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第171章 大盤雞…
“什么人?敢闖我国舅府的大门?”
谢明昌还没从美好的幻想中醒来,下意识就喝了一声。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一群官差如狼似虎地涌了进来,小小的书房顿时被塞得滿滿当当。
肥富看见这么多官差进来,早就傻了眼,坐在桌旁一动都不敢动。
门外的寒风吹来,吹得謝明昌一个激灵,酒意登时就散了大半。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到我家里来——”
他的话還没说完,就见打头的官差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就是謝明昌?”
谢明昌刚点了点頭,那官差就揮了揮手,几个官差上前直接扭住了謝明昌的胳膊。谢明昌疼得哇哇大叫,喊道:“官爷,为什么要抓我?你们是不是抓錯了人?”
打頭的官差压根就不接他的话,只说道:“宋大人说了要抓謝明昌,把人带回衙门去!”
“宋大人?哪个宋大人?”謝明昌越听越煳涂,连忙問道。“中城兵马司的宋大人!”官差说完这句,就直接命人把谢明昌押了出去。见官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肥富一个激灵,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地,是日本使臣地……是谢明昌叫我來滴……不关我的事滴……”
官差懒得理结结巴巴的肥富,也不管他一直拼命地向众人鞠躬,直接一摆手。
“一起带走!”
官差来去如风,呼啦啦地出了谢家,中间是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谢明昌和肥富。
等谢华香得知消息,官差等人已经出了大门。謝华香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会被人笑话,跌跌撞撞地跟到了街上。
可是她到底是个女子,哪裏追得上那些官差,远远看著一群官差押着人转过街角,追赶过去卻看不到影踪了。
她呆呆站在街道中间,一时间六神无主。
父亲怎么会被抓走,他能犯什么事儿?
家中除了谢明昌就没了其他正经主子,她又该怎么辦?
她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院子,正好之前被派去綢緞铺取衣裳的丫鬟回来了,问她新做的衣裳該放在哪个箱子。
看着那些华贵灿爛的衣裳,她陡然回过神来。
是啊,她是马上就要进宫的人了,她马上就是祁镇的人了。只要找到祁镇求情,只要祁镇说句话,哪怕谢明昌犯了殺人放火的罪,也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该怎么去找祁镇呢?
谢明昌被官差帶走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个谢家,各个院子的主子登时就乱了。
谢明昌一生纳妾无数,如今留下來的就有十幾个,这十几个妾室又給他生了二十多个儿女,规模之大,连謝華香這个做长姐的都認不全。好在这些庶弟妹大多年纪尚幼,只会跟着生母哭哭啼啼,倒是闹不出太大的风浪。至於谢明昌的繼室,听说谢明昌被抓,便说要回娘家去找人疏通關系,卷了一车金银细软就走了。
谢家没个主事的人,越发乱了起来,先是各个姨娘锁了自己院子,然後去库房和謝明昌的卧房书房抢东西,生怕去得晚了被其他姨娘占了先,不过半天的功夫,谢明昌书房里连一个凳子都不剩了。
接着又有几个庶妹想起这些日子谢华香搬了许多好东西到自己院子,便伙同各个姨娘和庶出子女,直接围住了谢华香的院子,口口声声喊着都是谢明昌的儿女,凭什么謝华香就把东西都霸占了去,非要謝华香把房里的财物拿出来平分。
謝华香雖是嫡出,可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只得让丫鬟婆子用桌子顶住门,说什么也不敢让他们进来。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外院一个小厮飞奔而来,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大小姐,大小姐!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齐家的蓝姑姑,要接您去齐家呢!”
齐家?蓝姑姑?
听到这个称呼,正在哭罵的姨娘的庶弟妹们顿時都沒了声响。
他们早就聽说谢华香最近要出嫁了,雖然不知道许的是哪家,可是看謝明昌对謝华香的百般看重和疼愛,想必她嫁的人家必定是高门大户。再说,普通人家的奴婢,到了年紀都会嫁人的,身份也会從丫鬟變成了管事媽妈,只有不会出嫁又上了年紀的奴婢,才会被称为姑姑。
什么人家会养着不嫁人的老奴婢,除了宫里就只有皇亲国戚了!
所以听到小厮说了这句话,大家一时都不敢轻舉妄动。
正被通得躲在屋里,急得直转圈的謝华香听到外头小厮的喊声,顿时大喜过望。
齐家来人了,一定是祁镇来接她进宫了!
她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发髻和衣裳,壮着胆子打開了院门。
她料想得不错,听到了齐家和蓝姑姑的名头,那些人都不敢出声了,只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出来。哼,到底是小娘养的,一个个没见識没胆量的,真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謝华香惡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忙對小厮说道:“快把人请进来,我这就去前廳。”
小厮领命而去,謝華香故意提高声音,对丫鬟婆子們说道:“你们給我守好院子,谁要是敢动我的东西,直接打死!”
毕竟嫡出的身份壓人一头,一群姨娘和庶子女看着谢华香昂首而去,硬是一个字都没敢说。
謝华香可是即将要嫁进高门大户的人了,这时候谁敢得罪她?
谢华香震慑住謝家那些人,一路急匆匆去了前厅。
前厅里,一个身穿墨蓝色補子,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坐在右首客座,身後站着几个十来岁的丫头。
谢华香见那女子气度从容,不由得心头一喜。
她连忙上前,客客气气地说道:“敢问这位可就是蓝姑姑?”
蓝姑姑放下茶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你就是謝家大小姐,謝华香?”
谢华香笑著答道:“正是。”
蓝姑姑哦了一声,说道:“我是齐家派来接你的,你收拾收拾东西,这就跟我走吧。”谢华香一怔,下意识地问道:“齊公子他怎么沒来—”话没说完,就被蓝姑姑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你是个什么身份,难不成还要公子爺亲自来接你?!”谢华香没想到她如此不客气,下意识地后煺了一步。“可是……我家裏还有些事……”
谢明昌和她的继母都走了,谢家正是风雨飄摇之时,她要是走了,謝家会变成什么样?蓝姑姑皱眉说道:“公子爺说早就跟你说了回来接你,怎么家里这点儿事还没处置好?”此事一言难尽,就算是谢华香跟藍姑姑说了,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直接去找祁镇。谢华香只得说道:“请姑姑再给我一晚上时间,明日我一定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蓝姑姑哼了一声,说道:“你说明日就明日?明日我还不得空儿呢!”她倏然起身,直接往外就走,臨走之前扔下一句话。
“我在門外等你半个时辰,你愛来不来!”
謝华香想要追出去,谁知蓝姑姑一行人说走就走,壓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給她。这下谢华香犯了难,她要是这么走了,謝家只怕就徹底乱套了。可她好不容易等到祁镇派人来接她,难道就这么算了?錯过了今日,她自己怎么可能入宮?
如果进不了宫,謝明昌又不在家,只怕要不了几日,这些姨娘和庶弟妹就能把她活吃了。
想到此处,謝华香下定了决心。
她趕紧回了自己院子,吩咐下人收拾好金银細软,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准备。见她帶着丫鬟大包小包地往外搬,那些姨娘慌了神。谢明昌已经走了,主母也跑回娘家了,难不成大小姐也要跑?谢家大姨娘从前是謝华香生母的贴身丫鬟,在谢华香面前还算说得上话。她见谢华香带着人往外走,连忙跑了过来。
“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咱们老爺可怎么辦啊?”
谢华香看了一眼大姨娘,在謝家,也就大姨娘對她和謝明昌还有几分真心了。
她停下脚步,说道:“姨娘,我要出门子了,那户人家派人来接我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姨娘放心,等我到了那边,一定想法子救父亲出来。”
听说她要在父亲下大牢的时候自顾自嫁人去,大姨娘又急又怕,差点儿就要哭了。
“哪有姑娘家自己出门子的?好歹等你父亲回来……”
其他姨娘听了謝华香的话,更是哭声连天。
“老爺太太都不在了,大小姐也要嫁人了,謝家算是完啦!”
“老爺啊,你这一出事,家里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连大小姐都要嫁人去了!我们可怎么辦呀?”
“别哭了,咱们也趕紧想个主意,各奔前程去吧!”
连大小姐都走了,他们这些姨娘还守着幹什么?还不如搶点实患东西,赶紧跑路呢。謝华香主意已定,顾不得身后一群哭喪般的人群,扭头就往外走。错过了蓝姑姑,就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有机会进宫了!到了大门外,她果然看到一辆青帷小马车候在路旁。蓝姑姑端端正正坐在车里,见她大包小包地往马车里塞东西,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家裏什么沒有?你帶这么多东西幹什么?”
这马车本就不大,塞进去这么多东西,连謝华香坐的地方都没了。这次谢华香有了准备,不等蓝姑姑开口骂人,趕紧先塞了一块玉佩过去。“这都是我家里人准备的,我帶过去也方便些,还請姑姑见谅。”蓝姑姑毫不客气地收下玉佩,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吩咐车夫驾车。
马车碌碌而行,很快就把乱糟槽的謝家院子丢在后头。謝华香抱着一个小包袱,雖然擠在马车角落裏,卻满心都是欢喜。她筹谋了这么久,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等她入了宫见了祁镇,还得装出一副惊訝惶恐的模样才是,免得祁鎮起疑心。謝华香在心里默默筹划着,恨不能马车能长出翅膀来,一下子就飛进宫里才好。可是这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时间越来越久,谢华香有些坐不住了。
谢家离内城不远,进了内城到宮里就更快了,马车走了这么半天,怎么还沒到呢?
趁着蓝姑姑闭着眼睛养神的功夫,她悄悄从车簾缝隙往外看。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可是依然可以看清楚外面的景致。看着外面越来越稀疏的院落,越来越坑洼的街道,謝华香不由得一惊。这哪里是内城,分明是正在往城外走!
她只覺得心里一阵慌亂,忍不住问道:“蓝姑姑,齐家……怎么这么远啊?”
蓝姑姑睁开眼睛瞅了她一眼,冷哼道:“你既攀上了我家公子爷,难道还不知道公子爺家住哪儿?老老实实坐着罢,很快就到了。”
知道蓝姑姑是个不好相与的,谢华香不再敢多话,只得暂且忍耐下来。
她心裏转了好几个念头,难道是太子妃或者宮里长輩不答應祁镇纳妾,所以祁镇先把她安置到外头?
她所求不过是个妾室的身份罢了,按理说,太子妃不会不答应的吧?亦或者,是祁镇想给她求个侧妃的恩典,所以才被耽擱了?謝华香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喜一会儿怕,好不容易才捱到了地方。马车直接进了院子,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蓝姑姑才叫她下车。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謝华香下了马车,只能隱约看到這里是一处有些荒京的宅院,四周的房屋都黑越感的,看不出住了多少人。
蓝姑姑也不理她,自顾自往前走,谢华香赶紧跟了上去。
蓝姑姑七转八拐,将她帶到一个简陋的小屋。“你暫且在这里安顿下,晚些公子爺就会过来。”听说祁镇很快就会来,謝华香心中一喜,连这屋子都不嫌弃了。
只要见了祁镇,一切都好说。
她进了屋放下包袱,转身就要出去,谁知蓝姑姑眼疾手快,直接把房門一拉。
听到门外传來落锁的声音,谢华香傻了眼。
“蓝姑姑,为什么要关著我?我的东西还没拿过來呢!”
蓝姑姑不屑地说道:“你既进了齐家,连人和东西就都是齊家的,我先替你收着,你要用什么,只管跟我说就是了。”谢华香大急,用力地拍门,却只换来蓝姑姑等人远去的腳步声,竟是把她扔下不管了。謝华香无力地坐在冰冷的炕上,一时间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切跟她预想得都不一样?
不对,祁镇一定不会如此待她,想必那蓝姑姑是宮里的人,嫌她出身低微,甚至猜到了她的真实目的,所以才背着祁鎮給她一个下马威。等她见到祁镇,一定要狠狠告藍姑姑一状!屋里只有简单的家具,別说食水,连灯都没有一盖,谢华香抱着包袱靠在牆上,不知不觉睡著了。
外头传来锁链打开的声音,她才猛然从梦中驚醒。
门縫中传来影影绰绰的火光,她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前。
房门嘩啦一下打开了,手提着灯籠站在门外的,不是祁镇又是谁?
看到祁镇,谢华香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一根稻草,嘤地一声扑了过去。
“齐哥哥,你总算是来了!”
祁镇身上一襲淡青色竹纹长衫,温文俊雅的脸庞上帶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虚虚地抱着谢华香。
“外头冷,进去说话。”
听到祁鎮熟悉的嗓音,谢华香提了半日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她一副桑弱无骨的模样,半靠半挨地跟着祁鎮进屋坐下。“齊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荒京?我好害怕。”祁镇把灯笼放在桌上,这才看向謝华香。“这是我在外头的一处私宅,先安頓在这里,倒是委屈你了。”
听到祁镇关切的话语,謝华香心头一喜,嬌声说道:“委屈什么,只要能跟齐哥哥在一起,不管是哪里我都願意。”
昏暗的燈影中,祁鎮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聽不出是冷哼还是轻笑。“华香,我再问你最後一次,你当真願意跟我在一起,哪怕没有名分也願意吗?”谢华香红了脸,嬌嗔著说道:“齊哥哥怎么又问这种话?人家都是你的人了,还能怎么樣?”她依偎在祁镇怀中,柔声说道:“齊哥哥,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认定了你,一輩子也只跟你在一处。”温香软玉在怀,甜言蜜语入耳,祁镇却没有丝毫动容。
他捏住謝华香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跟自己對视。“华香,你当真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看着祁镇如黑夜般深沉的眼睛,謝华香没来由地嵴背一凉。她强行按捺住慌乱的心跳,埋怨般地说道:“你又不肯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纤细的手臂环過祁镇的脖頸,她似是撒嬌般地在他怀里动了动,说道:“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呀?难不成是个江洋大盗不成?”
祁镇微微勾起唇角,笑容却不达眼底。
“你都说了不在乎,还问什么?”
他慢慢扯下谢华香的手臂,从怀中掏出一长纸来。
“既如此,你在这上头按个手印吧。”
謝华香一怔,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只见那张纸居然是一张卖身契!
谢华香顿時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齐哥哥,这是什么?”
祁镇沉声说道:“你既跟了我,总要有个说法,雖然无媒无聘,可身契总要签的。否则外头告我拐带良家女,我可担不起这官司。”
谢华香小嘴一扁,顿時委屈地哭出了声。
“你那什么藍姑姑欺负我,连你也来欺负我!你就是看著我家裏出事,所以才趁火打劫来了,呜呜嗚,齐哥哥,你怎能这样待我!?”
雖然说着控诉的话,可謝华香的声音依然是嬌柔得让人心疼,一张小脸更是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怜。祁镇不易察觉地皺了皱眉,状似耐心地说道:“你家里出什么事儿了?”谢华香巴不得这一句,连忙把谢明昌被官差抓走的事说了一遍。临到末了,她说道:“如今家里乱成一團,我急得六神无主,思来想去,也只有来求你幫忙了。”
祁镇嗬嗬一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幫忙?”
这话把谢华香问住了,她張了张嘴,才说道:“你跟顾大人是表兄弟,我父亲是被中城兵馬司抓走的,你幫我求求顾大人,只要能把我父亲放出来,我父亲定有重谢!”
祁鎮默然不语,半晌才说道:“此事倒好说,只是南箫若问起来,你又是我什么人呢?”
他把契书向前推了推,说道:“你在這契书上按了手印,就是我的人,你的事,我自然会上心。”
谢华香总覺得有什么事兑离了自己的掌控,眼前的祁镇更是跟平时不大一样,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这张薄薄的契纸,她滿心都是犹豫。
签吧,從此自己就身不由己,是死是活都是祁镇说了算了。不签吧,可眼见着距离自己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遙,她又哪里舍得不签?祁镇见她柳眉紧壁,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謝华香抬眼看著他,眼前这个男人温和儒雅,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这样的人,难道会貪图自己一张身契?
多少人想要卖身给他,只怕还没这个机会呢!
謝华香咬了咬牙,柔声道:“我怎么会信不過齊哥哥呢?我按就是了。”就着祁镇手中的印泥,謝华香在身契上按下一个鮮红的手印。看着那个小小的指印,祁镇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他把契纸收好,说道:“等下我叫藍姑姑给你换个屋子住,这几日我忙,你只听蓝姑姑的话就是了。”谢华香见他急着要走,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齐哥哥,那我父亲……”
祁镇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父亲的事情我来想辦法,你只管放心,定不会冤枉了他便是。”谢华香这顆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欢欢喜喜送了祁镇出去。等祁镇一走,蓝姑姑就来了,果然帶她去了一處齊整的院子。
“公子爷吩咐了,你这几天先住这儿吧,我拨了两个丫头服侍你,你自己进去吧。”
謝华香奔波一天,正是又累又饿的时候,闻言謝过蓝姑姑,便走进了院子。夜色已晚,謝华香顾不得细看,径直进了亮着烛火的正屋。
屋子不大,卻布置得十分舒適,家具用品一应俱全,屋裏还熏了香,聞着便让人覺得身心舒畅。谢华香只觉得身上都快散架了,进屋便靠在了椅子上。
她想着蓝姑姑说过撥了丫头服侍她,便叫道:“来人,给我倒些水來。”
一个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是。”
謝华香觉得这声音似乎有幾分耳熟,却懶得去想,闭着眼睛养起神来。
很快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还是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姑娘,水来了。”
謝华香睁开眼睛,正要吩咐几句,待看到眼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顿时惊得魂魄出竅。
“你……怎么是你!?”
蓝姑姑给她的丫头,居然是蔷薇!?
謝华香陡然站起身来,滿脸都是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你不是死了吗?不对,你不是……你不是在庄子上吗?”
蓄薇扑通跪在地上,哭道:“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打发到庄子上,待了些日子,吃了许多苦头,後來有一天,那庄头说有人看中了奴婢,願意花高價買奴婢,奴婢就到了这里了……”謝华香只覺得脑袋里亂糟槽的,一时间心惊膽战。
蔷薇怎么会在这裏,怎么会在祁镇的私宅这里?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問道:“你有沒有见过这里的主子?还有那个什么蓝姑姑,你对他们说过什么沒有?”
蔷薇被她慘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趕紧连连摇头。
“不不不,奴婢什么都没有说!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谢华香定了定神,重新坐在椅子上。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她暗示过那个帶走蔷薇的庄頭,要他想法子弄死蔷薇,谁知这庄頭阳奉阴违,为了些银子就把蔷薇给卖了。怎么就这么巧,能把蔷薇卖到祁镇这里?还偏偏被拨来服侍她?
她来不及多想,對薔薇低声说道:“看来也是咱們主仆有缘分,你可要记住,不该说的話,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我头一个就要了你的命!”蔷薇从未见过这样狰獰的謝华香,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會颤抖着点头。
谢华香见她哆哆嗦嗦地倒水,心裏不由得一陣烦躁。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叫另一个丫头过来服侍我。”
这个薔薇,她看见就烦,早晚得想法子处置了才是。
蔷薇順从地出去了,转过身去那一刻,蔷薇的脸上划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恨意。
她跟了謝华香那么多年,尽心尽力地服侍她,没想到却落得一个被赶到庄子上的下场。要不是她用攢下的銀子賄賂庄头,只怕这会儿连命都不在了。幸好顧大人买下了她,问了她那些话,又叫她来这里做活。
枉她还一直以为謝华香夠聪明,连这点儿事都看不透,自己早就落入圈套,竟還敢来威肋她。
难道她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諾的蔷薇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蔷薇走到门口,又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
“银禾姐姐,姑娘叫你进去。”
银禾听了这话,一脚踹开门,一搖三晃地走进了屋。
谢华香见她一身干练的短打衣裳,腰间系着银链,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端茶倒水的丫鬟,不由得傻了眼。
银禾走到她面前,一脚蹬到她的椅子扶手上。
“你叫我干什么?”
被她这凌厲逼人的氣势一压,謝华香只觉得连呼吸都不顺暢了。
“我……你……”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壯著胆子说道,“你是来伺候我的,懂不懂规矩?”
“规矩?”银禾嗤笑一声,直接摘下她头上的金簪,唰地插在桌子上,“你跟我講规矩?告訴你,姑奶奶就是规矩!”看着深深沒入桌面的金簪,谢华香长口结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见她吓得像鹎鶉一般縮着脖子,银禾冷笑着踢开椅子。
“少在这儿吆五喝六,跟我拿主子的款,你算个什么东西?!”说完这话,银禾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转身出去了。谢华香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这丫头是谁?!
她哪像是来服侍自己的丫头,倒像是来索她命的厉鬼!
相比之下,还是蔷薇靠譜点。
直到银禾消失在门外,謝华香才小声叫了替薇进来,让她给自己弄了些食水,铺了被褥鬍乱睡下。
次日一早,谢华香还没起床,就被一阵重重的敲门声驚醒。
“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懶觉?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赶紧给我起来!”
蔷薇慌慌張张开了门,藍姑姑直闖了进来,一把掀开謝华香的被子。
“公子爷既买了你,你就赶紧勤快起来!难不成买你是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了?一身的懶肉!”
謝华香蓬着头坐起身,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蓝姑姑把一件红红绿绿的衣裳丢给她,喝道:“赶紧换了衣裳,给我出来!”
謝华香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匆匆洗了脸,穿上蓝姑姑合的衣裳就走了出来。
直到清晨的涼风吹到身上,她才发现,这套衣裳领口极低,胳膊都露在外面,稍微走动起来,连大腿都擋不住。
謝华香羞得脸都红透了,待要回屋去,却见其他几个屋子纷紛走出几个花红柳绿的年轻女子,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跟她差不多的衣裳。
蓝姑姑拍了拍手,叫道:“老规矩,都合我跳起来,不跳够一个时辰,谁也不许吃早饭!”
看着那几个肤白如雪,高眉深目的女子在院子里翩翩起舞,谢华香宛如五雷轟顶。
她一把抓住蓝姑姑,急得差点儿哭出来。
“蓝姑姑,这是怎么回事?我是给齊公子做妾的——”
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脸上,也打断了她後面的話。
“不要脸的賤蹄子,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还敢肖想着给公子爺做妾?!”蓝姑姑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公子爺买了你,叫你幹什么就得干什么!让你跳舞都是看得起你!你要不想幹,就滾去給老
娘刷馬桶!”
謝华香被打得头暈目眩,待要哭闹,卻见蓝姑姑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她心裏著急,索性两眼一翻,直挺挺栽倒在地。
蓝姑姑却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叫蔷薇提一桶井水来,直接往她脸上一泼。谢华香被嗆得咳嗽连连,正冻得瑟瑟发抖,又被蓝姑姑幾巴掌打得尖叫起来。
“丢人现眼的下賤东西,就你这点儿手段,都不夠老娘看的!再不乖乖听话,我就叫人泼你一身屎尿!”謝华香当真嚇怕了,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要是真被人泼了一身髒东西,她还怎么见祁鎮?!蓝姑姑见她乖乖起身,冷哼了一声,骂道:“去跟着人家学,要是敢偷奸耍滑,老娘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谢华香咬紧牙关,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滴,顫抖着跳了起来。这个蓝姑姑肯定是要害她,等她看到祁镇,一定要她的老命!既然进了宮,她就做好了被人陷害欺负的准备。她得先吃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
如此练了几日,祁镇却始终不曾露面,在蓝姑姑的魔鬼训練之下,謝華香的舞技反倒突飛猛进。謝华香在这里度日如年,每日学舞练舞几乎累得身子都散了架,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日晚上,她正在用热水泡自己因为练舞而肿起来的腳,忽然看见蔷薇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不好了!”
蓍薇跑到她面前,一副又急又怕的模样。
“我听外头人说,老爺被押到大理寺了!”
“什么!?”
谢华香听得一惊,连脚盆都踩翻了,木盆咣啷啷翻倒在地,洒得满地都是水。她顾不得地上脏,赤腳踩在地上,一把抓住了蓄薇的手臂。“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听错了,我爹怎么会送去大理寺?!”謝明昌不是被中城兵马司抓去了吗,怎么又送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专门审大案子的,听说里面的刑罚最重最可怕,谢明昌进了大理寺,还能活着出来吗?
蓍薇哭哭啼啼地说道:“千真万确!我听说老爺是因为什么私通番邦的罪名,才被抓起来的!”
謝华香听到这话,一个踉跄站不住,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谢明昌这些日子神出鬼没的,时常在家裏请客吃饭,她也隐约听说过,请的客人是日本使團的人。
可是谢明昌不过是个商人,就算请日本人吃饭,也就是談个生意,怎么就被扣上了私通番邦的罪名?
谢华香腦袋裏乱成一團,忙问道:“那……那些日本人呢?他们有没有出來给我爹作证?”
只要那些日本人作证,证明謝明昌不过是找他们談生意,谢明昌不就没事了嗎?
蔷薇小声说道:“听说那日老爺跟日本人吃饭,被官差抓了个正着,老爺被送去大理寺受审,那日本人……被送迴会同館了,听说很快就要启程回日本去了。”
日本使團在京城停留多日,早就该回去了,偏偏他门另有图谋,硬是赖著不走。
如今肥富被抓了个现行,简直是將把柄送到朝廷手里,通事大人亲自出面,客客气气地把肥富送了回去,顺便直接请日本使团赶紧走路。
就算那些日本人再不要脸,也不能賴在京城不走了。
谢华香聽了這话,一顆心瞬间落入谷底。
朝廷不肯得罪日本使团,自然就要拿谢明昌开刀,这就是殺雞给猴看,让京城的官民都看看,私下跟日本人勾结是什么下场!
哪怕不通朝廷律法的謝华香,也猜到謝明昌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蔷薇见她一副没了主意的模样,又说道:“姑娘快想想法子吧,谢家人听了老爺出事的消息,跑的跑,散的散,那些姨娘分了家产,又把謝家都拆了个精光換钱,家里全都乱了套了,再不拿个主意,只怕謝家就徹底完了!”
谢华香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道:“我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能帮谢家什么?除非去求……去求公子爷!”“可是我现在这样子,怎么才能見到公子爺啊?”就在这时,一个懶散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想見公子爺,那还不简單?”謝华香循声望去,见银禾慢悠悠地走进了屋。
“你家裏又沒死了人,你哭喪个什么劲儿?既要见公子爺,就赶紧想法子呀!”
几日来銀禾几乎不大露面,谢华香头一天被她吓住了,也不敢去招惹她,没想到这会儿银禾主动出来了。
谢华香雖然惧怕银禾,可想到謝明昌生死难料,还是忍不住说道:“銀……银禾姑娘,你有什么法子能见到公子爺?只要能救我父亲,我以後一定结草衔环,報答姑娘!”
银禾摆摆手,说道:“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我就当做做好事,给你指条明路。”
谢华香如获至寶,连忙湊上前来。
银禾敢对自己那么凶,肯定是有所依仗,说不准她真有法子见到祁镇呢?
银禾指了指西廂的屋子,说道:“我听说明儿公子爷叫古麗去跳舞,我帮你一个忙,让你顶替她去,这样你不就能见到公子爺了?”
谢华香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好,多謝銀禾姑娘!”
“不过,我得給你提个醒,公子爺身份尊贵,你可千万不能惹他生气,要是惹了他,别说救你爹,只怕连你的小命都保不住!”
谢华香此刻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一心只想见到祁镇求情,不管銀禾说什么,都只会一口答应。她是皇商之女,能成为祁镇妾室都是高攀,如果她成了罪人之女,那她这輩子就更没有飛上枝頭的指望了!不管是为了謝明昌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得去找祁镇!
这日一早,南华楼的大門还没开,一辆马车并几匹駿马便停在南华楼门前。梅娘提着一个小木箱,从门口走了出来。
见她出来,顾南簫便下了马,隨手把韁绳递給金戈,自己则陪着梅娘上了马车。等两人坐稳,马车便向前行驶而去,金戈等人催马跟上。马车里,梅娘从箱子裏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顧南簫。
“起這么早,你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刚做的红棗米糕,你趁热吃幾个。”
顾南箫接過纸包,打开一看,几个雪白软糯的米糕放在纸包裏,上面点缀著幾个鲜红的棗子。
看着这噴香扑鼻的米糕,顾南簫却怎么也提不起食欲。
他握住梅娘的手,低声道:“今日你要进宮做菜,还做这个幹什么?白白累着自己。”梅娘展颜一笑,道:“又不費什么事,我给自己做早饭,顺手就给你帶了几个。”话雖如此说,顧南簫却还是高兴不起来。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梅娘问道:“怎么了?”
顾南箫轻歎道:“总覺得该叮囑你几句,又覺得自己太过虚伪,若不是我,你也就用不著趟这趟渾水了。”
梅娘说道:“什么渾水不渾水,我只知道今日是太子殿下傳我进宮做菜,旁的我一概不知。”
顧南箫听她这么一说,反而笑了。
“对,你就这么想便是了。你只管做菜,旁的什么事都不要管,哪怕其他人叫你,你也只说太子这边忙不过来,一并回絕了便是。”
梅娘说道:“好,我都听你的。米糕要涼了,你快吃。”
顾南箫拿起一块米糕,咬了一口,笑道:“好吃,單这一个米糕,就没人能做得出你做的味道。”
两人说笑了几句,顧南簫到底放心不下,又说道:“你不用怕,宫里我都打好招呼了,想来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梅娘点点头:“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宮了,连皇帝都见过了,还怕什么?”
顾南簫看着她笑,说道:“也是,我还真不知道你怕过什么。”
梅娘歪着头想了想,直言不讳道:“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怕你纳妾。”
顾南箫失笑,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額头。
“有你在,我哪里敢纳妾,你要是生起气来,只要不給我做菜,生生饿死我就是了!”一番话说得梅娘也笑了起来,煞有介事地说道:“好,咱們一言为定,你要是纳妾,就再也別想吃我做的菜!”
说着话的功夫,宫牆已经清晰可见。
顾南簫叮嘱道:“今日宴席不过是个由头,你別累着自己,做幾样简单的菜式,意思一下就行了。”
梅娘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会不会做西域菜吗?我都准备好了,正要一展身手呢。”
顾南簫略带无奈地笑了,道:“也好,那我们就等著嘗尝梅姑娘的手艺了。”马车停在宫门处,侍衛上前要来检查,见顧南箫在马车上,连忙行礼下去。梅娘十分配合,主动打开箱子。
“这是太子殿下傳进宮做菜的梅姑娘,箱子里是她平常用的刀具锅铲,看过了没事就放行吧。”
有顾南簫护着,侍衛连话都不敢多说,潦潦草草地看了一眼,就赶紧擺手放行。顾南簫亲自把梅娘送到廚房,看著她安頓好,这才离开。这里是东宫专用的膳房,地方雖然不如禦膳房大,东西却也一应俱全。
知道今日祁镇要宴请众皇子,专门请了会做番邦菜的梅姑娘来做西域菜,厨子厨娘们对梅娘恭恭敬敬,几乎是有求必应。
梅娘先烤了几只羊腿,又做了烤鱼,最后一道西域菜,她准备做大盘鸡。
取整只鸡切成小块,冷水下鍋,加少许盐、姜和酒,煮开去血沫,捞出鍋瀝水。
土豆、胡蘿卜和胡葱滚刀切成块,蒜头和青椒拍一拍,放在一旁備用。
起鍋烧油,下入葱姜蒜和红辣椒,炒出香味。
加入鸡肉,放些酱油,翻炒均匀。
放胡蘿蔔和土豆,继续翻炒上色。
倒入清水,水开後放盐、糖和胡椒粉等调料,小火慢炖一炷香的功夫。
最後大火收汁,加入胡葱和青辣椒,翻炒出锅。
其实大盤鸡最好能拌着面条吃,只是梅娘想着今日赴宴的都是皇子,要是当众唏哩呼咆地吃面条未免不雅,就省去了这个步骤。
她把做好的菜均匀分在数个盘子里,就示意宮人可以上菜了。
做完菜,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有宫人主动给她切了一壺茶,让她坐着歇息。
所谓不出意外的话就会出意外,雖然顾南簫说已经提前跟宫里人打好了招呼,可是总会有人没事找事。
梅娘这第一泡的茶还没喝完,果然有人找来了。
“听说太子殿下今日传了宫外的梅姑娘来做菜,可有此事?”
两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宮女走进廚房,旁若无人地问道。
一个宮人连忙迎了上去,陪笑道:“这不是坤宁宮的玉淑姐姐和玉珍姐姐吗?不知来我们这里有什么事?”
玉淑看了一眼那宮人,问道:“哪个是梅姑娘?”
其实厨房就这么大,她们一进来就看到了没有穿着宫人服飾的梅娘。
那宫人一脸为难地看了眼梅娘,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梅娘索性站了起来,主动迎上前去。
“我就是,不知二位宫女姐姐有何贵幹?”
玉淑和玉珍對视了一眼,玉珍便说道:“听聞你做菜手艺不错,皇後娘娘要尝尝,你跟我们走一趟吧。”见两人转身就走,梅娘卻纹丝不动。
“实在对不住,今日是太子殿下傳我来做菜的,这会儿菜刚送上去,只怕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梅娘不敢乱走。”想是没料到梅娘居然敢拒绝皇后的吩咐,两个宫女瞬间變了脸。
“好大的胆子!一个下賤的廚娘罢了,难不成连皇後娘娘都请不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