板路,便成了独属于她们二人的风景。安常带南潇雪绕到博物馆,在旧砖墙缝找到了小宛藏的钥匙,开了门进去。院子从前她种下的植物,都被小宛照料得很好,习惯了北方肃杀的冬,瞧南方枝的绿意,有种温婉的爱。安常把带给小宛的礼物直接放进她工作室。又带着南潇雪到
了自己工作室,虽然小宛时常打扫,仍有股久无人用的灰尘味。南潇雪道:“看来还没找到接替的人。”安常点:“现在学文物修复的年轻人不算,毕竟一切求快,连视频都要放倍速看,修文物一坐便是一天,也没人来同说话,这样熬时间,是要难些。”从博物馆出来,安常又带南潇雪去了河边,坐到人都熟悉的木连廊下。大衣口袋掏出鱼食,分南潇雪一包,自己拈了些投下去,不消一会儿,一群白红间的鲤鱼冒出来。安常告诉南潇雪:“小时候,外婆不喜欢出门,尤其不喜欢出远门,其孩子去什么集市灯会,是不去的。过年闲来无事,外婆就带来这看鱼,后来大了些,便自己一个人来,一坐就是大半天。”“那些集市灯会,想去么?”安常摇:“反而喜欢坐在这。”阴了大半日的天,这时隐隐透出些天光来,阳光不算破开云层,只是把水面映得更清亮了些。南潇雪瞧着身旁的安常,小姑娘连看鱼的眸光都专注,好似浸在自己的世界,旁的一切都扰乱不了她。南潇雪时而觉得她年轻得过分,时而又觉得她有颗苍老的灵魂。时光在她这淌过的仿若无痕,令南潇雪想起她说过的那一句:“在这,什么都不会变。”安常忽然说:“六、七岁的时候,便坐在这喂鱼。”南潇雪回神:“嗯?”“到现在二十六、七岁了,还坐在这喂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她转过脸冲南潇雪笑:“看,在这,当真是什么都不会变的。”******到了年初五,南潇雪为了筹备元宵节的一场演出,需要先赶回邶城。故宫文物组则是年初八上班,安常定在初七返程。文秀英叫她:“就跟潇雪一起走呀。”安常反:“干嘛要跟她一起走?她有她的安排,有的安排,陪您天再走,不好吗?”“陪也不差这天。”“差的。”安常道:“您不肯去邶城,陪您的时间,说天,分钟也不能差。”南潇雪什么都没说,安常陪她回房收行李时主动开口:“还以为。”“嗯?”“会叫跟一起回邶城。”南潇雪正把一件折好的旗袍放进行李箱,抬手把她一缕碎发挽到耳后:“不,等。”“以后家人、朋友在一起,又或者在忙工作的时候,都会等。”返程以前,南潇雪把带来的好茶交给文秀英,又让安常陪她去个地方。安常跟她出门,才发现她是一路往酒铺走。“想喝桃花酿?”南潇雪摇,只道:“等一下。”安常站在路边,视线追着一只路过的三花猫,一路溜过墙根,又溜进门绕着桌腿转了圈,大摇大摆往后侧的酒坊去了。安常视线往上抬,猫绕过的木桌,恰是南潇雪她坐过的那张,也是她蘸着桃花酿写下“
山有木兮”的那张。正当她发呆时,南潇雪回来了,一袭檀褐色旗袍似染了沉香。在宁乡南潇雪总似更放松些,又或许是青瓷当真有精魄,丝丝缕缕往她身上附,使她举手投足都有种清冷的媚意。指间这次不是烟,而拎着绾色小坛的酒,酒铺寻常卖的不太一样。安常:“这是什么?”“存在这的一坛酒。”“几时存的?”“秘密。”南潇雪挑了挑眉尾:“春节前老板给打电话,说存久了口味会变,催着把酒取走。”安常点点:“这样啊。”南潇雪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安常一直在宁乡待到初七,才准备返程。商淇本来说派车接,她婉拒,还以前一样,她拖着行李箱,文秀英替她拎着要带回邶城的姑嫂饼,祖孙俩一道走到站牌,等着那唯一一辆能把人带出宁乡的小巴。安常的心有点难过。她回故宫工作,意味着待在宁乡的时间总不以前那么。而文秀英年岁渐渐大了,独守着老屋,她总是不放心。但老人总是故土难离,加上她母亲的往事,她又不好劝。离前是该说些话的,到这时,安常又痛恨起自己的笨嘴拙舌来。她越不舍,就越沉默,直到望微蒙天色间,那辆小巴遥遥开了过来。“安常。”先开口的反倒是文秀英。“嗯?”“等开春暖些了,就去邶城看。”安常一下子扭看着文秀英。文秀英笑:“这么惊讶做什么?习惯了水乡,不想去北方长住,去看看总还是以的。以前不敢出门,更不敢去邶城,那是妈妈的伤心地,哪敢去?”“现在看着,跟潇雪那样好,对妈妈也算有交代了。邶城对们一家人来说,也不只是伤心地了。”她抬手拍拍安常的背:“不是没担心过齐大非偶,但亲眼看着跟潇雪处,啊,比妈能干。”安常用力揽过文秀英的肩:“不是的外婆,不能干。”“是您妈妈,把们所有的好运气都给了。”等小巴开到面前,文秀英把姑嫂饼递她:“去吧,上车。”“们祖孙俩啊,春天再。”******安常顺利抵达邶城,毛悦在高铁站接到了她。“刚才特紧张。”毛悦说:“特怕女神也来接,还有她那个总是很凶的经纪人,怕万一跟她们撞。”“跟她说了要来接,让她先忙元宵演出的事。”安常又想起:“上次还没回答,商小姐怎么知道长得像初中生?”“哈哈哈爱吃的姑嫂饼带了么?文奶奶没忘了吧?”人上了车,安常让毛悦还是送她回自己租的小屋。“那房子还没退呢?”“没。”“跟女神还没好?”安常弯唇:“还不算正式好。”毛悦趁着前方司机乱变道,猛拍一下
方向盘鸣笛:“做出那种表情!不想看!”初八,安常正式回故宫报到。颜聆歌特意来祝贺她:“终于回来了。”“是,下一次拿「年度佳青年修复师」的,就不知道是谁了。”颜聆歌笑笑:“很期待。”“也是。”安常清楚的对她说:“从今以后,这就是们唯一的关系了。”南潇雪同导演组开完会的傍晚,商淇约了安常,三人碰了一次。商淇告诉安常:“得谈谈潇雪今年工作计划的事。”南潇雪:“按理疗师商淇的意思,都希望减少工作量,以延长作为一名职业舞者的生命。”“但私心想着,果那样选择,随着年龄渐长、生理机能下降,很想要完成而还没来得及在舞台上完成的动作,就再没机会了。”商淇:“要活成一个传奇么?”南潇雪看着安常:“只是不想留下遗憾。”“所以安常,想商量,会尽量调整,但忙碌的节奏不会大改,难免还有以前一样等的时候,这样以么?”安常笑笑:“不是也会等么?”南潇雪一怔,方尔微笑:“是,也会等。”“等有一天,真的再不能站上舞台的时候,还会有许许的时间,用来等。”商淇提出:“还有一件事。”“春晚联排时是谁偷拍的事查清楚了,一个新创的娱乐新闻,天使融资快用到了,也不怕得罪同行,舍命搏一把。其实娱乐圈就这样,有了这样的狠劲,反而能活下来。春节期间一直在同们谈,们的意思是,想拿照片来置换资源。”商淇把们的条件说了,十分苛刻。“的建议是,不拒绝们,让们把照片放出来。”“按们做事的路数,除非们绝对不再同框,否则一定会再被拍到。这次让们放出来,固然粉丝中会有接受不了的,能安常那边也会受影响,但会准备其新闻帮着压一压。”“既然们决定在一起,这件事无论怎么拖,总归要面对,长痛不短痛。”南潇雪第一反应是看安常:“怎么说?”安常平静点:“以。”“不会影响的工作?”“沈老师不是那种人。”南潇雪方才点:“好,就这么办吧。”她要赶去拍一个广告,倪漫接了她先走。商淇送安常出去:“有个题。”“说。”“果不像现在这么幸运,在的工作潇雪之间,只能二选一,会怎么选?”“商小姐,记得很久以前告诉,人生有些事以选,还有些事没得选,现在,还是这么说。”安常答:“果真到那一步,会她一起,找出们都能接受的办法来。”商淇摇摇:“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偏偏要走更难的那条路。”安常:“人生中从来没干过犯傻的事么?”“从来没有,并
且,希望以后也不会有。”******南潇雪筹备演出期间,排练空隙时时给安常拨电话过去。安常有时能接到,有时在忙,要等晚上才给她回微信。南潇雪当真没过关于颜聆歌的任事,也没追安常时搬回家住。只是私心想着,明日便是元宵节,不知安常会不会联系她。她这场演出不在剧场,而是电视台直播,从舞台下来看一眼手机,安常并没联系过她。抿了下唇角,给安常拨了个电话过去:“在做什么呢?”“有点事,比较忙。”“噢。”南潇雪顿了顿。“演出完了?”“嗯,现在准备回家了。”安常她短聊了几句,便把电话挂了。南潇雪有些气闷:忙什么?是毛悦在一起?还是忙工作?但她渐渐也悟出,安常浸在生活,方能把下了舞台的她往生活带。她们的关系的确在向好发展,等安常空闲下来,自会联系她。车一路开回家,倪漫在副驾朋友联系待会儿去喝酒,司机也接到了家的电话。南潇雪望着车窗,自己的侧影孑然映在上面。车开到墅门口,倪漫:“雪姐,还需要做什么吗?”南潇雪摇:“下班吧。”走到家门前,准备开密码锁的纤指顿了顿。这没什么,她劝慰自己,至少家中,总还有安常留给她的那盏月亮夜灯。缓缓吐出口气,推门进去,却愣了——没有夜灯。却满室灯火通明。安常系着那件印有小猫图样的围裙走过来:“回来了?在煮元宵。”“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下班以后,毛悦帮把东西搬了一部分过来,她回爸妈家吃饭去了。看了的演出,又把东西收了收。”安常说:“所以给打电话的时候,正在忙。”“要搬回来住了?”“是,要搬回家住了。”安常叫她:“南老师,换了衣服去洗手,元宵煮久了,皮子该破了。”南潇雪依言照做,然后走进厨房。安常道:“想着不能吃元宵,又拌了些小菜,帮着端出去吧。”“好。”等安常解开围裙走到桌边,手了只绛绾色的小酒坛。南潇雪望着她。“南老师,才是宁乡长大的那个,当不知道,这绾色酒坛,是以前有人在女儿出生时存桃花酿留下的。只不过现在没了古法,酒存不了那么久,三年内是佳赏味期,所以老板打电话催着把它取走。”“现在拿过来,是今晚要喝?”安常点。“既然知道这绾色酒坛是怎么来的,那也明白开了这坛桃花酿的意思?”“以前不还是告诉的吗?出生时存酒,嫁娶时开启,取意情似桃花,灼灼绚烂。”安常动手便要启开酒坛,南潇雪在她手上一摁:“所以今晚要开这坛酒,又
是什么意思?”“南老师。”安常眸眼微弯:“说还能是什么意思?”南潇雪挪开了手。安常先扒开封坛的那层泥,接着是一层红纸,往日的人存酒时,会把的祝福亲手写在上面。所以这时,南潇雪封酒时所写的清隽字迹,在安常面前露了出来:【祝安常:永远快乐。——南潇雪】安常心一动。南潇雪存这坛酒时,是人在宁乡正要分开,那是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安常还没有对初雪、对长明灯、对流星一次次许愿,祝南潇雪快乐。南潇雪却早在那时,便把她心中好的祝福,送给了她。此时坐在她身旁的南潇雪,瞧着那行字却另有一番感慨——存酒那时她以为是二人的诀,莫名存下这坛酒,想着永不开启,让它裹藏着这一祝愿,封存于时光。分明初的祈愿是这样纯挚,到了后来,一路走一路拾获,拥有的越便想要的越,险些几次失于偏颇。她看起来有傲慢,心底便有恐惧。不肯让安常去故宫,无非为着舞台下的自己不讨喜,怕安常去识过更好的世界,便再不肯回来。但这慢性子的小姑娘,成了她俩之间的掌舵人,慢慢带她学着松弛,学着放手。然后带着这坛酒,回到了她身边。安常告诉她:“一季的酒有一季的风味,存的这坛是梅雨季所酿,尝尝,有什么不同。”桌上只青花小酒盏,是安常从宁乡带来的老物件,只低飞的燕,取的是“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之意。安常斟出陈酿,人端起酒盏,轻轻碰。润而婉转的一声之间,好似有无数时光碎片迸溅:宁乡的石桥、乌篷船、竹编灯笼,邶城的剧场、聚光灯、散场后的观众席……而所有的碎片拼凑起来,拼出现下执酒对的她俩。南潇雪饮下一口,心想这酒真好,味道跟以往尝过的都不同。柔又缠绵,好似把整季的梅雨都封存其中。明明喝起来轻盈,一盏落胃,酒气涌上来,脑中却是令人着迷的晕眩。安常忽地望向窗外:“下雪了。”这是春节后的第一场雪,因此也具备了另一初雪的意味。南潇雪放下酒盏,牵着安常走到窗边,自身后拥住她:“是,下雪了。”人一同往远处望去,昏黄路灯下,纷扬的雪落在墅区尖尖屋顶的幢幢房屋上,恰是安常留在老樟木箱内那水晶球的景象。******中国人把十二年视作一个轮回,那么,在个轮回以前。那时南潇雪年方八岁,刚搬到罗诚家,瘦得惊人又沉默,总是清寡的一张脸并不讨老人喜欢,于是每日送她去舞蹈教室的那一路,也成了苦差,她摸熟了位置,便固执要求自己上下课。罗诚也不再坚持,只派司机送。这日她下了课,司机却因私事耽误了时间,她背着双肩包等在路边,一个中年女人拖着拖车,上面捆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路过她时,冲她
一笑。拖车上的袋子封口不严,一个小物件骨碌碌滚下来,掉在车沿缓冲了力道,又落到地面。南潇雪并非什么热心肠的人,却说不上为什么捡了起来,看清那是一个水晶球后,冲中年女人的背影喊:“东西掉了。”为什么呢?大概为着她女人萍水逢,以后再无面的能,女人冲她的那一笑,是不求任回报的。女人回接过:“啊呀,小姑娘,谢谢。”南潇雪摇摇,中年女人又她:“怎么不开心的样子呢?长这么漂亮,笑起来好看。”南潇雪心想:并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女人好像看穿她所想,冲她晃晃水晶球:“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知道南方是很少下大雪的,那边的小姑娘想看这水晶球的景色,难得很呢。”女人走了,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匆忙向她道歉:“小姐对不起,来晚了。”南潇雪登车前,扭望了眼,女人的背影早消失在人群中,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她并不知道,后来一列火车,把女人载回了南方。在经济落后的一众水乡小镇,她在邶城淘来的这些小物件,总有销路。趁着春节前,她一路叫卖到宁乡,却那条窄河边,一位老人抱着个三岁的小姑娘,正不停的走、不停的哄,小姑娘不知有什么伤心事,哭得满面泛红,声音一哽一哽。女人推着车过去:“怎么了这是?”老人只是叹气。那是更年轻些的文秀英,她总不能跟一个陌生人说,女儿过世时外孙女这样小,其实什么都不懂,却常常哭,止都止不住,好像心对一切都知晓似的。女人顺手拿起一个水晶球:“小姑娘,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小小安常瞪着朦胧泪眼,望着水晶球内飘落的雪片,也不知是否被转移了注意力,当真不哭了。文秀英女人:“这个少钱?买了。”“嗨,这水晶球被摔过一次,看底座都磕坏了一块,送给小姑娘吧,不收钱了。”“那怎么行。”“不妨事,快过年了,清完货该回家了,说这邶城的东西质量还真好,那么一摔,竟也没摔破。”临走前,又冲安常笑道:“小姑娘,哭了,等长大了,能去好远好远的地方,真正去看这样一场雪呢。”“到时候,有再的伤心事,总会被一场雪抚慰的。”女人推着车远去,文秀英拿着那水晶球,逗着怀的小姑娘:“是不是呀小安常?”“不伤心了,等长大了,能去好远好远的地方,去看一场好的雪呢。”——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