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夜幕低垂下来的时候,姜以诚正坐在姜氏集团的顶楼看烟火。
今天,是七夕了啊。
他站得高,也没什么遮挡,那些烟火升空绽放,他看得清清楚楚。
一朵、两朵、三朵……
就好像,小的时候。
“大哥,你看,烟花好漂亮!”姜可指着天上的烟花开心地对他说。
那是姜可被带回姜家的第一年,那年七夕,他们一起看烟火。
“一朵、两朵、三朵……哇,好快,数不过来了。”姜可掰着小手指,认真得有些可爱。
平日里她总是害怕他,那时候却不。
可能是因为小孩子都喜欢看烟火吧,她看到那些漂亮的烟火很开心,很激动,以至于忘记怕他。
许如清是等他们看完烟花才叫他们吃晚饭的。
姜可肚子饿了,蹦哒着往里跑,许如清远远叫住她:“可可,拉着哥哥的手,别摔跤了!”
“哦!”
姜可立即跑过来牵着他的手。
他不习惯奔跑,走得慢,她却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忍不住催他:“大哥走快点,肚子饿饿!”
他就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她就不催了,缩了缩脖子,像是被他吓到了,小声说:“我错了,走路要有走路的气质,不可以乱走。”
姜以诚:“……”
他当时就是好奇,怎么不怕他了,倒也没有想到那儿去。
吃饭的时候,在爸妈面前,她却好像又胆大了一些,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手脚并用,绘声绘色地向他们描述刚刚看到的漂亮烟火。
哦,小丫头两幅面孔。
她比他小一岁,和他读一个学校,他读二年级,她读一年级。
但是她长得矮,他觉得她应该去读幼儿园。
许如清特别喜欢小女孩儿,可能是因为小的时候条件不好,没怎么打扮过,所以她很喜欢给姜可打扮。
嗯,天天给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要穿可可爱爱的裙子,戴上可可爱爱的发夹,一开始,还要给她额头点上一颗红红的美人痣。
姜以诚总觉得,过分夸张。
后来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那颗美人痣被取消了。
每天他都要等她一起上学,这就算了,还要等她一起放学。
这也没什么,可是或许是因为许如清把她打扮得太可爱,他们班上的小男孩总喜欢和她说话,他就要等很久,那些小男孩才肯放她走。
他就发现一个问题,他的妹妹有点太可爱了,以至于人人都想当她的哥哥。
这怎么可以,那是他的妹妹,是他亲自在孤儿院里面一眼挑中的妹妹。
后来他就不让许如清给她打扮那么好看了,说浪费时间,他懒得等。
许如清想想,好像也是,因为他很喜欢学习,可能怕耽误时间。
然后她就每天提前半小时开始给姜可打扮了。
姜以诚当时就:“……”
反正非常无语。
但他也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说的话,怎么能算话呢?听听就得了。
他只好暗地里威胁姜可:“不许跟别人说话那么久,浪费我时间。”
姜可低着头答应:“好吧。”
他很满意,好歹他还是可以欺负她的。
大人不听小孩子的话,但是她听他的话,就够了。
后来,他读初中了。
学校里的生理课开始教性知识。
书上说,男女有别,身体构造不一样的,女生会来例假,男生会梦遗,这些都是很自然的现象。
他当时看到,羞耻得立马把书关上了。
原来,那天早上的东西,是梦遗。
可是,怎么会呢,对象竟然是?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变态了,那明明就是一个小孩子。
虽然他只比他大一岁,可他觉得,他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他们之间,是很不一样的。
他想了一整天,那天剩下的课他都没有好好听讲。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天天走得太近了,所以才会那样,毕竟他身边没有别的女孩子,所以才会没有别的对象。
于是他决定,甩开烦人的小萝卜头。
他还记得那天他说以后都不等她一起放学了,学业太重,要好好学习,他以为她会有点小失落,结果,她抿着嘴,差点就笑出来了。
真的没什么良心。
不过好歹是甩开了,他就觉得自己不会再像一个变态,做那样旖旎的梦。
然而,他还是梦见了她。
他难过死了,他从小受到那么好的教育,严格要求自己,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他郁闷了好久,
差点就郁闷坏了。
那天放学,他看见她背着书包,跟一群人走在一起,男生女生都有,他们都围着她,很喜欢她的样子。
她长得好矮,她同学都比她高,看起来她就像混进去的。
她同学不像小孩子了,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但她就好像没发育,明明只比他小一岁,却像好几岁。
如果是差不多大的话,那样,也不算变态吧?
老师都说了,是正常现象。
他释然了,又开始等她一起放学。
她好懂事,十分感动,然后拒绝:“大哥学业重要,不用浪费时间等我,我还是一个小学生,没什么课业。”
他觉得不行:“你想偷偷去玩?”
她十分害怕,然后否认:“没有。”
他继续问:“那要不要我等?”
她十分乖巧,然后答应:“要。”
他很满意:“嗯。”
她也很高兴,差点就哭了。
但是不管怎样,他们又一起上学放学了,那些小男孩就没时间缠着她了。
后来,他读高中,身边的同学很多都开始早恋。
大家要么是在课桌下悄悄拉手,要么是躲在课桌后面接吻,或者躲到小树林里面抱抱。
他觉得挺正常的,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摸个手亲个嘴抱一下,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直到那天中午,他提前到了学校,安静的教室走廊,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教室里传出来的。
他因为好奇,所以趴在教室门上偷听。
那声音有点暧昧,他偷偷从门缝往里看。
里面的男生女生抱着,坐在一起。
他一开始觉得有点太过亲密,有点腻味,后来才看出来,他们不只是单纯的抱抱。
那天他受了很大的冲击,缓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不能看见姜可穿露胳膊露腿的裙子,最好是穿长裙,或者长袖长裤。
当时姜可已经读高一了,以前那个小萝卜头矮冬瓜也长成了窈窕淑女,不再是小朋友。
她会收到情书,还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她。
那些男孩子里面,哪有好的?
他想起那天中午在教室门外看到的画面,想着如果姜可谈恋爱也会那样,他恨不得
把那些男生全都打死。
他让她不准穿短裙,说是为了她好。好在她一直怕他,也很听他的话,他不让她穿,她就不穿。
后来他大学毕业去了国外,原本是打算学习两年的,可他在那边,只有他自己。
远在重洋,却一直想着念着枫城的姜可。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里,他都想她想到无法自拔。
他偷偷关注她的歌单,在那些寂静难熬的漫漫长夜里,他把她的歌单听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从没想过,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会有那么难过。
如果思念有声音,那么那些他想她想到难以入眠的夜里,她应该已经被他吵到头疼欲裂了吧。
他以前的目标是做一个智者,智者不坠爱河,可他坠了,所以这辈子再难成智者。
他不需要半工半读,所以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只想着,如果早点完成学习任务,就可以早点回去,陪在她身边。
哦,不是,她好像不需要他陪。
所以,应该说是,早点回去,让她陪在他身边。
终于,他一年学完了两年的东西,没告诉任何人,提前回了国。
他早知道,她不像她在他面前装的那么乖巧,所以回国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她的房间。
那么多年,他基本上不会进她的房间,所以,他觉得,她的房间里,应该藏着他不想看见的东西。
她没对他有防备,自然不会收起来。
果然,她的衣柜里,藏了满满的裙子。
一想到他不在的这一年里,她穿着那些裙子,打扮得那么漂亮,跟别的男生同吃同喝同玩,他当时嫉妒得眼睛发酸。
好久没见她,她还是那么怕他,他一说,她就答应拿去丢掉。
嗯,虽然是因为怕他,总归还是听话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叫了别的男人带她走。
若是普通男人,他肯定可以拦着,但那人却偏偏是他父亲的救命恩人,是他们名义上的叔叔。
他拦不住,而她好像有了他做靠山,便没有从前那么害怕他了。
他不知道,不过就是短短一年时间,为什么她好像变了很多。
至少,跟那个男人的关系,比从前更亲密。
他偷偷找人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跟那个男人
同进同出,跟他亲密无间。
他嫉妒到发疯,却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叫她回家。
他为了她去学做鲜花饼,就连在国外吃不到什么对胃口的东西他也懒得进厨房自己学,可却为了她在鲜花饼店里面一遍又一遍地揉面团。
可惜他好像在做饭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尽管很认真学了,可做出来的还是不对味。
那天他提着装着鲜花饼的礼盒回家,内心竟然生出一种类似于羞耻的感觉。
那份羞耻里面,还藏着紧张和期待。
他怕自己做得太难吃,所以礼盒里面只装了一半他做的,另一半是鲜花饼店的师傅做的。
不巧,姜可给他的那一块,正是他自己做的。
他当时只咬了一口,便知道自己做得很难吃,想叫她别吃了,却又怕露馅。
算了,好歹她后面也没说什么不好吃之类的话。
他回了国,可她却开始很少回家,每回回家也都是想着快点离开。
他有时候会想,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其实后来也有一些快乐的时光,比如,那个除夕之前,他们一起去逛商场买年货。
比如,那天早上,他们交换新年礼物,还被她拉着拍了照发到朋友圈。
就是一些很稀疏平常的小事情,了他却觉得快乐和幸福。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个男人,他看得出来,也明白,可他却没有办法。
那天除夕夜,放完烟花,他一转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他找到楼上,她的房间门关着,他躲在门外偷听,却听见他那乖巧胆小的妹妹,对着他们一直叫叔的人说着那样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他瞬间感觉,自己大脑的氧气都快要被抽空了。
他强忍着,等她打完电话。
那天晚上,他的理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也第一次在她面前泄露出自己的想法。
他看见她都吓坏了,眼泪要掉不掉的,真是让人控制不住想要欺负她呢。
一想到她跟了别人,会这样被别人欺负到哭出来,他就内心疯了般想把她困起来。
如果那晚不是佣人上来,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也许,那就是天意。
他后来想了很久,而她也离开家不再回来。
或许
真的错了。
放下真的很难,他尝试着,违背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去想她,不去念她,更加不要去喜欢她。
那是一件违背自己本能的事情,真的很痛很痛,可却好像不得不那样。
如果得不到她的喜欢,为什么还要让她觉得自己是个魔鬼呢?
这样一生一世都在她的心里留下阴影,不是什么好事。
他后悔了。
后悔却没什么用,都做过了,后悔是最没用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另一种天意,她居然失忆了。
真是谢天谢地,她居然忘了他对她做的那件事,而且她还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怕他,愿意跟他说说笑笑,还敢凶他。
他看到另一面的她。
是这样鲜活,这样可爱。
嗯,其实好像成全和放手,也就没那么难了。
她开心,他会跟着开心。
除了自己要忍受难过和不舍,一切都还挺好的。
那天她的生日,她却笨蛋一样没记起来自己的生日。
他们策划着给她庆祝生日,帮那个男人求婚。
为什么呢,明明是他先认识的,明明是他在孤儿院一眼挑中的,为什么最后就变成别人的了?
他长得不好看吗?他能力不够强吗?他的家世不够好吗?
他心有不甘。
可却也只能不甘。
那天夜里,那段上坡路,他牵着她,一路俩人都没说话。
他想了一路,她这一生,过得不好,好不容易有个两情相悦的,对方什么都优秀,除了年纪大点,其他没什么了,就放她走吧。
放她走吧。
从前有他保护,那么这段路上去之后,保护她的人,就不再是他了。
她出嫁的前一晚,他仍旧不甘心,可却忍着。
他知道,第二天,她嫁了人,她跟他之间的距离,便要比从前更远了。
他不舍得,真的不舍得。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做一个温柔的哥哥,跟她有一个快乐的从前。
而不是。
而不是后来想起来,都是她畏惧他的那些表现。
可惜一切都不能重来。
她嫁人了,家里总好像缺了个人。
明明从前她也不会天天都在家,可就是感觉,少了人。
烟花燃尽了。
枫城的夜空,真美啊。
姜以诚抬起头,免得有些东西滑落下来。
“姜总。”他的助理来找他,递上一份文件,“这是关于姜茶的所有信息。”
他眨了眨眼,低头从助理手中取过文件。
文件上写:在他之前,姜家确实还有一个女儿,但是二十年前走丢了。
“走吧。”
他转过身。
他身后的天空,重新绽放了新一轮的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bgm:如果这就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