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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弘昀苦笑:“毕竟一直以来皇玛嬷对儿子还不错,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看能否让她松口。”

  “现在先别进去。”清岚想了想,“我刚跟太后说了半天话,若是再进去,倒显得咱们刻意了。待晚上再过来陪太后用膳。”

  “儿子听额娘的。”

  清岚与弘昀慢慢地走着,宫人们在后面不近不远地跟随,迎面急匆匆地有宫人过来报:“年贵妃小产了。”

  “又小产了。”弘昀重复了一遍,面色古怪,话里带了些玩味。

  他以前还暗下埋怨胤禛对年氏太过客气,惩罚也不轻不重,现下看来,长痛竟比短痛更让他觉得快意。

  “是,”那宫人道:“皇上吩咐了,不让人轻易去打扰。”

  “知道了。”清岚道,她也没有打算去假惺惺地安慰年氏。

  弘昀的事情多,见太后这边暂且没事,与清岚说了几句,就忙忙地又走了。

  清岚回到自己的宫里,胤禛早已静坐着,眼睛望着某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她进来,道:“朕方才有些生气,走到半道才发现没跟上。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又留下来劝太后了?”

  清岚见他语气里并无不悦,遂点头道:“这个时候若是劝不回太后,对谁都不好。”

  “朕又岂能不知?”胤禛脸上又浮上一层怒意:“皇额娘心心念念只有十四,只有十四才是她的儿子,何曾把朕放在心上?”

  “太后是太担忧十四爷才会手段这般激烈,在她看来,能救十四爷的只有她了。”

  “救?”胤禛冷笑连连:“在皇额娘眼中,朕就是那样的人?十四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若不是朕的亲弟弟,朕又岂能容他?”

  清岚摇摇头,太后性子倔强,胤禛又如何不是。“皇上的苦处,奴婢明白,可天下人不明白,皇上又没有办法跟天下人解释,即便是解释,因为孝道,也未必会站在皇上这边。太后……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胤禛冷笑一声。

  “春秋时的郑庄公,那般聪明的人,还不是碍于这个,硬是想出‘黄泉见母’的法子,才不算违背誓言。人年纪越大,就越是执拗,皇上又何必跟太后硬着来呢?”

  胤禛不是不明白道理,可他与太后本就有心结,十四更是这个心结中最难解的一环。

  “朕知道了,以后不会那么冲动。”

  “其实皇上一直将十四爷软禁着,即便太后一时劝好了,没多久肯定又会闹起来。”清岚看了看胤禛,斟酌道。

  “十四若是出来,跟老八老九又岂不是沆瀣一气?”胤禛不悦道。“他又手握军权……”

  “也不是现在就放出来。”清岚慢慢道:“十四爷无非就是认为他军功在身,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运筹帷幄,才踌躇满志,心怀妄想,他的经历一直都很顺利,若是……若是等到合适的机会,把他放到别的部门,”其他各部除了吏部是老八的人之外,都不是十四那边的:“想必经历过一些挫折,才会知道世事并不容易,不是只要有了军功就能做好所有的事情,就能得到皇位……”

  胤禛若有所思,并不说话。

  清岚道:“奴婢不过是随便说说,对朝廷大事并不懂,皇上也别当真。”

  “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奴婢知道。但现在将十四爷圈在家中毕竟不能解决问题,太后那边就无法交代,奴婢倒有一个建议……”清岚顿了一下。

  “说。”

  “皇上不如将十四爷移到畅春园,太后也可以时常去那里探望。这样以来,太后看到儿子,安心了,皇上再在一边劝慰着,说待政局稳定了再重用十四爷之类的话……”

  胤禛沉默半晌,道:“暂且也只有这样了。”

  胤禛不可能将十四放出来,太后又担心儿子是不是受到胤禛的虐待,倒不如让她亲眼看着十四。

  清岚又日日差弘昀向太后请安,时常不留痕迹地向太后诉苦,说胤禛、说他自己如何不容易之类的。

  等到太后在畅春园见到十四,看到他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不仅面色红润,底气十足,一点也没有他派人抱怨的那样憔悴和难堪,还有力气大骂胤禛。

  十四骂胤禛抢了他的皇位,这一点太后没有附和。

  别说康熙的遗诏不可能造假,康熙最后两年还派胤禛代他祭天,十四远在西北,并不知道康熙最后是如何的重视弘昀,显见的是看好胤禛。

  十四又骂胤禛刻薄兄弟,比如他亲近的八哥九哥。

  太后也没有应声,她早就从弘昀那里得知老八老九是如何给胤禛找麻烦,她本也对他们没有多大的感情。

  说来说去,十四不过是心气不平,无病呻吟。

  太后回到宫里,不久就接受了封号,移居慈

  宁宫。

  清岚发觉,自己的功德陡然增加了许多,换成修为,竟一下子从筑基初期升到了筑基中期。

  她以前就感觉到,有时候帮助胤禛可以增加功德,但有时候又没有任何反应。想必这一次帮助稳定新帝的位置,这个功德不小。

  待到雍正三年,太后病逝,彼时老八老九的势力已经被拔除的差不多,十四早被放了出来,被胤禛激将之下到了工部,正拍着桌子,每日里和一干老臣争得脸红脖子粗。

  这一年,年氏在修养过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怀上的第四胎又小产,终于身子挺不住了。

  十一月,胤禛得到年氏病危的报信,来人还说,年氏想见胤禛最后一面。

  []、疯狂

  时至年底,天气渐冷,胤禛披着大氅,慢慢地进了年氏的殿内。

  殿内依然处处皆是华丽精致的装饰,无一不是上好的;炉火烧得旺旺的,屋里极暖和。胤禛没有将大氅脱掉,也没有坐下,只是站着,他认为,说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

  年氏听到脚步声响,“皇上来了”,命宫人将她扶起,又示意她们都下去。

  屋内只剩下胤禛和年氏两人。

  半垂的帐幔挡住了容颜,帐幔后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恕奴婢不能给皇上请安了。”

  声音带了些虚弱与嘶哑,却不掩昔日的娇音软语。

  “无妨。”胤禛淡淡道,走上前欲将帐幔掀起。

  帐幔的边缘被一只干瘦的手拽着:“皇上……求您,奴婢这个样子……奴婢不想让皇上见到奴婢如今的模样。”

  胤禛也不勉强,无端地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让朕过来有什么话要说?”

  年氏低咳一声,她的身子已经然败坏,现在不过是干熬着时间,连说一句话都有些吃力。

  “皇上可否饶恕哥哥……”

  胤禛半晌不说话。

  年氏心头一阵苦楚,闭了眼睛,任由泪水无声地淌下。过了一会儿,咳了数咳,又道:“奴婢还有一个问题……”

  “说。”

  “皇上……皇上心里可曾喜欢过奴婢……”话音里能听的出分明的紧张和期待。

  “没有。”胤禛毫不犹豫道。

  “哪怕是一点?”年氏犹不死心。

  胤禛沉默了。

  帐幔后传来低低的一阵笑,笑里满是绝望之意,带的又是一阵的咳嗽,“那……皇上心里可有喜欢的人?”

  胤禛也没有回答。

  年氏等了一会儿,道:“应该是有吧……是乌雅氏吗?”

  胤禛道:“累了,先歇息吧。”

  “皇上,”年氏大急,话里带了哀求:“奴婢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皇上连奴婢的最后几句话也不愿意听吗?”

  听到胤禛停住了脚步,年氏方道:“皇上,您知道吗……奴婢第一次见到您是什么时候……那一天在潭拓寺……天气很好……奴婢看到您……看到您对那个乌雅氏笑得很温柔……”

  停了一会儿,年氏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奴婢从没想到过……像您这样一个冷情的人还会有这么温柔的眼神……好像……所有的人您都漠然以对,只有那个人是特别的……奴婢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您了……”顿了顿,像是陷入回忆之中,“奴婢等了四年,才终于等到选秀……阿玛不同意,可奴婢以绝食相要挟……最后,还是来到您的身边……”

  “可奴婢,奴婢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乌雅氏……皇上您为什么……为什么就看不到奴婢……”苦涩与哀伤在胸膛中化开,疼得她心里一阵揪痛。“您眼里看的是奴婢,可心里,奴婢感觉不到……”

  “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胤禛听到年氏每次提及“乌雅氏”三个字时,咬牙切齿的语气里满是刻骨的怨毒,不由皱了眉头。

  年氏一阵低笑,末了,平静道:“太医说,奴婢的身体……早就不适合生育了……可奴婢就是想要个皇上的孩子……皇上也默认了是不是?要是乌雅氏……皇上恐怕就会极心疼她,不会让她受这个苦……这些年,奴婢才发现……奴婢见到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皇上再忙,也不会不去见乌雅氏吧……”

  年氏蜷手成拳捂嘴又咳嗽数声,淡淡道:“奴婢有时候想着……奴婢怀了孩子到底好还是不好……这是不是就是皇上应付奴婢和奴婢家族的一个方法……可又不敢深想下去……奴婢又很想要一个属于皇上和奴婢的孩子……奴婢有时候也想着,皇上是不会对奴婢这么心狠的……皇上,您不会对奴婢这么残忍的……是不是?”

  胤禛默然良久,没有答言。

  年氏知道了答案,心下猛地一缩,一股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