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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第4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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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人物,显子与巨子都是墨家地位崇高的人,而差别是:巨子掌握实权,有决策权和调动墨家弟子的权利,显子负责监督。

  楚昭显更精通剑术和机关术,是墨家首屈一指的剑术、机关术大师。

  原本楚昭显是继任巨子的不二人选,但因她是个女子,导致许多人不满,墨家弟子划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墨家大弟子曲锢,一派支持楚昭显。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见稽赭面露疲态,便各自借口退去,让他得以休息。

  墨少阳披了蓑衣,骑马冒雨前往国尉府。

  天色已擦黑,昏迷了一整天的宋初一才醒过来,可身子还有些虚,赵倚楼拿水喂她,她便动也不动的靠在软榻上,时不时的嘬一口。

  张仪和樗里疾两位丞相惦记“兄弟”的伤情,一整天拼了老命的干活,直到这会儿才腾出时间过来看望。

  两人一进屋就看见宋初一这副懒到令人发指的德行,一时无语。

  “最近身子骨不是健壮了许多吗?怎么好好的就起烧了?”张仪不知内情,以为宋初一的旧病还留着根。

  宋初一抬了抬眼皮,“两位大哥来啦?小弟不便起身,你们随意。”

  “见你无事,我们也就放心多了。”樗里疾道。

  “先生。”寍丫站在帐外,禀报道,“大将军来看望先生。”

  宋初一下半身某个地方撕痛,一听说司马错也知道此事,顿时连脑仁都疼,“倚楼你去迎迎吧。”

  唉!办点男女私事,居然办成这个结果,真是愁的慌!赵倚楼脸色复杂的放下茶盏,依言迎了出去。

  少顷,赵倚楼领进来五六个人,为首自然是司马错。其他几个是夏铨等几位将军。

  “末将参见国尉!”几位将军抱拳施礼。

  司马错问道,“国尉可觉得好些了?”

  宋初一笑道,“没有大碍,多谢诸位挂心。”

  新兵刚刚招募。训练吃紧,再加上宋初一的军制变动,武将各个忙的脚不沾地。他们也大都不怎么擅言辞,简单的关怀几句便离开了。

  寍丫刚刚送走司马错等人,恰遇到墨少阳前来,又一路小跑回来,“将军,墨家墨少阳求见。”

  赵倚楼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墨少阳是何许人也。

  “我去去就回。”他对宋初一道。

  “嗯。”宋初一点头。

  赵倚楼撑伞从院中捷径穿过。直达门房。

  玄衣少年环臂立于廊下观雨,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见到距离自己还有两丈远的赵倚楼,拱手施礼。“见过师兄。”

  玄衣少年大约十五六岁,脸庞线条柔和,五官不算精致,搭配在一起却极有韵味,小小年纪便通身温润雅和的气度,很容易让人生出一见如 故的感觉。赵倚楼多看了墨少阳几眼,他在墨家不到两年,离开时,墨少阳刚入门。两人又不是同一个师傅,因此并不相熟。

  “走吧,进屋说。”赵倚楼收了伞,示意他从廊上走。

  “师兄请。”墨少阳落后半步。

  一路默默,唯有雨声。

  进了正堂,各自坐下之后。赵倚楼才开口问,“我师父近来如何?”

  墨少阳微微笑道,“师叔还是老样子,痴迷痴迷机关术,整天见首不见尾,我大半年前偶然见了一回,瞧着一切都好。”

  他边说话,便不着痕迹的打量赵倚楼。他入门之后呆在墨家总院的时间更长,虽然只匆匆见过赵倚楼几回,但当时觉得他龙章凤姿,浑然不似人间凡俗,印象极为深刻,如今,只见他已脱去当初的稚气,目光沉稳,俊 朗神武,更如神祗。

  “师伯可好?”赵倚楼又问。

  墨少阳道,“师父在赴咸阳途中大病了一场,好在有惊无险,眼下已无大碍。”

  “那就好。”赵倚楼不擅与人寒暄,可他有极为敏锐的判断力,墨少阳实在亲和,便自然的多说了几句,“师伯亲来,可是为了宋坚之事?”

  墨少阳道,“是,也不是。宋坚之事尚其次,师父亲至,主要是想拜会宋子。师父想在拜会宋子之前见师兄一面,不知师兄何时方便?”

  长者有请,哪有不去的道理,只是墨少阳这话让人听着很顺耳罢了。

  “我明日一早便去拜见师叔。”赵倚楼转而问道,“师伯为何要见怀瑾?”

  作为墨家中流砥柱的稽赭,不呆在总院,反而千里迢迢的到咸阳,不大可能是慕名而来吧!

  “这……我也不甚清楚,不过大半年前,师叔得了一幅机关图,是从秦国分院传回去的,据说是宋子所绘……我私自猜想,也许此事与师叔也有些关系?”墨少阳这话说的已经比较直白了,他想赵倚楼应该能听懂。

  墨家内部动荡,稽赭虽然一直没有表明立场,但所作所为都在隐秘的支持楚昭显。墨少阳一直跟随稽赭左右,自是能够发觉。

  但墨少阳还真是估计错了,赵倚楼在墨家除了练剑就是练剑,根本不关心其他任何事情,对墨家根本算不上了解。

  墨少阳既已经得到答复,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便将书信交给赵倚楼,请他代为问候宋初一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赵倚楼返回寝房。

  宋初一歪在榻上批阅公文,张仪和樗里疾不知何时离开了。

  “你就不能明日再看?”赵倚楼想发火,又想到她伤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他,因此话到嘴边生生柔和了三分。

  “我又不是残了,哪有那么娇贵。”宋初一道。

  “我师伯给你的信。”赵倚楼将竹简递给她。(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正文 第273章 教我遇见你

  宋初一解开竹简,看了一眼,放下之后又继续看公文。

  赵倚楼在榻沿坐下,伸手夺下她手里的竹简,问道,“究竟什么事?”

  “不就是想见见我?”宋初一笑着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赵倚楼蹙眉,“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原来墨家有意收宋坚入门,赵倚楼是知道的,但是宋坚已经走了,身为墨家元老的师伯却依旧照原计划见宋初一,定然是有别的打算。至于有什么打算,赵倚楼却一时猜不出。

  “墨家近些年来有些式微,广为交游不算太奇怪,我原也未当一回事,不过近来听说许多消息,便知道墨家内部又要乱了,你师伯见我,恐怕要为谁拉外力吧。”宋初一无意搀和学派内争,心中淡淡。只是起初她以为只是学派之间学术交流,没料到居然想岔了,墨家根本就不在意道家,在意的仅仅是她宋初一。

  赵倚楼默然片刻,才道,“他们要拉你蹚浑水?”

  他一点也不了解墨家内部是怎样的情形,可也不笨,略略想想便知道大致的情形了。

  “小事耳,若这世上哪个人真有手段逼我卖力,我倒是佩服他,出出力也没什么。”宋初一话说的坦然,可这世上能逼迫她的人,手指头能掰数的过来,“帮助墨家,于我来说是件好事,但于秦国未必是好事,所以还要掂量一番,若是到时候我不帮墨家,你可会怪我?”

  宋初一望向他。眸光微转间映着灯火跳跃,素淡苍白的面容上有一瞬的明丽。

  赵倚楼心底泛起涟漪,反握他的手,“你又何必问这些。我心眼窄,何曾装下过别的?”

  什么天下大道,什么师门重责。赵倚楼不是担负不起,但他不愿担负。或者说,在权力倾轧之下沦落山野,见识过世间种种龌龊之后,便心淡了,他骨子里埋藏着一种极端的消极,倘若不是遇上宋初一这个让他心生依恋的人。他要么就是漂泊无依于山林,要么就是挥剑屠戮天下,斩杀一切罪恶的源头——人。

  “真好。”赵倚楼倾身拥住她,低语道,“教我遇见你。”

  宋初一神态柔和。抬手环住他壮实的腰。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情意更匆匆,得珍惜时且珍惜,宋初一又何尝没有这样的觉悟?她有时候不愿付诸言语,可情意一样深重。

  拥了一会儿,赵倚楼松开她,也不问她的意见,将竹简一卷卷收好放到案上之后。才道,“别看了,早些休息吧,把身子养好。”

  宋初一望着他不容商量的样子,无奈一笑,却也并未坚持。

  赵倚楼熄了灯。上榻搂着宋初一,昏暗中一双眸子似盛着星光,语气含着羞赧,“还疼不疼?”

  “好多了。”宋初一道。

  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显然这件不成功的事情,让他们都有些阴影以及郁闷。

  半晌,宋初一居然嗤嗤笑了起来,用手指捅了捅毫无睡意的赵倚楼,“像咱们这样因此事惊动朝野的,恐怕是开天辟地头一份吧!”

  提起这个,赵倚楼有些恼,训斥她道,“你还好意思笑!没见过你这么生猛的!”

  说起来宋初一受伤这事儿还真不能怨赵倚楼,他觉得自己不懂,她看上去好像很懂的样子,为了不伤着她便由着她去了,谁知道这厮居然也是个生手,不会就罢了,竟来硬的,生生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赵倚楼一腔怒火,但想着她受伤,又不好出言责怪,谁知道她居然一点悔过的心思都没有,还拿来当笑谈!

  “不生猛的你也没见过呀!”宋初一道。

  赵倚楼语塞,重重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道,“睡觉!”

  宋初一扶着老腰,往他身边凑了凑,寻个舒服的姿势入睡。

  和宋初一同榻是件很考验功力的事,她能有本事把偌大的床铺每个角落都横竖折腾一遍,然后把自己和被褥裹的不分彼此,赵倚楼见识不止一回,但她如今伤的这般重,还是没有丝毫收敛,就实在让他忍无可忍了,大半夜的憋着一腔怒火把她从被褥里捞出来拘在怀里,好歹熬到了天亮。

  天色方朦胧,赵倚楼看着怀里熟睡的人,没有一丝提防和算计,因手脚被拘住,似乎不满的扁着嘴,露出几分纯真稚气。赵倚楼唇角微扬,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一晚上的怨气都消散殆尽。

  想起今日要去见稽赭,赵倚楼轻轻松开她,起塌洗漱。

  昨夜下了雨,今早窗外雾气氤氲,泛着浓重的湿气,依旧没有太阳。宋 初一蒙头大睡,直快到晌午才幽幽醒过来。

  身边早已不见赵倚楼的身影,她怔怔片刻,忙出声问道,“寍丫!几时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寍丫清脆的声音,“先生,您醒啦,甄先生已经等候您一个多时辰了呢!”

  宋初一一拍脑袋,“误事!怎的不喊我一声?”

  寍丫将帐幔挂起来,听见宋初一似乎不悦,忙垂手道,“晨间将军交代奴不要扰先生,甄先生听说您病了,亦不让奴喊您起塌。”

  都是好心,宋初一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下回只管喊我。”

  “喏。”寍丫见宋初一挪动身体,飞快取了衣袍,放在附近的矮屏上,扶着她起来更衣。

  宋初一有些事情要交代甄峻办,昨日才令人请他今日过来,事情倒不是很急,但甄峻顶着个大家族,本就人手不够使,浑身都担着事儿,别说一个时辰,便是连两刻都耽误不得。

  简单清理一下,宋初一便去了书房。她走动起来,某处被扯痛,未免被甄峻瞧见,就没有往正堂去。

  甄峻得知宋初一醒了,心里松了口气,跟着寍丫来到书房。

  一进屋,便瞧见宋初一靠在扶手上,一手端着茶盏,头发不似平时整齐梳起,而是松松结在身后,眉目素淡而疏懒,一副随性洒脱的风流之态,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将她本就瘦削的样子衬得更加单薄。

  “让你久等了。”宋初一搁下茶盏,抬 眸看着他,面上似有歉意,“坐。”

  甄峻边坐下边道,“听说先生病了,便没有让寍丫姑娘打扰,昨日先生有请,我已然将事情安排妥,等等不妨事。”

  “那就好。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件事情嘱托你去办。”宋初一道。

  甄峻敛容,“先生请讲。”rq

  正文 第274章 阳谋反间计(1)

  “有个叫徐长宁的士子曾去拜访过你吧。”宋初一道。

  甄峻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片刻,才恍然想起,“是有此人,他来我府上拜访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听瑜儿说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便见了一面。”

  “你观此人心性如何?”宋初一毕竟与他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了解不够深,况且甄峻看人的眼光极为毒辣。

  “有法家的犀利,却无法家硬气,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这样的人甄峻见的多了,根本不往心里去,所以宋初一方才乍一问时,他竟是一时未曾想起。

  法家,唯法是从,所以通常显得刚硬、锐利,没有多少人情味,但是也不乏有人藏在这样的表象之下去追求荣华富贵。

  宋初一点头,她第一次见到徐长宁,听到他的言论,便将此人的心性掂出个三四分。

  “这就好,就怕他不求名利。”宋初一笑着,不免又想起了姬眠。他虽看不清时局,也固执,但真正是铮铮铁骨。

  甄峻不解道,“先生要用此人?”

  宋初一道,“嗯,你去查查他目下身在何处,我要见他。”

  “好,我即刻去查。”甄峻拱手道,“那先生好生休息,我先告辞了。”

  “找到之后告诉他,随时都可以来见我。”宋初一道。

  甄峻心中诧异,对这么一个人,为何如此重视?

  他纵是想不明白,却不敢怠慢。回到府里立刻着手去查。商贾重人脉、消息,甄峻想把甄氏在秦国扎下根基,在这方面是下足了功夫,众人皆知道国尉府是甄氏的主家。没有人不给几分脸面的,借着这个便宜,甄峻早已在咸阳攀了不少关系。又布下许多收集消息的暗点,所以要寻个抓住时机就想出风头的人,实在是易如反掌。

  不过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有了徐长宁的下落。此人在咸阳各处的酒楼、博弈社里都有过言论,但可惜并没有人看中他的才学,以至于本就穷困潦倒的他,如今更是三餐不继。

  甄峻令人将宋初一的话传给徐长宁的时候。他简直欣喜若狂,他在秦国逗留数月,也曾过来拜访过宋初一,但都被仆人以“宋子病中”的借口挡了回去,再加上四处求路不得。已是心灰,原打算想办法弄些盘缠好去往楚国碰碰运气,谁知竟得了这个天大的喜讯!

  徐长宁一扫几个月的阴霾,喜上眉梢,觉得自己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所以尽管天色已经擦黑,他还是怀揣一腔希望忙不迭的赶来了。

  在徐长宁到来之前,宋初一就已经收到了甄峻传来的消息,上面记载着他数月来的作为和近况。

  宋初一对甄峻的办事效率和结果十分满意。

  “先生,徐长宁先生求见。”寍丫道。

  “请他进来吧。”宋初一埋头批复今日送过来军政要务。国尉不是闲职。她每日都有许多紧要事情要立刻进行处理,有时候迟一刻都会耽误军队运作。

  徐长宁随着寍丫进入书房,见宋初一埋首书案,便大着胆子环视书房一圈,触目所及,心中震撼。他四处游学。也曾进入过不少权贵府邸,可谓见过形形色色的书房,一般的书房或华美或舒适,却只能说是适合读书的房间,而宋初一这里虽然不算太大,但满满当当全是竹简,甚至连案上都堆积如小山。

  徐长宁心想,这处原本是秦公别院,有许多书籍并不奇怪,他如此想着,却不知道这屋里并非全部是从各处搜罗来的书籍,其中有两成都是宋初一本人所著的兵书和注解。

  “寍丫,去做一锅汤饼来。”宋初一吩咐道。

  “喏。”寍丫退了出去。

  徐长宁收回眼神,正瞧见宋初一抬眼看他,“徐先生请坐。”

  “多谢国尉。”徐长宁连忙敛了神思,施礼之后跽坐下来。

  “徐先生不必拘礼。”宋初一言笑浅浅,很是温和的样子。

  徐长宁便放松了几分,恢复平日的自矜,笑容得体,“常言惠子学富五车,今日一入国尉的书房,才知人外有人啊!”

  庄子曾经言: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

  这句话其实是在批评惠施,说惠施这个人会很多方术,虽然他著的书够装够五车了,但是他说的许多道理舛误杂乱,言辞也有不当之处。庄子的批判向来一针见血,不会因为关系亲近便婉转言辞,但世人皆知他与惠施交情甚深,便以为是朋友之间互相打趣,将此言理解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亦常常取前半段,去夸赞别人的博学。

  但宋初一了解,自家师父说一就是一,丁点二的意思也没有。所以对于这样的夸奖,她表现很淡漠,“不敢当。”

  马屁没拍出效果来,徐长宁有些讪讪。

  “徐先生如何评价自己?”宋初一抄手望着他。

  徐长宁微怔,有些摸不准宋初一的意思,斟酌了几息才道,“是非功过,盖棺定论,在下不知如何回答国尉。 ”

  “呵。”宋初一轻笑,盖棺定论这个词可不是谁都用的起,得有人在你盖棺之后能想起你的功过才行。然而让宋初一嗤之以鼻的还不止如此,就徐长宁的回答来看,便知他不是个磊落之人,神情遂冷淡了几分,“谁言品行是非必须得旁人去评论?既然你不愿意坦诚以待,我亦不欲相迫,再谈无益,徐先生且回吧。”

  宋初一说如此不留情面的话,也有试探的意思,她想知道此人为求名利究竟能多忍耐。

  徐长宁脸色有片刻难堪,身子紧绷,只须臾又松了下来,拱手道,“国尉请恕罪,在下……只是不明白国尉之意,所以略有几分戒备。”

  宋初一平静的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这就对了,我这人,最不喜爱别人在我跟前兜圈子。”

  若是兜的有水平点也就罢了,对那些水平不怎么样,还顾左右而言他的人,宋初一厌烦透顶。

  徐长宁微微松了口气,随着笑了几声。

  “既然你如此说,我也不藏着掖着,我这里要送你一份前程,但我须得了解你之所求。”宋初一道。

  徐长宁按压住心中狂喜,也不敢再装模作样,连忙拱手道,“多谢国尉!若能求得前程,长宁肝脑涂地报答国尉!”

  此言,义士说出来震撼人心,但策士,尤其是徐长宁这样急于求出路的策士,说出这话的时候,宋初一只是当过耳风了,“肝脑涂地倒是不必,我只是让你帮我办件小事。”

  “国尉请讲!”徐长宁正色道。

  宋初一往扶手上歪了歪,“我给你的这份前程不在秦国,而在魏国。”

  徐长宁心里疑惑,秦国国尉权势再强,能把手伸到魏国去了?谈何给他前程?

  “说句不怕得罪徐先生的话。”宋初一唇角微扬,“徐先生的才学不足以服人,无傲骨却存傲气,故同样是法家锐利的言辞,却令人不喜。”

  商君铁面无私,说话显得十分刻薄;庄子言辞犀利,堪比封喉之毒;孟子雄辩,从不留一丝余地……这些人无一不是一身傲骨,言辞利如剑锋,但不妨碍他们被世人所敬仰,只因那才绝惊艳。

  倘若才学不足,还要学人家口舌之利,只会令人生厌而已。

  徐长宁脸色微变,他混到食不果腹,所以急求生路,为此也可以腆着脸求人,却也不是没有丝毫自尊心,遭受如此直接的贬低,让他倍感羞辱。然而,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又一时狠不下心来为了自尊宁愿饿死。

  他神态的变化一丝不落的被宋初一收入眼中。

  之前种种不过是宋初一的试探,她适可而止,徐长宁不是个豁达之人,再继续激下去,纵然他不会怒极而走,恐怕也会将今日之仇铭记在心。

  “徐先生大可气愤我言辞刻薄,但我是不是胡说污蔑于你,相信你心中有数。只是我欲将你推至高位,倘若你不得魏王所喜,纵我有通天的本事,又何以着手?”宋初一适时的抛出诱惑。

  徐长宁果然变了态度,“国尉教诲,长宁受教了!”

  “把你安排在秦国,给你一口饭吃,于我来说轻而易举,但我观你志向不会止于此,故而打算助你入魏,谋得高爵大官。”宋初一道。

  徐长宁性子不 讨喜,却真有几分智慧,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国尉施以大恩,必是有所求,若是有长宁力所能及之事,自会照办,但长宁虽算不得君子,却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倘若秦国不认,我亦不愿为一己之私图谋魏国。”

  徐长宁的意思是,为秦国去魏国做间谍也行,但秦国若是不承认他,他不会不明白的做这颗棋子。什么“不会为一己之私”不过是借口,因为做棋子就要承担被丢弃的风险,他是在问宋初一要个退路。

  “哈,徐先生总算说出几句不负策士身份的话。不过我是秦国国尉,图谋魏国,自然是全力强兵,岂会用间?”宋初一语气凿凿,不容置疑。

  “那是……”徐长宁忽然有些明白了。rq

  正文 第275章 阳谋反间计(2)

  “我与闵迟之仇,举世皆知,他三番五次的对我用阴谋,每每将我推至生死一线,此仇焉能不报!”宋初一说的分外坦荡,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清可见底,“然而我却不屑用阴谋诡计,我助你去魏国,只需你帮我将他逼到离石附近守城,我自会领兵与他一较高下。”

  这话若是让了解宋初一的人听见,估计要笑掉大牙了,但徐长宁显然不在了解她的人之列。宋初一与闵迟的仇怨闹的那样大,他自然也曾听说过,因此当即便信了七八分,只是他还有些迟疑,“我……怕是没有那种手段逼走闵子缓啊!”

  徐长宁倒也诚实,知道闵子缓手段了得,他自愧不如。

  “你近前来。”宋初一抬抬手。

  徐长宁起身靠近,宋初一身子微倾,声音缓而轻,“不是你和闵迟拼,是我宋某人。”

  徐长宁眼睛一亮,他听过博弈社中的一些传言,说巴蜀之地其实是宋初一为秦谋得,秦公为了保护她不被天下责难,才矢口否认。这些消息没有确凿证据,众人却认为很可信,因为倘若宋初一真的只是研究道家,秦公去花些力气求庄子入秦岂不更好?何必非留宋初一,还封给她一个国尉之职!

  他认定宋初一手段非凡,心里顿时踏实了许 多,转而问道,“国尉就不怕我背叛?”

  “你会吗?”宋初一笑了笑,倚回扶手上,不咸不淡道。“如果闵迟能许你同样的条件,如果旁人还有谁能扶持你,尽管背叛。”

  徐长宁哑然,是啊。他本身的才学就不足以位居高官,又不擅长拍马逢迎,还有谁会花大力气扶持他?至于闵迟。若是不知道他是宋初一指派,或许还能容得下,若是知道实情之后,对他斩草除根绝对比提拔更加容易也更放心。唯一有点可能的是,他投靠闵迟来个反间,但……宋初一恐怕三两下就把他给收拾了。

  宋初一见他想的差不多了,又紧接着抛出一个诱饵。“我宋某人向来不苛待自己人,倘若你好生配合,你不仅会高官厚禄,更得如花美眷。”她笑的暧昧,“甄瑜可美?”

  “当真?”徐长宁坐直身子。满眼激动。

  当然,他并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如此激动自然不是因为美色。谁人不止甄氏与宋初一的关系?能娶到甄瑜,就相当于得到一条后路,将来事成之后,不用担心自己被当做弃子处理,所以就算甄瑜相貌平常,他也娶的很开心,更何况是个娇美的女子呢!

  天赐良机!

  徐长宁脑海中蹦出四个字。他这个人一向很有自知之明。虽然嘴里唱着高调,但心里很清楚以自己的才学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待遇,宋初一给他的,无疑是以他自身能力谋不来的。

  “一年之内,只要你配合得当,高官厚禄。娇妻美妾,定然跑不了。”宋初一伸手从案上抽出一支粗竹筒递给徐长宁,“这里是一篇策论,你便声称自己是鬼谷弟子,拿着这篇策论去求见魏王,记得,不可与惠施、田需深交。”

  惠施和田需都是博学之人,名声只在孟子之下,因而魏王明知道两人不专精策术,却依旧十分敬重信任他们。徐长宁若在两人面前露怯,由他们之口告知魏王,徐 长宁在魏国的前途就坎坷了。

  虽然不见得真能被一巴掌拍死,但能避则避。

  “先生,汤饼做好了。”寍丫在门外道。

  “端进来。”宋初一道。

  “喏。”寍丫应着声儿,领了两个侍婢端了汤面、炖肉等食进来,放在宋初一和徐长宁面前。

  徐长宁两天才吃了一块干馍,早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此时一见面食荤腥,连眼睛都绿了,肚中不争气的咕噜咕噜作响,臊的他面红耳赤。

  “壮士也有落难时,有什么好害臊的!”宋初一晚饭吃的早,这会儿也有些饿,取了筷箸便开始吃汤饼,“趁热吃。”

  徐长宁见宋初一不拘小节,心里舒坦许多,小心翼翼的将东西竹筒揣好,端起碗便呼啦啦的吃了起来。

  一顿酣畅淋漓,两人吃的汗流浃背。

  饱餐之后,宋初一又让寍丫准备了二十金赠与徐长宁,助他路资。

  “你安心到魏国,我自会派人联系你。”宋初一一边将抹汗的帕子丢到侍女的托盘里,一边道,“临别有两句赠言,一是,倘若说出的话不能切中要害,不如沉默;二是,倘若使不出精妙计谋,就莫要自作聪明,没的被人将计就计。”

  这话分明是针对他短处来的!徐长宁心中一凛,再看宋初一那清浅目光,便觉是一眼望不到底,遂起身施大礼,肃然道,“长宁谨记在心。”

  宋初一微微颌首。

  徐长宁从国尉府出来,已经暮色沉沉,只这一进一出的功夫,他觉得自己是人间天上两重天,早上还为生计苦恼,晚间却怀揣一篇策论和二十重金,未来路途一片平坦!

  他恍如梦中,伸手摸到微凉的竹筒,和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才觉得有几分真实。他不是没有怀疑宋初一的意图,但若是谋魏国,她完全可以派一个更可信更睿智的人去,甚至可以亲自行反间,怎会让他去?想来想去,除了她给的那个理由,再也没有更合适的解释了。

  想不明白就不再想,徐长宁放开心中的疑惑,不禁开心起来,不论宋初一承诺是不是真的,至少怀里这二十金是真!

  回到住处,徐长宁点亮一直舍不得用的油灯,先把金子掏出来仔细瞧了瞧,然后又揣进怀里,之后就解开策论,凑近等下,认真阅读起来……

  窗外夜风吹拂树叶沙沙,草动虫鸣,月光在云层游移之后时隐时现。

  夜,分外安宁。

  久久,屋内传出一声长叹。

  徐长宁对着摊在几上的竹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篇策论很新,其中有最近一两个月来的时政,洋洋洒洒两千言,蝇头大的魏国小篆,针砭时政,为魏国谋划的策论,字字见血,句句珠玑。一切都向他明摆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不过他很奇怪,而这些谋划分明与魏国有利,反倒让他觉得,宋初一是不是在秦国行反间了!

  国尉府。

  宋初一坐了一整天,因伤处不便不能乱动,此刻浑身僵直酸痛。

  她走出书房,站在廊下揉着腰,蓦地见对面亭里一个如丰碑般的黑袍男子伫立,被唬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君上?”

  “嗯。”冷漠的声音,可不就是赢驷!rq

  正文 第276章 君上饮酒乎

  赢驷缓步走出凉亭,从曲径中穿过。

  宋初一正要到廊下迎接,却听赢驷道,“你站着吧,别动。”

  宋初一闻言,老老实实的止住脚步,因为伤口扯动的确很疼。

  “见过君上。”宋初一施礼。

  赢驷走到廊上,驻足在距离她半丈的地方,上下打量她几眼,神色融于月光,辨不不分明,“怎么在家里还能伤了腰?”

  “咳,一时疏忽……”她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右丞相说你是在军营骑马伤了。”赢驷无情的戳穿两人还没串好的词,“说罢,怎么回事?”

  不能怪樗里疾和宋初一太疏忽,谁能想到他一国之君大半夜神出鬼没于臣子府邸。

  宋初一丝毫没暴露的尴尬,咧嘴笑道,“办事的时候不慎扭了。”

  “不过有人说,你是伤了臀。”赢驷睨着她。

  居然不动声色给她挖了好几个坑!宋初一心里有些恼,但对方是君,她等闲不能算计,于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第一次嘛,有些生疏,以后会越来越熟练,劳君上挂牵。倒是君上,来了怎么站在花园里?”

  赢驷盯了她那张笑盈盈的脸片刻,移开目光,“见你书房有客。”

  “啊,竟是让君上久候了。”宋初一再施礼赔罪。

  “不怨你。”赢驷道。

  “君上来的巧,臣正有事禀报。”宋初一往魏国安插人的事情,不打算瞒着赢驷。她身为国尉。可以调动暗卫,只要她一有动作,立刻就会暴露,还不如跟赢驷仔细交代。以免将来君臣猜忌。

  赢驷抬头看了看夜空,“说罢。”

  宋初一愣了一下,看他半点不挪步。分明是打算在这里站着听。也好,反正她站着更舒服,“臣往魏国安插了人手。”

  赢驷波澜不惊。

  宋初一便将种种安排、细节都与他讲了一遍。

  “国尉好谋算。”赢驷听完,给了一个评价。

  她先是用徐长宁在魏国站个点,纵使不能真正得到魏国重用,也不妨她行事,因为魏国内部本身就已经隐隐有了分裂。只需推波助澜。其次,引闵迟在太子与公子嗣之间选择,他若不上当,就从秦国方面影响魏王对他的信任,逼迫他不得不择于自己有利的新主。宋初一便可以利用这内斗,想办法与徐长宁里应外合逼他去守城,届时她便可以公然复仇。

  另外就是,把甄瑜嫁给徐长宁这步棋,一可以让徐长宁死心塌地的抓住这条退路,二可以通过徐长宁牵制甄氏,因为徐长宁本身才华不足以在魏国立足高位,想要保住高官厚禄,就只能依靠宋初一。

  如此做法。虽然不能牢固控制甄氏,但也十拿九稳了,况且还有使不尽的后招呢。

  这一计,借谋国报私仇,又进一步控制甄氏和徐长宁……

  赢驷看她连公报私仇都一副磊落坦荡的模样,忽而轻声笑了出来。

  “君上笑什么?”宋初一疑惑。赢驷极少笑。寥寥几次要么就是笑声爽朗,要么就是弯弯嘴角,还从有过这样含蓄的。然而,这笑声里的愉悦分明。

  “无他,仅为国尉秉性正直而喜。”他道。

  分明是一句挖苦的话,宋初一却一脸欣喜中略带惭愧的道,“臣一直努力追随在君上的身后。”

  赢驷似是未曾听懂一般,点点头,转而训斥道,“仔细养伤,其他事情暂且缓缓,堂堂国尉,不勇武也就算了,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岂不让天下列国耻笑我大秦!”

  “是!臣定然好生养着。”宋初一肃然道。

  赢驷这才松了眉头,“早些休息吧,寡人择日再来看你。”

  他总是来去匆匆,宋初一也习惯了,“恭送君上。”

  赢驷看着她一眼,转身步下石阶,往大门那边去。

  月影绰绰,背影挺拔,一袭玄衣凝重洒然,步履从容之间气势巍巍,只是孑然一人,未免显得有些孤独。

  宋初一凝着那个身影,忽而扬声道,“君上,饮酒乎?”

  赢驷驻足,回身隔着茂盛花圃与她对望。

  距离太远,不能看清彼此的表情,宋初一伸着脖子望了半晌,却听那边没好气的抛下一句,“养伤也不安分!”

  而后便转身离开。

  不识好人心!宋初一撇撇嘴,拖着步子往浴房走。

  伤口不能沾水,宋初一简单的擦擦身子,便回寝房里躺着。赵倚楼尚未归来,魏道子许是和鬼谷子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也不曾到府中看望她。

  “寍丫。”宋初一道。

  “嗳。”寍丫跑进来,“先生有何吩咐?”

  “白刃呢?我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它了。”自从张仪把金戈送过来,她就没有再见过白刃。

  “回先生话,金戈和白刃到左丞相府里去了。”寍丫又补充一句,“它们成天厮混在丞相府,鲜有回来的时候。”

  “咦,它们什么时候和睦了?”宋初一奇道。

  寍丫笑道,“常常在一块掐着玩儿,却没真撕咬过,许是狼都这样玩儿的吧。”

  “这个小白眼狼,许多日子也不来瞧瞧我。”宋初一咕哝道。

  寍丫嗤嗤笑着,心道,还不是跟您学的!这么些日子也没见您问问它呀!

  “明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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