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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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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潇潇,带着远方黄水河的冰凉,使得在月幕下沉睡的集镇多了几分寒气。

  这本应是一片繁华的人口聚集地,可穿街而过的风中,带着无尽悲凉。

  燕云出了枫林渡,还来不及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就朝自己现在唯一的家——太平县衙赶来。

  他眼中没有丝毫击杀李傲后所带来的喜悦,只有一份焦灼和期盼在心中反复翻滚。

  他的幽冥魂旗在吸取了李傲血色魂旗中全部被驯化的亡魂后,再一次升级了,驱使幽冥雾霭的能力相较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仅仅半个时辰,他就从枫林渡赶到了县衙门口,凝望着沉寂的县衙大门。

  他很想第一时间去县衙后院看看佐伊和岳父母、大舅爷等人,可临门情怯。

  他心虚了,恐惧了,在经历了父兄的阵亡,武威将军府满门抄斩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害怕失去。

  终于,他轻飘飘一掠而起,翻越丈许高的县衙门楼,在瓦面上略一点足,就已经站在前堂和后院交接处的房檐上。

  他居高临下,四下看了看,在一别数月之后,他对这片仅仅短暂停留过的院落感到一阵陌生。

  可他还是认出了那一丛绿树之后的偏房小院,新婚之时的温存缱绻历历在目,这院子,留下了他和佐伊手拉手踏雪赏梅的深刻印记。

  偏房前的小院,满地落叶,显然久未打扫。

  房门拉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亮灯,这显然不正常,哪有独居的妇人睡觉不闭门的道理?

  没有返回家门前,燕云心里尚保留着一份希翼,此情此景,令他遍体生寒。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用桌子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客厅中满是灰尘,地砖上的落叶随着夜风雾荡。

  他拿着油灯朝自己的卧室走去,门推开的刹那,一股扑面而来的喜庆气息在洋溢。

  红色的被褥和枕套,乃至椅子和桌子都用红布覆盖着,和他离开前的婚房一模一样。

  柜子的门是打开的,有几件男人的衣裳和小孩的袄子掉在地上,好像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正在忙活,却受到了惊骇,而来不及捡拾。

  柜子中更多的,是小孩的衣裳,涵盖了春夏秋冬四季,其中包括几双虎头鞋。

  佐伊怀孕了?

  燕云心神狂震,一种无法排遣的悲凉充斥眼眶,乃至湿润了,模糊了……

  “佐伊……夫人……”燕云拿着一只虎头鞋,发声高喊,嗓音颤抖。

  他像疯了一般,冲出房门,直奔岳父佐高的主院。

  他尚在门外,就借着月光看见,倒塌房门内宴客的大厅地面,躺着十多具尸体……

  他失魂落魄中一步步向台阶走去,踏过门扉,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几个身影。

  有佐高夫妇,佐子昂夫妇,孩童,丫鬟,佣人……

  他们早已死去多时,面目全非,如果不是从衣着判断,甚至难以辨别身份……

  还有一个人,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裙摆之上靠近腹部血肉模糊……

  李傲没有给予佐家人任何活命的机会,从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至少已经一个月以上了。

  佐伊被血污覆盖的腹部显示,她已有了身孕,怀着燕云的孩子。

  所以,她才在等候夫君归来的日子里,给他缝制衣裳鞋袜,给腹中的小生命准备了全套穿戴。

  “佐伊,岳父母大人……”

  燕云直挺挺跪在地上,纳头大拜,额头和地面相撞,闷响砰砰不绝,如同敲鼓……

  很快,鲜血和着泪水蒙蔽了他赤红的眼帘……

  一床薄被,包裹着佐伊曾经柔软的身体,燕云将她紧紧抱在胸前。

  偏房,那一夜的洞房花烛仍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

  他合着棉被,抱着佐伊的遗体相拥而卧,终于嚎啕大哭。

  然而,这个肉肉软软带给他人生第一次美好的女人再也无法醒来。

  无人能理解他此刻的懊悔和苦涩……万念俱灰……

  什么一字并肩王,什么镇国公,什么武威将军,这些所谓的称号在生离死别面前毫无意义。

  什么是华盖命,什么是命犯七杀,什么是天生的出家人?

  他内心一片茫然,这个人就是自己吗,更想不到玉真子一语成谶。

  沿着掌纹,烙印着宿命!

  三日后,在太平县最高的山峦上,燕云跪在一个个矗立的简陋墓碑前,奉上酒食。

  他当晚就将自己的亲人埋葬在这儿,每日以酒肉祭拜,朝夕相伴。

  不知不觉中,月上树梢,他如少年时一般,举头凝望即将隐入云层的月亮。

  他在等,心中的怒火早已冷却,但一种无法遏抑的残忍和嗜血在脑海中无尽蔓延。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终于,有三骑人马朝这处大山的垭口处飞驰而来,嘚嘚的马蹄声,惊走了夜枭,也令沉思中的燕云精神一振。

  他们果然来了!

  官道上的三骑,身着大虞宫中的华服,正是那三个曾围堵燕云的宦官。

  他们这三天来一直在枫林渡的河面上逡巡,试图找到李傲的身影,可他们越找越心惊,越找越恐惧。

  三天了,李傲一直没有露面,显然已凶多吉少。

  他们只能返回王城,向他们的主子李渡禀报,很难想象,他们将如何面对李渡的雷霆之怒。

  他们也想过逃跑,可又能去哪?

  这天下虽大,全为大虞的疆土,而李渡是掌握了王令的那个人。

  他们不回去就要面临被诛灭九族的风险,这不是他们敢承当的后果。

  也就在这时,一个飘忽如魅的身影落在官道正当中,以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向了他们。

  “是他!”一名宦官惊呼。

  “抓住他!”另一名宦官厉声叫嚣。

  三面魂旗被他们举在手中,每人魂旗中约有亡魂二百多个,这一骤然放出,顿时阴风阵阵,绿色的树木和青草结了冰,如季节骤然轮换,向燕云罩下。

  燕云一甩袍袖,亡魂如过江之鲫,蜂拥着从他的袍袖中钻出,眨眼间便遮蔽了燕云头顶。

  亡魂又骤然散开,从他脚下凝聚出亮晶晶的冰层,二千多只亡魂向三人直逼而去!

  冰与冰对撞,亡魂和亡魂对冲,优劣之态,顿见分晓!

  六百多只亡魂在二千多只亡魂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仅仅一个照面,便萎靡不堪地缩回三名宦官的魂旗中。

  大概是燕云魂旗中诞生了新鬼王之故,和宦官所使的魂旗分属不同鬼王体系,三名宦官所使唤的魂旗虽一只亡魂不剩,但和燕云所持的魂旗没有出现融合。

  此时,三名宦官已面无人色,想跑却来不及了,他们被巨力禁锢,动弹不得。

  冷汗,从它们鬓角渗出,牙齿和牙齿相碰,连呼吸都显得不那么顺畅了。

  然而,他们看见燕云满脸平静,踩着冰层缓步走来。

  一步一步,犹如死神临近。

  “燕将军,饶命……”

  “燕将军,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并非想和将军为敌啊……”

  “将军妻儿和亲人都是李傲所为,和我们无关……”

  燕云淡然道:“你们旗帜中的亡魂,每一个都代表一个生命,你们当初听到他们求饶时,可曾有半点恻隐之心?”

  “将军,我们是逼的,都是李氏父子所为。”

  三名宦官大难临头才想起求饶,可说什么都迟了,燕云心中已没有半分怜悯。

  燕云将三名宦官一一拽下马背,同时将三面魂旗抓在手中,把六百多具亡魂收入自己的魂旗中。

  幽冥魂旗向燕云心神中传出一个信息,魂旗的容量即将抵达上限。

  如何才能另魂旗继续升级并扩容,燕云不知道,此刻也不在乎。

  三名宦官此时已经从被禁锢中解放出来,他们心中发虚,腿肚子发软,仍挣扎着往三林中跑去。

  可他们没了魂旗庇护,就是普通凡人,在燕云这样的守关猛将跟前,如幼儿比较成人。

  燕云对这三人软脚虾似的逃跑不屑一顾,反而从魂旗中取出链条锤,看向路边的一棵三人合抱粗的遒劲大树。

  他一跃而起,挥锤砸去,大树向路面延伸的枝干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几个斑驳有力的树杈。

  然后,燕云飘忽而起,向一名正奔逃中的宦官背部抓去。

  接连三声惨嚎,发自树杈之上挂着的三个血人,鲜血顺着他们的华服,快速下渗,鲜血如泉洒落在官道上。

  三人皆被树杈刺穿了腹部,就像晾晒的鸡鸭,一时半会的又死不了,在惊恐和痛苦中惨叫、挣扎!

  燕云就站在树下,目光冰冷得看不到一丝情感的波动,甚至显得有些木讷且神经质。

  良久,燕云才茫茫然抬头望去,此时惨叫声早已停止,三名宦官的脑袋耷拉着,了无生气。

  随后,燕云将三人之魂收入魂旗,跳上马背,直奔向枫林渡方向。

  跑了约莫三里地,他才又回过神来,马匹奔跑的速度太慢了,于他已经毫无必要。

  他再次凝望夜幕下的山岗,年前佐伊一家子送他去王城的情形又浮现脑海。

  “将军,早点回来……”

  那时,佐伊昂着头,笑着不舍分离。

  “知道,这里是我的家。”

  那时,他是如此回应温婉的佐伊。

  他看见阳光下,一行人在对自己遥遥招手,当他也试图举手回应时,眼前一黑,只有月华如水,照着他内心深处的极致孤独。

  原来,这世界所遗留给世人的,竟是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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