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天下峥嵘 > 第 45 页

第 45 页

  只是他这句说的太过含糊不清,胤禛皱眉道:“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若是鬼魂,那我岂不也成了鬼魂?”胤禩轻描淡写的搪塞了过去,“好端端的怎么说到这儿来了,真是不吉利。”

  他这样一说,胤禛顿时也觉得这话确实有些晦气,便也不再多说,连忙岔了话去。

  “说起来,这段日子倒有不少人替说情,除了相熟的老九老十外,那个刘启竟也多次上奏,请皇阿玛对从宽处置呢。”

  自刘启因胤禩的关系离了工部之后,两人便一直走的不远不近,此时听胤禛如是说起,胤禩不禁也觉得有几分诧异,心头又是一阵感怀,“这个刘大人别的倒是都好,只是性子太耿直了些。当年皇阿玛因我迁怒于他,如今好容易平静了,他又何苦引火烧身。”

  “我从前一直瞧不上这人,总觉得他身上没几分真本事,如今这事儿倒也让我改观几分。我瞧着他倒比那何绰牢靠的多,起码不会乱给惹祸,什么样是人不分底细便都往府中引荐,这么些年的书也不知都念到哪儿去了。”

  胤禩听他语气中大有不满之意,忍不住为何绰分辨道:“何先生却也不是有意,再说若不是他引荐了靳南前来,惠宁的病,我的这手,又要靠谁来诊治呢?”

  胤禛愈加不快,“那会儿他回乡丁忧便将幼女寄养在了的府上,如今他虽被外放出京,可女儿却仍留在了这儿,这可像个什么样子?他倒是面子极大,竟让堂堂亲王替他照看女儿。”

  “这也值当不快么?他被外放至云南,清贫苦寒之地自然不舍得幼女跟着同去受苦。他这女儿同东珠差不了几岁,两个小姑娘在一处也是个伴儿,又不是养不起,计较这些做什么?”

  胤禛冷哼一声,“我就见不得待旁人这般好,何苦要为他们劳心费力的。”

  谁知胤禩却不甚赞同,摇头道:“话不能这样说,这做人便是将心比心,如不是当日从草原回来便对我诸多照拂,我如今的关系只怕也不过尔尔罢了。”

  这话说的直对胤禛的胃口,可他却仍旧皱眉道:“我的情分怎么能拿来与这些人相较?这比喻做的不好,当罚当罚。”

  结果便是胤禩又哭笑不得的让胤禛好好‘罚’了一通,初时那点儿不快的小心思,也便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康熙的旨意在次日便到了王府,命他即日便回工部上任,胤禩自解了禁足之后,却没先回去工部。

  他去的,是胤祥的府邸。

  胤禛本是与他同来的,只是户部却突然出了些事端,胤禛只好先赶去打点,只说一会儿再来此处会合便是。胤禩便自个儿进了胤祥府邸的大门,这儿比起他上次过来之时,更加安静沉寂了几分,即便是在院子里头也可以闻见那浓浓的苦涩药味,胤祥见到他后神情微微变了一下,缓缓扯出一个极浅的笑意来,“恭喜八哥甫解了禁足,经了这事儿,八哥往后可要加倍小心才是了。”

  “我自然知道。”胤禩瞧见他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和越发憔悴的脸色,不禁觉得有些心疼,“这阵子便是我不曾过来,四哥总该送了好些药材过来的?可都用了么?怎么还是这幅模样。”

  胤祥噙着一抹甚是清苦的笑意,回头瞥了一眼里屋,低声道:“我没什么大碍,倒是她……自听了孚若的死讯之后,原本就不好的身子这下更不好了。前儿个太医过来瞧了,只说……怕是熬不过冬天了。”

  “别听太医胡说,当初八嫂病成那副模样不还是挺过来了?改明儿让太医院另派个好的过来,弟妹福大命大,定不会出事儿的。”

  “八哥不必同我说这些,我心里头有数。只是若连她都走了,我却都不知该为谁而活了……”胤祥的目光宛如秋日里最后一抹暮光,沉寂阴郁的让人望之心疼,“额娘早不在了,孚若也去了……如今若连她也走了,这世上孤零零的剩我一人,实在是好没有意思。”

  胤禩听了这话心中一凛,拉住他的手正色道:“十三,听八哥一句话,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还有一口气,一条命在,这事儿便不算到了绝路上。无论现如今形势有多难,都得答应八哥,一定得好好保重自个儿,知道么?”

  “留得青山在?可是我心里头的青山却早没了……我心里头都空了……八哥,我如今实在是后悔莫及,倘若不是我,他现如今定然已经娶妻生子,过的不知该有多好!可是现在呢……他却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地底下,连个说话作伴的人都没有……”说着说着,胤祥的眼角已有几分晶莹之色,“我听说那些暴民……连他的脸都砍得血肉模糊……他肯定很疼,肯定疼坏了……”

  胤祥只是怔怔的呢喃着,一滴滴滚落的泪珠和然懊悔的神色布满了他英俊憔悴的面容,胤禩在一旁见了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样压抑、哽咽的声音,直逼得人胸口都透不过气来。

  待胤禩从胤祥那儿出来之后,正好遇上自户部回来的胤禛,见他面色不豫,胤禛不禁关切道:“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太好?”

  “没事,只是我方才瞧见胤祥的模样,实在是很难过的。”胤禩低低的叹了口气,缓声道,“虽然我心里知道那人并未出事,然而单瞧着胤祥,却也觉得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方才险些就想将真相告诉他了,却又怕多说多错,实在是觉得心里憋闷的很。”

  胤禛心中也大概明白此刻胤祥的情形,听了他这番话也不由轻叹道:“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不是我让人将那死囚的脸毁的彻底,哪儿能瞒骗的了皇阿玛去呢?也不会总是这样的,且等一等吧,总会雨过天晴的。”

  我只怕还等不到否极泰来的那一日,胤祥却已经撑不下去了……这话在胤禩嘴边转了几圈,终是没说出来,轻轻喟叹道:“转眼间,竟又是一年春去秋来……”

  自中秋之后,胤祉似乎真的是遭到了康熙的厌弃,从此再无翻身余地。如今朝中人人心中皆有了几分计较,眼下得宠的几位,除了胤禛和胤禩之外,便是胤祯了。若论起年龄和威望,胤禛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出类拔萃,只是八阿哥胤禩一向有贤名在外,十四阿哥如今又极受康熙倚重。最后鹿死谁手,此刻却当真不好妄下定论。

  刚入了腊月,正值梅花新绽的时节,富宁安大军打得策妄兵马抱头鼠窜落荒而逃,如今得胜归来,康熙龙颜大悦,在宫中大宴众将士。胤祯在这一场战役之中屡立奇功,康熙除了一番重赏之外,更是当即加封郡王之爵,封号“恂”。

  当晚胤祯自然是万人瞩目的重中之重,胤禩在下头有一杯没一杯的随意喝了几口酒,胤禛恰好去跟佟国维等人敬酒,他一个人坐着顿觉乏味,胤禩便叫上李济陪他出去醒醒酒。结果刚走到御花园边上,胤禩却被身后一人喊住,回头一看,不是胤祯又是谁。

  “八哥,好久不见了,弟弟有些话想私下同八哥说,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

  胤禩见他说话间笑语晏晏,并无一丝尴尬局促之意,想想二人先前闹至那步田地,他此刻突然示好让胤禩不由起了戒备之意,含笑道:“有什么话不妨在这儿说便是,李济是我的心腹家仆,还是信得过去的。”

  谁知胤祯却笑得有几分高深莫测,“弟弟是听了几则关于那靳南的事情,听说八哥前阵子受他连累的不轻,这才想同八哥好好说说。八哥这样推三阻四,莫不是疑心弟弟要害么?”

  他这样堂而皇之的开门见山,反倒弄得胤禩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心想总归也是在皇宫大内,还能闹出什么事端呢?索性便点了头道:“十四弟说笑了,李济,先回去,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我同十四弟说说话儿,一会儿便回去了。”

  李济不敢违抗胤禩的意思,应了一声便转身回了席间。胤祯见状笑着伸手向前一指,“八哥瞧,那儿有处亭子,咱们不妨去那儿坐着说吧。”

  两人走至亭中坐定之后,胤禩转头问道:“不知十四弟要同我说些什么?那靳南早就同府里没了瓜葛干系,却不知十四弟指的是何事?”

  “八哥莫要着急,这事儿须一桩一桩的说,这头一桩嘛,咱们且先不说靳南。”

  胤禩见他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心下涌出一股莫名之意来,皱眉道:“那要同我说什么?”

  胤祯斜长的剑眉微微挑起,如星般的眸子中尽是笑意,只听他低声道:“不妨先说说,咱们结为盟友之事。”

  八十六 碧天如水夜云轻

  胤禩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没听清一般,“说什么?”

  “八哥瞧见了,如今我已是郡王,再不是当年那势微力薄的小阿哥了。如今我虽谈不上有多大的权势,可是八哥是聪明人,应当不难看出皇阿玛现下的心思。谁是他心尖上的那一位,八哥不会看不清楚吧?”

  胤禩见他笑盈盈的悠悠说着,毫不避讳,心中不免暗自觉得有些讶异。他定定的瞧了胤祯半晌,缓声问道:“十四弟今日心情舒畅,多饮了几杯倒也是人之常情,方才的话我就权当没听见吧,咱们出来的时辰渐久,也该回去了。”

  胤祯见他起身要走,连忙伸手一把拉住,不料胤禩却比他还快的斜身避了一下。虽说只是这样细微的一个动作,却让胤祯心中的怒气狂涌,他面上的笑意终于荡然无存,冷声问道:“八哥,为何对我总是要这般狠心绝情?现如今我低声下气的同示好,竟拿我的心意当玩笑么?”

  “并非是我对狠心绝情。”胤禩盯着他略显愤怒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道,“胤祯,我兄弟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是一手所酿,到了今时今日,就莫要再谈什么归路了。”

  “我一手所酿?我却不明白,究竟是因何而致!打小便有意冷淡我,当我不明白么?便是日后同我稍微亲近了几分,同他比起来我又算得上什么?如今要同我决裂,又是因为胤祥,和胤祥交好,还不是因为他?”胤祯说的越发激动,面色都有些涨红,“说来说去,这步步打算,事事谋划,都是为了他!他究竟有什么好,让这样死心塌地,忠心不二的跟着他?”

  胤禩眉头紧皱,语气也不复方才的客气,“胤祯,今晚话太多了。”

  胤祯狠狠的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见他大步走至胤禩面前,咬牙道:“八哥,我对也是一片赤诚,为何眼中总是容不下我?我打压十三,拼命立功,为的还不就是能够来日出人头地?这么多兄弟,我谁都可以算计,可以利用,却唯有,我只愿能以真心换真心!可却为何始终不肯给我这机会?”

  胤禩听他说得越发偏了,心中颇有几分不详之感,皱眉道:“这叫什么话?兄弟手足便是用来算计利用的么?胤祯,八哥劝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想出人头地谋求上位乃是人之常情,我亦无法多说什么,只是如今若想拉我和并肩同行,却实在想的太过轻巧了些。我自认胸无大志,只求安稳度日,十四弟只怕找错人了。”

  胤禩说罢之后也不待胤祯作何反应,便作势要走,却被身后一股极大的力道所牵制住,猛的一下被人向后一带。胤禩刚要出声怒斥,便被胤祯狠狠的钳住了下颚,冷声道:“既然这么说,那我却更要加把劲才成了。这人没了权势真当是万万不成,到那一日我便是用抢的,也要将从他身边夺过来!”

  胤禩狠狠的拍掉他的手掌,厉声喝道:“这又是说的什么浑话?当真疯魔了么!”

  “我没疯魔!今日我说的一字一句,八哥都牢牢记下!如今我已有了和他分庭抗礼的能力了,我今日所说,必定奉行!”

  胤禩看着他因怒意和妒意而隐隐扭曲的英俊面庞,不觉暗暗心惊,如今眼前这个胤祯让他觉得甚为陌生,欲望两个字,竟能将一个人变得面目非!胤禩不愿与他纠缠,冷冷的将他一把推开,斥道:“我懒得同多说!”

  “八哥急什么?今儿个是弟弟得胜归来的庆功宴,八哥方才都未曾来敬上一杯酒呢。”乌云半遮的月色之下,胤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一抹笑意显得格外森冷,他若有似无的仿佛想要用手去触碰胤禩的面颊,正在手指半抬的一瞬,忽然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厉喝,“胤禩!”

  胤祯被这一声震得手指微颤了两下,抬头循声瞧去,只见胤禛面色冷凝的快步走来,眸子中的怒意几乎要烧出火来。胤祯微微一笑,冷哼道:“四哥也出来醒酒不成?还真是巧。”

  胤禛目不转睛的瞪着胤祯,伸手便将胤禩拉着向后退了两步,五指死死的扣着他的腕子,冷声道:“我瞧八弟出来的时辰久了,想着他酒品不好,若是再睡在了外头,那岂不是贻笑大方?有劳十四弟照拂,我这便将八弟带走了。”

  胤禩见他毫不避讳的攥着自己,不禁要出言制止,却被胤禛在他耳畔低声喝道:“别动!敢挣扎一下明儿个我就让下不去床!”

  胤禩深知此人睚眦必报的狭小心胸,如今听他所言便知绝非说说而已,立时心中一颤,皱眉不语。

  方才自个儿连碰一下他衣袖都让他避之不及,如今竟任由胤禛攥着他的手腕?胤祯只觉恨得牙根都发酸了,面上却兀自强笑道:“四哥这话说得有趣,八哥又不是物件,何来带走一说?”

  “十四弟是知道的,我这人心眼极小,平素喜爱的珍品给人碰一下都会不快,更何况是心尖上的物事呢?十四弟如今刚崭露头角,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呢,可莫要因一时意气,酿下大错才是。”

  胤禛说这话时面带微笑,可眸子中却犀利异常,透着一股子狠意。如今殿内宴席正开,他们三个阿哥在此实在太过惹眼奇怪,胤禩不愿多添事端,便低声同胤禛道:“我方才酒喝的多了些,现下腹中觉得有些空了,不妨回去再用些吃食吧。”

  胤禛沉默片刻,点头道:“好,夜风凉了,在外头站久了也不好。”说罢便同胤禩转身欲走,临了回头狠狠的瞪了胤祯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头将胤祯打发了虽是好事,可胤禩心中却丝毫不觉轻松,身旁这位冷面王此刻脸色堪比瓦上寒霜,一路上任由自个儿怎么同他好言相说,胤禛都一概不理。回了席间却也不吃不喝,只阴沉沉的瞧着自个儿,直看得胤禩心里头一阵发毛。

  好容易捱到了康熙离席,众人也散的七七八八了,两人上了马车之后,胤禩这才软下声音来握住他的手道:“好四哥,别气了,方才只不过我同十四一言不合,这就恰好让瞧去了,并非是想的那般。”

  胤禛此刻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冷声道:“当我是瞎子不成?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同他在外头二人独处!我……我真是能让给活活怄死!”

  胤禩急急辩解,“他不过是想让我助他上位,并非想的那般。”

  “我如今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我早知道这人在这上头一点儿戒心防备都没有,幸亏是我见久久不还寻了过去,若是我再去的晚些,却还不知要出些什么恶心人的事情!不成不成,这人总没个记性的,我得好好罚才成!”

  “罚什……呜……!”胤禩的话还没说出口来,便被胤禛狠狠的封住了嘴巴,舌头带着霸道和愤怒的意味掠夺一般侵扫着齿隙,力道大的让人无法推拒。胤禩从未被他这样吻过,唇瓣被猛烈的碾压造成分明的痛感,可是随后舌头若有似无的温柔舔抚却又莫名生出几分蜜意来。这样矛盾又激烈的一个吻,不知进行了多久,直到胤禩几欲窒息的时候,胤禛终于缓缓松开了他。

  两个人在狭小的马车里紧紧依偎,彼此沉重又浓厚的喘息声萦绕耳畔,胤禛用舌头轻轻勾勒着胤禩的耳廓,低声道:“一会儿去我那儿。”

  “不……不成,我晚上留那儿不方便……唔……”

  “我说的又不是府里,当我不知道脸皮子薄么?放心便是,咱们去别院。”胤禛一边轻轻吻咬着他,一边低声笑道,“方才惹着了我,该不该好好赔罪?而我方才拉着的时候,也没挣开,我心里头很欢喜,决意要好好奖。”

  胤禩此刻已然有些呼吸不匀,轻皱着眉头横了他一眼,“既是要奖我,还不快送我回府去?”

  “向我赔罪,就是今晚上好好陪着我,我说要奖,便是今晚上好好伺候,说,这样公不公平?”

  胤禩恼火的瞪着身旁这个喜怒不定的人,方才还冰冷阴沉好比阎罗,现下竟又同自己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起玩笑来……可真是……

  厚颜无耻……

  胤禩不知为何,脑中陡然冒出了这个词来,只觉得用来形容眼前之人实在太过贴切。然而还不容他再更多腹诽几句,便被这个厚颜之人拐进了内院厢房,无所顾忌的好好对他“赏罚”了一通……

  事后胤禛问起胤禩,当时胤祯究竟同他说了什么。胤禩被他折腾的浑身瘫软无力,粗略说了几句便想睡过去,胤禛却哪里肯呢?直拉着他问了又问,直到胤禩不耐烦的摆手道:“都同说了,赶紧让我睡会儿,可乏死我了……”

  “方才出力的人是我,怎么倒乏成”这副模样?老八,老八?他真的只同说要助他上位结为盟友如此而已?就没点子别的?”

  胤禩此刻已是有些云里雾里,朦朦胧胧的摇头道:“没……没了……”

  “当真没了?”

  “怎么如此的聒噪……好像还有个……十四竟说……等他上位了,要……要……”

  “要怎样?”胤禛顿觉心中一揪,警钟大作,急急的追问道。怎奈胤禩此刻似乎真是乏累极了,这顷刻的功夫竟已经睡了过去。

  “老八,老八?莫要睡,若是现在睡着了,四哥可就要一宿无眠了。快同四哥说说,他究竟说了什么?”

  胤禩好容易睡过去又被人唤醒,心中大是不快,皱着眉头嘟囔道:“说……便是用抢的……也要将我……抢过去……真是好笑……我一个男人……有……有什么好抢……”

  果然!

  胤禛闻言狠狠的攥了一把拳头,胤祯竟敢说出如此目中无人的话来!幸亏自己当时及时赶到了,若是不然……胤禛越想便越觉得恼火不堪,侧身瞧见身旁之人兀自熟睡的模样,心中又不觉平添了几分欣慰和得意出来。

  人既然是我的,这辈子便都是我的,旁人想来抢,也需得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这个能耐!

  十日之后,胤祯再次率大军开拔,胤禩心中竟莫名有种如释重负之感。自那晚之后,若是再遇上胤祯,他便是连冷漠相待都觉得有些局促了,这般的尴尬之下,眼不见为净自然是最好不过。

  胤禛自然也是不会去的,只是他却去了另一处地方。在胤祯走后当日,他便去了德妃的宫中。

  德妃为康熙育有两位皇子,入宫年份又长,是资历极老的妃嫔了,在宫中地位非同一般。她的宫殿便是奢华几分却也不为过,只是她却性喜素朴,殿内是一派清冷疏凉的模样,白净的如雪洞一般。

  德妃见到胤禛,神色也只是淡淡如常,点了点头轻唤了他一声,“来了。”德妃的神情话语并不亲近热络,然而胤禛却也是同她无异,面无殊色的请了安后,便依礼站到了一旁。其实德妃此刻那略显疏离的神情,微抿的薄唇,同胤禛实在是有几分相似的。怪道人家都说血浓于水,母子天性,无论这两人如何的淡漠彼此,有些事却终究无法改变。

  胤禛在旁站了片刻,便听德妃开口道:“十四弟今儿个出征,可去送了么?”

  “并未。”

  德妃显然未曾想到会从这个儿子口中听见这般回应,眸子中顿时增了几抹怒意,微斥道:“好歹是他的兄长,弟弟出征怎么连相送也不去?如此何堪担当这‘兄长’二字?”

  若是往常,胤禛定是要俯首聆听,一一应是了,只是今日胤禛却只是冷笑一声,缓缓道:“额娘,若是有朝一日,我同十四弟起了争执,额娘是否会一力偏帮着十四弟?”

  德妃微微一怔,不满之意更盛,“这叫什么话?额娘问的话都还未答,如今竟学会避重就轻了么?”

  “儿臣问额娘的也是紧要之事,望额娘先回答儿臣。”

  德妃见他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大为气恼,重重的拍了下手边的桌子斥道:“这是对额娘说话的态度么!如今大了,翅膀硬了,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头是不是?十四便不会像这般忤逆不孝!”

  又是这般,胤禛心中只觉厌烦疲惫,这些年来只要自己稍有不合德妃意思之处,她便要如是训斥上自己一番,又提起十四是如何的明理懂事。胤禛甚至觉得,若自己不是德妃所出该有多好,自己同她的这母子缘分,打从一开始,分明就是错的。

  德妃怒声说了半晌,见胤禛只是皱眉不语,心里头更觉得恼怒,冷声道:“进宫来请安,就是为了甩脸子给我看不成?若是如此,那以后也不必入宫来见我了!”

  胤禛听了这话适才微微一笑,可眸子中却然没有一丝笑意,只见他十分恭敬的同德妃道:“儿臣今日过来,便是为了讨额娘一句话的,只是现如今,儿臣已经明白过来了。儿臣奉劝额娘一句,儿臣同十四弟都是额娘的儿子,将来无论我们二人哪一个功成名就,额娘都将安得善终,颐养天年,有些事儿还是莫要做的太绝了好。儿臣顾惜着母子情分,不愿惹额娘生气,既然额娘不喜见到儿臣,那往后儿臣少来便是了。”

  德妃听了他这一番话适才有些明白过来,不可置信的盯着胤禛道:“……怎么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同十四是嫡亲嫡亲的兄弟,这个亲兄长难道都不肯帮衬他一把么?”

  又是十四……胤禛只觉得心头一阵滑腻厌恶,沉声道:“从小到大儿臣已经拱手相让了许多次,只是这回,却决计不成了。若是额娘要怪罪,儿臣也别无他法!”

  德妃神情骤变,怒声道:“看看这是个什么样子!说这些话竟像是存心来气我一般,真是不孝!”

  “孝与不孝,额娘要如何认为,儿臣也束手无策。额娘切莫动怒,儿臣这就退下便是,还请额娘善自珍重!”

  说罢之后,胤禛拱手行了个礼,回身便走了出来。他今日来同德妃挑明话语,便是为来日做个铺垫之意,免得真的到了那一日她又咄咄相逼,连那最后一丝母子之情也保不住。

  八十七 江山犹是昔人非

  这头十四风势正足,胤禩却没这个心思去留意他了。自过了新岁之后,惠宁竟又有了身孕。这本是极大的喜事,可是自有孕之后,她本来一贯好了许多的身子却又不大好了。日日恶心不说,连脸色也比以前怀弘旺的时候差了许多,如今想再找靳南前来是不成了。胤禩请回来的太医皆说这是积年操劳所致,没有捷径可寻,只能慢慢调理。只是胤禩瞧着惠宁日渐衰败的脸色时,心里头总是有些不安之感。

  又是一年冬天,额娘,宝珠……都是在冬天走的。

  惠宁每每瞧见他担忧的神色之时,总是要强撑着笑道:“可见这孩子顽皮呢,还没出世就这般折腾他额娘,等他生下来,我可定要好好责罚他一番。”

  “现下这么说着,到时候又哪舍得呢?”胤禩为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问道,“可有什么想吃的么?今儿个一天也没见吃下去什么,如此这般怎么成呢?人家怀了孩子都是胖上几圈儿的,这可倒好,却瘦了这么些,若是让岳父岳母瞧去,定要说我不知疼人了。”

  惠宁闻言掩唇轻笑,眉梢眼角尽是遮不住的疲惫之意,“也不知怎么了,这次实在是觉得难受的很,终日只是乏的厉害。若说吃些什么,却是一口也用不下去,想想也觉得腻味了。”

  “总是吃不下东西可怎么好?这请脉的太医一会儿就到了,等他来了我问问他。”

  太医确实来得很快,替惠宁把完脉之后又是说了司空见惯的那些话语,然而胤禩今儿个却没直接送他出去,而是拉着他到了一旁的耳房,沉声问道:“大人不妨同我交个底,我福晋这一胎……是不是……不大好?”

  宫里头的太医对这些事情一贯都是讳莫如深,只是惠宁的身子由这位王太医照料惯了,胤禩对他又是十分的客气有礼,这王太医倒也不好太过隐瞒。只见他低低叹了口气后沉声道:“回八爷的话,福晋这身子是多年来的心力劳损,五内郁结。再加上早年生大阿哥的时候伤了身子,损了根基,这一胎……微臣说句实在话,并不算好。”

  胤禩只觉心中蓦地惊了一下,急问道:“可有危险么?”

  “如今福晋被腹中胎儿拖得更是元气大耗,微臣多日来一直想方设法替福晋补身,只是如今人为已尽,唯看天命了。”

  胤禩顿觉心中大恸,仿佛有人拽着他的心往外死命拉扯着,他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有劳大人了,只是无论这孩子有缘无缘降生世上,大人一定要护的福晋周,本王必有重谢!”

  王大人自然也听过这八王爷和八福晋伉俪情深之事,心下也是颇为感慨,点头道:“王爷客气了,这本是下官的分内之事。只是近日来万万不可让福晋再操心费神了,否则无论于福晋还是胎儿,都毫无裨益。”

  胤禩送走太医之后,刚一进屋便瞧见惠宁伏在床头轻呕不止,他连忙走上前去接过帕子为她擦拭嘴角。惠宁见他来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过帕子,轻声道:“如何能让爷做这样的事情呢?我可真是太失礼了些……”

  “我夫妻十载,何必说这样的话呢?”胤禩极是温柔的拿来一旁的茶盏送至她嘴边,笑着说,“当心烫,慢慢的喝。”

  惠宁气色虽差,可语气仍是那不改的轻柔,“进府这些年,竟有许多时间是在这病榻上过的,现在这般气色颓唐的丑样子,倒是让爷瞧见了不少。”

  “那怕什么呢?等咱们二人都七老八十的时候,谁还要笑话谁丑呢?”

  惠宁被他逗得轻轻一笑,摇头道:“爷纵是到了那古稀之年,必定仍是个风流雅士的模样,我却是不知……有没有那个福气,能不能瞧得着了。”

  胤禩听了顿时想起方才太医所言,心里头宛如被凉凉的薄冰轻刺了一下,如斯的寒冷微疼,他皱眉握住惠宁的手轻斥道:“莫要胡说,这才刚出了年呢,快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惠宁微微一笑,颔首道:“是我失言了,方才太医怎么说?可要紧么?”

  “太医只说是太累了,如今双身子便跟比从前损些精神,细细调养便没事了。”胤禩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笑着宽慰惠宁道,“这孩子如今这样能闹腾,可见精神的很,若是个儿子还好些,若是个女儿,可别是个女霸王。”

  惠宁哧的笑了一声,“这孩子还没个影子呢,爷竟开始盘算这些了。儿子女儿都好的,只不过我却盼着是个儿子多些。”

  众王府中,唯独胤禩膝下只有弘旺这一棵独苗,而这些年来胤禩又不肯再纳新人入府。若是能再多添个儿子,惠宁这底气也稍稍能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