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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历史小说 > 我死后,他回来了 > 75、第 75 章

75、第 75 章

 北境的人都知道,镇北大将军的次子,晏十八郎在不久前忽然归家,不仅没得大将军一顿毒打,竟还风平浪静地住上了好几日。
 大将军到了这个岁数,发妻亡,嫡子离,再如何铁面如山、坚毅无情,也该到了想念有子孙陪伴的时候。
 北境闺秀皆咬着手帕泪眼汪汪:那又如何,醒悟得这么晚,十七郎也不会回来了!
 殊不知,晏沧没被收拾,并不止这个原因。
 “十八郎君,您这才回来几天啊,又要走了?”
 晏家的奴仆叫住从屋里收拾完盘缠出来的晏沧。
 晏沧今儿一上午都在他爹书房里,好不容易被放出来,马上就要走,他也不乐意:“没办法,我有要务在身。”
 “要务?什么要务?大将军吩咐您做什么了?”
 如果只是随便做一做就能做到的事倒也罢了,问题是,这个要务可不简单。
 “你就别多问了,”晏沧摆摆手打发他,“到时候我若能办成,你自然就知道。”
 没想到曾经那个战无不胜,让他企及不已的父亲,终究也是老了……
 他在心里感慨一声,抓住马缰,低头。
 “地方是……”
 嚯。
 他望着地形图纸,不禁诧异。
 “这才一年……这两人跑得也太远了吧。”
 正值盛夏,山间蝉鸣不断,曲挽香躺在竹林小亭里乘凉,她难得在一个地方待上这么久,春天来时晏铮随手给了她一只鸡崽叫她养着,省得她没事做,如今那只鸡崽被她养得快要能下蛋了。
 她打了个呵欠,鸡崽在她旁边动了动,她揪了把鸡崽的羽毛喃喃道:“别动,小心晏郎回来把你宰了下锅。”
 “噗嗤”
 鸡崽还没叫唤,旁边响起一道笑声。清越的,不像是晏铮的。
 “谁?”她起身望向竹林。
 “别慌别慌,是我啦。”
 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靠近,年轻男人扒开草丛,狼狈显身。
 他显然是在地势严峻的山路里摔过跤,上好的衣料印了几撮泥泞,若不是曲挽香认得他的脸,恐怕要以为是哪个山下村落的村民。
 “十八……郎
 君?”她微讶歪头道:“你怎么在这儿?你迷路了?”
 谁会迷路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啊。
 晏沧不禁苦笑:“小娘子,好久不见。不过我不是迷路,是来找你们的。”
 他浑身是泥,实在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模样,好在旁边有条小溪,曲挽香把他带过去,还拿了自己的帕子让他擦衣服。
 “一年不见,你还是没变。”晏沧就着湿帕子一边擦衣服一边叹气:“这么个破山,我以为定能瞧见你也邋遢一回,结果……”
 结果,她还是那么衣香鬓影、光彩照人,和自己压根儿就不像身处在同一个地方。
 “是十八郎君该多练练体能。”曲挽香如此建议道。
 她想起晏铮回来时也要走山路,可她从未见过他像晏沧这样弄得满身泥泞,甚至,衣角都不会脏一下。
 “得了,我和你是说不通的。”晏沧哼了声,那白帕子也算脏了个彻底,肯定没法还她了,“这帕子我洗干净了再……”
 “不必,你拿着吧。”
 “诶?”晏沧一惊,不自在道:“但,这不是你的私物吗,我怎么能拿你个姑娘家的……”
 “这是晏郎给我的,一模一样的还有好多。”
 “…那我还是扔了吧。”
 衣服可算擦了个干净,二人本来话也不多,晏沧想起自己来这儿的正事,咳咳两声道:“那个什么,我还没问你,你们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这种地方?”曲挽香不解,又点头:“的确,这里是热了些。”
 这何止是热,要不是自己人脉发达,这破地方鬼才找得到。
 “你们就一直在这儿?”
 “春天的时候到了这儿,差不多也快走了。”
 晏铮并不喜欢平淡无奇,只是重复做事的日子,正巧她也是。
 这一年他带她去过好多地方,看过好多她从未见过的事物。如今会停留在这里,是因为晏铮偶然在山下与自己的昔日恩师重逢。
 那位恩师据说曾经也是晏家的家仆,后来年岁大了,自请离开晏家,云游天下。
 晏铮冷情到对自己的父亲都不怎么在乎,但对这位恩师却多有尊敬。他今日不在就是提了酒去和他道别
 ,明日就要和曲挽香离开这里。
 晏沧要是再晚一晚,铁定就见不到他们了。
 “那倒巧了,你们要走了,我这事儿都不知道找谁办去。”他这么说,果然引起曲挽香好奇,“事?什么事?”
 “就是吧……”晏沧重咳一声,换上严肃的神情:“以前我那么说你,是因为我以为十七肯定只是在戏耍你。毕竟,你知道的,他有个喜欢的姑娘已经死了。”
 “不过如今看来,他可能真的放下了,否则也不会对你到这个份上。”
 “嗯嗯。”曲挽香觉得十八郎君的铺垫有时候实在过长,她也不打断,只问:“然后呢?”
 “然后吧,就是,你既然也是真心实意对十七的,那你想不想……见见他的家人?”
 “家人……?”
 晏沧点头,“对,家人。”
 “那不就是你吗?”
 “我跟他又不是同母所出。”晏沧没好气道:“比起我,不是还有更亲的吗?比如说,他爹之类的。”
 “噢。”曲挽香道:“你是说,镇北大将军?”
 晏沧颔首,不容易,她可算听明白了。
 “我的确有些兴趣。”
 没等他来得及高兴,曲挽香又说:“但晏郎自己似乎不想回去。”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晏沧有时候搞不明白她是聪明还是傻,振振有词道:“他当初为什么离开晏家?因为爹不许他进京为质。那他为什么执意进京?因为他要去找那个姑娘。”
 “懂了吧,那算不上自愿,顶多是迫不得已。”
 他纠正曲挽香。
 如今那姑娘的事告一段落,晏铮不一定就不愿意回去。
 他这兄长到底是他爹的儿子,父子俩性子上有些地方着实相似。
 同样的薄情,同样的倔强,同样的别扭。
 “当然,我也不是要逼他。”晏沧说:“只是,如果你对他的家人有兴趣,不妨可以问上一问。”
 毕竟,比起自己,她在晏铮那儿讨喜得多,自己去说铁定不行,但如果是她,晏铮说不定会给点不一样的反应。
 “你觉得呢?”他忐忑等待曲挽香回复。
 她正望着天际,半晌才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他的……家人。”
 的确,
 他很少提起。不止是他的父亲,还有他已逝的母亲,他的兄弟姐妹……
 她对这些有兴趣。
 而且,有很大的兴趣。
 晏沧看着曲挽香的双眸越来越亮,越来越闪,没忍住往后一退,抽抽嘴角,这……应该就是答应了的意思吧?
 直到黄昏,曲挽香仍没等到晏铮,她估摸着怎么也得日落后才会回来,可明日就要出发,她得赶在天亮前和他说说这事。
 要是他不愿意,她当然不会逼他。可如晏沧所说,晏铮有时候就是别扭的。
 她拿起纸笔,想要给他留一封信。这样,就算自己睡着,他也会叫醒她。“有重要的事想同你说。”
 嗯……曲挽香看着字皱眉,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郑重,反而打草惊蛇?
 “想和郎君一块睡觉,回来时请叫醒我。”
 要是这么写晏铮反而不会来叫自己,曲挽香有这种直觉。
 “郎君久不归家,是已经不在意我了吗?香香好伤心。”
 嗯……
 但届时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真正的目的,生气倒不会,但遭殃的或许也是自己。
 曲挽香忍不住拿手背蹭了蹭尚且有些红肿的唇角。
 “郎君果然是属狗的……”她喃喃一句,盯着纸上那做作得自己都想笑的字看,身后忽然有人低道:“就这么写啊,说你好伤心。”
 “那不行呀。”她说:“前几日他下山去见恩师,我假意可怜地挽留了几句,就被……”
 她一滞,反应过来,回头时,晏铮那双好以整暇正半掩着的眸撞入她眼中,她的腰被他一只手搂着,下颌靠在她肩上,问道:“就被怎么?你接着说啊。”
 “……郎君,”曲挽香愣愣:“你在我身后看了多久了?”
 “嗯……”晏铮想了想:“从你想和我一块儿睡觉那里开始吧?”
 曲挽香叹息:“那不是很久之前就在了吗。既然在就告诉我一声好了。”
 “我告诉你了呀。”晏铮道:“你一直盯着信念念有词的没听见我说话,我能怎么办?”
 罢了。曲挽香没了写信的欲望,既然被他看见,她干脆开门见山地说。
 “郎君,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哦,一块
 儿睡觉那个?”
 “当然不是。”曲挽香皱眉。晏铮当然知道不是,她要真想早就自己缠上来了。
 他今日喝了不少,身上还有股酒味,步履却很稳,放开她往藤椅上一坐,示意她说话。
 曲挽香在他身边坐下:“郎君对我的事了如指掌。”
 “哦。”晏铮道:“那不是应该的吗。”
 “可我一点也不了解郎君的事。”曲挽香抓住藤椅扶手,凑上前道:“这是不公平的,不是吗?”
 晏铮不置可否,笑吟吟地看她:“所以呢?”
 “……”说到这里曲挽香却有点迷茫,“…郎君会不会想家?”
 “不会。”晏铮几乎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有关以前的事呢?还在晏家的时候的事,一点也不会想起吗?”
 晏铮这回却没再答话。
 “虽然我家是那样,但……我还是很羡慕。”曲挽香眸光一暗,她其实也很少同晏铮说起这些,此刻提起这个话头,不禁想起以往,尽管她离开曲家已经很久了,“很羡慕,那些有真正的‘家人’的孩子。”
 “你记得我们之前去扬州吗?那个脂粉铺的老板娘被城中富贾看上过,可她那时已经和意中人定了亲,富贾给了她爹娘一箱的银子要她爹娘为她退亲。”
 “她自己都绝望了,她爹娘却带人告到官府,宁可与富贾作对,也没点过一次头。因为她爹娘都知道,她要是嫁去富贾家做小,那她就完了。”
 晏铮知道曲挽香一直记得这件事。
 她那时虽跟着那老板娘一起笑,但那几近悲伤的羡慕怎么也藏不住。
 她对亲情一直有一种向往。
 晏铮却没有,或许曾经有过,但也跟着他死去的娘一起淡化。
 “你想见我的家人吗?”他大概理解了曲挽香的意思,轻描淡写地问道。
 曲挽香先是点头,而后摇头,她忽然凑过来,微微发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我想见你的家人,但不仅是因为想见他们。家人,本就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彼此。”
 “如果,我不够了解郎君的事,我又怎么能成为郎君你的家人呢?”
 这话或许出乎晏铮的意料,他微微一愣,旋即噗嗤一声,笑着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
 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我们这样还算不上是家人吗?”他抬头看着她,声音有些低:“我不会让第二个人坐在这里。”
 曲挽香却不满意,环住他的脖颈,双腿往前蹭了蹭,挪进他怀里,听见晏铮沉闷地嗯了声:“别乱动。”她才高兴似地说:“那顶多只能说郎君是我的家人,可我还远远算不上是你的家人呀。”
 “你算不上?”晏铮冷着眸光,被她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眼神盯着看了片刻,叹息一声,好笑地揉了揉她的面颊,“我考虑考虑。”
 他终究还是没有答应。
 夜已深,曲挽香困了,自去屋内睡觉,这木屋是晏铮一个人搭好的,他真的什么都会做,曲挽香与他相识这么久,时不时还是会感叹。
 守在床边等她入睡,晏铮才一扯外袍,转身离去。
 恩师没料到他去而复返,就着方才剩下的半坛子酒又与他聊起来。
 “我从前就教你,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得没有软肋。”
 晏铮捏着酒盏不答。
 “罢了罢了,我知道你身边就有一个,那个暂且不提。”恩师沉下脸色,“可你若当真不在意本家,又怎会如此抗拒?我说得可有错?”
 “……”晏铮眸光晦暗,“您说得是。”
 “你既然心里有数,那就好说多了。”恩师摇头道:“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有些东西生来就注定会缠着你,你今日不面对,总有一日也得面对。哎哟,那逃,可是逃不掉的。”
 “我知道我爹为什么要我回去。”晏铮抱臂往后一靠,“他老了,为晏家封爵的圣旨到这时才姗姗来迟,家中几个庶弟大概都觉得自己有份,他却哪个都不愿意给。”
 所以,他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嫡长子。
 “你当真这么觉得?”恩师摸着胡子一笑。
 “否则还能是什么?”
 “罢了,我说再多也没用。”恩师斟上最后一杯酒,酒盏往他面前一搁:“你得自己回去,亲眼看了才知道。”
 曲挽香睡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周围颠颠簸簸,她知道肯定又是晏铮将熟睡的自己抱了上来。
 方在野曾经喂过她的那些药,如今似乎还残留在体内,
 她嗜睡,一睡就很难醒,一年多也没有改善。
 晏铮给她找过许多大夫,连从宫里退隐山中的御医都有,可无一人知道该如何彻底消除药效。好在,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不便。
 曲挽香自己都看开了,晏铮却似乎还没有。
 她总是在迷迷糊糊间被叫醒,看见他难得显露出慌乱无措的神情,就好像……他以为她又死了。
 这么一想,曲挽香还是希望自己能快些好起来。
 “郎君?”她望了眼窗外,发现这不是原本说好要去的地方,掀开车帷问他:“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北境。”晏铮驾车的手没停,回眸,瞥她一眼道:“你不是想见我的家人吗?怎么,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也说过这个番外是一段完整的剧情,虽然主要作用是撒糖,但也不会太短,七八章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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