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番外…
什么?
他说他看得一清二楚。
佟闻漓原来慵懒靠在那儿被温水熏的发昏的脑子听到他说的话后瞬间清醒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她尖叫起来,下意识想站起来,不对,再一想,伸出手把窗帘拉上。
纱窗脚还来不及在这种突然的拉扯中停下晃动,房间里又是一阵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原先站在阳台上的人笑着摇摇头。
其实他也只能看到她那张脸,要说还有的话,那就是她放在浴缸壁上纤长的手臂。
她趴在浴缸壁上,露出那个脑袋,头发全是湿漉漉的,像条刚成年不知人性险恶向往陆地的美人鱼。
他猜奈婶大概没跟她说,防窥玻璃要摁一下按钮中间的看不见的隔层才会掉落,于是就跟她调皮一下“善意”地提醒她一下。这会听她在隔壁捶足顿胸懊恼不已,他只是依旧坐在那儿笑笑,没说话。
他大约能想到她此刻的脸色,倒是回过神来后惊讶于他会因为这事弯起唇角,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逗逗她,自己也会觉得这么有趣。
佟闻漓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完了,她完了。
她被看到也就算了,问题是她那个时候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真的好丢人啊。
等等。他说他看得一清二楚。一清二楚是什么意思?看清楚了哪里?她什么都没有穿啊!看清楚了为什么还不回避,为什么还由她看着!
天呐,她不会还瘦得跟个豆芽菜一样吧!跟个大澡堂子里随意光着走来走去的十几岁小伙子一样?所以他才那样的淡定?
啊啊啊啊不对她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烦死了,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没脸见人了,真的没脸见人了。
佟闻漓把被子子一闷,郁闷了一晚上。
第二天奈婶做好了早饭,先生从二楼起居室下来的时候,见到桌子上小家伙每天早就吃完的虾饺这时却无人问津,于是就问着奈婶:“还没起?”
奈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她老老实实地捧着手边的咖啡交代:“阿漓小姐今天的课请假了,她讲说不跟先生的车子一起去教堂了。”
“请假?”他拿过奈婶冲好的咖啡,“为什么请假?”
这事要从早上说起,本来呢阿漓小姐从来不会睡懒觉的,但今天奈婶见她迟迟不起,以为她可能没适应新房间睡得不好,就上去看了看她,房门里传来的就一句话,说她不舒服,让她帮忙跟先生说一声。
“好像说是身体不舒服。”奈婶这样如实地回答。
“不舒服?”他听到这话后抬抬眉毛,对着奈婶说:“那你现在让史密斯医生过来一趟。”“阿漓小姐特意叮嘱了,说不要叫医生。”
还不要叫医生?什么毛病?
他听到这儿后联想到昨晚上的事,大约心里有几分数了,没有再多说什么了,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饭。
他最后喝完了一杯咖啡。奈婶见他起身穿外套要走便要把桌上的早餐收拾了。
“不必收了。”先生阻止她。
奈婶停下动作,又听到他说。
“你上去跟阿漓说一声我走了,她的病自然就好了。”
“啊?”奈婶不理解。
但先生好像心情还不错,显少这样春光满脸地成竹在胸,大刀阔斧地出去了。等他走后,奈婶就再次上了楼。
果不其然,就跟先生说的一模一样,奈婶只要说一句先生走了,阿漓小姐就跟没事人一样从床上起来。“阿漓小姐,您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奈婶认真地问。
眼前的人穿了一条挂脖的连衣裙在那儿吃早饭,听到奈婶的关心,摇摇头,诚恳地说:“我没事啦奈婶,你去忙。”
等到奈婶也走了之后,她终于是卸下一口气来。
还好她临时想了这么一个借口,不然今天见面多尴尬。
课是不去上了,但课业还是要继续做的。
佟闻漓吃完早饭,带着来福去院子里逛了几圈,耐心地等它在那儿挖完一树根满窟窿的白蚁后,算是完成了今日的“陪伴”时间。而后她上了二楼,小阁楼还在修整,她暂时还只能住在客房。
客房没有独立的书房,她拿了书最后放在窗边的一个小桌子上,就在阳台的不远处。
她偶尔抬头看到阳台,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突然又一阵心烦意乱,心里骂骂咧咧了几番后又安慰自己,或许天那么黑,他啥也没有看懂啊呢。
可是不对啊。她又崩溃地想,他明明说他看的一清二楚。
真的烦死了,一天都魂不守舍。
她正这头懊恼着呢,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她预估是奈婶来给她送茶点水果了。
她打开门,奈婶就在外头,她把带来的茶点放下,却没走:“阿漓小姐,先生让我来教您这防窥玻璃的用法。”防窥玻璃的用法??佟闻漓讲到这事的时候,脸黑下来:“哦”
奈婶只顾着自己身上的任务,在那儿用心地跟佟闻漓说,“这儿,这儿有个按钮,您按一下,外面就完全看不着您的,反倒是您可以在窗边做一切想做的,私密性很好。”私密性很好……佟闻漓心里默默的把这个五个字恨恨地念了一遍。
这会儿让奈婶来教她怎么用是什么个意思嘛。
“阿漓小姐,您了解了吗?”奈婶热情说完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佟闻漓。“我晓得了。”佟闻漓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先生还嘱咐了,阿漓小姐要看书可以去他的书房的,客房这儿毕竟是个卧室。”
佟闻漓本来是拒绝的,但他那个长廊尽头的书房总是很神秘,他鲜少让人进去,现在却和奈婶说可以借给她一用,她知道那个书房宽敞又舒服,最重要是风景好。
“好。”佟闻漓忙不迭地就带着自己的书到他的书房里。她上次来这儿的时候还拿走了一本海子诗集,还拿走了一把弹/簧刀。她归还给他的书被原封不动地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弹/簧刀也安静地在那儿。
书房的书柜上依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她走在羊绒地毯上几乎不会发出声音,黑皮椅子和红木桌子彰显了一种沉闷和严肃,也有成年人的那种商务和老派。
但奈何从书房的窗户看出去,整个庄园最漂亮的风景都在她眼下,园林景致野趣横生。
她试着坐在那中间配套的椅子上,但一座进去感觉自己就被那椅子束缚在那儿,那笔下的速度就跟不上,只觉得有个像他一样作风老派做事严格的人盯着她说,佟闻漓,你写的单词也太难看了。
他不是没这样说过她的。
她一想到这儿,又想到昨晚上的事,又觉得她此刻坐的椅垫跟针扎一样,于是从主座椅那儿起来,转头注意到在那儿在角落里堆放一堆杂书的单人桌。
她想了想,还是那个地方比较适合她。
于是她走过去把桌面上的书搬开,把桌子整理出来后,把自己的那叠学习资料摆放在那儿。
等她收拾好了坐下来,老旧电吹风摇头吹到她微微沁出汗的额头,她抬头看了看外头绿荫树权里泄露的阳光半边泄在那宽长的摆放在正对窗的主桌上,又觉得自己是找对了位置。在他书房里拥有一个小小的位置是个好事情,即便他不在,但这样的日子的确是过一天就少一天。这会儿倒是所有动荡不宁的心绪稍稍安静了下来。
西贡的下午就是这样,外头的太阳把一切都晒得白惨惨的,如果没有高大的绿荫作为庇护,脚边的杂草都会奄奄一息。港口码头上总是人来人往,九十年代全球周转做外贸的人却不怕这种酷热和暴晒,挤破头皮想要搭上通往欧美,出口换汇的商船。庄园里来求先生的人总是很多,佟闻漓几乎每天半下午都能从窗户里看到奈婶规规矩矩地在那儿热情且“冷淡”地回绝那些访客。
佟闻漓学累了,伸伸懒腰出去,打算帮奈婶做一些家里的活。
奈婶拒绝多次都没有结果,现在已经不跟她争执了,给了她一个盛满豆英的细密篮筐,让她在那儿给她剥着豌豆。
“奈婶,那些人也是来找先生的嘛?”佟闻漓时不时也发散着话题。
她越南话虽然依旧没有太大的进步,但奈婶和她相处久了,基本上都听得大差不差的。
“是咧,没完没了的。先生做的生意大,登门拜访的人大多都别有心思的,先生要见自然会见,没说要见的,我自然是不能让他们进这个门的。”
家里虽然工人不算少,但很多近身的活,一日三餐或者是洗晒熨烫衣物都是奈婶亲自做的。她手脚快,做事又负责。
“您真好,先生有了您能省不少的事。”
“害,先生宅厚,给的薪水不低的,我拿了人家的钱,自然是要帮人把事做的周全。说起来,先生也算我的半个恩人了,我其实不应当收他这么多的钞票。”佟闻漓没听过这个故事,坐在奈婶给她拿出来的小板凳上的她转头望着奈婶。
奈婶笑笑,一边切着案板上的西红柿一边跟也不把佟闻漓当外人地跟她说到:“我原先也是给富人家做管家阿姨的。但命不好,我家里的那个原先在钳工厂里打工,谁知道那工厂机器设备出问题,我那位就死在了嵌
床压板上。”
这是奈婶第一次讲起自己的事,简单的几句话轻飘飘地把往事揭过。佟闻漓想起她常常慈爱地给她做一碗粉,总把她当自个人疼,听完这话后她心里就酸酸的。
“有……有得赔吗?”她尝试学着奈婶那样客观地继续这个话题。
“出事故就死了他一个人,厂子里给了点钱就打发我们娘两。我又不懂法律的,也没有人脉,闹过几次,都被赶了出来。”
“偏偏这个时候,我原先工作的那户人家,小厨房就莫名其妙地着了一把火,家主人就说了,说找了个风水大师算过了,说我命格硬,克夫不算,还挡主人财路。这事一闹,原先未发的工作全都被变成了我反而要给
主人家的赔偿款,而且有钱有地位的人都迷信风水,往后谁还敢请我做帮佣阿姨呢。”
佟闻漓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听到这儿不由地有些气愤:“什么嘛,哪有这样的道理,我都怀疑,是不是他们自己放的火。”
“人家是贵人嘛,贵人总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奈婶的阅历让她谈起这些事的时候情绪却稳定地比佟闻漓这个局外人还要置身事外,“所以我说先生这样对穷人一视同仁拿出尊重和善意的,上天下地都找不到第二
个去。”
佟闻漓虽然对昨晚的事还有所膈应,但在奈婶说的这条上,她是同意的。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有暂时避风挡雨的港湾。
“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碰碰运气,先生这儿正好缺一个人。我原先的家主人也是几个在西贡定居的法国人,我做西餐做的还算不错,先生尝过后就留下了我。”
“如今您做本地菜做的也好吃,甚至您现在的中餐也越来越好吃了。”佟闻漓这样说道。
“那是托阿漓小姐的福,先生说阿漓小姐爱吃中餐,问我能不能做。先生对我这样的好,我当然是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学的。”
“先生总说,他帮我是要我报答的,要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你别说,那些个漂亮姑娘都是我替他挡着的。”
佟闻漓听到重点:“哪些个漂亮姑娘?”
“您晓得我们先生在外是多少女孩子的梦中情人的,噢哟时不时的要来拜访的人不要太多,先生懒得应付,就喊我打发,昨儿住在别墅区西边的那个小姐来头不小,明儿从商场追到家里来的那个女人又风情万种
的……我都要礼貌又不伤和气的拒之门外咧……”奈婶打开了话匣子在那儿——细数着。
佟闻漓剥着豌豆。
处处留情,花花公子。
奥,就是因为这样是不是,所以才昨天看到她才那么淡定是不是?谁没见过咯,怎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咯,所以见怪不怪是不是?
佟闻漓想到这儿,豌豆也剥不下去了,她寥寥草草地收了尾,递给奈婶之后要往外走。“哎,阿漓小姐,您做什么去,晚饭快好了哦,先生说要回来吃饭的。”
“啊?他怎么又要回来吃饭啊?”佟闻漓往外走的脚步停在那儿,他往常不是不怎么回来吃饭的嘛。“哦,临时打电话回来的。”
要回来吃饭岂不是又要撞面?不行太尴尬了,佟闻漓连忙拎起裙摆,出了小厨房。
奈婶见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在身后喊她:
“阿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去,马上吃饭了。”
“我头晕,我生病了。帮我跟先生说一声,我上楼了。”
“又头疼了,我还是让医生来看看,这可怎么行啊。”奈婶坚持。“不了奈婶,我睡一会就好,老毛病老毛病,您别担心,也别跟先生说。”“那晚饭呐,晚饭不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佟闻漓头也不回地踏上楼梯。
旋转而上的楼梯跟没有尽头似的转得她头晕,她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奈婶在小厨房里百思不得其解:刚不是还说话说的老起劲的么,怎么说头疼就头疼。
先生是在晚餐前回来的。
奈婶今天按照他助理打电话回来说的那样,做的是中餐。
他脱了外套在灯火跳跃之际看到长条餐桌旁边仅就放了他的一副碗筷,倒是意外。
“晚餐就我一个人?”
“哦,阿漓小姐不吃了先生。”
又不吃了?这小丫头前几天不是天天嚷嚷着要吃中餐的嘛,特地嘱咐给她做的,这又不吃了?
“她人呢?”
奈婶斟酌了一下阿漓小姐说不要跟先生说的嘱托,又觉得还是身体是第一位的,最后还是交代了:“先生,阿漓小姐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又不让医生上门来瞧,您要不去看看啊?”又不舒服了?
早上说不舒服他以为小姑娘脸皮薄,经不起逗,怎么到了晚上还是不肯露面?别是真不舒服吧。
“我去看看。”他于是起身上楼。
奈婶随即把饭菜再热上。
他走到二楼,路过书房,倒是看到书房门开着,他往里敲了一眼,发现他桌边上的小桌子倒是收拾出来了,还放了本她自己常读的那本法语入门。
窗户和门对开形成的对流哗哗哗地翻动着她桌面上放着的书,她那些写好的注释被风当成了戏弄的对象,差点分崩离析“尸骨无存”。
他叹口气,想说她粗心,但又看到她仔仔细细写满的注释,能想到她花下去的力气,又觉得她粗心里又透着那股子韧劲。
大约跟她十八九岁的年华一样,那些让人觉得美好的性格已然形成,但依旧透满青涩。
他于是关上窗门出来,路过自己的房间,最终走到隔壁那间客房,敲了敲门。
里头闷闷地传来一声:“奈婶,我睡了。”
“是我,开门。”他隔着门自报家门。
里头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他正要再敲的时候,又传来一声:“先生,我睡了。”
“几点你就睡了?”
“我身体不舒服。
“我瞧瞧。”
“别瞧,传染。”她横七竖八地撒着谎。
“佟闻漓。”
他叫了她的大名,她咬了咬牙。
屋子后传来地板上的咚咚咚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回廊里隔着门他也听到了,他猜想她白皙的脚掌踩在地板上,又不情愿但又出于他这声对于叫她全名的畏惧,只能恨恨地过来。
门锁转了两圈,而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那咚咚咚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这次比刚刚的那次还要着急,越来越远了。
“我进来了。”他打声招呼。屋子里黑漆漆的,就剩外面的路灯光还从阳台窗边照进来,就落在她那个被子上。
他把大门开着。
“怎么灯都不开?”他把大灯打开,见到缩在一块裹着被子把自己变成一只“蛹”的人。“我睡了。”依旧是这个回答。
“睡了?
他看到她的裙角了,“穿衣服睡的?”
“我就喜欢穿衣服睡。”
还挺犟。
“不饿?”
“不饿。”
“生病了?”
“生病了……”
“我瞅瞅。”
“不瞅!会传染的。”她态度坚决,拢着被角抓得死死的。但那点力气比起他是不够说的,他一把就掀开她盖在头上的被子。佟闻漓原先一片漆黑的面前瞬间就恢复了光亮,她没了被子的遮盖只能坐起来。他人就在她床边,用一副“我看看你在搞什么幺蛾子”的眼神看着她。小姑娘不说话,但嘴巴翘得老高的,心思写在脸上。
“这不挺好的嘛,哪里生病了。”“您是x光啊。”她没敢正面怨怼他,只敢往侧边看,“我受的是内伤。”
“就为昨晚上的事啊?”
他倒是单刀直入,一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面子都不给呢。她内里已经有点生气了,转过头去。
“我那是逗你的。我真没看着什么。”他只得服软,“不信你去我阳台上,你看看看进来能看到什么。”没看到?佟闻漓更急:“没看到您为什么说看得一清二楚的,你那不是骗人嘛,你耍我玩。”“谁让你洗澡不拉窗帘的,我不得让你长长记性。”
“那是因为奈婶说……”佟闻漓话赶话,想说是防窥的,但又觉得自己那样说好像仗着防窥然后就偷看他对他存了什么心思一样,话到嘴边又没有往下说。“好了好了,我知道那是个意外。这不解释明白了嘛,行了,下去吃饭。”“我不吃。”她小脾气还没有消。往日她再怎么尊重他,听他的话,但这事上她总觉得伤自尊了。
莫名其妙的伤自尊。
她看到了她也伤自尊,他现在说他没看到还是伤自尊。反正就是哪哪都伤自尊!
“怎么不吃?”他这会儿遥遥地看着她,带点数落的语气:“佟闻漓,今儿是你前几天说要吃中餐,我才惦记着这事陪你回来吃饭的。”“您可以不用回来,反正外头也有好多人惦记着您,奈婶说有好多小姑娘都喜欢你,您找他们陪您吃饭,一天三顿地都轮不过来,还来找我干什么。”“你这话说的,先不说有没有什么所谓的小姑娘喜欢我,我什么时候跟别人吃饭了,再说了,这和我回不回来吃饭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没有关系啦!很大的关系啦,反正我不去。”她说不过他,扯了被子,又把自己蒙在里面。
“佟闻漓?”
她听到隔着被子他在叫她。
她不声不响,今天一身反骨。
“佟闻漓——”他拖长了嗓音,像是带了点威胁。他这样的人带点威胁的时候其实还蛮吓人的。说完后他就没声音了,外头安安静静的,这让她心里有点忐忑。
她也不好太过分的,毕竟她还在人家家里呢。
“3——”他在倒数。
“2——”像是最后再给个机会。
“1。”最后通牒下来的时候,佟闻漓一咬牙,还是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她起身的时候,他刚好俯身再想来抓她。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抬头,他低头,她鼻尖擦过他周身的气息,又差点与他俯下的身影相撞,她慌张
地往后退,这在他看来又变成了另一种逃脱,于是他当下就把手伸过来,轻巧地用了点力道往后扣住她后脖子,像是防止小猫乱蹿一样的制住她。
他收起从前常见的礼貌和儒雅,眉眼上尽是对她的无奈:
“行了,没人跟我吃饭。”
“就你一人肯陪我吃饭,行不行——”
他软了语气,好像是甘拜下风地来哄她。
她在那一瞬间脸色发烫。
是因为他们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四目交缠,在昏暗的房间里关于她不去吃饭他甚至还能来哄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他要秉着这样的语气不是出自照顾的与她解释。
最后他说,能不能乖,能不能去吃饭。
她烫着脸说能的。
“撒谎。”
“倔脾气。”
“小小年纪占有欲倒是强。”
他吃饭的时候开玩笑似地总结了她的“三大罪状”
他大概理解她对他的那种小发嗲是类似于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朋友对于玩具的占有。
佟闻漓低着头没说话。
他偶尔给她公筷夹菜。
她觉得自己有点乱,变得拧巴,像他说的那样,谎话连篇,脾气倔强,而且还莫名其妙生出了对他的占有欲。
那不是什么所谓的小朋友对玩具的那种简单的占有。
她晓得的。
真要探究的话,那有些难以启齿。
阁楼最后终于是修整好了。
先生带佟闻漓去看她新的房间。
他说,家里没住过女孩子。
不确定最后出来的样式符不符合她的审美。
比起客卧不算大的阁楼却别有洞天。
隐藏式一体柜藏进另辟出来的衣帽间里,她那些漂亮的衣服都被放在里头,床边的有一张梳妆台,几个灵活取用的格子足以放得下他送给他的那些首饰,洗手间里有干湿分离的浴缸,甚至还有他让庄园里的工人做的
带着玫瑰香气的香薰,老虎窗边添置了茶几矮柜,矮柜上栽了一束太阳花,不惧怕旱季刺目的光地含苞待放。
阁楼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来福之家”,暖和的垫子在有模有样的木板搭建的小矮房里。阁楼里五脏俱全,动线明细,所有的家具都是最好的。
这样处处的别致让她,她想起堤岸,想起曾经落脚的地方。她想起那天她去搬东西的窘迫。
她那个房间只站得下她一个人,转头就是床,转身就是唯一的久经风霜破裂开来的柜子,她没有首饰不用打扮也就不需要梳妆台,仅有的几个钢板被她藏在铁皮盒子里放在床底下,那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甚至为了她那点在那个时候莫名长出来的自尊都没敢让他进去。
她习惯了那种潮湿和通窘,也习惯了生活的贫穷,她躺在冷月光涔涔的木板床上没想到有一天,她也可以拥有一个自己这么体面的房子。
是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满足她所有的虚荣的自己的房间。
她觉得幸福,又觉得难过。
于是她秉着身体,带着她所有的诚意,深深鞠一躬
说的是:“先生,谢谢您。”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
他以为她会高兴,欢欣雀跃地跟他说着那碎密的话。
但她却只是郑重其事地再次和他道谢。
她眼里的泪有些让人慌张,他只得笑:“谢什么。”
“谢谢您做的这一切。”她微微仰头,没有去翻看任何的家具以及装饰,只是这样明媚地看着他。
但明媚下的忧伤他感觉到了。
像是被她发现了他无言的复杂情绪,她耸了耸肩,绽放笑容:“就是好可惜哦。”她看着他,眼里亮闪闪的。
“可惜什么?”他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比她高些“可惜我住不了太久了。”她声音上扬,像从前一样跟他逗趣,“我要去读书呀,先生。”
暮日垂落山头,金色的余晖中吹来一阵风。
她细密的发丝被风吹起,充盈在那温柔的光中。
于是他又去买了包,买了体面的行头。
他猜想,她往后还要长到二十八岁,三十八岁……总是用的着的。
深夜里,他对着那堆东西想,那小姑娘离开他后,别再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