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好吗？”
柏爻扯了扯身上云浮宗的门服，虽然师母收到消息后没反对，还鼓励他们多去见见世面，但他总觉得混在人家宗门里出去做事哪里怪怪的。
柏爻问出口后，好半晌没听到应答。
他转过头，这才发现刚才还走在自己身后的师姐不知何时走到了云浮宗那群人里，边走边仰头望向云浮宗修者，神情专注地听她们说话。
听到有趣的地方，眼一弯，露出一点笑意，云浮宗的弟子也很照顾她，时不时与她搭话，一来一往，俨然已是云浮宗在牒弟子的模样了。
柏爻：“……”
柏爻加快步伐，挤进人群中间连善的身旁，碰了碰她的肩：“师姐，我跟你说话呢。”
一个云浮宗男修正在吹嘘自己新买的防御羽衣如何抗伤，连善认真地听着，一面附和两句，察觉到柏爻的气息，密音道：“回去再说，他们都听得见。”
柏爻脸色一变，连忙闭紧嘴。入门快半年了，他还是没习惯修仙界高境界修者视低境界如无物的差距，明明被师母告诫过无数回在陌生修者面前不要随意说话，但一时还是没有改掉习惯。
云浮宗男修边上个子稍高些的修者看见柏爻，笑着招呼道：“柏师弟也在啊。”
柏爻行了个礼：“谢道友。”
谢青臻是云浮宗首席大弟子，也是这次被宗里派往阴川加固封印的带队师兄，主修阴符七术，在宗内名望极高，连善和柏爻能混进云浮宗队伍，也是谢青臻替他们背书。
谢青臻听到柏爻对自己的称呼，愣了愣，而后笑道：“以防万一，入川后柏师弟跟大家一样叫我师兄吧。”
盘踞阴川和魔域十三层蛊都的那些妖魔并不是好相与的存在，云浮宗的封印犹在，他们不敢肆意对云浮宗修者动手，但要是落单的无名修者出现在阴川，那就是一块掉在地上的肥肉，任谁都要啃上一口。
谢青臻这么说，也是为柏爻考虑。
柏爻却是不知情的，他看一眼师姐，见她没有露出反对的意思，便道：“谢……谢师兄。”
刚才还在吹嘘羽衣的男修见到这一幕，收住话头，对连善道：“小连师妹，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叫谢青臻师兄叫得这么心不甘情不愿，你这位师弟嘴挺硬的。”
和柏爻一样，缀在队伍后头的连善因着嘴甜年纪小，云浮宗的弟子们都管她叫“连师妹”，也有这几日混熟的弟子会叫她“小连师妹”。
面前这个宋吉就是其中之一。
连善：“.…..还行吧。”
为了让柏爻改口，她可是贡献出自己多年不用的炼丹手艺给他做了几大锅辟谷丹。
虽然最后柏爻是边哭边吃……为此还自学下厨，一人包揽飞桕门三口人的伙食。
所以说，他能这么快叫谢青臻师兄已经是看在自己面子上了。
连善瞥了眼自家师弟的臭脸，感觉不能再让宋吉继续逗下去，转移了话题：“对了，宋师兄刚刚说的羽衣，能让我见识一下吗？”
这半年她的画符技术增进不少，跟珍宝阁那位掌柜做了几回生意，荷包也渐渐鼓起来，要是那件羽衣真的如宋吉所说那么抗伤，她也想买一件试试。
“可以倒是可以，”宋吉迟疑，“你现在就要看吗？”
他环顾四周，树林前方就是结界，结界外穿过瘴谷，就能看到魔域十三层的外城阴川。
瘴谷中住着许多尚未开智的低阶妖魔，他们大多群居为生，修者血肉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
宋吉是想等到进入瘴谷再拿出来的，不过小连师妹要是急着想看，他倒是不介意现在就穿上。
宋吉家里兄弟姊妹众多，他从小就会带着弟弟妹妹们玩，相比起调皮爱闹的弟弟，乖巧懂事的妹妹更让他有好感，连善刚好是他最喜欢的那类听话的小妹妹。
因而对连善比对柏爻纵容些。
连善见宋吉露出迟疑的神色，想到他许是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拿出羽衣，正要说不急，队伍前方忽然传出一阵不小的喧哗。
谢青臻起身，越过人群走上前：“发生什么事？”
“你看。”一个圆脸女修快步走到谢青臻面前，指着地上几具附着几缕魔气的骨头架子，“死的都是修者。”
圆脸女修身旁戴玉钏的女修也道：“这些尸体很新，像是才死去不久。”
她们的话引起轩然大波，修仙界谁人不知，四界之所以能在灵脉每况愈下的时间安然多年，最重要的缘故便是各界结界牢固，人妖魔仙各自为营。人仙有壁，不能互通有无。
纵然是一半国土在修仙界的东盛，也不能为另一半国土上的人们打开通往修仙界的天梯。
修者通天地，可入妖魔二界，而后两者却受结界约束，也不能侵入修仙界和人界。
而阴川特殊就特殊在它位于修仙界与魔域相接处，曾是无主之城，封印大魔后反倒演变成魔域十三层的外城，妖魔盘踞，却不能径直进入修仙界，只能隔着瘴谷眺望。
眼下这几具尸首的状况，却像是有妖魔穿过结界到了这边。
云浮宗的弟子们中有些是头一回跟着师姐师兄们下山的，闻言纷纷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死的不会是我们宗的吧？”
此间一向只有云浮宗人才敢来往阴川。
“那些魔是为了报复我们吗？”
……
谢青臻蹲下，捻起一点魔气放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沉郁凶猛的气息猛地钻进他的丹府。
谢青臻意识到不对，指尖聚灵将魔气碾碎。视线落到其中一具尸首的下颌处，伸手摸了下。
直到说话声越来越大，他才直起身，对师弟师妹们道：“不必担心，没有魔穿过结界。”
圆脸女修有些狐疑，她并非不信谢青臻，只是性情使然：“可是这些修者，分明是被魔杀死的。”
早早挤到人群前头的宋吉闻言，狐狸眼里泛起笑意：“谢师妹你别着急，听青臻怎么说嘛。”
谢萝衣瞪了宋吉一眼，没有作声。
“他们离开结界时还活着。”谢青臻摊开手，掌心是一点黑色粉末，“你看。”
“这是什么？”
戴玉钏的女修凑上来，好奇地闻了闻，只闻到魔气和浓烈尸臭，还有一股焦糊味，别的什么也闻不到，她皱眉退开。
“是辟谷丹。”
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
女修循声望去，只见是宋吉边上一个出发前见过一面有些面熟，梳高马尾的师弟，他站在一个漂亮得宛若年画娃娃的小师妹边上，一本正经地道：“这是辟谷丹的气味。”
不会错。
女修疑惑：“你怎么知道？”
柏爻看了眼身前的连善，没有说是在师姐一次次味道稀奇古怪无所不有的辟谷丹折磨下，他已经对这玩意免疫到不管它以什么形态出现他都能一眼认出的地步。
察觉到柏爻的视线，连善一脸无辜：看她作甚？
“的确是辟谷丹。”
谢青臻有些惊讶地看一眼柏爻，没想到这个小弟子能认出，他道，“如果是魔越过结界杀死的这几位道友，上面应当会沾染浓烈的魔气，但这些粉末上的魔气很稀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许他们是在结界外被魔要挟带进修仙界，一出结界就被杀死的。”
谢萝衣提出不同意见。
“没错，”谢青臻顿了顿，俊秀的脸上浮出浅淡的笑意，“只是我刚才探了探他们的灵力，发现还有灵气残留，如果是带着魔越过结界，他们必须用自己灵力替那个魔或那几个魔塑几个灵身才能骗过结界的桎梏，但凭这几个最高只有结丹境的修者恐怕做不到。”
四界结界由天道划分，想骗过天道起码得有大乘境以上的修者。
听到这里，刚才还满脸担忧的云浮宗弟子们不由安静下来，不再那么惊慌。
谢青臻继续道：“这些辟谷丹的粉末上还沾着这位修者的舌肉，虽然已经烧黑了，不过应当是他们越过结界时身负重伤，其中一位炼气境的修者腹中饥饿，掏出辟谷丹吞吃，不知为何却被一场火烧去血肉神魂。”
“火？”宋吉道：“什么火能烧死修者，莫非瘴谷多了新的妖魔？”
谢青臻摇头，道：“总之，这次进入瘴谷，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跟紧你们各自的师姐师兄，不要轻易落单。”
“是。”
柏爻扯了扯连善的袖口：“师姐，你觉不觉得哪里有点怪？”
不是说一向只有云浮宗人加固封印时才往阴川跑吗，怎么他们也不过问这几人的身份，就这么轻飘飘揭过了。
连善道：“话是这么说，不过阴川实际上并不是只有云浮宗人才来。
阴川直通魔域，药修丹修邪修若是有缺的药材灵宝，在外头买不到的，就会通过一些手段从魔域购得。
这些东西采买总要有人来做，是以阴川只有云浮宗人来返，不过是个借口。”
柏爻一怔：“那我们为什么非得跟着……”
他的声音有点大，连善担心被其他弟子听到，直接密音道：“那些人的确可以来返阴川，只是他们背景复杂，关系盘根错杂，和这些人搭上线容易，断掉却难。”
而云浮宗虽然已经没落，到底还是每届宗门大比都受邀请的宗门。
柏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