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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轮回 1

 东界之中靠近隐山处,百里密林中,在半月前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一行人暗藏此处,打扮难辨身份,行踪诡秘。
 “赛托,还有几日?”墨玄玉一身素白的衣衫,站在东界和隐山那条鸿沟前,伸手弹了弹衣摆,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小姐,还有十日就可以了。”想到隐山四周布下的阴森祭坛,黑衣劲服的侍卫朝墨玄玉小声地回禀,神色越发恭敬。
 “祈天城那里有什么消息?”
 “洛家大军还是留守祈天城,并未前行……”
 “谁问你这些了!司宣阳和洛宁渊的踪迹如何?你还没有把我们在此的消息散播出去吗?”墨玄玉冷喝了一声,声音里夹着隐隐的不耐烦。
 “小姐恕罪,祈天城中完全打听不到此二人的消息,但是属下能肯定他们定然知道小姐在此。只是小姐……”赛托心底犹疑,忍不住开口,“我们来隐山既然有所图,您又为何将消息散播出去?隐山神秘莫测,激怒他们得不偿失,还会为北汗树下大敌,我们还是尽早撤离吧!”
 墨玄玉执掌北汗权柄以来,甚少有人知道她和隐山的干系,是以这次赛托实在无法理解她类似于自杀的行为。
 “闭嘴!赛托,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隐山如今是没了牙的老虎,等破了隐山大阵,北汗一定会转危为安。”
 如今的护山大阵正是最薄弱之时,若是失了这个时机,以隐山之能,定会找到破解之法,她绝不会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小姐,如今大宁军队危逼王城,我们却在此浪费时间,若是殿下守不住王城,那北汗就要亡国了,请小姐回城!”见墨玄玉丝毫不为所动,赛托突然跪了下来。
 墨玄玉看了他一眼,神情莫测。自大半个月前进入隐山以来,她每日不停地布下祭坛,按着带来的生祭之数,十日后就是大成之时,怎么可能这时候放弃?
 一阵厉风扫来,赛托猛地摔倒在地,他闷哼一声,鲜血自口中逸出,觉察到墨玄玉的不悦,想到她平时的手段,他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惶恐地伏倒在地:“小姐恕罪!”“下去吧,如果你再多言,休怪我无情。”
 赛托低应一声转身离去,墨玄玉眯着眼看他仓皇而去的背影,淡淡地哼了一声,若不是最后选定的生祭人选是他,她岂会容忍一个小小的侍卫来挑衅她的威严!
 “司宣阳,不知道……你来不来得及回来看看你最引以为傲的隐山是如何被我毁于一旦的!”
 低声的话语轻柔而多情,倏尔传入山际消散无踪,浅白的衣袂随风而扬,墨玄玉缓缓勾起嘴角,笑容纯澈无瑕,额间殷红的朱砂痣妖冶邪魅,整个人都袭上了一抹阴沉之气。
 隐山之巅,寒冬之节却是深秋的风景,满山遍野的枫林一眼望不到尽头。零落的竹屋分散在各个山头,碧绿通透,精致典雅。
 诱人的香味自枫林中传出,飘香数里,伴着一声惊呼,隐山的静谧被突然打破。
 “臭老头,你又偷吃我的鸡腿,还不给我放下!”仙风道骨的老丈抱着一坛子酒从竹屋里跑出来,看见林中的一幕急忙喝道。
 “金华子,你这么小气干什么?来,把你的‘微醉’给老头我倒点……我弄了点蜂蜜过来,包管你的鸡更香!”身上挂着块破布的胖老头眯着一双小眼,无视了好友的怒气,讨好地朝他摆摆手。
 “哼!就这么点了,早点喝完也好,断了你的念想,省得老惦记着!”估计也知道这人是个什么德行,金华子把酒坛子朝地上一搁,碰出清脆的响声,胖老头连忙心疼地抢过来,瞅了半晌闻了闻小心地放下。
 “宣阳给咱们酿的可就剩这么点了,你不稀罕老头子我稀罕,哎,山下人心险恶,也不知道我那个徒弟在遭什么罪啊!”
 金华子听着银华子在一旁嘟囔个没完,瞥了他一眼,一身不吭地把蜂蜜涂在鸡上,放在火上烤了烤,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嘴里啃,声音含混不清:“没事的,你的一身医术臭小子学了个七七八八,又有莫西在他身边,旁人伤不了他。我只是没想到当初一时恻隐,竟会让北汗的那丫头生了对隐山的毁灭之心,如今悔之晚矣啊!”
 见友人有些惆怅,银华子眯着酒的动作一顿,声音也低了几分:“隐山中人只有山主才懂阵法,咱们两个老头子耗了一生之久也不过习得一点末技而已。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宣阳下山去寻人了,好不容易找了个有天分的,却又心术不正,还好等到了山主,否则阵法大破之日,我二人真的会成为隐山的千古罪人了。”
 “我也没想到简霓裳居然会入魔,山下的祭坛她以阵法保护着,我们没有一点办法,毁不了。”
 “十日之后,就是阵破之日,若是山主赶不回来……”
 “放心,山主定会回来。我医术不及你,可这推演之法,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隐山此次,并无大祸。至于山主……”
 “山主如何?你算到什么了?”银华子神色渐松,咬了一口肉含混不清地问道。
 “生死之劫,逆天改命。”
 金华子一字一句慢慢开口,看着银华子一口肉哽在喉咙呆愣的神情,摸着胡子眯起了眼。
 作为隐山推演一术的传人,只有他才知道,一模一样的命条五百年前也出现过一次,那时候……正是墨宁渊消失于东海之际。
 天下纷争不休,各处战火连连,但如过去几千年一般,大乱之下唯有隐山仍是一片安静祥和,只是如今这处净土却染上了阴森鬼魅的气息。
 破晓之时,十日之期未满之日,东界之外的百姓忽见一匹黑马疾奔东界而行,迅如闪电,马上之人紧握缰绳,身负长剑,一袭黑袍格外张扬凛冽。
 模糊之间,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这里靠近隐山,有很多垂暮的老者隐隐感慨,这般一骑独行的风姿,还真是像极了流传了几百年的隐山之主墨宁渊当初的做派。
 赛托跪在地上,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声音连不成句:“小姐,你……”
 在他身后,血红的祭坛上画着诡异的符号,地面上冒出浓浓的黑雾,里面伫立着三根石柱,缭绕之下,只见两个模糊的人影被绑在上面,鲜血自他们腕上流出,凄厉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赛托朝中间那根空出的石柱上望了一眼,脸色苍白。
 “赛托,你不是说对我忠心耿耿,怎么,现在舍不得你的一条命了吗?最后的生祭人选并不好找,整个王城我也只找到两个,一个是元离,一个是你……你是元离贴身侍卫,我保下了他的命,你该感谢我,不是吗?”墨玄玉的声音满是淡漠,她盯着跪在地上的赛托,漫不经心地弯下了腰。
 “小姐……”赛托抬头,猛不丁对上了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全身僵住,隔了半晌才在墨玄玉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下艰难地道,“小姐,属下不是怕死,只是北汗现在面临着大宁的虎狼之师,随时都有亡国的危险,若是您愿意回去帮助殿下……”
 “我说过……所有事等我破了护山大阵,灭了隐山再说!”墨玄玉冷哼了一声,提起赛托的衣摆就准备把他朝祭坛中扔去。
 “小姐,你可是北汗子民!”似是看出了墨玄玉眼中的敷衍,赛托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北汗子民?我外祖一门战功赫赫,含冤被诛时,满朝上下可有人记得他们在漠北疆域里洒下了多少鲜血?我母亲贵为相府嫡妻,因受牵连被贬为妾时,我那父亲可还记得她曾是北汗最高贵的将门之女?我被继母欺凌,赶出相府流落街头时,北汗上下的百姓可曾为我说句公道话,视我为北汗子民?”
 天之骄女骤然从云端跌下,尝尽世间冷暖,几经生死,心性大变,满腔仇恨无处可报,那是简霓裳一生最黑暗的时刻。
 生死之际遇到了自隐山而出的司宣阳,她本以为她是他认定之人,所以才甘愿为他放弃仇恨潜心修炼阵法,没想到到最后,他跟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一样,为了个俗不可耐的洛宁渊将她逐出隐山。
 她倒要看看,如果没了隐山的庇佑,他还能以什么自傲于她的面前!
 赛托怔怔地看着眼中充血的墨玄玉,心底冰凉一片,这么浓郁的仇恨,她恨整个北汗王朝,她……根本没想过要帮殿下守下江山!
 也许北汗、大宁的今日之争也是她兴风作浪的结果!想到三皇子元硕遇刺于幽冥沼泽、玄禾国师横死于宁都城下、陛下的突然昏迷……还有大宁如今对北汗的不死不休之势……赛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抬眼看向墨玄玉,眼底划过不可置信的恐惧。
 “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没把北汗的存亡放在心上。若非当初元离帮过我们母子,我早就亲手毁了北汗了。”墨玄玉声声阴狠,盯着赛托句句皆是诛心之言。
 “你帮了我的大忙,让你做个明白鬼也好,你放心,等我灭了隐山,若是北汗还未亡国的话,我不介意帮元离打下大宁江山……要知道,北汗子民也好,大宁子民也罢,都将会是我墨玄玉的百姓!哼,我会让司宣阳后悔为了那个俗不可耐的洛宁渊将我弃如敝屣!”
 “哦?俗不可耐?我活了几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我的评价如此别致,墨玄玉,你当真很有勇气!”
 淡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墨玄玉嘴角的笑容一僵,提着赛托的手不免就松了几分,她转过身回望,神情骤然顿住。
 她布下了阵法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能进得来?
 “你倒是设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司宣阳教出来的弟子就是这么个德行?”
 伴着清清淡淡的一句话,雾气缭绕的深林中,玄黑的人影若隐如现,逶迤行来,飘散的雾气如有实质般辟出了一条道路出来,那人自其中而过,缓缓靠近。
 赛托看着来人渐渐清晰的容颜,陡然失声喊道:“洛宁渊!”
 宁渊挑了挑眉,朝墨玄玉手中面色如土的男子瞥了瞥:“你识得我?”
 由始至终,都未将眼神放在因听到赛托呼喊而面色陡然沉下来了的墨玄玉身上。
 “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宁渊上前两步,饶有兴致地盯着赛托,神情认真坦然,就好像那张面色泛白的脸陡然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一般。
 “这里是……隐、隐山。”似是被不远处的女子古怪的神色所摄,赛托忙不迭地回答,甚至忽视了颈间越来越用力的手劲。
 “知道就好,那会有什么后果,就不用我说了吧。至于你,简霓裳,看在宣阳的份上,我留你一命,但是隐山功法你必须全部散去。日后若再踏入隐山一步,我必诛之。”宁渊懒洋洋地吩咐了一句,抬步转身欲走。
 隐山禁地,外入者死。千百年来从来言出必诺,赛托眼底刚刚升起的希望骤然熄灭。
 “洛宁渊!”
 这么一转身间,宁渊身后所负的青帝剑就这么明晃晃地现于墨玄玉眼中,夺目又刺眼,隐山古籍中有关于青帝剑的记载,以她的眼力,当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墨玄玉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渊,嘴里的怒喝也戛然而止,眼底划过一道厉色。
 “他居然把青帝剑都交给了你!洛宁渊,你到底何德何能……能让他如此待你?”
 声声无奈,竟染上了些许悲凉之意。
 “自墨宁渊死后,隐山能继承衣钵的只有我,你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墨玄玉把赛托扔入祭坛阵法之中,神情莫测,额间的一点朱砂痣愈加妖冶。
 许是因为隔得太近的缘故,赛托清晰地看见本来步履未变朝外走的女子偏过了头,眼底划过无比古怪的神色。
 “自墨宁渊死后?”宁渊摇头晃脑地重复了一句,转过身,目光灼灼,深沉凛冽,“我竟不知自己曾魂归地府过?简霓裳,既然你精通天地玄黄之术,不如算算我墨宁渊何时才能丢下这偌大的一片家业,逍遥于世间?”
 站于祭坛之边的墨玄玉仿似听见了世间最荒谬的话一般,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一步,盯着宁渊的眼睛骤然睁大,声音里也满是惊愕:“你说什么?”
 刚才她说……她是墨宁渊,那个五百年前的隐山之主墨宁渊?这怎么可能!
 对面一袭黑袍的女子懒散地看着她,一双茶墨色的眸子里蕴藏的神韵和画像中的历代山主格外相似,一抹无以名状的恐惧袭上了墨玄玉心头,刚才还肆意妄为的神态显出了几分不知所措的惶恐来。
 恍然一瞬间,她想到当初司宣阳毫不留情地将她逐出隐山时的一言不发,宁都城下九杀阵法现于世间、启阵之人却毫发无伤的逆天之举,还有现在如无物一般走进她所设的阵法……如果是墨宁渊,这所有的一切……绝对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怎么可能,墨宁渊早就死了几百年了!”墨玄玉攥紧指尖,脸色阴沉,她在隐山长大,所学之术全源于此,做下的一切所依仗的也不过是如今的隐山并无懂得阵法的人罢了,可是……如果她面对的是当年的隐山之主墨宁渊……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腿间碰到坚硬的触感。墨玄玉茫然回过头,见到身后触目惊心的血红祭坛,眼底骤然升起一抹疯狂来。
 “不管你是谁,今日我一定要毁了护山阵法,我倒要看看,没了阵法的保护,你怎么阻挡天下百姓对隐山的觊觎!”
 人性贪婪,若是隐山不再神秘莫测,不再拥有让当权者忌惮的威慑力,迟早……会有灭亡的一日。
 墨玄玉说完这句话,突然走入一步之后的祭坛范围之中,绑在石柱上的两个人早已失了生息,只剩下赛托面色如土地站在一旁复杂地看着她。
 “如果你能活着回去,告诉元离,我简霓裳欠他的,下辈子再还。”
 她做了一辈子隐山之主的梦,到最后还是要亲口承认,她永远都只不过是一介孤女简霓裳。
 赛托微微一怔,还来不及回过神就被墨玄玉扔了出去,他看着眼中渐露疯狂之色的女子,伸手欲抓,却堪堪只能碰到素白的衣袖。
 “小姐……”
 “你的祭坛对我而言根本没用,简霓裳,何必枉送性命?”想到司宣阳当初在宁都时的请求,再加上墨玄玉心性大变也和她有关,宁渊抬眼看向里面的女子,淡淡道。
 “我知道,从我知道你是墨宁渊开始,就明白用赛托做祭物根本没用。”墨玄玉低应了一声,面上陡然泛起了诡异的神色来,她站在最中间的石柱下,左手微微抬起,右手猛地一划,鲜血自腕上流出,滴到祭坛上,刚才还只是略带灰色的雾气陡然化成了墨色,四周景象变幻,生机勃勃的隐山瞬间变得枯败起来。
 宁渊眸色陡沉,神情凝住,墨玄玉居然将自身命脉系于护山大阵上,以血为祭……催动大阵崩溃的速度,这并非一日之功可以做到,当初墨玄玉被逐出隐山时一定在护山阵法上做了手脚,想到此,她抬眼看向墨玄玉的眼神失了最后的一丝耐心和容忍。
 见宁渊面色变得郑重,墨玄玉勾了勾嘴角,笑容妖艳:“墨宁渊,其实你清楚,护山大阵几百年都无人维持,崩溃是迟早的事,我如今所做只不过是让这一日提前到来罢了,现在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法阻止阵法被破。从现在开始,你要对付的不是我,而是设下护山阵法的初代隐山之主墨闲君,墨宁渊,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能斗得过老天,隐山等了你五百年到底值不值得!”
 此话一完,墨玄玉跳上石柱之顶,双手扶肩默念,缭绕的黑雾将祭坛笼罩,古老铿锵的断裂声自四周传来,宁渊心底一沉,知道这是阵法被破的前兆,她敛眉朝血红的祭坛看了一眼,迅速朝护山大阵深处行去。
 就算阻止了墨玄玉也没有用,如今只有保下阵眼,才能护下隐山。
 赛托看着四周瞬间万变的景象和渐渐模糊不清的祭坛,咬咬牙,转身朝山外奔去。
 护山大阵中迷法重重,饶是宁渊精通阵法,也行了小半个时辰才进得深处,四周巨石断裂粉碎的声音愈加频繁,前路寸步难行,她犹疑了片刻后缓缓停下了脚步。
 解下身后的青帝剑握在手中,宁渊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青帝剑是上好的神兵,她本来打算将剑镇在大阵中心,以此维持阵法运行,现在被墨玄玉一弄,失了先机,以她如今的功力,根本无法和当初墨闲君留下的气息抗衡,也阻止不了阵法被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