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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萧时景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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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萧时景》

  第一章 暗合

  “又下雨了。”素衣女子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出神。本已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间,却由于这绵绵阴雨,迟迟不来。

  纤纤玉手伸出窗外,接住了瓦檐下的滴雨。一滴、两滴……女子生得一倾世容颜,似喜似忧。时间随雨水滴落,街上开始有人,女子马上将手缩回,掩上窗户,手脚开始忙乎个不停。心中咒骂着与自己形象极不相符的话:“云外山他个老顽童,明明算准了江南这几天会下雨,还要我来……明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雨天啊!还要做什么‘微服私访’?你当我是皇上!好好的门众不使唤,非得让我这个‘弱女子’来‘查询民情’,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我要出个什么事看谁给你养老……”

  片刻后,人也开始多了起来,云外客栈内也坐了几桌人了。从云外客栈的天字二号房内走出一位衣着简朴、举止儒雅、其貌却不扬的陌生公子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的女子——世荒。

  世荒本是孤儿,从娃娃起被其师傅云外山养到如今的二八少女——正值花般的年纪。她同师傅的关系不像她师傅与师兄那样严谨,她和师傅更像是一对欢喜冤家,而她与师兄昧染的关系……基本上是没什么关系。

  昧染长得很美,一种妖冶的美,就像罂粟,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搞得一派正气的样子。她总觉得他是装的,昧染他就一湿木头!!因此她不想和昧染多打交道。而事实上昧染常年在外,他们也没多少机会交流。自从六年前世荒对昧染给她带回来的小物件不再取笑之后,昧染也慢慢断了那本来就很少的交际了。

  “咳咳。”她想想昧染的样子,竟装起了他来,常年在那云外山,她没见过太多男人,索性就拿昧染当示范了。

  这个时辰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几桌人在这绵绵阴雨下并不是那么聒噪,不知是因为雨还是什么。

  席上闻声望来,世荒隐了身形和面容,也改了声音,现在的她,是一位面容清秀不太起眼,声音沙哑还有些模糊的男子,正踏着阁楼的木质台阶,一声声极富节奏。看了一眼楼下的人:一桌大多豪爽,说话大大咧咧,偶尔还会有笑声传来,似乎忌惮于这安静的气氛,笑起来并不是那么毫无忌惮的大笑,应该多数为名声不错的江湖人士,有魁梧的,也有形体消瘦的;一桌都穿着深色衣服,看着总觉得有些压抑,很少说话,即使说了声音也是极小,在世荒眼里,他们和昧染有那么点像,都是湿柴——闷木头,他们一行三人,一人面前一壶酒,各持一只玲珑窑瓷杯,不紧不慢地抿着,似在等人,粗略看下他们的样貌,各有风姿。还有一桌和几个零零散散站着的人,大约都是些早起的百姓,进来躲躲雨、喝口酒暖暖身子。

  “嘿,小兄弟!”一个大嗓门冲自己的方向传来,世荒向声源方向看去,那桌江湖人士中一个剽悍汉子右手端了一大碗酒,左手便向她不停的招着,示意她过来。

  世荒也算“江湖中人”,对大汉此举并不太介怀,淡淡一笑,露出两颗白中透黄的牙齿。学着在云外山偷看过的武侠小说中的豪杰语气:“这位大哥好生豪气啊!”

  大汉嘿嘿一咧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本来就凌乱的几根麻辫更加不堪:“看小兄弟从阁楼上下来,也在这儿住店?”

  “的确在这住店。小弟我昨儿在外还听闻这江泽镇最近有点不太平虽也算见过点世面,但奈何文不胜武,文又平平……”边说着,世荒还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同时也已走到了那桌人的身边,“今天见了兄台,我也算是吃了一剂定心丸吧!听兄台刚刚的口气,也是住这吧!”

  大汉听世荒一口一个兄台地叫着,虽然有些文绉绉的不适应,但人倒是热情,听着也舒坦,便哈哈着过来将世荒拉至他身旁坐下,给她倒了一大碗酒,一桌人开始瞎侃起来。

  “在下时芜羌。”刚聊了几句,世荒又觉得有所不妥,恭恭敬敬地起身作了个揖,用着师傅给她的“身份”,从某种角度讲,这也算是一种暗号。旁边一位身着白袍的清瘦男子听罢,眼睛微微一亮,紧跟着起身作揖,看他形容举止,再看周边人看他的眼神,他应该是这桌人的领头吧。

  “在下齐孟西”说完,那位自称“齐孟西”的清瘦男子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世荒一眼,轻轻一笑。世荒心有所会。

  其余人也纷纷起身作揖,自报姓名。

  “我叫鲁夫。”大汉果真人如其名。

  “白芷。”一个较为尖细的声音传来,世荒才看到了这位和她一样的“人才”,此时正扇着手中的折扇,配上清秀略带灵气的容貌,一派文雅。但跟世荒比起来,她的道行明显不够深。

  “多有得罪,家妹就是这样,在下白堂。”

  白芷一看便是骄傲得很,自以为掩饰得不错,因而对白堂拆穿她的行为十分不爽,但即使她平日骄纵,却从来不怎么驳白堂的话,只能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愤愤瞪着身侧优雅的哥哥。白堂文质彬彬,即使行为举止可以模仿,但气质总是不能的。若说方才的白芷是一位“伪君子”,那他便是真公子了。额边垂下一缕发丝,生得一张小白脸,颇有些祸害人间。

  世荒将几人的名字、样貌默默记于心中,这是师傅交代过的。突然她眼眸一紧,又马上回神与四人打成一片。加上世荒,五人就这样一人一口酒围坐在木桌边聊些有的没的,关于江湖,关于朝廷,交谈甚欢,渐渐处于了一种忘人的境地。

  雨渐渐停下,到客栈来的人越来越多,五人心有灵犀地准备散去。世荒先斟了一碗酒,举止胸前,其余四人也赶紧起身,宽大的衣袍窸窸窣窣,围成了一个密实的圈:“各位,小弟还有些事要先去处理一下,先失陪了。待我回来,再去寻你们喝个痛快!”说话间,世荒手中的碗翻转了两圈。邻桌的人都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听见碰碗的声音和咕噜咕噜的喝酒的声音。一饮而尽,世荒将碗“砰”地敲在了桌子上,仿佛一锤定音。转身便拂袖离开。

  第二章 惊遇

  方才衣袍围成的密实的圈很成功地挡住了外人的视线,手中的秘密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那桌木头。而他们更多的精力,也是在门外——该来的人来了没有。

  说来也巧,世荒刚转身,门口便有一个黑色华袍男子出现,头戴斗笠,步态轻盈。世荒只一眼便觉器宇不凡,只是……只是这人该说他是太招摇,不够沉着;还是说他有些纠结?这大概是世荒给他贴的第一个标签吧。

  两人擦肩而过。世荒虽身材高挑,站在一般人群之中也确实不错,但她毕竟还是一名女子,在黑色华袍之下,还是矮了将近一个头的高度。斗笠边并没有缝上黑纱,从男子身旁经过,世荒微微抬眼向上撇过,男子形容有些许消瘦,但也许不是瘦……从下看上去,薄唇微抿,浅浅的红色也随之淡开,唇形为界,剑羽英眉,很浓,很直……睫毛也是浓密的,没有如女孩的卷曲,就那样慵懒地耷拉在单眼皮下,有些从容,又几分柔情,可这柔中,带刚。

  世荒本想在探究探究,男子却撇下眼角看了一眼世荒,嘴角轻扬,眼中似有若无的笑让世荒赶忙回神继续向外走去。

  走了不多远,世荒便觉有些不对劲——自己好像被跟踪了。刚准备拔腿甩掉尾巴,世荒又停下了脚步,暂时不想打草惊蛇。

  世荒走走停停,时而看看这个摊儿,时而又进进那个店;时而看几把折扇,时而向字画老板询问几幅字画,时而又问问路,时而还去瞧瞧衣服。晃晃悠悠地逛了大半个上午才回到客栈,自然,尾巴也未曾离过。

  回到客栈,小二刚想来招呼却被世荒打发走了,世荒趴到了柜台上恶趣顿生:“老板!”

  正忙着打算盘的老板云板年被她的这一呼吓得不轻,猛抬头之时一个不小心就将刚刚打好的数字又弄乱了。看清了是世荒,他才拍拍胸口白了世荒一眼,世荒也没说什么,手却缓缓按住了他正要恢复算盘的手。云板年抬眼望见了世荒警告的眼色,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大声中杂着几丝愤懑:“这位客官,您要是有事完全可以找小二帮忙,若是他们帮不了,您也可以来找我。但是请不要吓到我可以吗?你看看,我好不容易打好的算盘,这……你这,真是。”

  世荒看了好笑,心想:这师傅调教的人演技还真不错,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拿过这些演技在师傅面前买弄……

  “好老板,算我不对算我不对,大不了我这几天吃喝拉撒全赖你这儿了呗,您可要好生招待啊!”世荒抱拳笑脸相迎。不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云板年表情也渐渐缓和下来,就这样,一出闹剧又结束了。

  “其实吧,云掌柜,你人也挺好的嘛,是不是?”世荒随口夸来,顺手拉过来柜台拿酒的小二。小二呵呵地点点头,云板年心里乐呵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当然,正如世荒对他有所想法,他对世荒——他救命恩人的唯一徒弟也更添了一份恭敬。

  “小兄弟才来我这店里没几天倒是夸赞起我来了,估计这一路生活倒也不错了?”

  “也就这样吧。”世荒笑着打开手中折扇扇了起来,“看在我诚心诚意的夸赞上,掌柜的可否……”

  云板年也猜到了几分,挥手又开始整理算盘,俨然一副吝啬j商的形象,淡淡问道:“小兄弟要我帮什么忙吗?”

  世荒点头还向云板年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轻语:“八十年的女儿红。”

  云板年闻言瞳孔紧了紧,嘴巴微张,声音也有些大了:“这可不行啊小兄弟,我这店开了也不过八十年,这八十年的女儿红可是我祖上当时为我们后代埋下的宝,也有特殊意义啊!怎么能给你呢?”说着说着,云板年还真一副焦急模样,摩拳擦掌硬瞪着世荒,一副打死也不给的样子。

  “老板啊,您就行行好吧!我来这江泽镇为什么就偏偏挑中了您这家客栈呢,还不是因为您这有八十年陈粮的上好女儿红嘛……”世荒也跟着急了,硬是在云板年身旁嚷了个不停。不经意间瞥见阁楼上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他对着楼下轻咳了一声,便有一位身着棕色大褂的男人上去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便是她的“尾巴”了。

  悄悄环顾了一下四周,世荒将手中字条丢在了算盘旁,耷拉着脸:“好吧,那我不要您这镇栈之宝了,不过还是要给我来几坛好酒啊,就送到今儿早上和我一起喝酒的那行人房里。对了,他们住的哪几间房?”

  云板年看了一眼字条,用袖口擦了擦脸,道:“好好好,只要你别跟我要那坛子,其余的什么好酒随你挑。那两兄妹住在地字一号房,那位大汉和另一位住在地字二号房,不知送到哪间?什么时候送去?”

  “就地字二号房吧。等他们回来就可以送去了。”说完世荒便离开了,临别还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的样子。

  此刻天字一号房内,穿着棕色大褂的男人正对着早上的那件黑色长袍,毕恭毕敬地答着话:“那位自称为时芜羌的男子逛了一些地摊与店铺,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一路上只买了一把折扇,到李记布坊订做了两套男装。”

  身着黑色华袍的男子挥挥手。身边的那位黑衣男子便向棕衣男人说了句:“下去吧。”声音低沉而平静。

  “爷,接下来怎么做?”

  “今晚我们去夜访那位‘时芜羌’公子。”这时世荒正巧回屋,华袍男子有所察觉,压低了声音。他可不觉得“时芜羌”能简单到哪去。

  楼下又响起了鲁夫浑厚的声音:“你们说,那位小兄弟回来了没有啊?”

  “这不在这吗!”世荒听见鲁夫声音就笑脸迎了下来,手中折扇仍在挥着,平添一份潇洒。

  “来来来。”鲁夫向身边小二招招手,“去给我拿两坛……”

  “不用了鲁兄,我刚回的时候就已经招呼过了,他们待会自会送到。还有,我叫时芜羌,别一口一个‘小兄弟’,多生疏啊。”

  “好,时兄弟!”

  “时兄弟,你可要小心了,鲁夫他就是一酒徒啊!”旁边的齐孟西打着哈哈,满座哄堂。

  几人就这样拉拉扯扯进了房,喝了酒。好在世荒从小被云外山培养得是个“千杯不醉”,不然就那鲁夫可招架不住!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世荒回到房间并没有察觉到屋里有着不寻常的气息。她先是褪去了一身伪装,点上了蜡烛,暗叹着这客栈还算不错,专门设置了洗浴的地方,还有屏风与纱帘将其隔开,里面设置一应俱全。殊不知,这可是云外山特意为她安排的,其余房间除了天字一号房可都没这待遇。

  世荒沐浴完毕,穿着一袭绿罗裙盈盈走出。没办法,师傅又交代了,此期间每晚都必须穿戴整齐入眠,因为随时可能有意外发生。世荒虽不情愿,也照做了。

  见到自己房间突然冒出了两个人,世荒也没那么惊讶了。但看清来人正是那位华袍男子与那位黑衣男子时,她又郁闷了。

  “多有冒昧,还请见谅。在下本想会会时公子,却不想‘时公子’原来是‘时姑娘’。”虽为世荒此时的惊世脱俗所震惊,但程颐还是很好地稳住了心神。说完便作揖离开,稀奇的是他不是从门出,而是打窗跳……

  世荒走到桌边,接着烛光看清了桌上用茶水写的字:诚意。是轻笑一声:“不留真姓名,何以见诚意?”关好窗户,太累了,她并没想起云外山曾对她说起过的去年登基的那个手段强硬,文武双治,爱才明理的新帝的名字与此有几分相似——程颐。

  颇有些无趣的,世荒入睡了。

  第三章 假面

  天刚蒙蒙亮,半夜又下了一场雨,空气清新得紧。世荒昨夜睡得香甜。打开窗便能看见客栈后园,后园不小不大,就在这朦胧的天气中显得格外幽静。

  客栈后园中有一个从阁楼下走廊凸现出来的八角亭,听小二说,这座亭子是老板一位好友亲笔为其提名的,名曰云中楼。园中间是一个水池,池水清澈环绕着一座矗立的假山,池边种了四棵杨柳。假山上攀爬着许多藤蔓,纠葛、缠绕,恰如这雨后水池中的锦鲤,追逐、嬉闹。杨柳枝条纤长打在水上荡起微微波澜就像昨夜那一盏茶水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客栈中已醒的人并不多。世荒看着美景,程颐看着世荒。

  世荒早觉有人盯着她,盯得她后背凉飕飕的,还陷在美景与盏茶之间的她居然忘了自己千杯不醉,以为是酒还未醒,越来越怪的感觉促使世荒猛一惊,凭着感觉朝天字一号房望去:房门紧闭窗半掩,一张温柔邪气的脸半隐半现,嘴角勾着浅笑,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极度的自信与权威。

  程颐一直盯着世荒,倒是丝毫没有关窗的意思,世荒可不及他脸皮厚,总不能一直干站着与他大眼瞪小眼吧。迅速地关好窗,世荒稍稍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坐到了朱漆饰的圆凳上,指尖在昨夜茶水打湿过的地方抚过。一惊,心跳,顿一拍。

  乱乱的人,乱乱的心,乱乱的身世。师傅在云外山说的那一半世荒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他说:“还有的,此次江南之行如果我没预料错,你应该能遇见他。到时你也应该在外闯荡一番了,只是别闯太久,师傅还等你养老呢!”

  是他吗,高高在上的“诚意”?

  草草恢复时芜羌的面容,世荒努力迈着轻快的步子,挂着笑脸来到了柜台。

  “哟!客官,你这么早就醒了啊!要不要先来点酒喝着?现在都还没什么人呢!”说话者说完便又低头做起了自己的事。此时厅中才只有两个小二,一个还打着瞌睡,而招待世荒的这位,一直手脚不停地忙活着。细看,这不正是昨天被世荒拉来帮着夸掌柜的那一个嘛!他的额头上已有细密的汗珠流下,脸膛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劳动显得有些红,身高体壮的样子,一对浓眉,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不知为什么模样还挺俊俏却成了这云外客栈的区区一小二……脸上还沾了一些脏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世荒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视线,幸而那位俊小二一直在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并没有太过在意。

  “请问掌柜的在哪儿?我找他。”世荒礼貌询问。

  “哦,掌柜的还没起呢,估摸着掌柜的这时候也该起了,客官等等就好。”俊小二毕恭毕敬。世荒心里琢磨着:这师傅手下培育出的小二都这么……优秀?

  琢磨着,云板年已出来了,看见这位“时芜羌”,忙做出一副惊恐状,道:“时小兄弟啊,我昨儿可是将我店中除了那五坛八十年陈粮的女儿红最好的酒给你送去了,你不会还想打什么主意吧!”

  世荒做出为难状,还未说什么,就见云板年转身走了,世荒慌忙追去,两人一直嚷到了后园,云板年才说了一句:“小兄弟,这我是真不能给你,你看我们这都到了后园了,好多客人都在阁楼上睡着还没醒呢,咱就别争了好吗?”语气中带着几分乞求,动作却不是十分客气,拉掉世荒黏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却是很巧妙地将消息送了出去。世荒瘪瘪嘴,离开。

  “新帝程颐已微服至此地,明早启程去启明,找个安全客栈住下,找个机会去一趟大将军府找大将军仇恭表明身份,玉佩为证。”

  世荒毕竟是自出生便跟在云外山身侧,他的亲笔自然是不会认错,只是……

  院落里稀稀拉拉传来些杂客的秽语,世荒皱皱眉,思量着自己也该吃点东西了。招来了小二,世荒咂舌,是清晨那位俊小哥儿。随意调侃了几句,世荒注意到他的脸已微微泛红,额头有细细的汗渗出,果然是一副被人派了苦差的模样……

  “去把你们那掌柜的给我拽来!小爷儿我今儿还就不信了……”猛灌一口茶水,强忍住胸口笑意,世荒终于是提到了重点。不等她说更多,小二哥已如释重负般溜之大吉了。

  “时小哥啊,你到底是要怎样嘛……哎呀呀!!”

  “吱呀——吱呀”

  朱漆木门合上。云板年已单膝着地,倾着背,双手抱拳:“云世门南宿朱雀尤板十三栈云板年向少呈请罪。”

  “无罪,有功,起来吧。”世荒淡漠回应着,她当然知道云板年所指为何。

  “敢问少呈可是有什么吩咐。”

  “准备一下,再过一个时辰我便离开。”挥挥手,伴着又一阵“吱呀”,云板年已消失在视线之内。

  起身,世荒便去收拾行李。她自己要收的行李并不多,片刻功夫就好了,云板年的早饭也恰巧送来,附带着还有一些纸张。

  将饭菜放好,对世荒使了个眼神便堆起满脸笑容走了出去,留下毒害世荒耳朵的,是一句轻快的“那小哥,你可是答应好了别再找我要了,这顿饭算是我请的。”

  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窗外,讽刺一笑。

  看似风轻云淡却是近乎扫荡速度的,世荒优雅用完早膳,为自己倒茶时,顺带将压在底座的银票以及几张字条收入袖中。转而出了天字二号房,进了天字一号房。

  此时程颐正端坐在太师椅上,世荒刚到门前,门便轰然开了。若有若无的笑容浮在世荒嘴角,似是很满意。

  “今日突然叨扰,还望勿怪。”一柄折扇握在世荒手中,突然打开,白纸而已。说着客套的话,却未做足表面功夫。世荒竟就一屁股坐到了程颐旁边的位置,端起两人之间的桌子上多余的一杯茶,一饮而尽。

  “这可是上好的西湖碧螺春。时芜羌。”程颐似是鄙夷地瞥了世荒一眼,浅抿一口茶。

  “何必介怀,不过而已。”世荒忽略去程颐的鄙夷,满不在意。拿起空杯起身站立在程颐跟前,一撒手,一歪头,一撇嘴,一摊手。全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辜的表情惹得程颐轻笑,屋外的人可是急了,“嗖”得现身在程颐房里,却发现主子竟带着几分笑,眉间那始终浓郁的愁容也褪去几分。来人的微微发愣,逗笑了世荒,尴尬了程颐。

  “退下。”面无表情,铁血程颐又回来了,世荒暗叹不好。灵机一动,上前一步一扇头拍在程颐肩上,本是打算拍头的,但考虑到他那身份……还有自己的一小段未来……罢了罢了。

  凝神望着世荒点头摇头,程颐眼中的怒气正在膨胀,却很让人好奇也让他自己很好奇的是:为什么都到这地步了他还没有发作?再看世荒,恍然大悟地向后闪了一步,一脸警惕。

  “你到底是要干什么?”程颐冷声。

  “没,只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今日叨扰,还请勿怪!”

  程颐冷哼一声:“做都做了,还不敢认了?果然不是谁都能有七尺男儿的担当!”一个箭步,世荒被程颐钳制,脖子上的手不知何时就会用力,然后……

  靠在墙上,世荒讥讽道:“你既已知道我本非男儿,又何必置意。新帝——程颐!”

  力道紧了又松,世荒却并不打算反抗。

  “滚!”程颐大小怒气一时涌上,却不想对她下手。

  刚至门边,世荒却忽然回首:“不跟踪,不调查,不滥伤,不阻拦,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全然的江湖浪子。

  程颐怒目圆瞪,却看见世荒手中举着他的贴身玉佩:由玉环和玉扣合成。只见世荒将玉环缓缓放下,玉扣确是握在了手心。

  “好。”程颐咬牙切齿,却奈何不得。刚准备让世荒过来取文书,却见世荒又举起一块金色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程颐贴身携带的令牌,程颐震惊。

  “多谢!”世荒撒烟就溜了,留天字一号房的茶桌被程颐击碎倒地……世荒庆幸,好在他其实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果不其然,当程颐的下属来询问的该怎么办时,他只吩咐了“不必”二字。也算道义。

  第四章 秭归

  云板年备的果然是好马,世荒只能这样想。本来从唐济到南曜国都洛安,即使快马加鞭,也约摸得要六七天的时程,世荒倒好,一路扬鞭,第五天正午刚过不久便到达了洛安南门外三里左右的一家名曰“紫竹馆”的雅楼。

  潇洒下马,其貌不扬,一袭暗色灰袍的世荒与普通男子并无两样,却还是被门口负责招呼的眼尖的小二瞧见了,殷勤备至地鞍前马后,不时还会瞟几眼世荒,不,现在是时芜羌。果然太过急促隐蔽工作做得还不够细致……世荒暗自腹诽。

  “这位客官可是从远处来!哎哟,瞧我这脑子,看您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定是了嘛!”小二一旁絮叨个不停,世荒笑而不语,淡淡瞥了一眼身侧又一小厮已将马儿牵去安置,便细听起小二的话,“最近也不知是怎么的,隔个天的就有那么几批生面孔出现在城里,老板娘都叫我们好生注意些,您好像是独身一人,可更要当心啊~唉,明明正当盛世,怎么就总觉得不太平啊……不过话说回来,咱也就只盼着能做好生意便是了,哈哈··”世荒嘴角微扬,算是满意。

  说着,世荒被引至一处幽静的位置落座。似不经意的,世荒端起茶杯,瞟了小二一眼,多少还是有些才能吧。

  “对了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一菜一汤,不辛不辣,不咸不淡,不油不腻,看着办就好。”浅抿一口茶,身侧不经意来了一位美人。正是紫竹馆老板娘——管紫竹,人称管娘,想当年洛安随口一句管娘,不知可引来多少风马蚤,如今,虽已不再十八,确认是风韵犹存,洛安一枝花。现下膝有一子名管紫轩,正值风华。虽是这样,还是有些许老爷们想娶她回家,但管紫竹不曾回应过一句话……

  “这可是位清雅的公子。”管娘颔首一笑,不等世荒回答,一只猪爪便伸了来。

  “管娘,上次我跟你提的事想得如何了?我可是急得很呢~”来人中等身材,相貌平平至少还是看得过去,却硬是要做出一副心碎得要死的模样,反倒恶心了。管娘只是侧身避开他的手,并无过多动作。世荒像是看出了契机,伸手挡回了那恶男的再次出手。

  上下打量世荒一番,恶男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浓浓的哼声,不屑的意味在他的眼神尽闪。“哪来的刁民!”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一只蛤蟆。

  “何处来的疯狗!”一声喝起,室内的人都朝门外望去。一个小厮守在一高大男子身旁,且不说男子,且说那小厮,周身也散发着震慑他人的气息。来者,必定不凡。

  “你是何人,竟教训起我来了吗?”明明是反问的语气,却叫人憎恶不得。

  皱皱眉,世荒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扬眉道“这位公子,人家也没说是在教训你啊!”恶男虽一身华服,却穿不出什么气质,直教人大喊恶俗,估计也是平时目中无人惯了,没想到会来个毛头小子这样跟自己呛声,一时没反应来,就已被刚刚进来的那男子的手下带了下去。

  “你们抓我干什么,你们不能抓我,快放了我,不然有你们好看!”恶男的手下自然是要去阻拦,可悬殊实在太大,根本无济于事,个个都急了。要知道,如果他家老爷知道少爷给人带走了,他们还不脑袋落地啊!一个个喧嚷不止。

  方才那位小厮似是明白了一般,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强迫恶男看,那男的却不知好歹,抬脚就要踹开来人。世荒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位风华绝代的公子上,衣着朴实却不失风雅,通身散发着慵懒却又给人一种天生的王者气息,大约是哪个皇族或者显贵家的公子。动作虽然很细微,但她还是注意到那慵懒的眸子忽的一沉。世荒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这大约是官家与商家间的孽缘吧,遂摇摇头等着看戏。

  小厮见恶男那动作也是恼怒的很,敏捷避开又迅速扳过他的脑袋,强迫他的视力停在那令牌上面,便再也没说话。只见那恶男忽的就坐了下去,哭笑不得,带些自嘲。

  “你快去给老爷报信。”被阻拦的人中一个看似领头的迅速吩咐身边的人,却都迟了,他还没说完,他家少爷就被带走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带走我家少爷!”领头人见男子根本不打算理睬他,便转向那小厮,谁知那小厮也“不知好歹”,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们……”手颤抖地指着,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你们给我好好等着,我家老爷定不会放过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只等着求饶吧,哼!我们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戏也看完了,世荒瞥了一眼那依旧风轻云淡的男人,再看了眼额头微蹙的管紫竹,兀自又坐了下来。

  管紫竹看着一干人散尽,缓步走到男子跟前来:“公子还进去喝茶吗?”

  “本来是要喝的,现在看来估计是不行了,况且管娘今天似乎有什么贵客,就改日吧。”故意清淡了“贵客”二字,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世荒,“过段时间该是采茶的旺季了吧,不知管娘可否让我品上一品紫轩阁独有的泉露茶呢?”

  管紫竹见程景时也不打算为难她,微微服了服身:“自是随时给公子备着。”

  “多谢。”转身翩然离开。世荒不知为何,像是被什么勾了一下心角,虽然背对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确认能感受到那清缓的气息。

  管紫竹转过身,对自家这少呈还是有几分畏惧的,但戏总要能瞒得过人才叫做戏啊。

  “方才多谢公子了,既是如此,今天公子这饭便由我亲自下厨,不知公子可赏脸?”

  “管娘厨艺精湛怕是吃过的都忘不了,这是我的幸运,不过可否替我安排一间清静些的房间?”

  “公子请随我来。”

  常来紫轩阁的都知道这里钱财、身份、地位、权势都是次要的,只要对一个人特殊,都是有各种原因的,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继续埋头,吃饭喝酒。

  世荒随管紫竹东转西绕,到了一个类似独立的小院,不曾想,小小的紫竹馆还有这等地方。

  刚进小院,就见管紫竹双手重叠持平低头,一句“云世门南宿朱雀九宫轩红轩阁阁主管紫竹参见少呈。”

  “嗯,起来吧”淡淡的生音略显疲惫,她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些礼节,也无法理解。

  “今日之事多谢少呈,也请少呈…责罚。”

  “你既无罪何来责罚之说。”清冷的声音,让管紫竹隐约感觉到她的不快,果真是个冷淡之人,“好了,你也不必多说,你先且给我解释解释今天那几个人吧。先坐吧。”

  “是。”微微服服身稍微停顿坐在世荒对面的圆凳上。

  “今日闹事的是京中有些名气的刘家大公子,刘俞。平日里仗着自己表姐刘长玉入了宫为了妃而为所欲为,这个刘长玉刚去的几年还受皇上宠爱,这几年倒是冷淡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冷落,而且她毕竟是为了妃,地位并不低,刘俞打着她的名头到处招摇一般人也不惹他。当然还有个原因,便是他舅父是户部侍郎,他家又经商,这官商相互,世道无常啊。”说道这里,管紫竹也不禁摇了摇头,似是十分无奈。

  世荒并不表示什么,不动神色到了两盏茶,推了一杯到“那今日突然闯进的可是哪位皇族显贵?”

  “是,此人正是先皇的第九个儿子,当今皇上同母弟弟。也是皇上最大的心腹和心患——程景时。”

  “确定吗?”世荒终于把在茶盏里的视线挪了回来,略有深思。

  “程景时常来紫轩阁品茶,他的身份也有意无意向我透露过,都是为了方便而已。而且我们红轩阁也查到,程景时在江湖上还有一个隐逸的身份,江湖人称景九景公子,很多人都知晓他的名声,却不知其人真实身份,甚至朝中也无人知晓,包括他的亲哥哥,当今皇上程颐。”

  “那……”

  “朝中最近有所变动,刘家等一干人等怕是成了皇上的眼中钉了。”

  “原来如此。好了,打盆水再弄些吃的来吧。顺便给我备好一些生活必需品,我想,在这紫竹馆应该有隐蔽的地方,你应该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吧。”

  “是,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第五章 且行

  很快,管娘就打好了水进来,而且很心细地备好了洗澡水,终于可以摘下这张皮,世荒顿觉舒畅了不少。当管紫竹再端着食物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世荒一袭浅绿衣裙靠在床边,容颜不似当前。雪肤花容,我见犹怜。管娘心下一惊,枉自己活了半辈子阅人无数,而且还是一个女人,却未曾见过这般倾国人物。都看得痴了,仿佛时间静止。如果不是世荒叫她,恐怕管娘还站在那儿呢。

  管紫竹歉意地笑笑,放下食物就打算离开。对此世荒早已习惯,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吧。

  “慢着。”

  管紫竹回过头,一身紫衣飘摇得越发衬得她像个世外之人。“不知少呈还有何吩咐?”

  “备好车乘马匹,今日未时安排我进城,就…借用大将军之名吧。”

  “少呈可是说的大将军仇恭?”

  “正是。好了,还有将近两个时辰,去安排吧,如果没有契机,就带上这个去一趟将军府吧,我这副样子确是不宜露面。”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块方帕,包的正是云外山的玉佩。

  双手接过玉佩,见世荒挥手就离开了。

  卸下皮囊,空气也似乎是清新了许多,世荒不紧不慢地品尝着管紫竹送来的清雅小菜,正舀了一小碗汤送进嘴里,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心道管娘倒是心细聪明,又不失应有的大胆,顿时对她的好感又增添了不少,也暗暗酝酿起来。吃饱喝足,满意地放下碗筷,也不顾什么礼仪修养的了,就当是在云外山一样,一下就把自己撂到了床榻上,大概是知道这里是云世门的地方,还比较相信管紫竹,当然更重要的是相信云世门,也可能是因为太过疲惫,渐渐地,浅眠着就快入梦。

  “少呈?少呈在吗?”管紫竹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虽说她的声音清婉动听,却是在是扰了世荒的清静。似是懊恼地皱了皱眉,淡淡地吩咐道:“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了去吧,我还想休息会,到快出发时在来叫我。”

  管紫竹看看身侧两个身着紫衣的女子,从始至终都谦卑地微低着头,再次开口:“是。”便招手示意两名紫衣女子离开。

  “等等。”隔着屏风,世荒的声音并不大,却是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耳边。

  “少呈。”管紫竹刚回头,便看见了那一抹清丽的浅浅的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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