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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这是我们的那一片小田野”

  34、重逢…

  那晚他们待到了阮烟演出结束,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阮烟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见到商会传闻中的先生。

  她原以为先生也是个比较西方做派的华裔,但面前的男人是典型的东方人的长相,儒雅谦和,霁月清风,是阿漓口中那个慈悲的神佛。但她这些年混社会之后偶然得知,原先几年前西贡的商会根本就没有先生的一席之地,即便他给当地的贸易做出了很多的贡献,委员会的人依旧排斥他的外来人身份,联合阻止他进入商会。但那年头发生过一件大事,商会拜神求佛的那天,香炉倒下来,祭祀慌慌张张说有天神惩罚硬是要投河自尽,拦了一通才被拦下来,更奇怪的是,那几个商会委员起的家人亲眷也都被翻出来一些不能见人的丑事。

  最后商会委员只能大开商会的门,迎先生入门。他进来后,按照他承诺的那样,商会日进斗金,各派分崩离析。

  最后,这地方凡在他领域一块的经济贸易就他一人说了算了。她不敢细想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后到底是多深的水。

  但他现在只是站在阿漓的身边,单手手臂拦住东倒西歪的人。

  佟闻漓看到阮烟,张开手臂要到她怀里。

  那男人要去扶她。

  阮烟上去接过她,笑着用越南语说到,“抱歉,您把她交给我吧。”“我知道她住哪儿的。”她解释道。

  他把人给她后,站在那儿:“劳烦。”

  “我送你们吧。”

  “不用了先生,我有车,我送她回去。”

  “你确定她这个样子,可以坐你摩托车的后座。”

  阮烟有些诧异,他竟然连她开的是摩托车也知道。

  她了解阿漓,她不会把她们之前这样的细节也说与他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把他们调查的清清楚楚的,或者说是,他一直都在关注阿漓的生活。

  “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吧。”他的语气不容她有别的意见。阮烟点了点头,她把自己的钥匙丢给了鼓手,“阿奇,你帮我把车开回去。”

  门口停着一辆周身线条优雅的车,司机从前面下来给两人开门,先生示意他们进去,自己却没有进来。不用阮烟说,司机也知道目的地。

  车子启动后,阮烟余光看到逐渐消失在车窗里的人。

  她第一次坐这样的车,宽敞、舒适,地面上铺着柔软的羊毛毡,座椅皮质透亮昂贵。

  她转头看身边的姑娘,她已经垂着脑袋睡着了。她动了动脚,那感觉像是踩在云层之上,好像人类的双腿生来不是为了行走和站立的。

  这种不真切、奇异又迷幻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感到舒适,短暂忘记刚刚在台上演出后的疲急。

  她闭上眼睛想,这儿真舒服,要是阿漓能一辈子都得到这一切就好了,那就不用再跟着她坐在那个从不遮风避雨的摩托车后座了。

  司机给他们送到后,还帮阮烟一起把佟闻漓扶进来。

  阮烟在佟闻漓帆布包里摸,摸出来一个早上没吃完的面包,一张涂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后。她皱皱眉头,好好的一漂亮小姑娘怎么过得这么糙。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她的钥匙,转开门后对身后的司机道了谢,就扶人进去,把她摔在沙发上。

  “晚上我睡床你睡沙发。”这会没外人了,阮烟也就不再给佟闻漓面子了,边理着沙发茶几上的东西边念叨着人,“一喝酒就没个正行,刚在外人面前我给你留面子了佟闻漓。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一点尺度都没

  有,有点酒量就试有点酒量就试,你就说说这是第几回了,你往前数数,昂,你那个什么破学校拉个赞助的那一次,你抱着个马桶睡了一夜你记得吗,佟闻漓,那他妈是个合租房,一晚上室友没处上厕所啊……”

  睡在沙发里的人用手把耳朵捂起来,“好吵哦……”

  手捂到耳朵后,脸上又觉得湿哒哒的,她隔空在那儿挥手乱拍,“来福,你别搞我,我很困!”

  早就冲过来的来福冲上沙发对着佟闻漓一套“热情”。

  “来福。”阮烟呵斥它。

  来福听训,虽然它心里很痒,但还是乖乖地站好了。

  佟闻漓这屋子虽然是套旧房子,但改装的还挺像样的。

  阮烟把院子里的门打开,站在他那个阳光房里,感受入秋之后逐渐凉快的风。

  躺在沙发上的人还在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阵风吹来,佟闻漓放在桌上的书被吹翻过了几页。

  她的钢笔还在一旁,优雅的法文写的密密麻麻。

  阮烟叹了口气,她想起晚上发生的一切,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福从沙发上走到阳台边上,在那儿摇着尾巴,期待的看着她。

  阮烟依旧站在门口,点燃烟。

  来福凑上前去,尾巴摇得更厉害了。

  她眯着眼,吐了个烟圈:“傻狗。离我远点。”

  它呜呜呜,表示并不想

  她笑笑,心想佟闻漓那股傻劲都被它学去了。

  最后她还是蹲下来,盯着它眼珠子颇有哲学含义地朝它点点头:

  “每个人的命运早就已经被写好了,注定交缠的人不管分开多少年还是会遇见。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不管在一起多少年都没有爱情,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亚里士多德.来福。”

  佟闻漓一早就被阳光房的光线亮醒,她一摸脑袋,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而后一看沙发对面挂着的钟表,慌慌张张醒过来。

  “啊啊啊啊啊我又要迟到了!”

  随着佟闻漓的一声嚎叫,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个人,“佟闻漓你要死啊。”

  佟闻漓听到声音后转过来,见到楼梯上还站着一个人吓一跳,“烟烟,你怎么在我家?”“你说我怎么在你家。”她眼皮都没有掀开,扶着扶手恹恹地说。

  佟闻漓就是有这点好,喝酒了也不忘事,她迟钝地想了想,想起来了后又抱歉又着急,“噢噢噢噢我喝多了,你送我回来,那个什么,你继续睡,我要上学去了,该死的我又要迟到了。”鞋柜的鞋子被她翻得到处都是,一只凉鞋滚得老远,另外两只板鞋的鞋带纠缠在一起。

  “今天周末啊大姐。”

  “是吗?”佟闻漓从鞋堆里转过头来,迟疑了一会,想了想,而后笑起来,“是哦,今天周末哦,昨天周五所以我才请客吃饭的,我想起来。”

  想到这儿,她又问到,“先生哩?他回西贡了吗?”

  “嗯。”她点头,“说早上五点的飞机,应该走了。”“哦。”佟闻漓点头,后不紧不慢地起来。“我继续睡觉去了。”阮烟甩甩手,进屋子前又回头对佟闻漓说,“记得把你帆布包里的半个面包丢了,都馊了。”

  “没问题!”

  佟闻漓醒了之后元气满满,她先给来福的碗里倒了狗粮,后给家里阳光房里长得茂密繁盛的植物浇了水,在发出叮叮当当恼人打扫家务声音被从房间里冲下来的阮烟打了三个大通/兜之后,依旧乐呵呵地带上来福出去

  溜溜重新又买了一个跟昨天一模一样的面包上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想起来今天得提醒榕榕一下今天周末有社团交流会,从沙发缝里找出那部时常失灵的小灵通后,摁着红色的开机键摁到手指头都麻了也没开起机来。

  佟闻漓淡定地把电池拆下来又装上,静待启动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还是没动静。佟闻漓甩了甩电池,摸了摸头,惆怅了一会。

  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像是在找什么趁手的工具,最后眼神落在沙发边上那茶几上,她于是把茶几抬一个脚起来,把那电话机放在茶几脚下,让茶几的力度一直摁着那开机键。

  不久后,随着破喇叭似的声音响起,她的电话终于开机了。

  她得意地看了一眼和她一起平坐在地上的来福:“办法总比困难多是不是。”

  话音刚落,那电话机破喇叭声音响起来,佟闻漓连忙揣在怀里真怕楼上暴躁的一姐再下来,接起来后那头的声音却让她有些意外。

  “姑奶奶,您电话可算是接通了。哎呦我的妈呀,我想想我这么虔诚,每一小时打一个,菩提老祖这会儿也该接通了。”

  “陈经理?”佟闻漓有些疑惑,陈铁鸡干嘛给自己打电话,话里话外还这么谦卑。

  “哎,是我,是我,那什么,前几天,咱不是去见了黎总嘛,黎总说了,咱这街道里最好的位置留给您,我合计了一下,东门出口那儿就有个好位置,下雨天淋不着,艳阳天也晒不着,客流量大,视野还开阔,最重

  要是,按照您之前的想要的面积,还大了两倍。”

  “租金呢?”佟闻漓拣重点的问。

  “黎总的意思是免费给您的,但您家先生说了,说还是得锻炼锻炼您,不能什么都免的,租金还是按照之前按照项目上说的那样减半,当然,我为表诚心,我们还送您三个月的免租期……”

  先生?

  一句玩笑话说说,还真是有求必应了。还知道摸清她的脾性,没有跋扈到让人家把粗金也给免了。

  “那您看您什么时候把工作室搬进来?”“啊?这就可以搬进来了。”

  “硬装修都是现成的,软装您来指导指导,我们按照您的典雅审美改。”“行。”佟闻漓立马站起来,“我现在就来改。”

  佟闻漓风风火火,那店铺的水电硬装虽然都已经做好了,但一些墙面的设计、预留的花房,店内的色彩等这些都没有成形。

  她有些头疼,问了问阮烟的意见,她叉着腿在那儿嚼着槟榔,“黑色,世界上最高级的颜色。”她敲敲自己脑子,她是中了什么魔怔让阮烟提建议了。

  孔格说她舅舅有个朋友是做室内设计的,她十分热情地给她牵线搭桥,佟闻漓看了一眼报价是高昂到让自己会昏死过去的程度。

  最后她还是决定亲自上手一点点琢磨。

  她把墙刷成了偏米的白色,带一点点的暖光色泽,把本来预做留成花木养护的那块土地放到了门口,她种了好多的玫瑰,人们路过她的店就会看到长在土壤里的生机勃勃的田园玫瑰。

  这让她想起曾经西贡的那片她赖以为生的玫瑰田野。

  在这之后,就是前台兼操作台了,她量着自己的身高做的,操作台很大,靠右的那边摆了几株野生的爬山虎,她细心地把他们的藤蔓嫁接到引导木条上,过不了多久,那爬山虎就漫过操作台伸展到高墙边上的。

  她东一块西一块地按照自己的审美做的,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侧边那个向外推开的小窗,她种的花能生长出去,任何一个在雨季或者是旱季里行色匆匆的人看到都会微微感叹他日夜星辰赶路途中会遇上这么漂亮的风景

  的。

  最后布置好了,佟闻漓带他们去看。

  阮烟看了之后沉默了一会,而后她摇摇头说,她不相信布置这店面的人和帆布包里掏出馊面包的人是同一个。

  “懒惰和天赋并不矛盾。”佟闻漓得意。

  两人这才刚说完呢,门口就传来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佟闻漓开头看去,发现陈铁鸡推着个蛋糕车进来,“恭喜开业恭喜开业。”阮烟眼神传递给她:意思是这陈铁鸡还挺懂事。

  她笑呵呵地把开业蛋糕收下了。

  榕榕也带着花艺社的一帮同学来捧场,说是要“学习技能”、“熏陶审美。”

  顿时不大的花房店里挤了不少的人。

  最后,有个西装革履的人进来,提着一个皮箱,见到佟闻漓,恭恭敬敬打开箱子,一瓶香槟在他们面前展开。

  “阿漓小姐,恭喜开业。”

  “哇!香槟!”在场的朋友们都很震惊,争先恐后地端着个杯子要来分一杯这样的奢侈和甜蜜。

  他送完之后就走了,没说是谁送的。

  其实佟闻漓知道,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了。

  蛋糕一切,香槟被打开,人人脸上洋溢笑容,庆祝贺词说完之后又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佟闻漓送走了孔榕和阮烟后,一个人蹲在工作室门口对着那片玫瑰发呆。

  陪着她的还是坐下来与她背影一般高的来福。它直直地看着花圃里的玫瑰花。

  佟闻滴歪着脑袋看来福,“你也在看玫瑰田野吗,来福。”“你长高了。”

  她想到三年前它和她一般这样坐在田埂上的时候,它还没有这样成熟和强壮。

  她摸了摸它的头,“姐姐答应过你,我们会再有一片小田野的,小田野上风刮不进来,雨也下不进来,你看,我们做到了呢,这是我们的那一片小田野。”

  其实她还有一片玫瑰花田的。

  佟闻漓对着外面飘起雨丝的夜里发呆。

  在西贡,在他的庄园里,他说过那片玫瑰花田是她的,她知道他说话算数的。

  只是那是在西贡。

  这些天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即便他出现的时候她再是感觉到久违的舒服,那也只是偶尔的著侈品。

  他们从不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就比如这次他们两年没见,那下一次的相遇,又可能是在两年以后,或者是在很多年以后,或者到时候,她或许已经离开了西贡,回到了中国。

  她总是要回到中国去的。

  这雨一下就下了半个日

  雨季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

  雨天的周末工作室里也没什么人。偶尔有两个年轻的姑娘进来参观,来福热烈地在那儿迎接。但天青闷雨渐大,两姑娘拉开门又折回了,门口的风铃微微晃动,撞碎一地雨天里的沉闷。

  来福像是很自责自己没有留住客人,耷拉着耳朵趴在佟闻漓脚下,把头丧气地支在地板上。

  佟闻漓倒像是没怎么在意,在方形的木窗边依旧捧着一本书,她面前的光景是一片墨绿色的热带植物。

  来福眯着眼腈,一切又恢复那种安静,只剩雨滴落在窗台上,手指轻抚书页的声音。

  雨中传来闷闷的声响,像是雨落在伞面上的声音,继而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来福敏锐的听见了,瞬间抬起头,竖起耳朵。等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它甚至站了起来,开始疯狂地摇尾巴。

  直到佟闻漓眼前开着的窗外屋檐下出现一把伞。

  她抬头,首先看到的是伞的手柄处那一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在一片清冷的墨绿色背景和他一身黑色西装的衬托下中显得尤为白皙。随着重力下落的雨水在接触到伞面之后被分到各路,像极了从来交集后却又相悖的人生脉路。伞面掀开,伞下矜贵的男人递上一张纸币:“麻烦帮我包一束花。”

  佟闻漓把书合上,确认了他的相貌后,托着脑袋看着窗外外头的人,迟迟却没有动作,反问问他:“先生,您买花做什么?”他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伞沿流下,眼里映着她的脸,带点笑意:

  “送一许久未见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