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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 我当她靠山,够不够格?……

  15、萌芽…

  西贡雨夜里的灯火碎碎密密地落在佟闻漓的脚下。

  佟闻漓当然知道,他那儿是她能描绘出的世界上最美好的样子,他的邀请对她来说充满了诱惑力,就连那从来潮湿和斑驳的夜色都随着他的举动变得温柔又美好,但佟闻漓却只是摇摇头。

  她没有回一号公馆了。

  她还有事情要去做。

  雨后安静的夜里,佟闻漓坐在床上,打开自己的铁皮盒子,把晚上赚到的那些零散的纸币和钞币尽数放了进去,安静的房间里发出叮灵咚咙的声音。她手指头点了点才垒了一个底的铁皮盒子,盖上盖子,放进床底下

  后,然后精疲力尽地躺下来,盯着天花板发呆。

  虽然好了一些,但比起开学要交的那些,还差的远。等到她的生意再好一点,姑姑姑父那儿的钱,还是得要回来。

  要回来之后,交了上学要用的钱后如果还有盈余的话,剩余的钱她或许能在学校边上开一个小小的花店。那遮风避雨的小店里,所有的花草都不必再跟着她流浪了。她这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阮烟从河内回来时候,她约了佟闻漓吃夜宵。吵闹拥挤的小窄门外架了个三脚的小桌子,掉漆面的桌面上林林总总的放了好些香气扑鼻的烤串。

  烧烤是留在西贡的一个东北大叔开的,佟闻漓香的不行,她一手一串都拿不下,在那儿吃的咋咋呼呼的。

  “慢着点。”阮烟在旁边托着腮看着她,“我这些天不在,你是没吃饭吗,饿死鬼投胎了?”

  “烟烟,这烧烤店超级正宗,我之前跟我阿爸去北方找我大伯的时候,吃的就是这样的,你也太好了,请我吃烧烤。”

  “别谢我。”她挥挥手,“谢你ken哥。”

  佟闻漓忙对坐在她对面的那个高个小麦色男人,一看就孔武有力的ken说到,“谢谢ken.”“别客气。”阮烟抢过话柄,“ken这次比赛名次很好,拿了奖金请你吃饭的,是不是ken?”阮烟转头抬抬下巴,ken对她没办法,懒懒伸手搭着阮烟的肩膀,笑盈盈地说:“怎么都是你说了算?”

  他手上肌肉明显,阮烟虽然高,但她瘦,脖颈上被环了一圈动弹不得,她深邃的眉眼递过去,起伏的男人古铜色面庞鼻尖就在边上,看得佟闻漓瞬间红了脸。这让她想起,阮烟在某一天晚上问她,她和先生的那一晚,有没有发生什么?

  她当时不解,阮烟却点了根烟说,白痴,一场过夜的旅行,足以让互相暖昧的男女发生点什么。“咳咳。”她发誓她不是故意出声打扰的,实在是店主没把那辣椒粉撒匀,呛得她直流眼泪。

  ken先放开的趴在阮烟上的手,起身说到:“我去抽个烟。”

  阮烟点头。

  等到人走了后,佟闻漓一脸八卦地趴在阮烟肩头,“烟烟,你是不是睡到ken了?”阮烟挑眉,“你到还有心思关心我的事,胆挺大啊,那几个街混子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吗?”佟闻漓知道阮烟要兴师问罪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

  “是不是有人教唆你的。”阮烟掀着眼皮看着她。

  她摇摇头,“没有。”

  “肯定有。”阮烟下了判断,这姑娘从来都隐忍,要不是有人教唆她了,她哪有这样大的胆子,“拿出来。”

  “什么?”

  “作案工具。”

  “什么工具啊。”

  “你少跟我绕弯子啊佟闻漓,刀呢。”

  她装傻:“烟烟你在说什么?”

  “还跟我装傻。”她放下了原先一直抱着的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想说她一顿,但看她那无辜的眸子,气又发不出来,于是只能叹口气说:“阿漓,先生跟我们不一样,他自然可以遇到事了以牙还牙睚眦必报,那是

  因为他有那样的底气和魄力,也自然有他的手腕和靠山,但你不能这样,万一呢,万一那几个人真拼死呢,你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你呢?”佟闻漓反问道。

  “我?我什么?”

  “他们之前欺负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敢反抗呢,你明明知道,若真是拼起来,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你从来也没有怕过对不对?”

  阮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说不上话来,因为她知道她说的也是事实。

  “所以烟烟,那也并不是因为你有底气和靠山是吗,你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用自己的一种方式保护自己;或者,如你所说的从来都有手腕和能力的先生,难道一生下来就有那样的能力吗?”

  她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

  “我的确是莽撞了点,烟烟,但那不是在那种环境下我出于自卫最好的办法了吗,难道你看到我伤痕累累的会比看到现在完好无损的我更开心吗?”

  “我保证,就那一次了,从此以后,我夹着尾巴做人,行不行?”

  她承认起错误来又真诚,阮烟撤着手里的烟头,眼神从佟闻漓身上挪走,“那种能力,我有就行,你不必需要有,这次错在我,我不该去那么久。”

  佟闻漓把手边剩余的烤串塞进嘴里,烤辣椒条焦香酥脆,但辣的她一直伸舌头,她咕噜咕噜灌了半杯啤酒下去,含糊不清地说:“烟烟,你很好,但你总不能,保护我一辈子吧。”阮烟说不过她,再给面前被辣的说不清楚话的人倒了一杯啤酒,“歪理一大堆。”

  啤酒灌了一肚子,佟闻漓的辣度被减了下来:“也不全是歪理的。你看我生意不是挺好的吗,他们现在也不来找我麻烦了。”

  说起生意,阮烟把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收起来,单手支着那微微晃动的桌椅,另一只手从自己的牛仔裤里掏着,就这样掏了一会后,拿出来一叠七七八八的钞票,放在桌上。佟闻漓手里还抱着那个啤酒杯子,见到桌面上的钞票反应不过来。

  “你先拿着,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佟闻漓依旧愣在那儿。

  “拿着啊,这距离开学不到一个月了,你那个姑姑哪有那么好对付,你阿爸的抚恤金一时半会也拿不回来,总得先去上学不是?”“我不要。”佟闻漓放下手里的杯子,把桌面上所有的钱都推给阮烟,“烟烟,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吗?”佟闻漓把钞票塞进阮烟的牛仔裤袋里。

  阮烟手里还拿着杯啤酒,见她把钱塞回来,也没躲闪,在那儿嗤了一声,“是困难总比办法多吧。”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佟闻漓塞好钱,还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烟烟,你放心,我会去上学的,就像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不会放弃音乐一样。”阮烟想起她这次去河内拉乐队投资几次碰壁的事,心里蓦得荡起点烦躁。

  但是她还是选择碰了碰佟闻漓的酒杯,“那祝你早日想到办法。”

  而后一饮而尽。

  佟闻漓也学着她的样子,一饮而尽。

  那寡淡的啤酒喝进去只有苦味,没有酒味,她又觉得这酒里应该兑了不少的水,所以她眨眨眼,问到:“烟烟,你喝过洋酒吗?”

  “没喝过正宗的。好喝吗?”

  “好喝,比这烈,小半口下去喉咙哇哇疼,而后一会儿,那种醉生梦死的感觉就上来了。”她神秘兮兮地说,“然后世界上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你说神奇不神奇?”佟闻漓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那晚短暂的快乐。

  阮烟又点了一根烟,她眯着眼往嘴里送:“那你什么时候,请我喝。”

  “等我变有钱了吧?”

  “多有钱?”

  “像邮轮上的那些人一样的有钱。”她托着腮帮子,“其实也不用那么有钱,能买得起一张船票也够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儿?”

  “去中国。”佟闻漓坚定地回头:“我听广播里说了,中国现在翻天覆地的在变样子。烟烟,你愿意跟我走吗?”

  “你先变有钱吧。”阮烟懒懒撒地伸了个懒腰,“可不兴画饼把妹。”

  佟闻漓还想继续说些什么,ken回来了,他抓过椅背上的外套,说到:“烟,队里来电话,晚上集训,我送你们回去。”

  阮烟半只烟还没抽完,“我送她回去就好了。”

  “你喝酒了。”ken强调一句。

  阮烟:“这酒淡的跟白水一样。”

  佟闻漓劝到:“不了,烟烟,喝酒了还是别开车了,我自己回去好了,反正我吃的很饱,就当消消食。”

  ken在的时候,佟闻漓说的就是越南话。

  每个字都不在该在的音节上。

  阮烟听的皱起了眉头,把钥匙丢了ken,“你送她吧。”

  ken身形很高,他开车比阮烟要稳当。

  佟闻漓坐在摩托车身后,跟他保持着距离,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在红绿灯停下的那个时候,在前面的ken才叫她。

  “阿漓——”

  “嗯?”佟闻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有空的时候能帮我劝劝阮烟吗?”

  劝阮烟?

  “怎么了?·

  “你知道我们从小就认识,我想给她一个安稳的家。我托人找关系给她找了个文员的工作,但她一直说要考虑一下,或许我想,你能帮我劝劝她。”

  “那是要她放弃音乐吗?那是她的梦想。”

  “我只是不想看她太累,一个女孩子做乐队不容易,况且她起步晚,接收到的这方面的培养和深造需要的钱都要靠自己……”

  “她会成功的。”佟闻漓打断ken,“就像她一直相信你会赢下一场又一场的比赛一样。”

  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混在路口,佟闻漓感觉到一阵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直红灯倒数的最后几秒,前面带着头盔的人才说道:“抱歉。”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交谈,直到他送佟闻漓回到自己住的那个地方。佟闻漓下车,看着ken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她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阮烟走的那条路有多难,一份还算稳定又体面的工作在经济萧条、发展并不均衡的年代里是让人眼热的。

  音乐是全人类最流行和最能共通的语言,却也是全世界学习成本最贵的语言。但她没有立场劝阮烟去放弃好不容易才组建起起来的乐队和梦想。ken走了之后,佟闻漓才转头。门口的芭蕉树经过几个雨夜长得更高了些。佟闻漓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却摸到个纸块一样的东西。

  淡淡灯光下,她掏出来,这不是刚刚她塞回阮烟裤袋里的钱吗,什么时候又回到她这里来了。她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没按照阮烟的性格,不是那么容易能还回去。

  虽然她不想让阮烟帮她,她知道贫穷如他们,谁的生活都是捉襟见肘,但有一句话阮烟说对了,那就是她姑姑佟艳红那儿的钱要是再拿不回来,那她就真的上不了大学了。

  佟闻漓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佟艳红的确有段时间没出现了,或许是忌惮先生,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是没敢再动她的心思。但佟闻漓的日子不能这么过,她不能因为害怕跟佟艳红再有冲突就在这里当一只缩头乌龟,把阿

  爸的抚恤金白白拱手让人。

  想到这儿,佟闻漓睡觉的心思都没有了,她从铁皮盒里掏出一些钞票和硬币,从院子里抄了两个铁皮脸盆,叫醒早早睡下的来福,路过芭蕉树的时候,愣了愣,又折回屋里拿了盆水浇了浇,接着从厨房里拿了两个馍

  馍,又锁了门,披星戴月地出门去了。

  她叫了孤儿院的那帮孩子,站在她姑姑住的那小资洋房门口,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的清清冷冷的上玄月,铆足了劲道一手一个脸盆,狠狠地砸在一起。

  原先安静的夜里顿时响起一声诡异又刺耳的声音。

  她来来回回是看过许多闹事的狗血剧的。

  嗓子一开,越南话说的个个不在音节上,撒泼打滚地就开始了:

  “天爷啊,我命苦!甘家夫人是我亲生姑姑,想卖我换前途,轰我出家门,独吞我阿爸抚恤金,我流离失所、哭诉无门,吃不起饭,没地儿睡觉。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呜呜呜呜。”还伴随着一阵孤儿院来的一群孩子的啼哭,孩童稚嫩淳朴形成齐刷刷地画外音:“我家阿姐命真苦。”

  “我家阿姐——命、真、苦!”

  保安率先出来赶人,奈何一群孩子加一个姑娘,他也下不去狠手,好说歹说没说完就被那群孩子抱着哭着喊“我们命苦啊,我们命苦啊叔叔。”原先静谧的洋房顿时亮起七七八八的灯,人群加着外套穿着衣服,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来看热闹。佟家姑姑和姑父也出来了。佟闻漓见准了去拉两个人。“姑姑,姑父,我自投无路了,求求你们不要卖我,我以后给你们做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庭院……”

  “啊哟,这是怎么回事啊大晚上的。”

  “小姑娘怪可怜的,瞧瞧人家哭的这通让人怜爱,这家人什么来头啊亲侄女也这么狠心。”

  “甘老板啊。啧啧,你不知道啊,做污水的,我可听说了,厂子前两年还出过事故,这种连亲兄弟抚恤金都能吞的人品德可真坏。”“啊这样的人也配住在这里吗?”

  众人议论纷纷,佟闻滴撒泼打滚,嚎啕大哭。

  佟艳红夫妻俩做点生意开个厂子,这几年行情逐渐下降,住在这里本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为了人脉面子而已。佟闻漓这一闹,这不摆明了打他们两个脸吗?佟艳红站在那儿被那几个小孩子拉扯地下不来台,强撑着在

  那儿辩解:“那都是误会、误会。”

  “你快起来。”佟艳红压着气低声去拉佟闻漓。

  佟闻漓改成中文:“抚恤金给不给?”

  “大晚上,一家人你就不能好好说?”

  “你给不给,你不给,我天天在这儿闹。”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佟家姑姑脸上挂不住了,一狠心脚一跺:“给。明天一早,银行一开门,我就去取,你别再这儿闹了行不行?”

  佟闻漓一听,立刻扯大嗓门:“什么?姑姑您说您给我抚恤金,您还给我每个月生活费?之前是我误会了是吗,您是我亲姑姑您一定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佟家姑姑脸色铁青,可这么多人看着呢,她现在被动地吃着这个哑巴亏,只想早点把佟闻漓打发了。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你们亲戚之间的事情就私下解决吧,别打扰别人休息。”保安赶紧来劝。既然佟艳红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了明早银行一开就去拿钱,想来她最要脸皮,应该不假。如果她说到没做到,那她明天依旧来闹,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只要她姑姑肯把钱拿出来,她就跟佟艳红一刀两断,从此以后在西贡,她走她的阳关道,她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

  洋房里,甘姑父关了门后慌里慌张地一脸着急:“你真要给她钱啊?”

  “我能真给她吗?这小患子,得寸进尺,我已经放过她一马了,想着看在我哥的面子上,给她留点情谊,也不指望她跟王老板结亲的事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她住在堤岸,她倒好,还不知足!”“她现在可是有贵人撑腰,上次带她走的那个人我打听了一圈也没有打听出具体的名号来,只说是一号公馆的人,那样的人,咱能惹得起吗?”“她要是真攀上那样的人物了还能住回堤岸那种地方?还能看得上我手里这点钱?准是被人轰出来了,富人家有几个耐心,就这些天,还不够腻了?”“有道理。真有攀上了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要不我找人,给她弄的远远的。”

  “什么节骨眼了,再出点问题你惹得起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们要往上走,从前那些产业就不碰了,那些人你也要当做不认识慢慢淡化远离,怎么还有往回走的道理?现在什么状况你还不知道吗,你要做的是明

  天的商会投资上搞定钱老板,否则咱们家的资金一旦断了,整片玩完,别的事情,你别操心。”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佟艳红一狠心,一跺脚:“搬家,今晚就走。”

  “去哪?”

  “回之前的地去,那小蹄子不知道,找不过来的,到时候人去楼空,由她在这儿闹吧。”“要不我说我老婆聪明呢,先服软稳住了,再杀她个措手不及。”

  “再怎么样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能是我的对手?你少扯些没用的,明天钱老板那儿……”“知道了知道了,我送过不少的礼,他答应了,明天项目招标会,他一定会选我们的,你就等着发大财吧!”“不行。”佟艳红依旧觉得这事不要,“那个之前帮厂子里摘污水赔偿的那个律师电话你有吗?”

  “怎么?”

  “给我。”

  这一夜闹到后半夜,佟闻漓睡不着了。

  她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也等不到天亮,索性起来,穿上个防露水的套鞋,带着个手电筒早早地去花地除草了。花田里的杂草在一个雨季过去后长得郁郁葱葱,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把那些杂草处理干净了,抬头的时候发现晨曦微露,天终于是亮了。

  于是她拍拍来福的脑袋:“走吧,我们回家。”

  来福走在前面,跟她回到堤岸。

  早晨的堤岸充满了烟火气息,她路过早餐店,被香气吸引,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叫停来福:“吃个早饭吧我们,来福你等等。”

  于是她坐下来,问老板要了一碗粉。

  来福却只是回头看了看她,没有跟从前一样,停下来在那儿吐着舌头休息,而是站了一会之后,顺着道路自己急匆匆地先回了家。

  佟闻漓心里古怪,这家伙这么着急回家啊。

  没一会儿,粉上来了,她嗦了满满一碗,可算是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她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距离银行开门,不到一个小时了,等她回去换一身衣服,去拿回钱应该是差不多的。

  于是她起身往家的方向走,走了没多久,刚刚迈过巷子口的时候,却听到了来福的吠叫。

  她察觉到可能出了事情,随即加快脚步。

  佟闻漓刚到门口就看到有两个人从她家出来径直上了汽车,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拿着一叠资料,笑着跟来人说再见。

  他们身后她家大门大开。

  佟闻漓跑上前去质问:“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打量了她一下,礼貌地说到:“佟小姐您好,我是您姑姑委托的律师,这个房子,您姑姑已经卖给刚刚的那两位客人了,还麻烦您两天内能把自己的东西搬出去。”“这是我和我阿爸的房子,你们凭什么卖?”

  “佟小姐,我想您搞错了,这个房子的所有权在您姑姑那儿,我是法律从业者,在所属权这一块,我有较为严谨的专业判断。”

  说完,他从那堆资料里拿出来了一份产权复印件,上面的地址对应的房子的产权信息,的确是她姑姑佟艳红。

  佟闻漓没过问过房子的事情,不知道这房子的所有权是佟艳红的。

  “您姑姑说了,如果您不搬出去,也是可以的,你可以在这儿签署放弃抚恤金的继承权,两者相抵,这房子继续归您所有,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有人来动的。”

  律师把协议抵过来。

  佟闻漓根本不知道抚恤金有多少钱,但她知道,这房子根本不值钱。只是对她来说,是仅有的依靠和所有记忆的依存,她那狠心的姑姑知道她的心思,想了这种龌龊的办法来逼她就范。她真不是那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的夫妻的对手。

  佟闻漓一把抓过,撕个粉碎,踩在脚下:“那是我阿爸用命换来的钱,想让我放弃,除非我死!”

  佟闻漓又跑到洋房,得知他们原来连夜就搬走了。还是隔壁的邻居跟她透露说,要找佟艳红一家人可能可以去招商投资会碰碰运气。

  招商会在市中心的五星级外资酒店,那片儿就在一号公馆的后面,是西贡外国人最多的地方,也是经济中心,汇集了这个地方近乎一大半的财富。佟闻漓从来就没有靠近过那里,但今天是她唯一能讨到钱的机会了,她必须去。

  那高楼大厦的门口被装点得尤为豪华,各种她没见过的车上下来许多西装革履衣着华贵的人,门口的适应生下车打伞邀请客人往里走,再自觉又主动地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去。佟闻漓想偷偷溜进去,却被门口的安保拦了下来。

  她衣着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一看就不是能出入这种场合的人,保安怕她闹事,说什么也不让她进。

  “我就进去找个人,我保证我不闹事。”佟闻漓试图用英语跟那个外国人解释。

  “no no no!”他一直摇着头拒绝着,高大的身影挡在佟闻漓面前,见她很坚持,低头对着对讲机让巡逻的保安过来。管不了那么多了,佟闻漓想借助身形绕过他们。那个保安一只手挡着她,另一只手要去摸身后的电击棒了。他判断着面前小姑娘的身形,料想一击她就会就跟只瘟鸡患一样会立刻倒下。

  “慢着。”

  一声呵斥传来。

  那保安听到这句法语的时候,连忙直起身子,目光投向说话的方向。

  走过来的男人他不认识,但衣着矜贵,儒雅清隽,身边跟着的是从法国特派过来的酒店经理,经理步子后于那位先生,向来这位先生的职级和地位要高于他们这个总部派过来的高管。

  那保安于是立刻弓着身子让开一条道路。

  那个男人走到他们面前,继续用法语轻飘飘地对一旁的酒店经理说了一句:“对付个小姑娘用得上电击棒,你招的都是些什么人。”

  经理忙道歉,挤开那安保,请那个衣着朴素的姑娘进去。

  佟闻漓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没想过在这儿也会遇上他,她想从容地跟他打一声招呼,但又想到自己窘迫的现状和鸡飞狗跳的生活,最后只是嘴巴张了张,问好道:“先生。”“进去吧。”他换了中文,没问她来这儿干什么,好像能看穿她此刻的着急和慌不择路。

  那是他再一次帮她了。

  “谢……谢谢您。”她倒了谢,没有时间再犹豫了,转头奔向里面熙熙攘攘衣着光鲜的人群。

  大厅里酒暖生香,礼服西装交错。

  佟闻漓突兀地出现在他们“哪儿来的乞丐”的眼神里,四处搜罗佟家姑姑。服务生拿着的香槟碰到她身上,宾客手里的蛋糕染到她的发丝,洒在地上的红酒渍沾上她的鞋底,她都没有在意。

  她不停地在人群中找啊找啊。可眼前全是妆容艳丽、西装革履的人们,她看不出来他们的样貌有任何的区别,只看到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上打转,黑色皮鞋随着音乐轻轻敲打,只闻到身边全是一种浓烈的香味,像酒

  精、像尼古丁、像金钱。

  她迷失在巨大的人群漩涡中,那种对于社会分层的不适感让她觉得有些缺氧,她下意识地抬头,像一条预感到一场暴雨来临前跳出水面呼吸的鱼一样地看见二楼围栏的贵宾席上,他衔着雪茄俯瞰着脚底下的一切,但

  她辩不清他的眼,就像那天她在寺庙大殿里,看不清神佛慈悲的目,看不清修罗悲戚的眼一样的模糊。

  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于是可悲地发现,即便是他给了她入场券,她也玩不明白,她注定失败注定淘汰。

  所以她抱着那种失望和无助地在圈子里混迹。

  或者上天就是爱作弄人,当你彻底对一件失望的时候,所有一切却偏偏如你所愿了。佟闻漓看到了在沙发上与其他贵妇攀谈的佟艳红。

  她脚下生风,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在所有人面前拉起佟艳红,大声说到:“把我阿爸的钱还给我!”

  佟艳红对于佟闻漓能找到这里来十分惊讶,当下方寸大乱,又想到还在聚会上,这儿多的是安保,她要沉住气,这样大家就会以为佟闻漓只是个疯子。于是她假惺惺地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越南语说:“阿漓,你又记错了,你阿爸的钱,早就给你了。”

  “你别装了,你会找律师,我也会找,你信不信,我也能跟你打官司,你之前借用我阿爸的身份信息去套取补助,再侵吞我阿爸的抚恤金,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可以跟你算的。”

  “哟。”佟艳红站起来,她个头比佟闻漓高些,身材丰腴,站在她面前,就把她那点抑扬顿挫的气势给挡了,转而换成在座的那些外国人听不懂的的中国话,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越南西贡,你知道找一个私人律师要花多少钱吗,你与其想着找律师告我,还不如想着今天晚上住到那个街头去,你最好是乖乖听话离开这儿,我或许还能手下留情让你多在那木板房里多住两天。”她靠近了一些,佟闻漓看到她用凤仙花花汁水染红的指甲轻轻地在她的手臂上挑动着,那样子好像她胜券在握,她,一字一句地用中文说道:“阿漓,你要知道,你阿爸死了,从此以后,你在这个世界上,要摇尾乞怜露出笑容,才能苟且。”

  佟闻漓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佟艳红,我真为你是我阿爸的同胞妹妹感觉到恶心。”佟艳红像是听了个笑话,“我也不想有这么一个窝囊又没用的哥哥。”佟闻漓听到她这样说着她的阿爸,气极了,随手拿过桌子上的红酒就朝佟艳红泼了过去。

  “啊!”佟艳红大叫一声,形象是再也端不住了,破口大骂到:

  “你个杂种,你听好了,你阿爸死了!你阿爸死了!我今天就是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弱肉强食,你不可能从我这里拿到一份钱,你看好了,坐在这儿的人,我看有哪一个愿意为你打抱不平,我看这个世界上,谁还

  能当你靠山……”

  面前的人凶狠的叫嚣着,直直地戳着佟闻漓的痛楚,她感觉到身上麻木的血在沸腾,眼见佟艳红卯足了劲道的手就要落下来。

  心里的疼痛让她不想躲闪,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掌边风过来,耳边有一瞬间的蜂鸣,在这之后,是一片没了呼吸的安静。像是西贡长长的海岸线上涌过来一圈又一圈无声的浪潮。

  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却看到原先要落在她脸庞上的手掌被钳制在她的头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扬起的手。而后,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靠山?”带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放开对面的人的手,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一块洁白的方巾,优雅地擦了擦手。

  他擦拭手的动作,缓慢、细致,好像因为那手生的极为好看,便要所有的人都耐下性子屏住呼吸来等他。最后,方巾落下,偶带的金丝平光镜后,他抬头,看着对面已经哆哆嗦嗦的人缓缓说道:

  “这位女士,那依你看,我当她靠山,够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