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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第4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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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去把它喊回来。”宋初一觉着养伤的日子得找人打发打发。

  “喏。”寍丫应声,抬头见宋初一似乎有了睡意,便起身将屋里的灯熄了一半,悄然退了出去。

  这一觉睡得极浅。

  天还朦胧的时候,宋初一已无睡意,翻个身,旁边仍是空的,

  赵倚楼一夜未归,宋初一总有种隐隐不好的预感,使得她没有了睡意,遂披了衣物,推门出去。

  空气微凉,沁人心脾,让脑子越发清醒起来。

  寍丫与往常一样时辰起来,推开门便乍然瞧见暮色朦胧里廊上居然立着个人,“先生?”

  宋初一未曾回头,淡淡道。“去忙吧,我站一会。”

  “喏。”

  寍丫走后不久,芈姬便从二门里进来,见到宋初一,屈膝行礼,“先生,君上派人来了。”

  “君上?”宋初一心里奇怪,昨日不才说过话吗,“请人进来。”

  芈姬应了声是,回外院引领一名寺人过来。

  宋初一认得那人是赢驷身边的陶监,便笑着拱手道,“在下身上有伤,不便远迎,还请陶监莫怪。”

  “不敢当国尉大礼。”陶监避开,冲宋初一行了一礼,才笑容可掬的道,“君上说,昨天国尉要献酒,今日特命奴来取。君上体谅国尉身上有伤,不便劳动,国尉只管说了埋酒的地方,奴自己带人去挖。”

  献酒!?

  宋初一回忆了一下昨晚说过的话,不禁龇牙,赢驷这人真是太阴险了!明明是请他共饮,却教他接借口占了她的梅花酒!这若说出埋酒的地方,岂能给她留下一滴!?

  这个强盗!rq

  正文 第277章 美色误人啊

  “国尉?”陶监半晌未听见回话,轻声提醒了一句。

  “在绿萼梅底下。”宋初一捂着脑袋,“我有些头疼,你们慢慢挖去吧。”

  正是盛夏,梅树不发花,哪里分得清那棵是绿萼梅?宋初一成心要为难人。不过她还是小瞧陶监了,园子里那么一大片梅花林,愣是让他带人全给松了一遍土。

  十几坛酒,果然一坛不剩。

  宋初一吸取教训,下回鸡蛋可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赵倚楼一回来,就看见宋初一忧郁的坐在窗口,走近道,“何事心忧?”

  宋初一反应极快,当然不会说心疼美酒,“你一夜未归,我岂能不担忧?”

  赵倚楼俊朗的面上绽开笑容,只是很快又消逝,“我昨日去拜访师伯,恰听总院传信来,师父病倒了,我……我想去看看她。”

  “恩师如父,应该。”宋初一很赞同,但是转念想到今早的那种隐隐的感觉,忍不住道,“你先别急着走,待我请大师兄为你卜个凶吉。”

  楚昭显情况很危急,赵倚楼本打算赶回来知会一声便立刻奔赴总院,但宋初一既然开了口,他只好答应。

  宋初一吩咐属下去寻魏道子,又问赵倚楼,“既然显子病了,不如带上大师兄一起去,他医术了得,纵比不上扁鹊,却也胜过旁人。”

  “如此大好!”赵倚楼喜道。

  宋初一看着他时忧时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终究有了其他需要挂心的人!

  “我昨夜未睡好。先去睡一会,有了大师兄的消息只管喊我起来,倘若你实在焦心,也可先行。多带些人。”宋初一起身。一步步往寝房挪去。

  若此行有危险,恐怕是难以避免,观赵倚楼这态度。不可能不去,她要是劝阻,即便成功留下他,将来楚昭显若是真有个好歹,彼此之间难免会在心里留下疙瘩。

  宋初一正想着,身子猛然一轻,竟是被赵倚 楼从身后抱了起来。

  到了寝房。赵倚楼把她放在榻上,坐在榻沿上,认真问道,“怀瑾,你不想我去吗?”

  “我说不想。你就不去?”宋初一闭上眼睛,根本不用看,便知道他会是怎样的神情。

  赵倚楼沉默片刻,“嗯。”

  得了这样的回答,宋初一高兴但并不当真,她声音缓缓,不泄露任何情绪,“我可不管这等事,去不去都在你。我今日让寍丫把白刃叫回来。若是去,就带它一起去吧。”

  宋初一在赵倚楼面前一贯由着性子来,从不加以掩饰,可这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次与往常不同。

  他握住她的手,很是犹豫。

  他与师父相处的时间不足两年。但算起来,朝夕相处,比和宋初一实际在一起的时间要多。他与宋初一在生死之交之上又有了别样的情愫,这份感情在无可替代,然而师父为人很好,他双亲尽失,那种来自于长辈的关爱使他自然而然的生出孺慕之情。

  “想去就去!作何为难?”宋初一拍拍他的手背,“我只是忧心你此行不顺当。”

  赵倚楼听她说的诚心,又想到宋初一并非斤斤计较之人,这才欢喜起来,“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是去墨家总院,又不是去打仗。”

  宋初一嘶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没好气的道,“你就缺心眼吧!你师父虽有旧疾,但墨家正乱,这病的时间也 忒巧合了!我看比打仗还凶险几分。”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有旧疾?”赵倚楼讶然。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把你送出去!?说你缺心眼你还真憨上了。”宋初一瞪眼。

  也只有宋初一肯这样事事替他想周全吧!赵倚楼心里高兴,也不介意她的数落,“墨家巨变,我并非全然不知,只是不想掺和罢了,此番前往,随机应变吧。”

  宋初一坐起来,扯动伤口有些疼。她龇牙道,“是师伯没说什么时候见我?”

  “啊,师伯说明日一早便来拜会你。”赵倚楼方才只顾着忧心,竟是把这件事忘记了。

  “别急,据我推测,墨家这次动乱,你师伯亲自前来见我,恐怕就是为了支持你师父上位。既然他都不急,说明你师父还未到绝境。”宋初一前一句话是她据实分析得来的结果,但后一句却多半是为了安慰赵倚楼。稽赭就算急的火烧眉毛,也定然是将事情交给旁人去办,他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奔波。

  赵倚楼显然明白她的用意,不由紧握住她的手,“不用安慰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安心。”

  回想起第一次遇见宋初一,他对她穿着女装华服的模样已经印象模糊了,但是她趴在坡顶叼着一根草喊他的样子,她手法利落的宰野鸡的样子,她居高临下指点军阵的样子……一桩桩一件件都牢牢刻在脑海里。

  赵倚楼一夜未睡,便和衣躺在她身侧,“睡一会儿吧。”

  “嗯。”宋初一本打算起来将此事好生差探一番,但见他靠在玉枕上,一副慵懒的模样,风光分外旖旎,便依言躺下,嘴里叹道,“美色误事啊!”

  赵倚楼也不恼,含糊的道,“误就误了吧,天又没塌。”

  “赵小虫,你有没有发觉自己的脾气变好了?”宋初一伸手指捅了捅他。

  赵倚楼伸手抓住她的指头,“你不找茬,自然好得很。”

  他对人戒备和冷漠,不太会隐藏情绪,其实并不是个脾气暴躁之人。

  嗷呜!

  屋内刚安静下来,一声低促的狼嚎,紧接着一团巨大的白影如风一般的席卷进来,直直奔到榻上,在上面践踏了一圈,才低头拱了拱脚下的两个人。

  “白刃!”宋初一咆哮,“你它娘的想踩死我!”

  白刃蹲坐下来,一双乌溜溜的眼满是无辜的看了宋初一一眼,然后委屈的蹭到赵倚楼身边。

  “有几日没见你,又长胖了。”赵倚楼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神态温和,俊容朗朗又添几分颜色,“有没有给丞相捣乱?”

  白刃眯着眼睛蹭着他的手,很是受用的模样。这一人一狼,竟是把正在气头上的宋初一晾到一旁,互动的很是开心。

  宋初一爬起来,怒视赵倚楼,“你就惯着它吧,早晚骑到你头上撒尿!”

  “你要做什么?”赵倚楼见她挪下了榻,忙松开白刃,跟下去扶着她,“你身上有伤就别乱动,我帮你。”

  “我撒尿!”宋初一面无表情的道。

  正文 第278章 一直很霸气

  夕阳向晚。这几日的咸阳城总是暮色霭霭,将粗犷厚重的秦风笼在雾中,平添几分柔和,竟有别样风采。

  国尉府的温泉别院东南角建有一座高楼,高楼之下便是温泉发源处,北侧紧挨着一座草木葱茏的小山,与咸阳宫角楼遥遥相对,盛夏之际,夕露暮霭,风光旖旎,是在这八百里秦川之中难得一见的婉约风光。

  赵倚楼心中存着事,有些浮躁,宋初一便陪他去这楼上观景,下棋、胡侃,入夜便宿在了那里。

  宋初一看着他累极睡去,这才起身披衣悄悄下楼。

  “先生怎么起来了?”寍丫谁在楼下,听见脚步声便出来看看。

  “回去睡。”宋初一轻声丢下句话,便往前院去。

  月华如水,若霜降一般,四周明亮的连枝叶上的脉络都可清晰看见。

  宋初一好不容易才挪到了前院。

  “来人!”宋初一点亮书房灯火,扬声道。

  有守夜的护卫闻声而至,“在!”

  宋初一弯腰取了一片白帛,提笔写了几句话,盖上印戳,吹干之后放进小竹筒里,“你拿我手书即刻出城,令谷寒、谷京过来。”

  名义上,暗卫直接听命于君主,但实际归国尉管辖,宋初一亦可以直接调令。

  “嗨!”护卫领命,又拿了宋初一的出城令牌,立即策马急急出城。

  刚刚点起的灯火忽明忽灭,宋初一取了竹篾轻轻拨了拨灯芯,光线陡然明亮起来。她搁下竹篾。用青布带把自己披散的青丝尽数拢起,与平时一样在结成简单一髻,隐去柔和,显得爽利硬朗。

  处理了六卷公文。门外便响起快而稳的脚步声。

  脚步在门前顿下,“谷寒、谷京,领命前来。”

  “进来。”宋初一搁下笔。

  门推开。谷寒和谷京进来,一身干练的玄色劲装,面上丝毫没有夜半从睡梦中惊醒的迷蒙之态。

  “坐。”宋初一道。

  两人抱拳施礼,“谢国尉!”

  谷京和宋初一很熟,平时没少开玩笑,但是宋初一半夜用国尉手书召见必是要事,他丝毫没有套交情的意思。就如普通下属一样待命。而宋初一也从来都是公归公私归私,她取了一卷竹简,推向二人面前,“这卷竹简记录了一名士子的出身背景、经历和现状。此人名叫徐长宁,近日便会启程入魏。谷寒,就由你负责带人保证他安全入魏国,并且想办法为他在魏国清路,使其顺利将策论送达魏王案上!事后亦负责他与我之间的传信。”

  “嗨!”谷寒道。

  “谷京立刻带斥候去秘密打探墨家巨子现状,能多仔细就多仔细。”宋初一道。

  “嗨!”

  吩咐完正事,宋初一转而问道,“你们师傅最近可常去谷中?”

  宋初一接手暗卫之后才了解道,秦国请墨家秘密训练暗卫,但是墨家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呆在谷中。他们每个月只初一、十五去两次,每次时间长短不一。而谷寒他们学的博杂,教授他们武学的不 止墨家,只不过因主要学的墨家剑术,所以只称墨家大剑师为师父。

  谷寒回道,“一切如常。只是往常每回停留一两天,但最近一次只留了半日。”

  “善,各自执行命令去吧。”宋初一道。

  “嗨!”两人齐齐应声,施礼之后迅速的退出去。

  屋内恢复静谧。

  宋初一仔细思量墨家之事。她原是道家入室弟子,道门离鬼谷很近,彼此间颇有联系,她更是鬼谷常客。

  鬼谷与逍遥散漫“不务正业”的道家不同,那地方全是积极向上的热血青年,亦是天下消息汇集之地。莫说天下大势,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各种辛秘都会被他们扒拉出来,鬼谷子就是头号爱收集小道消息的人,并且他还会很尽职尽责的去亲自验证。

  比方说,据闻魏王宠一美姬,此女因相貌妖媚,一双美眸顾盼之间动人心魄,被赐名狐姬,魏王对其十分骄纵,可谓有求必应,鬼谷子就特地假冒商贾用计去试探了一番,证实此消息实属讹传。

  这看起来有些像是闲得慌,但无论是兵家、纵横家,用计之时,消息都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如何灵活利用消息,也是鬼谷一门必修学问。

  宋初一耳濡目染,从小就养成一个爱打听的好习惯,因此对稽赭和楚昭 显之间的事情略知一二。

  据闻楚昭显惊才绝艳,容貌若出水芙蓉一般清丽韵致,令大她近二十岁的稽赭倾慕非常,楚昭显亦对他有情。

  然而因稽赭早已有妻有子,他抛不下,她不愿为妾,生不逢时,两人慧剑斩情丝,从此除了在墨家议事论学时相见,私下便是相遇也互相退避三丈。

  幸而楚昭显心有丘壑,并不一心扑在私情上,为天下止战而奋斗,对墨家精髓了解深彻,贡献斐然,因此三十岁时便得了“显子”的称号。

  有这么一段过往,再加上墨家两派的对立,宋初一也就大致能推测出稽赭来拜访她的原因——为了求外力支持楚昭显成为巨子。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扶着案几起身,抄手倚靠窗棂望着月光里的繁花似锦,眉头深皱。

  于私来说,楚昭显是赵倚楼的师父,有这层关系,她暗中推动楚昭显成为巨子,也有些利处。但她自从接手暗卫之后便仔细查过,入谷教授暗卫的墨家大剑师,全是巨子弟子,都是曲锢的师弟。

  赢驷不可能丝毫不知墨家内部情况。

  既然知道却还这么用,是什么原因呢?

  从墨家一直以来的主张的角度来想,似乎不太可能帮哪一国调教暗卫,那么赢驷是用支持曲锢一派的条件作为交换?

  宋初一认为极有可能。

  若果真如此,墨家的事情,她就不能插手掺和了。

  “怀瑾。”

  宋初一旋首,看见赵倚楼一袭牙白色宽袍立于门口,月光从背后照过来,将他健硕的身形勾勒的清晰,却看不清那张俊美无寿的面容。

  “怎么起来了?”宋初一眉间的结悄然松开。

  “我都听见了。”赵倚楼声音微哽,他明白,若非因为他,宋初一不会这么尽心去查探墨家的事情,因为墨家这个虽然是主流学派,但对政局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了。原因除了利益之下人性的险恶越来越暴露之外,也与墨家几次内部分裂有极大关系。

  宋初一啧道,“窃听机密还理直气壮,嚣张,霸气。”

  赵倚楼一腔感动被她挖苦的去了一半,扭头哼道,“一直很霸气。”

  宋初一失笑,转而问道,“如果你师父有危险,你会如何做?”rq

  正文 第279章 月光太刺眼

  “自是倾力相救。”赵倚楼不假思索的道。

  宋初一目光复杂,“世上太多事情知易行难,于你师父来说,朝闻道夕可死,性命反而没那么重要,倘若你想帮她就想办法助她一臂之力,而不是保全其性命。”

  赵倚楼沉默,他明白宋初一说的都是事实,师父是墨家天才大剑师,可于大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自保自然绰绰有余,何须他来保护?

  他声音发涩,“你也是如此吗?”

  宋初一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微微愣了一下。

  赵倚楼抬眼凝着她,那神情,分明是不听到答案不罢休。

  “是。”宋初一诚实回答。

  月色如水,忽然在赵倚楼眼眸中蒙上一层雾气。再艰难的生存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事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失声痛哭。这世上有那么多蝇营狗苟的求生存,他更见过许多为了保全性命、追求荣华富贵而逢迎献媚的女子,为何偏偏他最依恋的这个最淡看生死?

  “啧,这么心疼人呢。”宋初一轻轻抚了抚他的眼睛,口中却紧接着斥责道,“我有认真谋划退路,如果不出意外死不了,我说过陪你隐居,你他娘的当我说话是放屁吗!”

  赵倚楼拍开她的手,板着脸道,“是月光太刺眼,你少自作多情!”

  “噫,我还以为是飞虫入眼了,原来是月光刺眼。”宋初一毫不大意的嘲笑道。这个季节蚊虫最多,勉强有些借口,谁知人家愣是另辟蹊径。

  “回去睡觉!”赵倚楼背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下来。

  宋初一懒懒的趴上去,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继续道,“是不是月光只刺美人的眼。为什么不刺我的眼呢?”

  被人揪着尾巴不放,赵倚楼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暴起。恼怒道,“宋怀瑾!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哈哈,信!信。”宋初一建好就收。

  明月高悬,咸阳夜深。

  次日清早,稽赭亲自上门拜访。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在正堂就坐。宋初一早先听闻稽赭与楚昭显之事,对他便有些好奇。此时见了人,自然要多看几眼,她不着痕迹的仔细打量一遍,只见他须发如霜,面容却只有四十余岁的模样。一袭葛衣,气度闲雅,竟不似六旬老者。

  “良师难求,离侠士对宋坚亦颇有眼缘,晚辈便索性成全了他们师徒缘分。不过此事是晚辈做的不对,还请前辈恕罪。”宋初一走下主位,到稽赭面前挥袖行了一个大礼。

  “不敢当。”稽赭双手扶起宋初一,等赵倚楼过来接手扶她,才道。“宋坚之事,我已经知晓,师徒缘分本就强求不得,当不得宋子带伤赔罪,快请坐。”

  “多谢前辈深明大义。”宋初一再施一礼,回席坐下。

  稽赭道。“数月前,老夫有幸拜读了宋子《灭国论》。”

  宋初一谦逊道,“小儿之言,让前辈见笑了。”

  稽赭对宋初一反应略有些惊讶,他从咸阳传出的那篇《灭国论》里能感觉到她洒脱不羁的情怀,便以为是和庄子一样的人物,没想到她竟如此世故。但转念一想,倘若她脾性真随了庄子,早就避世去了,哪里会入秦做官!

  想及此,稽赭又释然,“宋子过谦,老夫读后颇有启发,宋子主张有许多与墨家不谋而合,老夫倍感欣怀。今日老夫前来,亦是为宋子《灭国论》末章所追求的大安之世而来。”

  “哦?”宋初一身子微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前辈请讲。”

  “宋子所求的安世,可谓是百家学派存在的最终意义,亦是墨家一直在努力达成的目标。百家学派前仆后继,为此付出心血和生命在所不惜,然而庄子大道超脱红尘、独善其身,大才匿世,令我辈深感惋惜,如今宋子能入仕,着实令人欢喜。”

  “前辈过誉了。”宋初一淡淡一笑。纵然庄子的确消极避世,稽赭的话也没有贬义,但她听着还是不怎么舒服,若非为了给赵倚楼面子,她或许连敷衍都免了。

  稽赭察觉宋初一细微的神色变化,心中也不由淡了几分,倘若宋初一没有足够的胸襟,也不合适掺和墨家的事情,于是略顿了一下,直接挑明来,“老夫觉宋子是同道中人,因此冒昧前来,有件事情相求。”

  闻言,赵倚楼抿起唇——恐怕,师伯的来意真是让她给猜中了啊!

  “前辈但说无妨。”宋初一道。

  屋内没有仆婢,稽赭没有什么好顾忌,“想必宋子对我墨家内的情形也有所耳闻,巨子身体不好,觊觎巨子之位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曲锢此人,有些才华,只是过于极端。乱世之中,墨家被逼无奈才选择以暴治暴,他却沉迷于此,倘若让此人掌权,实在祸害匪浅。老夫想请宋子为列国百姓,插手此事。”

  想插手墨家之事的人比比皆是,若稽赭今日去求任意一个七雄国的君主,必然不会有人拒绝。但他也有他的考虑,请神容易送神难,倘若君主伺机控制墨家,更是得不偿失。

  墨家是天下的墨家,不是哪一国的墨家。

  而之所以稽赭找上宋初一,他说的理由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更重要的是,她是秦国新掌权的重臣,根基不稳,没有庞大的家族势力,在加上墨家在巴蜀的斥候传来消息,说她和赵倚楼是刎颈之交的关系……

  宋初一垂眸盯着手中茶杯里的倒影,手指轻轻摩挲杯壁。

  屋内安静。

  稽赭见她似乎是在沉思,便没有出言打扰。他这次来咸阳,主要是为了牵制住曲锢的势力,墨家虽然起了乱相,但毕竟没有真正分裂,他在墨家依旧能镇得住,其次才是拉拢外部势力。他不会将希望放在一个外人身 上,因此时期成与不成,影响都不是很大。

  “此事关系重大,前辈能否容我想上几日?”宋初一本意是拒绝,此话不过是顾全彼此颜面的推搪之言。

  “是老夫请求太过唐突,宋子可慢慢考虑,老夫在咸阳等候消息。”稽赭说着已经缓缓起身,“事已毕,老夫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宋子了。”

  “先生!”

  他话音方落,便见寍丫急急停在门口,垂首道,“军中急令,请将军速回营!”

  赵倚楼神色微凛,朝稽赭道,“师伯,我有军务在身,不能亲自护送您回墨家分院,还请见谅。”

  “国事要紧。”稽赭道。

  赵倚楼施了一礼,转头与宋初一轻声道,“我先走了。”

  “嗯。”宋初一点头。

  赵倚楼离开,宋初一本打算亲自送稽赭出门,却因他执意推辞,她便只送到了院中折回。

  在凉亭里坐了片刻,见赵倚楼大步从内院走出来,他已换上一身玄色铠甲,烈日之下泛着冷光,墨发整齐束起,俊容朗朗,双眉斜飞入鬓,隐然间已有几分煞气。

  正文 第280章 列国大纷争(1)

  赵倚楼看见她,在亭外顿住脚步。

  宋初一凝眸浅笑,“保重。”

  “你也是。”赵倚楼璀然笑意将煞气冲淡了几分。

  军中急令,刻不容缓,赵倚楼收了心思,疾步出门。

  宋初一走上曲径时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竟正好撞上赵倚楼回头。

  四目相对,只会心一笑,赵倚楼的身影便在转弯处被茂密草木遮住。

  她正要转身,却见一名护卫跑过来,“国尉!急报。”

  一卷竹简呈上来,宋初一展开仔细看了一遍,忽而笑了起来,语气里是好不掩饰的赞赏,“好个犀首!”

  这个公孙衍的确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政客,才短短时日,他便迅速的把田需给挤下台了!他秉承一贯的行事风格,快、准、狠,如剑芒一般锋利,果然不负“犀首”之名!

  原来,公孙衍在大梁守候月余,终于教他逮到了一个大好时机。田需主张与楚国交好共同对付秦国,在两国互派使者讨论结盟之际,公孙衍便求见了魏王。之前公孙衍入秦,魏国在他手里吃了大亏,魏王非但不恨,反而立刻请他入魏为官。

  公孙衍便道:衍是魏人,去别国谋事实在是因为魏国看不上衍。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率秦军大败母国也是不得已,如今归国,王上胸襟浩瀚,还能容得下衍,衍无以为报,若是不为母国做一番大事,实在无颜受高官厚禄。

  这一番话直马蚤到魏王的痒处,他平素最爱听有才之士归顺的言语。再加上见识过公孙衍的能耐,这会儿怎一个心花怒放了得!

  公孙衍便请魏王出五万人马和齐国一起攻赵。

  魏王一听他有办法用这么小的代价就能占大便宜,便立刻同意了。

  公孙衍接着到达齐国,找到齐国大将军田朌商议此事。田朌是齐国名将。大小征战无数,自然不会相信如此轻易便能取胜。

  公孙衍便直言相告:倘若说的太难了,两国国君不会同意出兵。但只要一出兵,国君但见有危险便会立刻增援。赵国经历内乱不久,打起来虽然不容易,但也不算太难,到时候只要打了胜仗,占了便宜,齐王还会问你罪不成?

  田朌觉得很有道理。他为齐国立下汗马功劳,但齐国自从登上霸主地位之后,战事少了,武将地位便不如从前,他心中早想打仗立功。因此便采纳了这个计策,撺掇齐王出兵攻赵国。

  最后果然如公孙衍所说,两国攻打赵国时候处于下风,齐魏两国立即增援,公孙衍指挥得当,只花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联合齐、魏国共用十八万人大败赵国,得了六百里土地。

  两国各自出了九万人马就各自分得三百里土地,齐王、魏王两国都很高兴。

  公孙衍便趁机与魏王说。说他与燕、赵两国国君有旧交,两国国君多次派使者来相邀,这一次他正好前去游说两国入伙,共同对付秦国。

  魏王已经十分信任公孙衍,当即便同意了,赐了六十辆车和一批财宝丝帛。公孙衍大张旗鼓。对外宣扬出使燕、赵之事。

  楚王在田需的煽动下同意和 魏国结盟,可心里这件事情仍有疑虑,公孙衍要出使燕、赵的消息一传来,那些不愿与魏国结盟的臣子便趁机挑拨,楚王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的,觉得自己被田需欺耍,勃然大怒。

  楚、魏结盟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而公孙衍此时名声大噪,他抵达燕国之后,立即得到燕君接见。公孙衍趁机宣扬自己的合纵大计,燕国与齐国宿仇,自从齐国成为霸主国之后更是被压的不能翻身,燕国君主得遇公孙衍如此大才,当即赐予相印,将国事委托于他。

  赵国刚平复内乱不久,国内百废待兴,疏于邦交,公孙衍去了,自然受到赵国君主的重视,亦赞同合纵之策,把相印赐予他。

  消息迅速传遍列国,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与燕国相邻且是宿仇的齐国。自从孙膑过世之后,齐王一直没有寻到可堪与之媲美的人才,他耳闻公孙衍的大名,觉得不可错过此等人才,于是主动派使者请公孙衍入齐,仿照燕、赵两国的做法,赐予相印,亦将国事托付于他。

  短短时间,公孙衍身配三国相印,一时风光无两!他的合纵之策如狂风,瞬间席卷列国,天下哗然。

  震动最大的莫过于秦国。

  燕、赵、韩、魏、楚,正好是南北纵向,五国结盟称之为合纵。五国结盟之后,向东可攻霸主齐国,向西可打正在崛起的秦国,而如今公孙衍既然领了齐国的相印,自是不会率军攻齐,那么他的目标只有秦了!

  此事非同小可,赢驷迅速召集肱骨大臣,积极应对,连正在养伤的宋初一亦得到招令。

  议政殿中一派肃杀气氛。

  “齐王果然老辣。”张仪叹道。

  这件事里最精明的莫过于齐王了,他在事情尚未形成之前,便做了决断。

  用齐国相印试探公孙衍,倘若公孙衍拒绝,那么合纵多半就是为了对付齐国。凭着齐国霸主地位,齐王无论如何也得想个罪名把公孙衍给料理了。而公孙衍若是接受相印,他作为合纵的发起人,必要守信,既然领了相印就要为国家着想,否则拿着齐国相印还反过来对付齐国,这让其他盟国如何信任他?

  公孙衍自然能想到这些,反正齐、秦两国只能择一 而攻,他索性就爽快接受了这锦上添花的相印。

  齐王的行事,看似是爱才惜才,其实不过为了逼迫公孙衍携五国攻秦,齐国则隔岸观火。说不定等到两败俱伤,还能趁机捞些好处。

  樗里疾拧眉道,“秦国从前也面临过这样的情况,但因着没谈拢瓜分秦国的利益,结盟成了死胎,这一次有公孙衍发起合纵,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结。”

  张仪双目明亮的惊人,不以为然的笑道,“如今的诸侯国,哪有信义可言,嫌隙多着呢,只要行事得当,不难拆分。”

  “善!”赢驷看向张仪,“有丞相此言,寡人心安。”

  张仪是个策士,更是个纵横家,早已提出连横之策,比起公孙衍更擅长纵横。

  “大将军和国尉怎的不说话?”赢驷忽然问道。rq

  正文 第281章 列国大纷争(2)

  “臣只会打仗不懂纵横。”司马错道。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精通。司马错便是这样一个人,不妄言,不干没有把握的事情。

  宋初一迎上赢驷的目光,接着道,“破坏合纵之事有丞相操心,臣只想着,该从哪里找个突破口。”

  “突破口?”司马错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不是说不管纵横吗,那是要找什么突破口?

  宋初一眼眸中浮上一抹笑意,声音缓缓淡淡,却十分笃定,“软硬兼施,双管齐下,才是称霸之道。”

  纵横要行,计谋要用,但是强兵也得用,否则在这等乱世,再出色的纵横家,再精妙的计谋,也不能不费一兵一卒取得天下。

  “看来国尉对丞相信心十足,大善!”赢驷的面容依旧冷峻,但眉宇舒展,显然心情不错。

  若不是有信心,怎么会跳过这个火烧眉毛的事情,直接去谋划其他?

  将相和,是国事兴起的好预兆,作为一个志在天下的雄主,心中自然觉得慰藉。

  “左丞相觉得眼下危急何解?”赢驷问。

  张仪沉吟片刻道,“当从齐、楚着手。”

  他顿了一下,仔细理清思路,才继续道,“齐国并未参与合纵,不过是想作壁上观,甚至坐收渔利,但五国联盟,对于齐国来说也威胁不小,齐王心中恐怕也十分戒备,臣自有法子拉齐国下水。至于楚国,楚王就是那篱笆墙上的草,哪阵风吹便往哪里倒。只需手段得当,想煽动他对背弃盟约并非难事。”

  齐国和楚国,一个是实力雄厚的霸主,一个是实力犹存的大国。只要他们肯搅局,这合纵九成要散伙。

  谋划说起来几句话就能概括,然而纵横就是这样。知易行难,同样的事情,有能力办成的人屈指可数。大体方向定了,但具体还需要仔细谋划,张仪虽然自恃口才,却也不认为光凭口舌之利就能说服两国国君。

  众人知道这件事的难度,因此即便得了张仪的回答。也无人敢放松半分。

  既然需要时间谋划,赢驷便立刻放了几人回去。

  四人沉默走出宫门,宋初一才开口与张仪说话,“左丞相,上车一叙?”

  樗里疾与司马错见他二人有话要说。便各自骑马先行。

  “好。”张仪点头,上了宋初一的马车。

  距离得近了,宋初一才看清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眼睛里也布满红血丝,这段时间怕是累的不轻。

  “公孙衍怕是记恨大哥了啊!”坐在车中,宋初一便不再呼他“丞相”。

  张仪笑道,“纵横便是如此,我连横他合纵,我们这类人才有存在的价值。且是必然。”

  张仪连横之策一出,列国不可能束手待毙,面对强敌,自然就会想到合力对抗,而只有这样,行纵横才能达到最大的效果。所以今天合纵的不是公孙衍也会是别人,只是恰巧两人有些仇怨罢了。

  “其实为兄五六年前便与犀首相识了。”张仪第一次坦白这件事情,提起当初,神情怅然,“我是魏国人,初出茅庐,头件事便是想到为母国效力,所以便怀着一腔热血回到母国。我在魏国盘桓两年有余,却连魏王的面都没见着,花重金请人帮忙转递的策论也如石沉大海。后来,我终于得到魏王召见,满心欢喜的前去,谁知这公孙衍利用职务之便,刻意使魏王在接待孟子的时候召见我。”

  他陈年仇怨依旧难消,说到最后,语气依旧有些愤愤。

  “他倒是用得一手好阳谋。”即使是敌人,公孙衍也是个值得欣赏的敌人。

  这也是公孙衍使计的特点,别人明明看见他挖下的一个大坑,却还不得不跳进去。

  孟子一向厌恶策士,觉得所谓策士就是逢迎谄媚、没有节操的小人而已,宋初一能想象当时的情形。孟子德高望重,魏王肯定会请他评价一番,孟子的批判言辞定然不怎么委婉,张仪又是初出茅庐、浑身锐气……关于这场精彩的口水战,宋初一前世便有所耳闻。

  “师父一直很欣赏儒家,所以我对孟子甚为尊崇,可他却当着众人面,言纵横是妾妇之道!真真气煞我也!”张仪恨恨道。

  将纵横比喻成妾妇之道,是说张仪这类人像妇人一样,男人喜欢什么她们便做什么。这已经不能算是讽刺了,而是辱骂。

  从一位自己很尊敬的人口中听见如此刻薄的言辞,张仪又是恼怒、又是失望,“我当时便狠狠反击了,虽则当时就被魏王丢出宫,但我至今不悔!”

  宋初一笑道,“我琢磨着,若是我遇上这等情形,恐怕亦是同大哥一样啊!”

  “哈哈,这才是我辈男儿血性!”张仪大笑着伸手拍拍她。

  张仪不是那容不得指责的人,但是旁人可以不屑,可以讽刺,他却不能接受当面受辱,还是在那种大庭广众之下。就忽略“血性”不算,在那等场合被人随意侮辱却不反击,日后还如何在列国间立足!

  张仪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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