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宗门已有两日，山门的天空灰蒙蒙的，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
从乾坤殿出来，楚越走了几步远便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身后宏大的宫殿，随着袅袅轻烟，模糊了屋内人的轮廓。
方才，师尊坐在上座讲授心法。
“今日所讲内容已经结束，你可还有疑难不解之处？”
萧泽立面容带笑，目光幽幽地打量他，似乎一切想法都在这双眼睛里无所遁形。
“……”楚越怔了一瞬，立即回过神俯身一拜，“回禀师尊，徒儿心中并无疑问。”
萧泽立微微笑着，抬手将他扶起来，“如此便好，修行切忌外物扰心。”
“……”
楚越手心早已出了一层汗，片刻后便向师尊告辞，他头一次在师尊面前这般“丢人”。
都是因为那个人，差点让他前半生修行前功尽弃的人。
还好，他会先死在他前面。
……
所谓地牢，便是一间小小的地窖，那里温度滚烫，封闭狭隘，像是一个人为建造的火炉。
伍曼贞被双手吊在梁上，他的脸映着炉子里火焰照来的红光，身上汗淋淋的，发丝和衣裳紧紧贴在身上。
他感到很口渴，于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但是下一刻嘴唇上便传来刺痛，那干裂的嘴唇根本受不了一点刺激。
他双脚往下使劲伸展，可是明明只差几寸，脚尖还是够不到地面。
绝望蔓上心头，他清楚地认知到，自己快死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没死？
他看着萧泽立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骂道：“老不死的，书信你也拿到了，你能不能干脆点，要杀要剐随便！”
萧泽立一身明黄色对襟长褂，他半束着发，正在慢悠悠地研磨粉末，从背后看恍惚间像是一个炼丹的道士。
“好一个德高望重、悲悯苍生的萧宗主，天下人知道你干过的肮脏事吗？若他们知道了，你只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还会不会将你奉若神明！”
“啪”一道火辣辣的辫子打在他身上，伍曼贞身体一抽搐，在半空中晃了晃，便歪过一侧脑袋，再无言语。
他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萧泽立，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
“我不喜有人吵嚷。”
萧泽立手里出现一个白瓷瓶，他取下红塞口，一只手的掌心对着伍曼贞，五指收拢，一道强大的吸力便裹住了伍曼贞。
当他活生生抽出伍曼贞一缕魂魄时，伍曼贞便承受巨大的痛苦，他脸上青筋若隐若现。
“啊啊啊！”
等他疼得昏死过去，萧泽立当即将那缕魂魄收进瓶中，快速地用红塞口封住。
他看着伍曼贞，冷笑了一声：“总算安静点了。”
萧泽立徐徐走到丹炉面前，从外面去看里面烧旺的火焰，那红光映在他冷冰冰的眼里，以及脸上的一抹古怪笑意，都显得格外渗人。
他看着手中的瓷瓶，接着将它抛进了丹炉窗口，看着它湮灭在烈火之中。
“贵族魂修的精魄，果然不一样。”
伍曼贞血统很纯粹，滋补元丹的效果也属上乘。他一共三魂七魄，每日取一魂半魄，足够用上一段时间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萧泽立将炼制好的丹药吃下，看着手臂上的黑色纹路渐渐变淡，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满意。
他手持一面铜镜，左右观察着，此时脸上的印记也瞬间隐去，体内暴躁乱窜的力量也平息了。
“真是可笑……”头顶却传来一声嗤笑。
萧泽立皱眉反问：“死到临头，还有空笑？”
“我笑你不自量力，既然当初选择堕魔，现在何必费力恢复过去？”
“……”萧泽立脸色一冷，“你不过是个魂修，你懂什么？”
可是，伍曼贞还是在笑，笑得几乎有些疯狂了。
“哈哈，你敢这么对我，到时候我兄长一定不会放过你，他会……将你玄清宗夷为平地！”
“你兄长？”
萧泽立脸色无波无澜，甚至带了几分嘲讽，笑道：“我忘了，这几日你被关在这里，还未曾知道外面的消息。现在的魔界已经易主，你兄长伍南叶早就被杀了……”
“你说什么？！”
萧泽立顿了一下，继续道：“据说，尸体没了脑袋，一半为了秃鹫，一半喂了狗。”
“……”伍曼贞呆呆地盯着地面，过了好久，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才木然地自语：
“哥……是我的错，我没有遵守诺言。”
“……”
次日下午，萧泽立遣散了所有弟子，并嘱咐门外侍从，无传召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他站在屋内，抬头看着那幅画，仍旧是一副抱琵琶微笑的美人图，他伫立了片刻，忽然指尖一动，那画便翻了个面，呈现出一副雅致的山水画。
他身形不动，背对着门口，眼角的余光却斜视了门后一眼，说道：“还不出来？”
进来的是楚越，他被发现后神情有些尴尬，摸了摸鼻梁，然后躬身行礼道：“师尊。”
“我方才说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
“弟子不敢。”楚越却当下跪下来，一条膝盖抵着地面，道：“弟子只是担心师尊，最近几日，师尊脸色都不太好，不知是何缘故？”
萧泽立心一惊，他自觉隐藏地很好，可是忘了楚越常常陪伴自己身侧，一有异常合该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他下意识摸了摸一只手腕，皮肤上的一缕缕黑色纹路仿佛有生命力般，皮肉之下游动。
这些魔气这段时间格外活跃，若非及时发觉，自己必会遭到反噬。
他没有说话，反而让楚越误会，只听他紧张地追问道：“难道是和那小魔头有关？”
小魔头自然指的是伍曼贞。
萧泽立却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不是与他有关，但是他亦是魔界中人，魔界近日动静，始终让我不得安心。”
楚越眉头渐渐放松，又问：“已经三日过去，不知他可有将师尊的失物交出？”
他想，依伍曼贞的性子，要他乖乖说出秘密，定然没那么轻松。
“没有，小魔头嘴硬地很。”
楚越没有发现，萧泽立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一种极为陌生的冰冷、平静。
他连忙说道：“师尊若是信我，不如由我来试一试，叫他老实交代。”
话音刚落，萧泽立转过身看他，眼神中的冷漠，让楚越脸上的笑意僵住，愣在当场。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把他关起来。”
萧泽立脸色严厉无情：“我的耐心只有一次，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
第四日。
楚越听说，伍曼贞由萧宗主亲手斩杀，尸首扔在后山，万兽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