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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从陌生人到朋友,从友情发展为亲情,这是一条多么漫长的心路?

  从陌生人到熟人,从熟人突然变成亲人,这又会缩短多远的心理距离?

  万明琛在奉炳麟父女面前虽然不说,心里却越来越犯嘀咕:包玉玲与奉炳麟的确是长得很像,莫非年幼时包玉玲的母亲说自己是抱养的,这一说法有假?或是包玉玲的母亲包福花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想到还尘封着的包玉玲母亲的房间,由于岳母走得突然,没有留下什么遗言,难道岳母的房间里会保存着自己和包玉玲身世的秘密?

  他趁着包玉玲去千家峒未归,到岳母的房间去细细寻找。

  万明琛翻箱倒柜寻找了大半天,终于有所发现。

  那是一只镂金的烤漆小箱子,不到一尺长,五六寸宽,古色古香的,一看便会猜到里面肯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万明琛有些紧张,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只紫色绸布包,绸布包里又是一只褪了色的红布包,打开红布包,终于看到了其中的秘密:一样是广州市第三人民医院开具的“奉小妹”的出生证明书,时间为1955年3月9日,证明书旁边还有两个字——嘟嘟,笔迹涓秀,十分清淅;另一样是一张发黄的照片,上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照片背面,写有几行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家福,万根宝、包福花和琛儿,1952年6月”。

  万明琛仔细辨认,很快发现包福花就是自己年轻时的“岳母”,而“琛儿”当然是自己了,那英俊的万宝根看来是自己的父亲。

  “岳母”包福花说过,自己的“岳父”死于广州。“岳母”到广州办理岳父后事时捡到的自己。至于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捡到自己的;还有自己有没有亲生父母,“岳母”说她都忘了。

  万明琛整夜将照片捂在怀里,他失眠了。

  原来自己的“岳母”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真正收养的,竟是自己的妻子——奉小妹“嘟嘟”。

  不错,万明琛怀里的照片还原了历史真相,向他讲述着五十年前的故事:

  解放初期,到广州做生意的丈夫万根宝站稳了脚根,托话让已有身孕的妻子包福花从桂林赶到广州,以便他就近照料。

  包福花到广州不久,生下儿子万明琛。

  谁知发生车祸,万宝根客死他乡。

  包福花处理完丈夫的后事,接手了丈夫的生意。

  不到两年,不会经营的她,生意越做越小。

  那天她前去进货,遇到了心脏病突发又即将临产的黄碧兰。

  乐于助人的她,立即将黄碧兰送到医院。

  经过抢救,黄碧兰转危为安,不久还产下了一个女婴,小名“嘟嘟”。

  黄碧兰要赶去上海报到办厂,她是技术骨干,不便带上刚出生的女儿,只好将嘟嘟托付给了包福花,说是等自己在上海字顿好以后,再来接包福花母子和女儿嘟嘟。

  包福花等了整整三年,左等右等,等不到黄碧兰的消息,生意又濒临破产,无奈的她只好结束了广州的生意,带着万明琛和嘟嘟回到了家乡桂林。

  也许她有心成就一段姻缘,将嘟嘟改名包玉玲,谎称万明琛是丈夫捡到的儿子,包玉玲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从刚记事开始,万明琛只知道自己是接养的。长大了,养母变成了岳母,小妹嘟嘟成了自己的妻子。

  想着想着,万明琛流泪了,他从中体会出母亲的良苦用心。

  好不容易盼到妻子从千家垌考察回来,万明琛寻找着最合适的时机,打算向妻子揭开这个天大的秘密。

  还没等他寻到机会,包玉玲先开口了。

  她的话语特别温柔:“明琛,我给讲个故事。”

  “哟,难得,我们的大植物学家会讲故事了。”

  “那是一个千家峒的故事。”

  “又是千家峒!有完没完?”

  “看,和千家峒有仇呀?”

  “怎么没仇?它抢走了我的女人!”

  包玉玲笑了:“行啦,行啦。别做声,我开始讲啦。”

  万明琛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包玉玲绘声绘色地将武尚哲转述的女岫和乌龙的故事说给了丈夫听。

  “啊,这倒是个很动人的故事咧。”

  “可是,不知道,那韭菜岭上长出的韭菜,叶片又大张,又鲜嫩。”

  “那也没见带几把回来给我尝尝?”

  “嘴别馋!听我把话说完。”包玉玲捏了捏丈夫的鼻子,“我是想,要是能将韭菜岭上的野韭菜培植成韭黄该多好。我们可以在那儿开办一个韭黄种植基地。”

  “?能培植韭黄?”

  “当然是请我们的万大专家出马,到千家峒开发韭黄罗。”

  “得,还有几年我和都要退休了,有个安逸稳定的家多舒坦。最好也别去千家峒办什么植物园。”

  “这么说我是请不动了?”

  “恕难从命。”万明琛扳了一下妻子的肩头:“哎,别说那些烦心事。我们……好久都……我有点冷了。”

  包玉玲将被子一卷,翻过身去,背朝丈夫,再也不理睬他。

  同样是为了千家峒,各人有各人的目的,各人有各人的打算。

  赵莫玉委身于宋春林当然也有目的,她为的也是千家峒。目的就是念念不忘她想像中的千家垌地下宝藏。

  赵莫玉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

  自从与宋春林如胶似漆后,她从不需要宋春林为她办任何一件事,从不要求宋春林给她买任何一件东西。为此宋春林很是引以为骄傲,他认为自己真正得到了一位最贴心的红颜知己。

  那天,一阵温存过后,赵莫玉突然提出,要与宋春林在千家峒合作开矿。

  “开矿?疯啦!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在深山里熬苦日子?”

  “放心吧,不要出马,我来操持这一切。”赵莫玉边说边吻着宋春林那开始松弛起皱的皮肤。

  “打算投多少?”

  “投一千万,我投两百万。我们到千家峒开铝矿,两年可以部回本。”

  “要不……先投那两百万试试?”

  赵莫玉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老滑头”!但嘴上还是甜腻腻地:“春林,我哪有两百万哪,要投我也只能是分期投的。要不我怎么会靠这位大老板?”

  “我……”

  “我相信我的眼力,不仅是一个好男人,还是一个有胆有识的好老板。”赵莫玉用白嫩嫩的上臂在宋春林的胸前蹭了几下,“春林,就答应人家嘛。”

  “前期要多少?”

  “至少得两百万嘛。”

  宋春林无奈,只好犹豫不决地盘算着从资金周转已很困难的海蓝公司抽钱。

  其实赵莫玉是聪明绝顶的。她当然看出了宋春林的犹豫,于是她要女儿去缠卢凤鸣,要他再向宋春林烧一把火。

  缠卢凤鸣?唐婷当然不干。

  她打了电话给卢凤鸣:“喂,听着。我妈要去千家峒办矿,去给宋老总烧一把火。这事办不成,永远也别在我面前出现!”

  卢凤鸣无异于接到了圣旨!

  卢凤鸣为了讨好唐婷,有事无事都不时到宋春林的办公室磨蹭。终于宋春林开口了:“凤鸣,我想投资在千家峒开铝矿……”

  “宋总有远见!”宋春林话未说完,卢凤鸣先恭维起来了,“如今万事都难,就是开矿不难,如今行行都淡,唯独开矿稳赚!”

  “真的么?”

  “宋总,我完支持投资千家峒铝矿的方案。”

  “目前我们海蓝公司的周转资金相当困难。”

  “再困难也要办!宋老总,这事我来操作。”

  武尚哲从千家峒赶回来了,首先到医院看望了刚刚醒过来的李敬尧,和他详细磋商了太阳能板的事情,然后一头扎进了太阳能板试验室。

  宋春林见到武尚哲相当高兴,连忙与武尚哲商量,要和赵莫玉联合,投资千家峒开办铝矿。

  武尚哲一听,极力反对。

  宋春林很是诧异:“怎么,这不是武尚哲的作风。以往遇事都会听别人详细介绍完情况,闷了老半天才发表自己的意见的。”

  “不错。但对这个问题,我太了解了。”

  “说说,怎么个了解法?”

  “宋老总,恕我直言。到千家峒开铝矿,一是会对千家峒的生态环境造成极大的破坏。二是千家峒并没有赵莫玉所说的富铝矿,我听廖县长说过,那儿只有少许分散的,成数很低的铝矿。我估计,赵莫玉向提出的开矿计划不是无知,便是另有其他目的。”

  “怎么能这样看问题?”

  “宋老总,此事要慎之又慎啊。”

  可是,宋春林一方面无法摆脱赵莫玉的纠缠,另一方面又有卢凤鸣的极力疏通,宋春林不顾武尚哲的反对,违心地同意了赵莫玉的要求。

  在卢凤鸣的直接操控下,赵莫玉拿到了两百万前期启动资金。

  当武尚哲在财务部发现已划走了两百万资金时,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太阳能板已经无试验经费,钱却投进了那个不明不白的开矿项目。心有不甘的武尚哲连夜去找宋春林,他要据理力争,他要阻止赵莫玉破坏生态环境的开采行为,他要告诉宋春林,发展种植大棚项目才是前途无量的大事。

  谁也不知道宋春林在哪儿!

  武尚哲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直接找赵莫玉谈,最好能让她主动撤销这个项目,起码也能了解她投资千家峒铝矿的真实用意。

  武尚哲来到了景园小区。

  一楼,赵莫玉家的灯还亮着,窗帘是拉得严严实实的。

  这也难怪。一楼嘛,夜了,拉上窗帘也能保点儿隐私。

  唐婷在家怎么办?想来也不用回避,让唐婷也来分析分析,一同做好说服她妈妈的工作。主意一定,武尚哲上前敲门。

  就在他即将敲响防盗门的一瞬间,房门内传来了时断时续的说话声。

  “小玉……再亲一口……”

  好熟悉的声音?一时辨认不出来是谁。

  武尚哲只好敲门。

  门开了,六目互视,都惊呆了。

  “宋老总,好。”武尚哲打破了僵局,但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宋春林与赵莫玉是在幽会。

  宋春林十分尴尬:“我……在和赵老板商量投资千家峒的事情。”

  赵莫玉连忙补充了一句:“尚哲,进来坐,一起聊聊。”

  “不了,们聊吧。宋老总,明天我有重要事情和谈。”

  第二天一大早,武尚哲来到宋春林的办公室。

  “尚哲,快,请坐。昨天晚上……”

  “宋老总,我不想提昨天晚上的事情。”说完他给宋春林递去一封信。

  宋春林一看——辞职信。

  武尚哲要辞去海蓝公司副总经理的职务。

  “尚哲,不能走!”

  “志不同不与为谋。”

  “这是什么话!”宋春林的脸红了,“难道就因为我去了赵莫玉的家?”

  “宋老总,我的态度很鲜明,千家峒绝对不能投资开矿。我们的目标是和东明农业科技园长期合作,开发最先进的现代化种植大棚。”

  “根本不可能,人家已经撤销了合同。”

  “要是我能继约呢?”

  “续约?”

  “二十天内交样品。”

  宋春林沉默。

  “怎么,当初不是对这个项目最感到振奋吗?当初不是发誓要拿下现代化种植大棚生产的半壁江山吗?”

  宋春林一拍桌子:“武尚哲,还没资格用这种口吻对我说三道四!”

  “宋老总,一直以来,我尊敬,崇拜,甚至把视为父亲。可是现在,让我瞧不起!”武尚哲说完转身要走。

  “武尚哲,听好了。当初我是怎样接收的,我是怎样重用的,这是忘恩负义!走,走,走得远远的。我就不信,没有武尚哲,我海蓝公司就活不下去。”

  武尚哲走了,宋春林冷静下来却后悔了。

  宋春林发疯似地寻找武尚哲:他不在宿舍里,赵莫玉没见过他,盘馨竹没见过他,李敬尧的病房里也没有他。

  宋春林垂头丧气地走向太阳能板试验室:那里曾是他的希望,是海蓝公司的希望。可是,自从退货撤销合同后,那里的人也撤了,试验室闲置了。现在也许到处布满了灰尘?

  刚到试验室门口,眼前的情景让他难以置信。这里是热火朝天,技术员们笑声朗朗。一看见宋春林,他们都围了过来:“宋老总,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太阳能板呀。武副总带着我们连干了几天几夜,难关终于被攻克了!”

  “有用吗?”宋春林将信将疑,他指的是研究出来也没有用。

  “当然有用。看,按合同我们明天就可以进行批量生产了。”

  “合同!什么合同?”宋春林接过一看,果然是武尚哲与李东明续签的大棚生产合同。

  技术员们不知内幕:“宋老总,多亏拨了二十万试验经费。”

  一切真相大白了:是武尚哲用自己的智慧,用自己的精力,用自己的储蓄,挽救了这个三千万的大生意!

  这位征战商场几十年的硬汉,流出了感动的眼泪。

  但他知道,他与武尚哲的情义两清了,他再也留不住武尚哲了。

  不错,此时武尚哲已经离开桂林,径直到千家峒去。

  在千家峒乡政府,武尚哲与乡长苏必真彻夜长谈,想阻止赵莫玉的矿山开发计划。苏必真认为开矿是推动千家峒经济建设的一次难得的机遇,表示只要妥善处理好矿石废渣,也能保持千家峒的环境安。

  无法说服苏必真,武尚哲干着急。

  他想到了敢作敢为的唐逸群。

  “尚哲,什么风把又吹来了?”

  “歪风!”武尚哲将赵莫玉要到千家峒开铝矿的消息告诉了唐逸群,详细分析了在千家峒开矿的种种弊病。唐逸群相当支持武尚哲的观点,但她不是行政领导,也无计可施。

  “下一步怎么办?”唐逸群的确无奈。

  “我想到千家峒来工作。”

  “那……代表海蓝公司?”

  “不,我辞职了。”

  “真愿意到千家峒?”

  “可是,求职无门呀。”

  “有门!”唐逸群兴奋起来,“我们江永县委组织部要在社会公开招考十名公务员。真有心,不妨去试试。”

  “哈哈,天助我也!”

  武尚哲毅然到县城报名应考,凭他的博士学位,凭他的创业理念,凭他的丰富学识,在百多名应考者中脱颖而出,被吸收为江永县公务员。

  县组织部征求他的任职意见时,武尚哲毫不犹豫选择了千家峒。

  于是,武尚哲被江永县人民政府正式任命为千家峒乡副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