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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凌晨的时候,胤禛睡得有些不安稳。

  光怪陆离的种种片段在梦境中掠过,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纷至沓来。

  与清岚的初次见面,两人十指交握的双手,清岚时而浅笑、时而神色清冷地侃侃而谈,玩笑时的狡黠、被诬陷时的冷冽、垂眸时的不亢不卑、出谋划策时的神采飞扬,还有弯弓射箭时的冷漠从容。

  清岚笑吟吟地看着他,身形却向后退去,越离越远。

  他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快步向前追去,却无法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一些。

  也不知追了多久,人蓦地停下。

  他心下大喜,忙几步上前。

  人却忽地消失,他才发现,这是他雍王府的正厅大门,空无一人。大门洞开,里里外外挂满了白布。

  屋内正中一副漆黑的棺材,他正想斥责,谁在这里乱来,却猛然一抬头,案台中央放着雍亲王侧福晋乌雅氏之灵位,字字触目惊心。

  这是……

  胤禛怵然一惊,突然醒来,笔直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

  撒花帘帐,薄被覆身,这里分明是清岚的房间,哪里在什么正厅,有什么棺材与灵位?

  梦中的情形是那般地清晰真实!胤禛心跳如鼓,那种惊诧与恐惧依然在心头萦绕不散,如同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一般。

  胤禛在被窝里握紧手,急促地喘息着,可怕的梦境让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

  过了好一会,呼吸渐渐地平静,胤禛勉强控制住激烈的心跳,理智慢慢的恢复过来。又忽地想起什么,脸色煞地变了,心跳几乎一瞬间地停滞。

  这是清岚的房间,为什么只有他一人,明明昨夜不是一起……

  立时掀开被子,便要下床,门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是清岚。

  逆着光,胤禛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道:“爷醒了,看爷睡得沉,就没有叫您,先去准备了些清粥小菜。”

  声音同平常一样,在胤禛听来却仿若天籁。

  刚刚狂跳的心忽地又落了回去。

  想是情绪大起大落,胤禛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潮红,额头又冒出冷汗。

  清岚看他半晌不说话,将托盘放下,走近了,发觉他不正常的脸色,弯下/身子,伸手在额头探了探:“爷有些发热,这么多天没有休息好,别生了病才是。爷不如请假一天,休息一下。”

  随着清岚的靠近,盈盈幽香从袖子里散发出来,萦绕在鼻端,是那般真实。

  胤禛将她的手拿下,却不放开,凝视片刻,唇角动了动,最后只化为一句长长的叹息:“幸好……无事。”

  清岚虽觉有些怪异,却也不疑有他。

  “阿玛准备就这样对待年额娘?”书房里,弘昀问道。

  胤禛为了栽培弘昀,很多事情都不避开他,所以弘昀知道,这事是年氏下的手。

  “长辈的事情不是该问的。”胤禛平静道。

  “阿玛!”弘昀上前一步,“额娘被她害成那样,阿玛难道就准备这样轻轻放过她?若是这样,那额娘……”

  “弘昀!”胤禛喝道,又放缓了声音:“年氏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不用多问。”

  弘昀扭过头,很是气闷。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道:“她不会好过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刻骨的狠厉。

  弘昀没出声,脸色虽然还是绷着,却是渐渐地和缓。

  胤禛问:“这事弘时知道吗?”

  弘昀顿了顿,还是道:“弟弟若是知道了,还会这么安静?”

  胤禛无奈:“弘昀,有些事情阿玛不会说,但可以慢慢看,阿玛不会让失望的。”

  弘昀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道:“儿子相信阿玛。”又低首,小声道:“阿玛,对不起。”

  胤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年氏卧床多月,病好了没多久,就诊出有孕,但这一次她怀的格外辛苦,别说到处走动走动,就连床也下不了,整日里汤药不断。

  但凡身体偶尔感觉略好一些,想要出院子走走,便有一大推丫头婆子跪在地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求她注意身体,不知不觉地,时间滑过半年,除了过年,年氏竟在院子里,几乎未出去过。

  有时候她仗着有身孕,想让胤禛过来,胤禛总是推脱公事繁忙,倒是赏赐补品什么的没少落下,人却极少出现。

  年氏因着心虚,倒没有太大的疑心,下定决心安心养胎,以挽回胤禛的视线。年夫人来过,也向她多少说了一些朝廷上的事情。年羹尧也偶有信件来往,字里行间意气风发。

  自从噶尔丹之后,西北安稳了好些年。但那个地方素来多事,现在又有个野心勃勃的首领策妄

  阿拉布坦盘踞在那里,盯视着整片蒙古,虎视眈眈。

  康熙五十七年,策妄阿拉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朝廷发兵救援。年羹尧被授予四川总督,与其对峙。

  但打仗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国库入不敷出,官员**,吏治已有乱象,要支撑大军源源不断的供给,却是非常困难。而且这几年时有灾患,哪里都要银子赈灾,户部几乎耗空,已是拨不出多少银两。这些担子,就然压在户部头上。

  而掌管户部的,正是胤禛。

  年氏几乎见不到胤禛的面,虽有胤禛刻意为之的意思,但府里其她人的确见面也少了。胤禛偶尔还彻夜在衙门里,忙得脚不沾地。

  揽玉轩的书房也摆满了资料,有时候通宵达旦,灯烛整夜不灭。

  []、世子

  西北大营。

  军营边的空地上,闲暇之余,争强好胜的兵士们常常在这里打擂比试,以发泄他们多余的精力。

  年羹尧路过时,看到他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起哄声不停地响起,不由微微一笑,远远地驻足观看。

  高台上,一个穿着百户长服饰的军官与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在摔跤。

  那百户长动作干脆利落,下手游刃有余,力道极有分寸,一看就是受过正规的训练,引得周围人不住的叫好。

  当他再一次将对手过肩摔之后,抹了一把汗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黝黑的皮肤衬得那笑容分外灿烂。

  年羹尧对他好感顿生,指着问:“他是谁?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身后的亲兵想了想,对这个人很有印象:“回主子,他叫乌雅额图浑,有着一身的好功夫,在新兵中薄有名气。不过毕竟只是个小小的百户长,主子不知道也是可能。”

  “哪个乌雅家?”年羹尧心下一动,不露声色道。

  亲兵道:“主子您忘了,这人还是四爷安排进来的,还有他弟弟,功夫也不错。当时您事多,就让人随便安排了。”

  边说着,心下不由嘀咕,这小子如今被总督大人看上,怕不是以后要平步青云了。

  年羹尧这才想起,胤禛当时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说放几个人在他营中历练一下。年羹尧哪会把这些初生牛犊放在眼里,自是交给下面的人安排了事。

  他以为,这小子不过是个简单的八旗子弟进来混军功的。

  姓乌雅,又是四爷交代的,那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年羹尧目光深沉,望着台上面容尚且稚气的少年。他又换了一个对手,依然身形矫健,生龙活虎的样子。

  年羹尧自然不会忘记他与清岚的口头约定,也不会忘记他是怎样被那个女人一点一点地打败,但以他的自负和骄傲,以他现在的地位,以他妹妹如今在雍王府的受宠,既然做下承诺,就没有必要跟两个毛头小子计较什么。但若是像四爷交代的那样照顾他们,也绝不可能。想混军功,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年羹尧又望了额图浑一眼,挥手道:“走!”

  亲兵挠了挠头,难道他想错了,总督大人并不想提携这个小子。

  额图浑下了擂台,阿克敦朝他招招手:“哥!累了没?家里来信了。”

  额图浑忙伸出手:“快给我!”

  阿克敦笑嘻嘻道:“哥急什么,是想嫂子了还是想小侄子了?”

  额图浑踹了他一脚,脸色微赧:“胡说什么?”

  很快到了营帐,额图浑将被汗水浸湿的衣服一脱,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红绳,下面栓了个玉佩,大大咧咧道:“信呢?”

  阿克敦将信交给他。

  额图浑很快看完,愣了一阵,傻笑了几下,又很宝贝地将信收好,回头笑道:“还说我,额娘不是还催着回去成亲?”

  阿克敦脸皱成一团:“我不想回去。”

  额图浑笑气道:“不回去不成,额娘说到时候会告诉大姐,四爷一声令下,看怎么办!”

  “哥快帮我想想办法,我总要挣了军功,风风光光地回去!”

  额图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大姐那里,写信求求她,让她劝劝额娘。大姐一定会理解的。”

  两人离去前,清岚特地派人转交了两个玉佩,上面设的保护阵法比之先前的改进了不少,还有一句话:只要他们严守军规不出差错,让他们放心大胆的闯,不用畏首畏尾。两人很是受鼓励。

  额图浑和阿克敦又说笑了一阵,晚上就给白佳氏和清岚分别写了回信。

  清岚收到阿克敦的求救信,会心地一笑,忙派了李嬷嬷跑了一趟乌雅府。

  “年轻人能闯是好事,何必拘着他们。夫人放心,两个孩子的身手都是四爷亲自派人调/教多年,怎么着也不会让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