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地灭掉的泡沫。――章记
整整六十九天,温婉没见过顾惊宴。日子如水般在指间流淌过,静静的,潺潺的,却难以漾起灵魂和内心的一点波澜。
他不准她去医院找他。
他不在崇德堡。
他不在一品居公寓。
她要窒息了。
很想见他。
那天,顾岐山给了她一个地址,并且告诉她,只要去这里就能见到惊宴。
是么?
然后,温婉出现在御青庄的门口。
一座半山坡上的别墅。
依山傍水而建,青山环绕,小溪穿行。
正值初夏,阳光明媚,微风不燥,置身此处,会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这是五月该有的样子。
透过御青庄雕花大门的间隙,温婉清楚看见前院盆景中种满盛放的娇艳玫瑰,花蕊间吐露着张扬的红色,刺目的很。
――倾城之恋。
那是霍东霓最爱的花朵。
本来不确定地址的温婉,一下就确定了。
是这里。
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蜷在一起,指甲紧紧抵住掌肉,又麻又疼。
不是恨她吗?不是厌恶她吗?
做给谁看?
恶心。
温婉压着满腔怒意,抬手连摁数下门铃。
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
一位四十多?岁管家打扮的男人开门,目光停留在温婉脸上,“请问找谁?”
温婉开门见山,抬抬下巴带着点傲气,“我是顾惊宴的未婚妻。”
管家一愣,“顾先生还没回来,您要不先进来?”
温婉借机发泄不快,“谅你也不敢拦我!“
进去后,温婉发现,这个别墅里到处都是倾城之恋。
前院。
后院。
廊道两边。
整个花园都只有这一种花。
室内的花瓶里,也?只插着这一种。
闻着空气里浓郁的玫瑰花香,温婉往沙发上一坐,摆出女主人的姿态来,捏着鼻子,皱眉:“怎么这么多玫瑰?惊宴让你们种的?”
管家没撒谎,拘谨老实地答:“是的。”
温婉翻了个大白眼。
“晦气。”
吐槽完后,从沙发上起身上楼。
管家忙跟上去。
温婉一路上旋转阶梯,一边问后方的管家,“他住哪个房间?“
管家:“三楼中间就是。”
温婉进到卧室里,挥挥手将管家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转悠晃荡着。
东摸摸,西碰碰。
她坐进书桌前的椅子里,他平时就坐这写东西么?
目光扫在桌面上。
桌面一角堆放着一摞书籍,书籍中间压着一抹红色,红色露出一个角来。
温婉伸手抽出来,看见醒目的三个大字。
――结婚证。
持证人:顾惊宴
登记日期:2017年5月31日
旁边一张两人合照,红色背景,男人英俊清冷,穿白色衬衫,旁边的少女笑靥如画,眉眼住进星辰里,她那么幸福地将头偏向男人。
温婉难以聚焦视线,模糊成凌乱的影散在结婚证上。
真的吗?
真的。
三年前,他们领了证。
对于这一点清晰的认知,令温婉在很短的时间里感受到绝望,体温迅速流逝,血液迅速涌上头,脚下触着地是软的。
这事儿没完。
一个都别想好过。
温婉掏出手机来,开始疯狂地给顾惊宴拨电话。
一个。
两个。
三个。
十几?个电话砸出去,就像是小海绵丢进大海里,没有任何回应。
温婉拿着结婚证冲出去,她疯了一样狂奔着,朝着山下。
跑到一半,天空开始下雨。
温婉在桃源居足足等够三个小时。
才等到沈知南。
沈知南替女人撑着伞,长腿正往这边迈过来,在等两人靠近时,温婉女鬼般抬头,盯着男人:“沈知南,你知不知道他和霍东霓那个女人领了结婚证?”
“......”
沈知南冷淡一句,“你男人的事?跑来问我?”
温婉手指收紧,攥得小红本变形,她转而看向盛星晚,“你呢?”举起小红本到女人眼皮子底下,“盛大小姐,你作为霍东霓最好的闺蜜,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这件事。”
盛星晚真不知道。
眸色却一寸一寸冷下来,她很厌恶温婉,于是反唇相讥:“这有什么?你这么有手段,直接让他离不就行了?”
“回答我啊――”温婉不依不饶地逼问,“三年前,在霍东霓刚满二十岁生日那天,就把惊宴骗去领证。盛星晚,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妈。
盛星晚收起骂脏话的想法,冷嗤道:“可笑,你真把顾惊宴当个善类了?他的城府深不可测,哪个女人能有本事把他骗去民政局领证阿?少自欺欺人了。”
像是有根针,从头上扎进去,深到灵魂深处。
她愣在大雨里。
那么大的雨,砸在眼里,也不肯眨一下眼。
不知过去多久,温婉还是摇头否认,“不可能,霍家害死顾溪,霍东霓还算计过惊宴。所有人都知道他恨她,厌弃她,恶心她,一心只想报复她,绝对不可能爱她!”
“是吗?”盛星晚笑,“就算他将霍东霓恨到绝处,也?不见得爱你吧?”
盛星晚挽着男人离开。
温婉在大雨里颤抖着,她想撕心裂肺地呐喊,喉咙却像是被封住似的。
站了很久。
她突然想疯了一样,翻开结婚证,用力去撕那张合照,非常暴力地将整张扣下来才罢休。
没一会儿,这里的女管家江渔出来,拿着伞举过自己头顶,说:“温小姐,先生吩咐我叫你进去等,否则显得他太没风度,还说顾先生马上就会来接你。”
终于,能见到了他。
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半个小时后,顾惊宴携裹满身风雨而来。
他没有撑伞,浑身湿透。
一进门,顾惊宴的目光懒散地扫过温婉手里的结婚证,靠近后,冷淡地问了三个字。
“闹什么?”
温婉又难以自抑地颤抖。
她在闹吗?
发出一阵冷笑后,她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骗我?要瞒着我和霍东霓领证结婚?”
顾惊宴没有回答,从她手里拿走结婚证,翻开一看,发现里面的照片撕没了。
登时来了火气。
他皱了眉,“谁允许你跑到御青庄乱动我东西的?”
温婉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他没有心吗?
现在居然在怪她乱动东西?
“要是我一直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告诉我?”
“我会娶你,这就够了。”
“......”
顾惊宴失掉所有耐性,提脚转身离开。
温婉追出去。
在雨里,温婉一边踉跄地追,一边对着男人的背影咆哮:“――你就继续找她!你继续找!等你哪天找到她,我就杀了她!”
顾惊宴停住脚步。
他缓慢转过身,眸似寒霜。
温婉哆嗦着朝他靠近,扬起被雨水冲刷到苍白的脸,说:“该你兑现承诺了。”
“
她深深吸一口气,“这是你欠我的。你答应我的。”
顾惊宴沉吟片刻,??度开口时声线融进周遭大雨里,“好,就今晚。”
温婉眼前一亮,“在哪里?”
顾惊宴反问:“你想在哪里?”
温婉:“御青庄。”
男人眉宇轻蹙,温婉捕捉到他的不愿,却还是坚持,“就要在御青庄,你房间的床上,我要把自己完全交给你。”
他不语。
温婉扯住他的衣袖,“别忘记,是你欠我的。”
在那个暴雨淋漓的夜里。
温婉终于知道,什么是魔鬼的体温。
热烈。
狂潮。
翻滚。
像被人活生生丢进滚滚的岩浆里。
她痛,她哭,她满头大汗,她撕心裂肺地喊,像是一只深夜里呜呼的女鬼。
不过,这是她自找的。
她活该承受。
但她不悔。
她有多恨霍东霓,就有多?么期待这一天。
这是霍东霓记忆中无数难堪瞬间的其中一个,发生在一家连锁大型生鲜超市里,见证者,有无数的路人,和超市的工作人员。
霍东霓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中。
路过母婴用品区时,耳里传来熟悉的女声,柔柔的,很温柔地,“惊宴,你看这个小奶瓶,可不可爱?”
滋啦――
购物车陡然刹住。
霍东霓站在两排货架前,机械地转头,看见一男一女站在母婴用品前:女人穿得很厚实,小腹微微隆起,手里拿着粉色的小奶瓶,转头满眼温柔幸福地询问身边高大英俊的男人。
怎么不突然裂条缝呢?
让她好钻进去。
霍东霓的视线直直落在顾惊宴的侧脸上,他还是那么完美,气质高贵清冷,如遥遥在天的神仙。他懒洋洋地看着那个奶瓶,低沉说了句,“挺好。”
“......”
他们还是走到一起了。
孩子都有了。
霍东霓的手不禁抚上自己小腹。
这里。
曾经也?有过和他的结晶。
三年前,他骗她,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他只和她一人厮守。
不过一地灭掉的泡沫。
明明恨他,明明怨他,为什么在看见他陪着温婉挑选母婴用品时,心脏还会传来剧烈疼痛?
霍东霓想:只是觉得不值,不是爱。
她再??不会爱他了。
霍东霓沉浸在自己的??绪里,此时,那方的男人慵懒地抬眼,视线往自己这边落过来。
就在男人目光快要看向自己时,霍东霓迅速丢掉购物车转身逃走,她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但是她得跑,她算什么呢?
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已。
霍东霓不想再回到地狱去,她想要新生,想要前程似锦的未来。
顾惊宴一度以为自己眼花。
他抬眸瞬间,瞥见那抹熟悉容颜,竟觉得置身在深层睡眠中,只在梦里才能见到。
怔愣数秒后。
顾惊宴黑眸微眯,凌冽出危险的寒芒,提脚大步朝那方向追去。
温婉拿着奶瓶僵在那里,好半晌才呐呐一句:“......惊宴?”
此时,男人身影已彻底消失在货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