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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她大老远跑到邻镇来是要买东西,那他也不必揪着一颗心、马不停蹄确认她到底上哪去了,结果实情竟然是──
她想逃。
她想逃开他?!
手腕被握得紧紧的,娃娃抽不回自己的手,只能低垂着头,捏紧了粉拳,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
“那不是我的家……”
“为什么不是,你就要嫁给我了。”
她摇头,再也承载不住的泪珠被她给晃了下来,彷佛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碎钻落在地面上。
风巽眉心的浅痕,绞拧得更加深陷了。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嫁给你,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娃娃的胸口像是活生生被刨开一个大洞,好痛好痛,她必须暂时憋住呼吸,才有办法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
“我们解除婚约吧,你就当我……当我没说过那么过分的要求。”
过分的要求?
镜片后的俊眸半瞇,幽深的墨沉黑瞳闪过一簇森芒,锁住前方从迷迷糊糊间清醒后就不肯抬头面对他的小女人。
“你抬头看着我,再说一次。”
“我……”娃娃咬咬唇,泪花在眼底开成一片。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知不知道她要说出来已经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居然还要她再说一遍?她的心好痛,他知不知道?
“没事的话,我们回去。”
风巽没有放手,牢牢拉着她,直接转身迈开长腿。
回去当他和女朋友的电灯泡吗?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吗?“不……不要,我不能跟你回去。”娃娃想扯回自己的手,另一手试图掰开他修长有力的大掌,一想到他暖烫的大手也会像抚摸她一样,抚摸那个艳丽性感的美女,她的胸口就一阵翻搅,难受得像是要灭顶。
风巽宽阔的肩膀一震,深呼吸,回过身来紧盯着她。
“给我理由。”沉醇的嗓音,此刻似乎正在压抑着什么似的紧绷。
“……”她懦弱地低垂着颈项,重重咬唇,对抗那几乎淹没她的酸涩痛楚。
“没有理由就不必硬挤。走吧,回去了。”
见他又要迈开步伐,一副像是将她的拒绝看成是小孩子在闹别扭的无所谓,娃娃待在原地不肯走,螓首摇得更用力了,眼眶里的泪纷纷飞洒出来。
不是,她不是在闹别扭。
“不可以,我不跟你走了,因为我们要解除婚约!”她强忍着心痛,抬起蒙蒙泪眸直视他,大声再次宣告。
如果风巽真如她所以为的无所谓,那么她就错了。
那双黑沉如夜的深眸定定地凝住她,不同于平时的刚毅温和,完全察不出阴晴喜怒,可是愈看着这双沉沉黑眸,她却反而愈觉得心虚,心虚到手脚不知道该摆哪里。
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她,在她几乎怯懦得想脱口为自己的提议道歉时,他总算开口了──
“抱歉,我无法答应。”
而且还是比她抢先一步道歉。
“我们的婚礼势必举行。”他又道。
婚礼不会取消。
风巽依然要跟她结婚呢……
娃娃卡着一滴泪珠的唇角下意识上扬,但高兴不到三秒,已经在心头扎根的残酷现实及良心,又开始提醒她不该如此自私,于是上扬的嘴角又垮了下来,沾在上头的泪滴也顺势滑落。
“风巽,你不必因为同情我的遭遇而娶我,真的不必……”
说着说着,娃娃脆弱的泪水又滴下粉颊,她胡乱抹去颊上的泪水,手心手背都加入了,眼泪却愈抹愈多。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悲伤模样,风巽心头一揪,又不得不无奈轻叹。
“我几时说过,我是因为同情你才娶你?”这就是她想从他身边逃开的原因?这小女人打哪听来这种没有根据的论调,他从未说过,自然一点根据也没有!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她频频吸着红鼻子哽咽,闷闷地道,模样好不可怜。
风巽有种被她打败的感觉,双臂环胸,没好气地瞅着她。
“连我自己都不晓得的情绪你能知道?麻烦说来听听。”
“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打扰你够久了,我会自己识相离开的。”不然到时等他搂着女朋友,到她面前来请她离开,她一定会很痛苦、很痛苦……
一听到她说出确实想离开他的话语,风巽才舒缓没多少的眉心,又拢了起来。
“所以你不告而别?”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娃娃一径地垂头流泪。
“既然你自认懂我的心情,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失踪,让我几乎以为猛虎帮的人又掳走你,急得差点去拆了猛虎帮的堂口?”
娃娃愕然抬头,小脸上有着惊慌。
“你去了猛虎帮?!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上次风巽伤了他们的人,以他们会寻仇的个性,一定怀恨在心。他们人数那么多,不像上次只有两个人,风巽的拳头再怎么硬,也无法一个人应付那么多人呀,这样不是羊入虎口吗──呃,更正,是“狼”入虎口。
“我说差点。”风巽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是直捣黄龙、去了猛虎帮一趟没错,不过猛虎帮还算幸运,一只来向他通风报信的土狗说她不在猛虎帮,及时免除了他们被歼帮减堂的下场。
娃娃闻言,放下提在半空中的心,松了一口气。
还好,风巽没事。
“对不起……不告而别是我的错。”她当时心好乱,不敢进屋听他介绍他的女朋友,又想到镇上的人也许会对她议论纷纷,只好当只不肯面对现实的鸵鸟,逃到比较少人认识她的邻镇来,却完全遗忘风巽的感受。
咦?可是风巽……为她着急吗?
“你就这样草率离开,有地方去吗?”他再问。
“我……”她一想到自己无处可去,只能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游荡,连天空都为她掉那么多眼泪,她就觉得自己的命运好悲惨,泪水像是全年不休的泉水,流不尽地直冒。
果然,娃娃还不想回沈家,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就像初遇她时的狼狈景况!
“天黑之后,你要怎么办?”他挑高眉峰,几乎已经能预料到她的答案。
“我……我不知道……”她满心只知道要难过,根本没想那么多。“总会有人愿意收留我。”
风巽眉头一横,心中很不是滋味。
“不准你赖上别人,要赖也只能赖我。”这个少根筋的小笨蛋!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娇憨甜美会引来多少危机,她以为她遇上的陌生人,都会像他一样把她捧在掌心里宠吗!
“哪有人这样自找麻烦的。”她泪眼婆娑、不信地瞅了他一眼。
“你不是麻烦。”他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懂?
娃娃傻楞楞地咧开水嫩唇瓣。
呵,又是那种会让她浑身轻飘飘的甜甜感动,可是她的良心也因而刺痛着。
摇头甩去那个让她良心不安的幸福滋味,扑簌簌的泪水又接连滚了下来,彷佛在哀悼着往后不能再拥有的幸福,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风医师,你真的不用因为同情──”
“我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同情你而收留你,但绝非『同情』这种无聊的理由而想娶你。”他扬声打断她,不打算再让她的小嘴,吐出挑战他怒气的言语。
“不是吗?你在得知我逃婚的原因后就向我求婚,除了同情,还会有什么理由?不然就是……由于我得知你身为狼族人的秘密,你为了确保我不会乱泄密,才留下我。”她愈想愈觉得一定是这两个理由的其中之一,不管哪一个,对她而言都很悲哀。呜呜呜──
“求婚是我顺着你的话提出来的,如果你没说,我也会提。”至于狼族人的秘密,他相信以她单纯善良的心性,一定比他这个“泄密者”还可靠。
“什、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啦!”她开始歇斯底里。呜呜呜──
“娃娃,我想娶你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爱你。”
“别再安慰我了,我都知道……”呜鸣呜──以后不能再看见风巽,她会很想念他,想念他的微笑、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亲吻、想念他的温柔、想念他的火热、想念他煮的菜、想念他包的水饺、想念他的一切,就算他说他爱她──
等等!
风巽说,他爱她?
娃娃怔怔地望向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出现幻听。
“你……你说什么?”
“我爱你,我想娶你的理由自始至终只有这一个。”
炯亮的眸子锁住她,缓慢而清晰地重复,带着薄茧的指腹刚抚过她湿润的粉颊,抹去那些令他揪心的该死湿意。
他不否认,第一眼看见她时,曾为她的美怦然悸动,但初遇时的悸动,如果没有因相处而慢慢变得清晰、深邃,他对她的感觉,大概只会停留在萍水相逢的陌生上。
而当阿汪随口说他对她产生了占有欲的时候,确实说得一针见血,让他蓦然体悟自己对她的感觉已经不再单纯,纵使心有存疑,也在看到她被人强掳时,他胸口那紧塞的拧疼与怒意,一股始终藏在心底深处的异样情愫,在他胸口蔓延开来。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但没想到喜欢她的心情竟是如此浓烈,让他承认自己已经爱上这个小脸上总爱挂着一抹憨羞微笑、个性有点迷糊怯懦的娃娃了。
狼族人一旦认定了伴侣,就会一生忠诚到底,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解除婚约的念头成真,况且他喜欢她,想用一辈子宠她、爱她、想和她共组家庭、生几个可爱如她的孩子,渴望的程度甚至超乎自己的想象!
过了好久,娃娃都只是呆呆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娃娃?”风巽不禁有些紧张。
结果,她小嘴一扁,娇小身躯突然缩到柱脚边,埋头爆出号啕大哭,他只能隐约从哭声中听出一些端倪。
“臭风巽……呼噜呜呜呼噜……你骗人……咕噜呜呜咕噜……”
风巽重重一叹,大手扒过额上的黑发,挫败地跟着蹲在她身前。
“娃娃,我没有骗你。其他的我听不懂,你先别哭,把话说清楚。”不是他自夸,他的人格在乡里间备受赞誉,说话也有一点份量,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个小妮子老是质疑他?
“你明明已经有喜欢的女人了,为什么还要说谎骗我!”他可恶啦!居然可以把谎言说得这么正经,害她差一点就沉沦在他深情款款的眼眸中,相信他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
风巽皱着眉头,厚实的大掌抬起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一瞬也不瞬地望入她淹大水的清眸。
“我喜欢的女人就是你。”
唔,看着他专注的黑眸、听着他坚定的语气,她的心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才怪,你喜欢的女人是你中午替她下水饺的那个美女!”她只要一想到他们甜蜜相拥的画面,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好痛哪,呜呜呜──
她看到了?风巽的薄唇抿出莞尔笑意。
“不是,她不是我的女人。”
唔,她都已经自愿退出了,他为什么还要给她奢望!
“你不要再说了,我亲眼看到你们拥抱,就是就是就是就是!”娃娃不再看他充满感情的眼眸,闭眼直嚷,破碎的泪水被挤出红肿不堪的眼帘,沾湿他满手。
“你误会了,她是我妹妹,风铃。”
“那是我要吃的水饺啊,你怎么可以──”
再等等!
他又说了什么?
注视着她睁开的茫然大眼,风巽嘴角浅漾无奈却又忍不住纵容的笑意。
“我跟你提过的,风铃每次给我的见面礼就是水饺皮和牛肉,我只用了她拿来的食材煮给她吃,没有动到你的份。不信,你跟我回去看看,你的份还好好的躺在冰箱里。”
“你说……那个美女是你的……妹妹?”
“不像吗?”他和风铃可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妹,基本资料上都“共用”同一对爸妈。
他这么一说……
娃娃眼角噙着和她一样怔住不动的泪,楞楞直视眼前的朗逸俊颜,和中午看到的那张艳丽姿容在心中比对,发现他们两人眉眼间的神态确实有些相似。
她小嘴半开,回想刚才自己如何指控他,就羞窘得脸都抬不起来。
“对、对不起……我误会你们了。”
他再度抬起她的小脸,抹去她脸上残余的泪,一脸又无奈又好笑。
“如果我已经有了对象、又可怜你的遭遇,我大可替你安排个安全的去处,不然基于同情而娶你,我岂不是害惨我自己?”
娃娃眨眨水眸,乱成一团的脑袋这才开始理出头绪。
对喔,风巽没必要舍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娶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那为什么,早餐店老板娘和王媒婆都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如果不这么说,岂不是一天到晚都会被她们『照顾』、找去相亲?”他实在是敬谢不敏。
所以,他说的,全都是真的!喜悦又漫上娃娃憨柔的眉宇之间。
她老实写在小脸上的心情,让风巽莞尔一笑。
“那么,你想解除婚约的事,是不是可以收回了?”
“可是……我不想连累你被伍家──”
“放心,他们伤不了我。”他的拇指按住正在说话的红唇,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你和伍家的婚约,我会解决。”
“真的?”
“你只能嫁给我。”
呵,她真的可以重获自由吗?她好喜欢有点霸道的风巽,也好喜欢温柔体贴的他──突然,凝满喜悦光彩的娇憨小脸,转眼间又黯淡无光。
风巽始终专注在她脸上的目光,没错过任何细节,自然也发现她的落寞。
“怎么了?”
“我在你的心中,很特别吗?”她怯怯问。
“为什么会这么问,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不、不是的……我是看你对镇上每个人都很好,对阿旺牠们也很好……”风巽对大家的温柔体贴都一视同仁,那她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我……在你心中,到底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很大的不同。”
感觉风巽以指腹摩挲着她嫩软的唇瓣,凝视她的视线热烫了些,嗓音也低哑了几度,像极了他这几天日夜里“教导”她时的火热眼神、以及在她耳边诉说情话的性感低嗓,娃娃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为他的温柔而性感的抚触晕眩了。
“我不会想吻他们,不会想抚摸他们,不会想拥有他们,不会想从他们身上得到温暖,更不会向他们求婚。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个独特的存在……”
无尽深情的低语,结束在两相胶着的唇瓣中。
在他有力而安稳的怀抱里,娃娃动容了,勾住风巽的颈项,将他拉近,用他教导过的方式生涩回吻他。
吻得她迷迷糊糊时,风巽在她唇间哑声哄诱:“娃娃,我们结婚吧。”
“嗯……”
第十章
黑夜与白天交界的曦光,正悄悄透进窗户。
床上的娃娃幽幽转醒,感觉自己被包围在一片安稳的氛围之中,惺忪睡眼不由得转到身旁连在睡梦中都执意抱着她的男人身上。
看到他赤裸的肩膀和薄被下若隐若现的强健胸膛,她蓦然意识到被单下两人的光裸,他的大掌甚至还宣示独占意味似的,包拢住她一只嫩软的丰盈,却完全没有压痛她分毫,两朵红云迅速飘上娃娃粉颊。
再过两天,她就要嫁给这个男人了,他的怀抱,将不会只是她短暂停留的位置,因为,他爱她呵。
饱涨了喜悦与满足的心情,和她“上一次结婚”完全不同,她应该不需要再犹豫的,但她却扎扎实实地感觉到内心的不确定……
娃娃的睡意全无了,睁着大大的眼,凝视枕畔的男人。
虽然他爱她,虽然他一点也没有视她的背景来判定她的好坏,虽然他说她与伍家的婚约他会解决,可是还是抹灭不了他与她的分界呀!
爸说的对,她与风巽毕竟是不同世界的人,就算他有个秘密身分,但他毕竟是一个生活环境单纯的兽医,而她则是流氓的女儿,摆在眼前的分界,怎么也无法不提醒她这个残酷的现实。
她要是嫁给风巽,不光是猛虎帮会找他麻烦,就连他的名誉也会被她拖累。
他是个好人,她不该拖他下水……
娃娃苦涩地咬咬下唇,凑近眼前就算熟睡也俊朗得无与伦比的俊脸,轻轻在他满足微勾的薄唇印下一吻,然后慢慢移开他揽在她身上的臂膀,蹑手蹑脚下床穿妥衣物,离开主卧室。
走出房门前,她还回头,留恋地将他的身影,永远收入心底。
风巽,对不起……
回到客房,简单收拾行李后的娃娃,才打开房门,就撞见不晓得在门外站了多久的风巽。
他一身深蓝色睡袍,随意而拢的衣襟半敞,露出大半堵精实的胸膛,性感可口得让人想一口气扑倒;炯亮到宛如着了火的黑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浏览过,尤其在她小手里的旅行袋,停留了较久的时间。
看得出来,他黑眸里的火光绝对不是灼热的欲望,而是隐隐燃烧的怒火,娃娃暗暗抽气,心虚地后退了几步。
“你『又』要不告而别?”
他的声音与平时一样温醇,语气一样轻缓,可是却听得她手心开始紧张冒汗。
“不、不是……我到了落脚处,就会通知你。”这样就不算不告而别了。
“落脚处?哪里?”
“呃……”
“根本没有,对不对?”
是她的错觉吗?风巽的声音好像也着火了。
“我会找到的……”娃娃小小声,黯然说道。
盯着眼前这张苦哈哈的小脸,风巽深吸一口气,发挥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耐性,耐心厘清这一次的“疑难杂症”。
“这次,是什么原因。”他问。
娃娃扁扁嘴,抓住旅行袋的两只小手与提带绞在一起。好吧,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光明正大”,这次不是误会,不需要任何一方冰释。
“我不可以这么自私。”她答。
“自私?”
“嗯,自私。”她认真地点点脑袋。“我如果嫁给你,猛虎帮的人就会认为你抢了他们少主的新娘、存心给他们难堪,伍家人也会对你怀恨在心,到时候他们就会伺机找你报复、恶意砍你几刀、顺便送你几颗子弹……”
愈说,娃娃的脸色愈苍白,宛如能预见风巽倒卧在血泊中的下场,清眸泛开恐慌的红雾。
原来是这件小事,她这颗小脑袋居然还在烦恼?
见娃娃说着说着又快要哭了,风巽眉头微皱,眸子里的愠火,也因她清眸中真切的担忧,降温了些。
他轻叹,确定自己的心,这辈子都要被她的善良彻底俘虏了。
“我说过了,他们伤不了我。”虽然攻击别人的弱点很没礼貌,但说实在话,那些三脚猫的功夫还真的动不到他一根寒毛。他经历过别人所未经历过的磨练,不是被吓大的。
“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你只有一个人,他们有几十个人呀!”
“台湾有法治存在。”猛虎帮的事需要处理没错,但他没打算动用到法律。
“法律是用来限制好人的,你没听说过吗!”“台面下”很“黑”,谁都知道。
“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
“未来的事,谁也不能保证呀!”娃娃愈想愈觉得,自己以为逃婚就能躲开一切,根本天真得离谱,她决定了──“我要回家。”
风巽黑眸半瞇,等待她可能没什么好话的下文。
“嫁给猛虎帮的少主。”
“不行。”很不给面子地,她的提议被他立刻否决。
“你已经答应要嫁我,说过两次。”
“可是──”
“我也说过,你和伍家的婚约我会解决,难道我不值得你相信吗?”
“不是的……”心头被他眼底的受伤扎了一下,娃娃胸口一疼,着实为自己的出尔反尔感到厌恶,但现在的她,还能怎么办?“就算你能顺利解决婚约的事,娶了我,对你并没有好处呀!”
“为什么没有?”好处大得超乎她的想象。
看出他黑眸转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胸口贲起的柔软曲线,娃娃蓦地明了他指的“好处”是什么,脸蛋一热,连暴露在衣物外的细嫩肌肤,都被他的视线烫出一层娇羞红晕。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爸是恶狼帮的老大呀!”
“这跟我们结不结婚有什么开系,我不会因此畏惧你或讨厌你。”这一点,他记得老早就表明得很清楚了。
“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欢我,可是,我会拖累你、会害你被人指指点点、害你交不到朋友,然后你就会开始讨厌我、不想跟我在一起……”
回想起求学时代被孤立的自己,娃娃一点自信也不剩了,鼻一酸,弥漫在眼底的红雾凝话聚成泪雨,溢出眼角。她用手背孩子气地擦去泪水,却老是擦不干,连泪腺都跟她作对,她更加难过了。
她的泪让风巽胸口一紧,他伸手将泪人儿纳入怀中。
“娃娃,人生下来,虽然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不代表上一代的宿命就一定会延续到下一代。你能决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能帮你,端看你要不要争取而已。”他可以想见,她从小到大因为身为帮派份子的女儿,所受的委屈和自卑,绝非外人所能想象。
娃娃在他怀中抬起盈满渴望的泪眸,怯怯问:
“我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有尊严、没有白眼,有安定、没有纷扰的生活?她真的可以拥有?
“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大家对你不好吗?”他看着她,不答反问。
她摇头。“我过得很开心,大家对我很好。”
街坊邻居一看到她,都会笑着对她嘘寒问暖,隔壁小武的妈妈说她是个善于倾听的好听众、所以喜欢找她聊天;只要地去买早餐,早餐店老板娘都会在给她的份量里多加一些;王媒婆也常拉着她,说要帮她介绍相亲对象;还有好多人都对她很和善,在这里,她每天都很开心。
“这就对了。你让大家先认识的是你个人,而不是你的身分,他们对你没有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自然没有芥蒂。我保证你所担心的事情,没有一件会发生。”
这也是他喜欢这里、甘于平淡的原因之一,此地居民们热情直接的人情味,与大都市里的凉薄世故大相径庭,他无须时时揣度人心,也不必担心会有永远的敌人,人心在这座小镇里,很简单。
他的保证让娃娃的自卑开始动摇了。
“他们知道实情也不会讨厌我?”真的吗?
“不妨交由时间验证。”看着她逐渐寻回自信光彩的小脸,风巽浅抿一笑。
“你真的可以说服我爸,让我嫁给你吗?”
“你跟你父亲提过我们要结婚的事?”
在他温柔而灼热的视线下,她娇羞地点点头,但接着又垂头丧气。
“可是他不答应。”
“他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风巽语出惊人。
“啊?”她怎么不知道?
“不信?打通电话问问。”他拉她来到电话旁,将话筒递给她。
看着他俊脸上胸有成竹的微笑,娃娃半信半疑地拨出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长期在她家帮佣的婆婆,帮佣婆婆一听到是失踪了一段时日的她,急忙问她有没有住好吃好穿好,确定她安然无恙又跟她闲聊了几句,才将电话转给沈雄。
“爸……”
“娃娃,这么早打电话回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电话中的沈雄,显然刚从睡梦中被连忙挖醒,声音粗厚低哑,还包含了显而易见的急躁。
“不是……”
“不是就好。时间还早,你再多睡一下。你后天就要结婚了,睡眠充足对新娘子很重要,这样那天你才能漂漂亮亮的,爸爸也有面子呵,去睡去睡!”沈雄叮咛着,说话声轻快了不少,听得出他的快意。
娃娃一楞,不确定地问:“爸,你知道我后天要跟谁结婚吗?”
“怎么会不知道!是风先生呀,他已经来家里提过亲了,呵呵呵!”
娃娃又是一楞。风先生?爸什么时候开始,对风巽这么客气了?
“娃娃啊,你就放心嫁给风先生吧,伍家已经无条件解除婚约了。”
解除了?她讶异地望向风巽,风巽回以淡定浅笑。
“可是,你不是不答应我嫁给风医师吗?”
“那是过去事了,不用再提了啦嘿。对了,风先生在旁边吗?”
“在……”
“把电话给他,我要跟他报告这个好消息。”
报告?“好……”娃娃一脸困惑,将电话交给风巽。“我爸有事跟你说。”
风巽接过电话,听着对方的“报告”。
“我知道了,谢谢你,岳父。”
电话那头传来沈雄爽朗的笑声,连娃娃都听得一清二楚。风巽挂掉电话后,眼角带着笑意,环胸直视眼前一头雾水的小女人。
“现在还有任何问题吗?”
“没……没有。”可是,事情顺利得让她出乎意料,爸对风巽的态度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猛虎帮又为什么愿意无条件解除婚约?
“不会再不告而别,安心嫁给我了?”
“我……”
见她神情有所迟疑,风巽眉头微挑,索性一把抱起她,往床铺走去。
重心一倒,她低呼一声,小手勾住他颈项。“风、风医师,你要做什么?”
“让你没有体力再跑。”
嗯?“什么……”意思?
被放到床上的娃娃还来不及问完,已经被他扎实地压入床铺间,承受他逐步加深的吻……
当她娇喘连连、只能任他摆布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他所谓的“没有体力再跑”是什么意思了。
喜宴席开一百桌,每个桌次都坐满了人,新郎新娘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认识的、不认识的、说中文的、不会说中文的,统统齐聚一堂来祝福这对新人,雪纳瑞阿旺兴奋地满场跑,整个会场热闹哄哄。
此时,会场的灯光被调暗了些,明亮的聚光灯打在男女主角身上。
“好,欢迎各位亲朋好友,来参加新郎风巽和新娘沈娃娃的婚礼。”台上的主持人,神采奕奕地用麦克风广播。
“美丽的新娘子,已经由她父亲牵扶着,走向新郎了!”
主持人一手比向喜宴入口,接着,会场内开始播放神圣的结婚进行曲,众人纷纷拍手,小孩子们则是各自抢到红地毯两旁的好位子,准备进行向大人讨来的任务,拉炮、撒小花。
新郎风巽一身笔挺帅气的正式西装,与小花童们站在通往台前的红地毯前端,充满温柔笑意与热切情愫的目光,凝视着正走近他的沈娃娃──他的新娘。
突然,新娘的步伐慢了下来,然后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沈雄不解地,朝身旁的女儿低声唤道。
娃娃没有出声,小手紧紧捏住捧在手中的花束。
风巽黑眸微瞇,精烁的目光穿越娃娃面前的白纱,锁住她些微惨白的小脸。
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下,新娘放开父亲的手,开始迭步后退。
娃娃,过来。风巽眉头微皱,紧盯着她,以唇语说给她“看”。
没有用,新娘提着婚纱裙襬拚命摇头,在新郎面容逐渐转为铁青的瞪视下──
转身跑了!
“快,守住所有出入口!”
座席间,不晓得是谁已经有过类似经验,率先反应过来大喊。
喔,是猛虎帮的少主,伍桧潜。
“娃娃,你到底怎么了?快出来呀!”
餐厅前后两个“逃生出口”都被人封锁,娃娃无路可逃,只能跑回餐厅内充当新娘房的房间,锁上门,缩在房间角落掩面啜泣,不理会门外沈雄的劝嚷。
“媳妇,风巽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告诉妈,妈替你教训他!”这会儿是风巽大老远从日本赶来参加儿子婚宴的母亲,豪气干云地抢着说话。
“有话好好说,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家和万事兴。”这个温吞的声音,是风巽的父亲。
“嫂嫂,你好厉害喔!我第一次看到大哥这么生气耶,我崇拜你!”不用说,这个兴奋的吱喳声,就是爱看好戏的风铃。
“小姐,你不出来的话,大家不能开动啦。”阿杰摸摸饿扁的肚皮。
“汪!”门板外挤满前来关切的人群,连阿旺也来凑一脚。
新郎新娘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认识的、不认识的,说中文的,不会说中文的,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最后才轮到准新郎。
“娃娃,开门。”
风巽压抑着熊熊怒火的声音传来,娃娃埋头在双臂间,哭得更大声了,连门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开门。”风巽再道。
“呜呜呜──”她再哭。
“拿斧头来。”
“风医师,餐厅没有斧头,菜刀可不可以?”
“拿来。”
砰!砰!砰!
没多久,门上传出巨大的撞击声响,娃娃俏脸惨白地瞪着门板,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门把上的喇叭锁三两下就被菜刀砍坏了,走进房间的是一脸铁青的风巽,背后还跟了想一探究竟的众人,小小的门口挤满了人,完全找不到空隙。
他像是一尊石雕立在她面前,下颚紧绷道:“娃娃,跟我出去。”
“我不要,你走开!我不嫁不嫁不嫁不嫁──”她又把自己缩成一颗球,埋头哭喊着。
风巽僵了一秒,体内血液瞬间逆流,额上青筋浮动。
“新娘临阵说不嫁,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哉,我也有看没有懂。”
“婚礼还要进行吗?”
“菜还要不要上?”
“你们先出去。”风巽开口,能将人瞬间冻结的语气,立刻让不少人识相离开房间,不过总是会有些比较白目的。
“娃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儿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娃娃的事?”
“记住,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
“哥,我好喜欢嫂嫂,你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唷!”
“小姐,为了今晚的喜宴,我中午没吃饭,就是要来吃好料的吃够本欸”
“汪!”
风巽握了握拳,厉声大喝──“全部出去!一个也不要留!”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风巽也会发火吼人,众人全都吓了一跳,知道惹他绝对没有好下场的人都脚底抹油,不知道的也匆匆跟着鱼贯而出,还体贴地替他们关上门。
突然,门又被风巽打开,贴在门板上的众人,尤其是占着好位的双方家属,都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不准偷听。”他警告地怒瞪着他们,尤其是自家老爸及妹妹──你们应该清楚我闻得到门外的气息、也听得见门外的动静,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咳!”风老爸说话了。“大家都请回喜宴会场吧,让他们年轻人沟通沟通,不会有事的。”风铃也苦笑着点头附和,她可不想挑战大哥的身手。
“他们真的没问题吗?”风老妈不放心。
“没问题的啦!哥出马,你还不放心吗?走了走了。”
大家听新郎的父亲都这么要求了,也不好说什么,纷纷转身离开原地,回会场等待婚礼继续进行。
一干凑热闹的人都散去了,风巽关上门,再度走到房间角落。他绷着脸,居高临下,一双沉怒黑眸俯视缩在墙角哭泣的娃娃,眼神像是猛兽将小动物逼到角落的阴狠。
“你第三次逃离我。”
“呜呜呜──”
“为什么又不肯嫁我?”
“呜呜呜──”
脾气再好的风巽,也被她连逃三次给激得火大了,加上她又一径的哭,他嘴角一沉,气急败坏地怒声暴喝。“看着我,说话!”
娃娃被他的咆哮吓到,抬起哭花了的哀怨小脸,瘪着颤怯怯的红唇,想开口却因急促的哽咽而发不了声,像是离水的鱼嘴巴一开一合的,就算发了声也全是他听不懂的碎语,还差点被眼泪口水呛到。
她委屈怯懦的神情,让风巽胸口一塞,就算心中有几百吨的火气待发泄,也不忍心发泄在她身上了。他轻叹一口长气,将墙角的泪人儿拉起身揽入怀中,怀疑自己哪天会被她整得无语问苍天。
“别哭了。”他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等她窝在他胸前哭够了再说。
终于,哭声停歇了,红唇一吐出来的话语仍是教他气结。
“我不想嫁。”
“为什么?”问号,从风巽紧咬的齿缝迸出。“你终归介意我的狼形,所以在婚礼前反悔了?”
“不是,我不怕。”
“那又是为什么?”最好有个好理由。
“因为……你是黑道份子。”娃娃哀怨低喃。
原来,他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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