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剧拍摄阶段，郁礼几乎没去片场，原因无他，就想保持点神秘感，虽然小说是自己写的，不过改编成剧还是很有新鲜感的，郁礼不想破坏这份新鲜感。
但她这甩手掌柜也就当了几天，就接到了剧组的电话。
电话那头，制片主任惊慌失措，“郁总，不好了，张导他脑溢血了！”
剧组的人反应很快，叫了救护车，现在张导已经在icu抢救了。
郁礼没料到这情况，稳住声音，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如果意识恢复好，两三天就能从icu出来，如果意识不清，还得待更长时间。”
之前郁礼和张导见过一面，就是一乐呵的小老头，心态很好的样子，饭桌上还馋那两口酒，谁知道他会忽然倒下。
工作时间脑溢血，也算是工伤了，郁礼道：“张导的家人来了吗？”
制片主任道：“来了的，是张导的妻子。”
“告诉她，溯星会承担医药费，别太担心。”郁礼顿了顿，道：“缺了导演，剧组拍摄先暂停吧。”
副导演怔了怔，马上道：“好，我会通知下去。”
这一等就是一周，张导依旧没有清醒，剧组停摆，由于溯星的财大气粗在剧组所有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大家都对这个项目很有信心，绝对不会半路夭折，人心暂且没有浮动。
在这个档口，倒是张导的妻子主动找上门来，给郁礼推荐新的导演。
张导的妻子是个温柔的人，主动递给郁礼一沓纸，里头是几个导演的资料。
总共两男一女，郁礼按照顺序挨个看过去，先是两个男生，最后才看了女生的。
新生代导演，天分很高，镜头语言美，拍人很有一套。
当然，也有缺点，这个导演已经被封杀了。
听到‘封杀’这个词，郁礼熟悉的很。不过要封杀傅寻暎的顾擎，自从被当街拍了视频，作为#新型美男骗局#新闻的当事人，丢人丢得全国皆知，就被顾氏流放去了国外。暂时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以至于张导的妻子向她推荐这个被封杀的人的时候，郁礼就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张导的妻子道：“她是个好导演，只是得罪了人。”
她搜了视频给郁礼看，言辞恳切，“郁总，你看，这是她的作品。”
郁礼看了，那人名叫莫佳琉，是去年名声鹊起的新导演，也是少有的女性导演。未毕业时拍摄的两条短片《不夜盛唐》和《入镜》，就在网络爆火，后来还得了奖。
郁礼搜了《入镜》的一小段视频。故事偏晦涩，讲的是女主精神分裂，经常能在镜子里看到幻觉。
只是一小段，却是可以让人屏住呼吸的，美与惊悚的极致融合。
在她的镜头下，女主极致凄艳，美得惊心动魄。
郁礼又去搜了搜女演员的其他作品，在其它导演的镜头里，她就显得奇形怪状了，确认了是导演的功力不同。
莫佳琉确实很有两把刷子，郁礼一下就心动了，拍人这么漂亮，确实是个拍偶像剧的好手。
至于被封杀……这在溯星，算个什么事儿！
郁礼挺满意的，问她要了莫佳琉的联系方式。
张导的妻子怔了怔，没想到她会选择莫佳琉。忙把莫佳琉的手机号给了她。
末了，低头抹泪，哽咽道：“其实老张有高血压，他这次脑溢血也是他自己作的，郁总还对他这么关心照顾，我实在没什么可报答的。”
“想着剧组停一天，就浪费一天的钱，好的导演也不好找，这才厚着脸皮过来，给推荐了这三个。小莫很有天分也努力，但她得罪了人，其实我也不抱希望……实在没想到您真的会选小莫，谢谢您。”
郁礼听懂了，合着莫佳琉实际上是用来凑数的，没想到会选她。
抽了纸巾递过去，“给我推荐人才，我该感谢你才是。”
——
莫佳琉是个导演，是个被封杀了的导演。
在让莫佳琉无比痛苦的，如噩梦般的剧组里，男女主演争着加戏，也争着请假，一个月有二十天不在剧组；资本在设备上十分吝啬，塞人却各种痛快，完全不顾剧本逻辑；很多工作人员都背靠权势，总是拒不配合工作。
莫佳琉这个导演基本没有话语权。
可回想到那些一塌糊涂的镜头，向来奉行“美学”，以镜头语言美，在电影圈崭露头角的年轻导演根本无法想象这些丑东西能出现在电视上。
莫佳琉搞艺术，她社恐、敏感，对美的感知能力强。有点强迫症，也有点傲气。
开机的第一周，她意识到不对，这和当初签约时，那群人和她说的不一样。莫佳琉去反馈，得到的只有敷衍和嘲笑。
她就尝试过用自己的方式去控制剧组运转，收效甚微，她咬牙坚持了一个月，反而让自己深陷泥泞。
剧组的工作人员对她不加掩饰的冷淡和讥讽，职场霸凌。
网上针对她捕风捉影的新闻，粉丝信以为真，网络霸凌。
他们肆无忌惮地议论她，轻蔑，诅咒，虚假的念得多了，也成了真实。
莫佳琉感到当头一棒。
她赶忙和老师电话沟通，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叹息。他让莫佳琉低头，别犯傻，他们无法对抗资本。
况且在莫佳琉眼里不堪入目的镜头，在资本眼里，已经足够糊弄观众。一部偶像剧而已，资本早已熟悉这一套流水线，不必做得太过上心。
莫佳琉已经算幸运，要知道，资本的“傀儡”，也是其他人抢破头才能得到的好差事。
老师说她这一路走得太顺，既然这回碰到了，就正好调整心态，态度低一低，求人办事就得弯腰。
莫佳琉想了想，拒绝了，其实也没人在意她的想法。
当她她鼓起勇气打开微博，后台消息已经爆满，点进去清一色的维权贴。
#梁泽天维权#
#请莫佳琉导演尊重梁泽天#
这是男主的。
#顾蛮维权#
#请莫佳琉导演尊重顾蛮#
这是女主的。
再然后就是一场造谣的狂欢，男主整容失败，需要时间维修，暂时无法继续演戏，为了安抚粉群，男主的公司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剧组的导演，也就是莫佳琉身上。
说她pua演员，说她在片场独断专行，说她没有导演的操守，男主因此得了阴郁症，正在治疗中，很抱歉近期不能与粉丝们见面。
单方面掌握话语权的娱乐公司，在通稿里将她说成了一个德不配位的坏导演。大公司决心要压死一个小导演，资本不保她，甚至也乐得踩她这个不听话的傀儡一脚，让她长长记性。
莫佳琉就在这样的默许下，不仅是职业生涯断裂，还断了她追逐梦想的路，身败名裂。
一切都毁了，得罪了资本，她再无翻身的机会。
莫佳琉每天打开手机都能看到谩骂和诅咒。
正当她想结束这一切，放了满浴缸的水，用刀片割开手腕，座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的手机总是会有骚扰电话，就被她扔了。很少人知道，她家还有一台老式座机。自从奶奶去世后，再没有人打过这个座机。
铃声一下接一下，莫佳琉等到它终于安静，闭眼时，刺耳的铃声再次将她从虚无中唤醒。
莫佳琉权衡了一下，还是撩起鲜血直流的手臂，赤着脚走回了卧室。
湿漉漉的足迹混杂着红色的液体，很是明显。
她的声音细细的：“喂？”
“喂，是莫佳琉，莫导演吗？我是溯星郁礼集团的总助张晨，请问您最近有空吗？”
被人叫破姓名的那瞬间，莫佳琉其实是想挂掉电话的。
她总觉得电话那头会传来恶毒的，让她颤抖的谩骂声，但是没有。
“你、你好，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女声说：“是这样的，我司有个项目正在筹备中，想请您担任导演一职。莫导，您有空的话，咱们约个时间详谈？”
莫佳琉咬着下唇，干涩的唇瓣很快渗出了艳红的血。
她说：“怎么会……找我，我不行的……”名声臭了。
“莫导不必妄自菲薄，郁总看过您的作品，很是欣赏您。”
“……”
察觉到莫佳琉态度的软化，张晨趁热打铁，再次确认时间，“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莫佳琉呆呆地望着掉在地板上的血迹，看向自己狼狈的手腕。
“明天、明天吧……”
——
嘉阳市，南山庙。
这座背倚南山，前瞰远湖的寺庙建了有些年头了，附近老人都说灵的很，爱来求愿，还不止这些人，乌泱泱又涌来一波还愿的。
只是天色渐晚，香客也纷纷下山去了。只有一个人稳坐不动。
郁礼望着即将落幕的夕阳，沉重地叹息，“哎。”
拖延症患者郁礼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来南山庙祈愿。走到一半，张晨通知张导的妻子来找她，只能又回去。
对方是来推荐新导演的，言辞间很是诚恳，正好缺个导演，郁礼就从三个人里挑了个最符合她审美的导演。
拿到了新导演的联系方式，让张助理先去约个时间，郁礼就又返回去爬山了——今天不把这事情做完了，那不等于门白出！
这股莫名其妙的决心支撑着郁礼爬到了山顶，不至于累的呼哧喘气，但也差不多双目无神了。
到了目的地，郁礼点了香，虔诚地祈祷，还捐了钱。
趁着身上的香火气还没散去，郁礼询问了庙里的师傅，得到了一间供香客休息的寮房。
赶紧点开了抽奖圆盘，望着一片绿，她满怀期待地按下开始。
经过香火的加持，总该抽到个橙黄色，或者是红彤彤的奖品……其实郁礼也不是贪心，非得要好东西。现在她的心态等同于抽奖，抽个三等奖挺好，但拼运气这种，为啥呢不能给她来个一等奖二等奖呢！
郁礼摩拳擦掌，圆盘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心理咯噔一下，呃……怎么感觉不太妙。
最后验证了郁礼不祥的预感，果然是绿的。还是绿的。
【三等奖：一副平平无奇的眼镜。】
系统说明：【戴上后，可降低存在感，变成不引人瞩目的，平平无奇的存在。】
这倒是挺有用的……
可郁礼总觉得，来的太实用了，有种冥冥之中被人设定好的不适感……
郁礼若有所思，系统冷汗涔涔。
明天，郁礼准时赴约，公司最近在装修，味道有点大，所以约了一家咖啡馆。不过今天天气不好，忽的，郁礼眼前一白，硕大的闪电几乎要夺去人的视线。
紧接着，雷声轰隆。小小的身影差些被阴天掩埋。郁礼望去，看到了一个人。对方有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却绝不会把她误认成女生。
她很瘦，瘦到让人不禁担心她是否有些营养不良。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很长时间都未曾好睡。
她的脸上身上全是雨水，衣服显然已经被浸润成了一片深色，一只手臂托着，姿势怪异，怀里鼓囊，猫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郁礼与她四目相对，对方一惊，偏过头，却又很快转回来，抿了抿嘴。
郁礼意识到什么，顺着对方的站位看去，是她刚才坐着的地方，这个人……是在看自己？
系统的电子音划破了寂静：【嘀，检测到美强惨人物[莫佳琉]出现。】
绿色的倒三角标志，在对方头顶浮动。
郁礼：“……”哇哦。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很多，两人见面，确认身份，把瑟瑟发抖的小猫送进宠物医院，仔细治疗，郁礼则是带着莫佳琉找了家最近的酒店，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
等到再次坐下来谈的时候，莫佳琉就问：“您…应该听说过我的事情……”
她垂下头，望着杯子上漂浮的水雾，“我有…风险，还很麻烦…用别人，更好。”
郁礼瞥了一眼她被纱布包住，隐隐渗血的手腕，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望向莫佳琉，“莫导，和人说话，抬起头的话更加礼貌。”
对方下意识听从了她的话，慌张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郁礼看着她，道： “我不需要去找别人，因为你的天赋和才华，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