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筠背对着黎月细关好了门,他的内心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不喜欢黎月细。
才怪。
黎月细如此自信,修筠就是喜欢他。
因为,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心里没有冒出不喜,不悦,烦恼等等等等,反而是觉得
好开心呀。
比涨了修为还要开心,比吃到了好吃的鸡腿还要开心。
那份开心仅次于冬日下雪的早晨,黎月细实在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他迷迷糊糊的拉着修筠,轻声细语的央求他,今天旷工一天吧,不去山上采药了,今天就在被窝里待一天吧。
修筠答应了他,于是他在寒冷的冬日有了一个温暖的抱枕。
黎月细想,他是喜欢修筠的,所以修筠也一定喜欢他。
修筠问:喜欢是什么。
这个问题黎月细自己也说不太清,这是一份感觉,它看不见摸不着,无法用实质来表达。
他仔细想了又想,他们一起在乞巧节,在姻缘庙偷听偷看的情侣们。
黎月细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在庙会上牵着手,从东边走到西边?
修筠说:不想,人太多了,我们一起走过很多回。
黎月细说:那、那合桑树呢?你想不想在红绸上写上我的名字,扔到最高处,砸下来一颗种子送给我?
修筠说:为什么要用红绸,直接飞上去摘不是更好吗?
他话还未说完,黎月细嘴巴已经鼓了起来,他在不开心。
修筠便说:虽然但是,如果你喜欢,我会想去。
黎月细喜欢,他很喜欢热闹的地方,狐狸不喜欢寂寞。
那这应该算什么?修筠自己都不懂自己的心,糊里糊涂的,黎月细便也看不见什么。
他与修筠面面相觑。
那、如果我喜欢你喜欢我呢?
有点绕,好在修筠听懂了。
他说:那我喜欢你。
黎月细开心了,他笑了起来,像一朵白色芙蕖一点点舒展开花瓣,这朵芙蕖握在修筠手中。
我也喜欢你!
他伸手抱住修筠脖子,一口咬在了他的脸颊上,牙齿轻轻磨了磨。
或许是源自于兔子的本能,修筠实在不喜欢被他这样咬着。他别过头,正好与那柔软的双唇相贴。
第二个吻。
这回黎月细没有推开,他稍微纠结了那么一秒,或许连一秒都没有,便很快主动了起来。
好啦你亲过我了。黎月细舔了舔下唇,说,以后,你就不可以再亲其他人。
你也是一样。
修筠双手捧住他的脸,像是为了报复他咬他的脸颊,修筠张开嘴,也咬住了黎月细喉结。
修筠一直很想知道,黎月细咬他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
亲吻后这种欲、望更加强烈了。
因此他初次实验的地方,是被黎月细第一次咬住的脖子。
必须要很小心,因为脖子是如此脆弱的地方,稍不留神就会受伤。
能感觉到他生命的跳动,每一次呼吸时来回的频率,以及对方紧绷起来的紧张。
黎月细的手抱住修筠的头,手指插进他银色头发里。
想立刻推开,因为感觉很奇怪。
很痒,但是又有点别的东西,酥麻从与他牙齿交接的地方向外拓展蔓延,心跳更加快了。
很奇怪,因为甚至想和他接触更多。
黎月细眼中不自觉氤起一层水雾,他还是推开了修筠。
我、我以前说可以咬我,又不是说现在。你当时没有现在过期了,你不可以咬我!
狐狸开始惯常的耍赖。
修筠没有计较,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他从来不计较狐狸的翻脸。
他说:好。
而后再次吻住唇。
黎月细没有狡辩的话可以说了,毕竟这是他说可以的。
但是,奇怪的感觉并没有丝毫消退,反而
好像更加喜欢修筠了。
如此这么过了很多年,一起走走停停,游历完人间,修真界,魔界,西海也认识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
有了一个一起的朋友金言言,可惜金言言见到修筠的师父乐淳后便不和他们同行了。
乐淳创建了一个门派云霄宗,黎月细的后辈黎胥遥也拉着他给狐狸们弄了一个归宿地狐岐山。
黎月细的修为稳稳上升着,修筠的修为却卡住了。
我就说你这个不行,应该换一个。你喜欢我,怎么能修无情道呢?
黎月细理所当然道。
修筠也没有反驳,彼时他们的修为已是在整个修真界都能排上号的人物,如此放弃,着实可惜。
可他没办法再进一步了。
修筠开始认真思考他弃了无情道应该修什么,黎月细已从多宝袋里拿出了两条小毯子,扔了一条给修筠,剩下那条往身上一卷,枕着修筠的腿开始睡。
他们此时在魔界一个狭小的山谷里,夜间凉风习习,一旁点燃了一簇篝火。
修筠想了一会,也跟着躺了下来,毯子将自己和黎月细一起卷住,相依着睡在篝火旁。
很安静的时刻。
黑暗中的森林有一只飞鸟掠过,突然,两个人齐齐向两边滚去。
下一秒,篝火燃起的地方火光轰的一声点燃四周,一圈是一片熊熊火海。
怎么回事?
黎月细警惕的望了圈四周,仰头望着半空。
一只红色大鸟停在漆黑夜空,翅膀带着燃烧的火焰,像夜晚中的小太阳。
他的四周密密麻麻围着一圈人影,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是一个月前遇见的一只鸟,他想要抢黎月细那只银色的眼睛,被修筠和黎月细合起来揍了一顿。
实力很强,这回还带了一群人,每一个都不算弱。
很难对付。
黎月细磨了磨牙,高声道:我说是谁呀,原来是你这个手下败将,这次带了十三个人,你不会以为多带几个人就能赢回来废物。
黎月细牙尖嘴利,讽刺起人来毫不手软。
魔尊彭越面色涨的通红,他何时受过这种羞辱,只咧着唇角冷笑一声。
那我这次就要看一看,你们到底有多厉害。
说着架势拉了起来,黎月细与修筠对视一眼。
双拳难敌四手,两人都不是逞能的人。
分开逃走。
然而就在这里,彭越身边的黑衣人突然重重咳了两声,将对方理智唤回。
尊者,不能和他们打,按照计划行事。
他小声提醒。
彭越在原地顿了顿,逐渐平息怒气。
你说的对。他说着,高声对两人道,谁说我要和你们打了。
黎月细眉头微微皱起,银色眼睛闪过温和光芒,紧接着脸色一白。
他们进入山谷后只觉这里没有生灵智的灵兽,像是人间最普通不过的山脉。却不想这山会源源不断吸收附近修行者的灵力,直到对方退化为普通人。
彭越几人早在这山谷做了伪装,修筠与黎月细并未发现不对。他们一路将两人引来,势要堵在山谷外将他们困于此处,等两人修为落了,自然任人宰割。
如此不费一兵一卒。
黎月细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明白了,你怕了。
我怕?我会怕你这杂毛狐狸!?
几乎瞬间怒气又腾起,黑衣人连忙喊道:尊者!
彭越鸡爪般的手一点点捏成拳,阴柔的面容露出狠厉。
他阴森森的盯着地面两人,呵呵笑道:我一点都不急,我会把你这狐狸的眼睛挖出来,皮剥了好好做成狐狸围脖。至于这兔子,做成一对护膝,冬日里常常带着,叫你们死了也不分离
红色火焰在山谷四周燃起,是彭越自身所带凤凰真火,它形成了一个天然囚笼,将黎月细和修筠囚困于此。
四周又很快寂静,却没有了刚才的惬意。
伪装撤去,灵力一分一秒俱在渐渐流失,修筠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想必过不了两天
这回怎么办?给师父发求救符篆呢?
黎月细在火焰山谷来回转了好几圈,却无任何脱离之法,沮丧的回到原地。
修筠也坐了下来,摇了摇头:刚才试过了,这山谷将灵力直接隔绝,宛如一小世界,无法与外界相通,脱离法器也无法使用。
虽然一路也遇过许多危险,却是第一次如此束手无策。
黎月细磨磨蹭蹭到修筠旁边,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不太开心道: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把眼睛毁了,再原地自杀。然后你趁他暴怒的时候逃走,他不会费大力气追你的。
不过呢,你一定要去找我的转世,也不可以喜欢其他人哦。
他说着伸出小指,凑到修筠面前:拉钩。
他极其认真的望着修筠,眼神甚至有几分委屈与可怜。
修筠摇了摇头。
若死在这里,灵魂只会囚困于此,不会轮回转世。
黎月细的右眼乃天地灵物,是无法毁坏的。
他并非不知此事,而是
修筠轻轻叹了口气,他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扔到面前熄灭的火堆中。
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
嗯?
黎月细正要望过来,一只手突然遮住了他的眼睛。
隐隐约约不好的预感,黎月细问道:什么办法,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修筠从未对黎月细隐瞒过什么,他沉默了一会,说道:其实,我的修炼很久之前便只差突破。如果我可以突破,就无需惧怕彭越。
黎月细愣了一下,他未曾在修筠心中看见过这件事,他以前从未想过要去突破。
他抓紧修筠的手腕,追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突破?
再次沉默,再接着,一个轻柔的吻突然落在他额头上。
因为突破后,我不会再爱你了。
49.第49章
第49章
无情道最后一劫,舍弃所爱。
不行!咱们修道的人又不像凡人,转世轮回后我还是我啊,你就不能等我几十年吗?
右手紧紧抓住修筠手臂,黎月细一把将他的手扯了下来。
他撞进了一双温柔望着他的眼睛里。
月细,比起不会爱你,我更恐惧失去你。
双手被握住,逐渐失去辩驳的力气。
在说话的瞬间,早已于内心做好决定。
悟道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
山谷中的灵气齐齐向他涌来,在尽数枯竭后依然没有停止,直至这方小世界因承受不住崩坏坍塌。
又被一点点松开。
银色月光与红色火焰同时出现于空中,不同于一开始的从容不迫,火焰很快黯淡,熄灭。
天空被照亮,恍若白日,黎月细仰着头高高地望着修筠。
半空中的男人视线冷漠淡然,抬手间碗底粗的电光封住彭越手下人想要逃走的方向。
他像九天之上的神祗,像供奉于神庙的神灵,强大,平静。
终于,红色的鸟翅膀折断,狼狈的蜷缩在地,已经没有了呼吸。
修筠落在地面,黎月细向他伸手。
他后退了一步。
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并无缺失,只是那种想要一起的感觉,相拥时的喜悦,再也无法理解了。
像是在看一个并不感人的故事。
月落君,此处既已无危险,我们便就此别过。希望你莫再沉湎过去。
不再是亲密的名字,而是像修真界所有人那样陌生的称呼着他。
他唯独不像黎月细爱着的那个修筠。
修筠回到了云霄宗,要了一个单独的山峰,就此住下。
黎月细则回了狐岐山,他惯来是一只很会审时度势,脑袋清醒的狐狸。
可是,不管再怎么想,不管如何去想。他方知他已将灵魂拆分成两半,其中一半与对方混合在一起,每想要剥离一分,首先感到痛的便是自己。
黎月细又跑到了云霄宗。
他没有见到乐淳,据说对方闭关很久了,好在门下弟子将他引到了修筠所住的月落峰。
可是他进不去,修筠在住处外设置了一圈结界,那个小弟子可以进入,黎月细却被阻拦在外。
修筠!你出来见我!他在院子外高声嚷道,你既然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要把住的地方用我的名字命名?
没有人回答他,修筠不想见他。
黎月细却一定要见修筠。
他在院子外等了很多天,从朝阳升起到弯月落下,直到天空飘飘扬扬开始下起了雪,黎月细却没有找一个地方躲雪。
他靠着院子外墙,蹲下来,蜷成一团取暖。
积雪层层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染白。迷迷糊糊间,一把伞遮在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