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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页

  胤禩如何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唯恐她因这事儿又动了心思,连忙温声道:“儿子女儿在我这儿都是一样的,咱们还年轻,往后再多生几个也不是难事儿呢。”

  惠宁羞赧低头轻笑,胤禩见状借着转身去放茶盏的功夫,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内心的郁结却愈发的难解了。

  然而惠宁这头正缠绵病榻,十三府上的福晋魏佳氏却已是到了大限之期,刚入了四月,正值这般风清水暖的时节,原本就清冷衰败的胤祥府上,这下更是一片素裹银白。因着胤祥获罪的缘故,魏佳氏连发丧事宜也不可大办,还是康熙顾念着她父亲魏东亭的情面,这才格外开恩准许在府中设灵堂拜祭。

  “八哥,来了……”

  胤禩见到胤祥之时,简直是觉得触目惊心了,眼前这人当真是那个跨马迎风,揽弓射月的胤祥么?不过才数月的光景,他看起来已不仅仅是憔悴而已,眉梢眼角尽是疲累之色,就连斑斑白发都隐隐露于了他的耳畔鬓边。

  他才二十二岁啊……

  胤禩看着只觉鼻腔一阵发酸,心里头尽是哀戚之意,点了点头轻叹道:“我来送送弟妹,十三弟,弟妹已经仙逝,千万要节哀顺变才是。”

  胤祥连一丝苦笑也发不出来,怔怔的点了点头,从旁取了一炷清香递给胤禩,低声道:“八哥有心了。”

  胤禩同魏佳氏连面也未曾见过几次,可是听到胤祥说她知道了丈夫和弟弟的不伦情事之后,却还是能毅然偏帮着二人,心中对这个女子既是感叹,又是有些佩服的。如此这香上的倒也是极为诚心,在此之后胤禩又同胤祥温声道:“这几日是不是也没好好歇息过?不妨去歇息片刻吧,若是连也累垮了,那可怎么好呢?”

  “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面前就是额娘、孚若和阿筠……”胤祥深深的叹了口气,眼中尽是忧色,“他们必定是怪我了,他们都在下头,唯独我一个人在这儿好端端的活着……我这样,可对得起谁呢?”

  “胤祥!”胤禩闻言大惊,连忙道,“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才是真正对不住他们了。这事情还没到那山穷水尽的地步,皇阿玛那儿我再去替求求,总会将放出来的。”

  “放出来又如何呢?八哥,那会儿同我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如今我还哪有青山可寻呢?阿筠这一去,我心里头……空了。往后这偌大的院子独留我一人,可还有些什么意思呢……”

  胤禩见他神色凄凄,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去宽慰他了,二人相对静默许久,忽然听胤祥开口道,“对了八哥,那会儿十四出征之前,曾谴人带了个话过来。”

  胤禩心头一紧,急忙问道,“什么话?”

  胤祥的神色有些奇异,又仿佛有些迷离,只听他喃喃道:“他说,孚若是让人害死的……还说……”

  “说什么?”

  “还说……这事儿与四哥,脱不开干系。”

  胤禩只觉胸口顿时一窒,过了片刻才十分艰难的开口道:“信了?”

  谁知胤祥却摇了摇头,低声道:“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十四现在同四哥仿佛已经势如水火,无孔不入。我同八哥说起这话,也是劝八哥定要处处小心才是,免得一步走错,引火烧身。”

  听了胤祥这一番话,胤禩心中既是欣慰又是苦涩,话在嘴边兜转了几圈终是又咽了回去,轻轻吁了口气道:“这份心意哥哥自然明白,只是若出了什么事情,可让我们如何心安呢?千万千万要保重自己,八哥先走了,改日再过来看。”

  直到胤禩出门,他瞧着胤祥仍是一副甚为恍惚的模样,他心中明白此刻便是说得再多,胤祥若是自个儿想不透彻,那也是无用。叹了口气便携吕联荣回了府去,只是未作一刻歇息,胤禩便同他吩咐道,“去拿朝服来,递牌子进宫。”

  吕联荣瞧瞧外面的日头,刚过了正午,犹豫道:“爷,这会儿进宫去只怕万岁爷正歇着午觉,是不是再等等?”

  “让去拿便去,怎么岁数越大废话倒越多了?”胤禩皱着眉头轻斥了一句,不容分说的命他取来了朝服换上,等入了宫后,梁九功却有些犯难的拦下了胤禩。

  “方才万岁爷就说头疼,太医来瞧过刚用了药,这才歇下呢,八爷要不先回吧?等万岁爷醒了奴才自会禀报的。”

  胤禩皱眉道:“这般不凑巧?皇阿玛歇下多久了?”

  “约莫不到一个时辰,只是……”梁九功这厢话还没说完,便见里头跑出来个小太监同他恭敬道,“万岁爷醒了,让公公过去呢。”

  梁九功颇为惊诧的同胤禩对视一眼,先行侧身入了里间,片刻之后见梁九功出来同胤禩笑道:“万岁爷请八爷进去说话。”

  胤禩微微一笑,颔首道:“有劳公公了。”说着便取了个封包悄无声息的塞进了梁九功的手中,对方倒也不多推辞,大大方方的收了起来。

  康熙大概刚服了药,一进寝宫中,便觉一股还未散去的苦涩药味扑面袭来。康熙睡了一会儿仿佛精神略有起色,披了件衣裳斜斜的靠坐在圈椅之中,见胤禩来了便点头命他起身,“怎么想起进宫来了?”

  胤禩恭恭敬敬的立于一旁,俯首道:“回皇阿玛,儿臣方才刚去了十三弟的府邸,送了送十三弟妹。”

  “哦。”康熙闻言点了点头,面上一丝波动也无,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沉定,“他如何了?”

  “回皇阿玛,不大好。”

  康熙眼眉微挑,扬声道:“不大好?怎么个不好法?”

  胤禩低垂着头,缓缓道:“十三弟同儿臣说,这偌大的院落,往后只空余他一人……儿臣瞧着他的模样,当真是憔悴极了,看上去仿佛一下衰老了许多。”

  康熙闻言半晌不语,瞧了胤禩片刻方缓缓道:“对胤祥,倒很是关心在意。”

  “胤祥同儿臣乃是兄弟手足,就算他早年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儿臣也不能放任他不管不顾……”胤禩的语气放的愈加沉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切之意,“皇阿玛,十三弟已被圈禁了四年之久,便是有什么天大的错处,这惩罚也已经足够严厉了。如今十三弟心死如灰,儿臣实在是担心,怕他一时糊涂……万一……”

  康熙静默了片刻,缓缓问道,“可知,当年东亭身死之前,求了朕一件什么事儿?”

  这已是经年的旧事,胤禩哪敢无乱揣测,低头道:“儿臣愚笨,实在不得而知。”

  “他求朕,让他以一己之身,保他儿子的一条性命。”康熙抬手揉了揉眉心,显得万分疲累,魏东亭这事乃是他心口的一道疮疤,稍稍一提便让他觉得十分惆怅。“朕还没应下他的话来,他就咽了气驾鹤西去了。魏颙此人,他活在世上一天,便是胤祥的一个极大的污点。朕这件事做的十分对不住东亭,只是帝王之道,许多事情都不能由情而为,可明白么?”

  “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朕虽有众多的儿子,惟独这些年来一贯隐忍无争,今天也就是来替胤祥说情,朕心里头清楚是真心诚意,而并非另有所图。只是这话往后别再提了,朕自会命人好生伺候他,纵是被圈禁了,他也仍是爱新觉罗的血脉,不容有失。”

  康熙这样不软不硬的将话驳了回来,胤禩也知多说无用,只得依言应了。然而他刚要退下,却听见康熙一阵猛咳,胤禩见状连忙上前,拿过一旁的痰盂递上,又端了茶水在旁候着。康熙漱了口后,淡淡的瞥了一眼胤禩,温声道:“倒是妥帖。”

  胤禩连忙低声道:“不敢受皇阿玛夸奖,不过是儿臣份内之事罢了。”

  “这是份内之事,替朕挡剑又是本能之举,的这一片心意实在是弥足珍贵。”康熙说话间神色放的和蔼了许多,忽然问道,“觉得,十四如何?”

  胤禩心中一惊,沉声道:“十四弟骁勇善战,年少有为,是个极难得的人才。”

  “他和胤禛,是否有些嫌隙不快?”

  康熙这话问的十分温和,可是听在胤禩耳中却直觉得冷汗连连,“十四弟同四哥乃是一母同胞,兄弟之间起些口舌之争乃是难免之事,只是四哥待人一贯都是极好的,十四弟又是个懂事的,想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儿臣倒也未曾听说呢,皇阿玛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康熙摆摆手皱眉道:“无妨,朕也不过是平白问问罢了,朕有些乏了,且先退下吧。”

  胤禩退到殿外之后,只觉得仍旧是心有余悸,康熙方才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试探还是当真随口一问,抑或又是别有用心?

  这位帝王心思如海,自己两世为人,却终究难以揣摩到一分一毫。

  待胤禩回府之后,迎面竟瞧见弘晖和弘旺站在院中,胤禩走上去同二人笑道:“怎么在这儿站着?弘晖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没多一会儿,阿玛,哥哥这两天现在府里头住上两日,可好?”

  胤禩素来喜欢弘晖的稳重大方,自然是没有异议,只是觉得这话提的有些突兀,笑问道:“自然是可以,怎么突然想起来过来住了?东西可都打点齐了么?”

  弘晖点头道:“打点好了,府里头的年姨娘有了身孕,却有算命先生说我的命格同姨娘这一胎相克,只说过了头三月便无碍,额娘这便让我过来八叔这儿住上两天。”

  胤禩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谁寻来的算命先生?这话也能轻信不成?阿玛怎么说?”

  “阿玛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让我先过来,一会儿阿玛也要过来呢。”弘晖见胤禩神情不快,立刻善解人意的劝慰道,“我倒是觉得没什么的,正好恬儿说遇上个难懂的文章,我同他一处也好探讨探讨。”

  “再怎么说,为了避讳一个侧福晋,怎么能让大阿哥出府呢?四嫂这性子也太好了些。”这还没生下来便捧到这个地步,若是来日生下来还不知道宠成这个什么样子。胤禩心里头觉得十分不悦,让二人先回了房去,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去胤禛的府上。

  只是到了夜色低沉的时候,胤禛倒是自个儿过来了。

  八十八 曾是惊鸿照影来

  胤禩见了他便皱眉问道:“为了那年氏,竟还要让弘晖避讳着她不成?这像个什么样子!”

  胤禛见他面色不善,微笑着拉住他的手道:“我知道心疼弘晖,四嫂这么做也是顾大局。如今十四那边儿的势力渐渐起来了,他从前拉拢过一次年羹尧,虽说当时未遂,可这人心是会变的,这府里头明着是给足了年氏体面,其实不就是做给年羹尧瞧的么。这个理儿总该明白的,何必为这事生气呢?”

  “那算命先生是谁请来的?”

  “这我倒是不大清楚,许是年氏吧,怎么了?”

  胤禩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这还用问怎么了?这年氏弄出这样的事端来,难道不算是耀武示威么?就算再怎么给她长脸,也不能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来。回头传到皇阿玛耳中,可让他老人家怎么看?”

  胤禛闻言不禁失笑,“哪儿有那么厉害,四嫂是那府里头的嫡福晋,凭是谁也不能越过她去。年氏这个人,进了府对人处事倒还一向都恭敬懂事的,不必担心这个。”

  胤禩听他对年氏言语之间颇有维护之意,心中一阵不痛快,却只说起了另一桩事来,“我今儿个去了十三那儿,他说十四曾言语暧昧的暗示过他,那魏颙之死,同颇有干系。”

  “又是他!我倒想瞧瞧,到底还有哪件事儿是他的爪子伸不过去的!”胤禛听了立刻皱起眉头,沉声道,“胤祥同还说了些什么?”

  胤禩轻轻摇了摇头,敛眸道:“他没说什么,只说要咱们万万小心十四。这个胤祥对可真是死心塌地,十四这样的话传过去,他也一门心思认定了是十四挑拨离间。倒也亏了是他,若换做旁的人,只怕都是要起疑心的。”

  胤禛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我那日去胤祥的府上,他倒没同我说这些,想来也是怕我听了刺心吧。他已是这般模样,却还要为我筹谋打算,等到他否极泰来的那一日,我这做哥哥的定要送他一份大礼才成。”

  胤禩明白他口中所指,不觉也含了抹浅浅的笑意,颔首道:“会有那一日的。”他说完之后又想起一事,犹豫了片刻方说道,“今儿个我从胤祥府里出来,就去见了皇阿玛。我听他话里行间那意思,竟还不预备将胤祥放出来呢。”

  “这会儿正是多事之秋,皇阿玛不愿放胤祥出来,倒也没什么奇怪。”

  胤禩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天大不可宽恕的过错,都关了四年了,竟还没有关够么?后来,皇阿玛又问了我一件事儿。”

  胤禛见他神色有异,心下有些微沉,“什么事儿?”

  “皇阿玛先是问我觉得十四如何,后来又问起十四是否同略有不睦……”胤禩颇为担忧的瞧了他一眼,低声道,“这事儿皇阿玛突然问起来,我觉得里头只怕有些门道,是不是十四又给皇阿玛密报了什么?”

  胤禛听罢突然冷笑两声,眸子里头薄薄的浮了一层怒意,“这回只怕是错怪了十四,皇阿玛突然问起这个,依我看那嚼舌头的人恐怕不是别人,就是我那高贵娴雅的额娘。”

  “德妃娘娘?岂会呢?”胤禩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便是们母子平时再怎么不亲近,这样的话她总不至于在御前胡说的,好歹终归是她的亲生血脉,若是出了事,对她只不过是有害无利啊。”

  胤禛脸色冷凝的摇了摇头,皱眉道:“不知道,那日我进宫同她摊了牌,我刚说了不肯支持十四,她便气冲冲的大骂我不孝呢!仿佛这天底下只有十四得了那位子是天经地义的,旁人便是存了一份觊觎的心思,在她那儿都是大大的不成。皇阿玛如今突然同问起这个,倒未必是试探,只怕是听了几句谗言吧。”

  胤禩一下子怔住,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半晌才缓缓叹道:“可真是,这又何必呢?那毕竟是的亲额娘,若真是闹出个不孝的名声来,对是半点好处也没有啊。”

  “我的功夫已是做足了的,请安问好次次不落,逢年过节的我有哪一次备少了礼或者备薄了礼过?她现在就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十四同我在她眼中本来就是云泥之别。我现如今是已经看的开怀明白了,这有些东西是的就是的,不是的硬要去争也是无用,最后落得个气恼伤心,还不是要自个儿受着?何苦呢!”

  胤禩闻言苦笑连连,“想的倒是豁达,只是莫要让人家抓去什么把柄才好,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关头呢。”

  “这个我自然知道,这样关心我,我心里头很高兴,”胤禛执起他的手牢牢攥着,温声低语道,“方才我一过来便问那年氏的事儿,我还怕气恼了不愿理我呢,如今看起来,我的胤禩果真是最大方不过的。”

  胤禩哧的一声笑了出来,“还疑心我要同的娇福晋争风吃醋不成?我不过是提点留个心眼罢了,再说了,若是她将来也生了儿子,难不成还要爬到弘晖的上头去不成?那岂不是太没个规矩了么。”

  “什么娇福晋,莫要拿这话来噎我了。”胤禛见他笑了,心中也轻快不少,“再说了,弘晖在这儿,能同恬儿做个伴,不是也很好么?那年氏便是生了儿子,祖上终归是包衣出身,抬举不起的,怎能越过弘晖去?”

  胤禩见状便也不再多说,颔首道:“自个儿心里头有数就行,现下夜深了,外头不好走,四哥早些回去吧。”

  胤禛挑眉,“我这大晚上的过来了,还要将我往外赶不成?”

  胤禩哑然失笑,“还想住下不成?府里头年氏这有了身孕,难道就不要悉心陪着么?”

  “今晚上怎么这样酸溜溜的?府里头的福晋不是也有了喜么?看我就不拿这话来编排。”胤禛低低笑了两声,伸手将他带入怀中,温声说着,“府里头怪乱的,我也懒得回去,今儿个撵我我也不肯走了,赖上了。”

  “堂堂的雍亲王,没想到不但喜欢食言而肥,还喜欢犯浑耍赖呢,我这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胤禛见他笑盈盈的打趣自个儿,不禁失笑道:“我什么时候食言而肥了?”

  “自个儿想想,应下我的那桩事儿,到底几时才肯作数?”

  胤禛想了片刻,顿时恍然大悟,止不住的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就是这样一直放在心上。啊,就那么上我一次?”

  他这话问的颇为露骨,胤禩听了一时脸热,低声道:“我同为男子,这事儿为何只可由来,却不可由我呢?”

  胤禛轻轻用指腹摩挲着胤禩的脸颊,含着一抹温煦的笑意,低声问道:“脸怎么有些红了?”

  “谁脸红……唔……”胤禩刚想辩驳就被他封住了口舌,片刻之后只听胤禛在他耳边低笑道,“我懂了,这是不好意思开口呢,莫说话了,春宵苦短呐。”

  结果这话又让胤禛轻轻巧巧的给岔了过去,事后胤禩回过神来却是为时已晚,两人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胤禩早就没力气再撵他回去,索性便在书房歇下了。结果刚睡熟过去,便听到外头传来吕联荣的声音,胤禛府上来了人,只说那年氏夜里头觉得很不舒服,让人来请胤禛回去瞧瞧。

  胤禛刚刚睡下,此时骤然被人吵醒了,十分不悦,皱眉道:“不舒服去请个太医来瞧瞧便是,要我回去陪着又有什么用呢?”

  胤禩此时也被弄的醒了过来,见状连忙劝道:“四哥还是回去瞧瞧吧,万一真是有什么事儿呢?”

  “能有个什么事儿?怀个孩子就调三弄四的,这样的娇气,可见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出身,连点子起码的规矩也不明白!”

  胤禩见他脸色差的很,轻轻吁了口气温声道:“反正现在都已经醒了,再睡下也难了,还是先回去瞧瞧吧,这会子特地让人出来寻,倒未必是爱娇,兴许是真的有事儿呢。”

  胤禛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握住胤禩的手掌低声道:“实在是对不住。”

  “四哥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女子,难道还介怀这些不成?”胤禩笑着摇了摇头,轻抚上他的手掌温声道,“快回去吧。”

  胤禛这一走,胤禩却也被闹得没了困意,只阖上双目静静的想着事情。这年氏甫一有了身孕便如此兴师动众,倒不知究竟是一心要在胤禛跟前得脸呢,还是真的别有隐情。

  外头静的很,除了叶子被风时不时打出几声沙沙音以外,再无其他。晚上窗子也没架起来,躺的久了便觉有几分隐隐的燥闷。胤禩想着想着便有些犯起了迷糊,惯性的将手向旁一搭,却是扑了个空去。

  胤禩先是觉得一怔,微微睁开眼睛之后才想了起来,此时外头的风声大了几分,听的人只觉心中微凉。

  罢了,哪儿有那么多的称心如意之事呢?人生在世,十有八九,总是不称心意的。

  次日胤禩见了胤禛时,关切道:“怎么样?府里头没出什么事儿吧?”

  “哪有什么事儿呢,不过是说有些恶心头晕,太医来瞧了也说是极平常的事情,她却偏偏担心的不成,闹腾的我昨晚上也没怎么再睡。”胤禛苦笑着摇头,“府里头的人也真是糊涂,就不会说找不着我么?”

  “那位侧福晋是年大人的妹子,想来也不是故意为之的,只怕是四哥一到,病痛便轻了些许而已。”胤禩笑着拿眼瞧他,“说起来,四哥可真是治病去痛的良药啊。”

  “哪里,才是我的良药呢。”

  胤禩见他笑得颇有深意,不由问道:“我又算是什么药了?”

  胤禛唇角噙笑,悠悠然伏在他耳畔低声道:“相思药。”

  胤禩听了脸色微红,自顾自的低下头去瞧着那未完的棋局,胤禛盯着他隐隐发红的耳根,不禁微微笑道:“同说个正事儿,这两日皇阿玛着人问了户部的库银,只怕是又想着出巡呢”

  胤禩闻言微微吃惊,“怎么又要出巡?皇阿玛身子近日不是不大好么?”

  “倒也不是这两日就急着启程,只不过可能再过上几个月有这个想头吧。现如今十四在前方带兵追击策妄阿拉布坦,银子粮草是水一般的往前线送,要挤出些银子来,可实在是不甚容易。”

  胤禩见他发愁连忙出言宽慰道:“办法总能想出来的,不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么?十四追击这策妄阿拉布坦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不见捷报?”

  胤禛冷笑,“那策妄阿拉布坦又不是个傻子,能够轻易让他们给捉着么?富宁安倒是个极为得力的,十四嘛……呵,不过尔尔!”说话间落下一子,稳稳定于‘去’位。

  胤禩不觉抚掌大笑,“四哥又赢了一局。”

  然而这出巡之事还尚未落定,胤禩府上却来了一位久违的故人。

  胤禩因着近日来吴川大雨连下了四个昼夜,倾圮民房无数,白日里在工部看不完的文案,只得晚上带回书房再细细考量。好容易初定了个方案下来,胤禩觉得略有些困乏饥饿,刚想着唤吕联荣送些宵夜进来,却在起身的一瞬,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回身细细打量着屋内,周遭是一片静默,只有更漏缓缓的发出沙沙之声。那年封王之时康熙赏赐了一块怀表下来,同胤禛那会儿得的那奖赏是一样的,胤禩习惯性的从怀中掏出来低头一看,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却发觉面前多了道身影。

  胤禩登时大骇,猛地抬头,却发现面前那人向自己微微一笑,胤禩见状先是一怔,随后也不觉笑着点头道:“靳先生?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八王爷果真非同常人,如此情状之下见了我,竟也不觉惊诧。”

  胤禩微微一哂,随意请他坐在了一旁,“靳先生是故人,于胤禩而言也算是恩人,深夜到访,对我来说,自然是惊喜交加的。”

  靳南闻言不觉含笑颔首,“只怕是惊大于喜吧。”

  “那倒也不尽然,靳先生如今是朝廷缉拿的要犯,竟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我的书房之内,可见我这满园的侍卫也不过摆设而已。”胤禩颇有些自嘲的笑语道,“靳先生当年不告而别,今日又突然回来,想必是有事相商?”

  靳南见他如此的开门见山,便也不再避讳,点头道:“八王爷聪明绝顶,靳南的身份想必王爷已经猜到大半了。”

  胤禩微笑,“便是猜到了,却也还是想听靳先生自个儿告诉胤禩,先生不会不愿意吧?”

  “八王爷见了我,并未招呼侍卫,反而是客客气气的同我坐下相谈,由此便可见王爷是可信之人,更何况我同王爷是旧识了,王爷为人如何,靳南又岂会不放心呢?”靳南亦是笑着徐徐说道,“我乃是天地会八马堂香主,总舵主陈永华是我叔叔。”

  胤禩对这天地会的明细不甚知道,可听这香主二字,又想着这人竟是陈永华的内侄,想来地位必定不低,“靳南这二字只怕不是本名吧?我曾听说这陈永华的化名便是陈近南,这名字的来历,可是因为叔叔么?”

  靳南点头,“不错,我本名陈季涯,只不过我在天地会众分舵前甚少露面,知道我的人并不算多。当初总舵主死后,我便来了京城,伺机而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何绰。我们二人渐渐熟稔之后,他便偶尔同我说起这王府中的琐碎事宜,我知道福晋病重,便觉得这机会甚好。我本是从小学医,在何绰面前自然大有门道可谈,直至那日他来找我,我都不敢相信我这一生竟真能遇见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跟着何绰,我便入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