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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甩如意狼君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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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不甩如意狼君

  作者:纪珞

  男主角:风巽

  女主角:沈娃娃

  内容简介:

  优雅斯文的风巽,度假途中停在某个小镇补给粮食,

  却突然冒出个新娘跳上他的车,后面还跟著群“持枪”追兵?!

  这“天降新娘”不惧他的恐吓,执意随他“流浪到阿里山”,

  还深怕他会偷偷落跑,坚持和他睡同一间房!喔……天哪,

  他可以无视女人装柔弱,但就是无法对小动物般的她视而不见!

  爸爸是角头老大的沈娃娃,实在不想再嫁给另一个老大了,

  所以她冒著被一堆混混“通缉”的危险,逃婚去也!

  没想到情急之下跳上的车,车主竟是个人好好的帅兽医,

  不但带她去看阿里山日出,还好心收留无处可去的她耶!

  可是逃出生天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爸爸的手下找到了,

  就在她无计可施之时,他却说──他愿意娶她……

  正文

  第一章

  艳阳高照。

  台湾东岸某县市的一角,某间小教堂被阳光照耀得一片金黄,正门上方以彩绘玻璃拼成的圣母怀抱圣婴像,有如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中,令人心生崇敬。

  教堂内外,理应宁静安详的氛围,现在却笼罩着嘈杂的马蚤动,就见三三两两、一身肃杀之气、看起来心狠手辣的江湖兄弟在教堂内外走动。

  此地正要举行一场婚礼。

  教堂前头的马蚤动益发清晰,连后方偏僻的盥洗室都听得一清二楚,表示前来观礼的人潮愈来愈多,响起结婚进行曲的时间也愈来愈逼近。

  女盥洗室内──

  洗手台上明亮的方形长镜里,映出一张精致无瑕、艳丽动人的妆颜。

  妆颜的主人一身柔美低胸白纱礼服,乌黑长发盘起的脑后,簪以白色玫瑰装饰成的头纱,然而,苦着的俏脸、紧蹙的柳眉、垮下的红嫩小嘴,在在破坏了她这甜美装扮应有的幸福滋味。

  她是这场教堂婚礼的女主角、新娘子──沈娃娃。

  没有大多数六月新娘脸上该有的羞怯与欢欣,她的表情只能用宛如即将站上断头台来形容。

  沈娃娃一脸郁卒站在镜子前,一身沉重不便的白纱压得她只想放声大吼,问题是,她根本没那个胆,只能挫败地捂住俏脸,当一只不肯面对现实的鸵鸟。

  “还有十分钟典礼就开始了,新娘子,你好了没?”女盥洗室外,传来等着帮新娘子提起曳地纱裙的媒婆催促的声音。

  “还没……”闷闷的嗓音从娃娃指缝间流泄出来。

  十分钟后,她就要嫁人了,想到自己即将和一个根本称不上熟悉的男人同床共枕、共度一生,她就觉得心好慌,坐立难安到胃酸开始分泌过多。

  而且,那个男人还是个帮派份子!

  “还要多久?”

  “不知道……”岸上的离水鱼,圆嘴一张一合的,苟延残喘。

  “什么不知道!你难道要让新郎和来头不小的宾客,全体等你一个人吗?”若是得罪那些人,那可不得了,谁也担待不起的!

  媒婆不放心,在外头也等得不耐烦了,便直接冲进盥洗室催人。

  “哎唷!新娘子你在搞什么?你看你把妆都弄花了!”肥肥短短的大掌豪迈一挥,拍掉新娘子捂在脸上的小手。

  娃娃低叫了声,低头看见白色丝质手套沾染了红红蓝蓝的化妆品,她轻轻甩了下被拍疼的小手,怯怯道歉:“对、对不起……”

  “走走走,快回新娘休息室去补妆,宾客都到齐了,时间快来不及了!”媒婆半拉半推,迭声催促新娘。

  宾客到齐了,意味着结婚典礼即将开始。

  唔,她的胃又有点痛了……

  “等……等,我想上厕所……”新娘子哭丧着脸。

  “你不是才刚从厕所出来吗!”不然进去摸这么久干嘛?

  “我还想再去一次……”水眸周围的泪珠都要滚出来了。

  见惹人心怜的娇颜一脸泫然欲泣,媒婆直觉以为新娘紧张过度,于是乎放缓了声调,握住新娘的双手安抚轻拍。

  “好啦好啦,别紧张,大家又不会把你吃掉。你要上厕所就快去,我回新娘休息室拿化妆包和捧花过来,你在这里补完妆就直接到礼堂。”

  媒婆匆匆忙忙掉头离开,嘴里还不停嘀咕:“结个婚也能吓成这样,那今天晚上洞房,不就直接昏倒给新郎看……”

  远去的嘀咕,音量不大不小,被娃娃听见一大半。

  洞房……

  娃娃脑海浮现那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刀疤的新郎,知道他新婚之夜将会肆无忌惮地索取、享用他身为丈夫的权利──

  一声声惨绝人寰的痛叫在她黑色的幻想深渊中回荡,那是她的尖叫声,而且愈来愈害怕、愈来愈凄厉,她的灵魂也被推入万劫不复的黑色漩涡。

  娃娃猛甩脑袋,颤抖的小手扯紧了胸口的低胸礼服,精致小脸顿时像被泼了一整罐白色油漆,比白纱还要白。

  不……不行,那个男人身材那么魁梧粗壮,大家都说他精力旺盛,逞凶斗狠、叫阵械斗从来没有拚输过;而且听说女生的“第一次”会很痛,如果又加上男方不懂得温柔以对,她一定会被活活整死的。

  想到隔天平面与电视媒体会大肆报导,某新娘于新婚之夜光溜溜猝死在床上的新闻,她就觉得好可耻。

  呜呜,她不要死在床上……

  逃吧,沈娃娃,快逃吧,不逃你一定会后悔。

  此时,娃娃慌乱的心底深处,出现某道坚定的声音。

  谁?谁在说话?

  是神吗?

  神爱世人,想必祂也不希望见证这桩没有爱情为基础的婚姻,眼睁睁看着她惨遭蹂躏吧?

  没错,要逃就只能趁现在了。

  浑身发抖的娃娃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鼓起勇气往盥洗室门口凑去。门扉被开了一条缝,慢慢探出一张怯生生的精致小脸。

  四下无人。

  以前耶诞节学校举办报佳音的活动,她跟着来过这间教堂几次,印象中教堂有个后门。现在大家都聚集在礼堂,后门也许没有人。

  娃娃打定主意,脱下阻碍逃生的高跟鞋拎在手上,双手提起笨重的裙襬,蹑手蹑脚往记忆中的后门迅速移动。

  一路上,心脏几乎跃出口的她,看见几个一脸摆明了不好惹的“兄弟”,所幸都没被他们撞见。借着茂密花丛的遮掩,她提心吊胆来到教堂后门。

  太好了,门是开的,没锁上!

  可是也糟糕,后门左右各杵了一个穿花衬衫的“兄弟”在站岗。

  可恶,出不去,怎么办……要怎么引开那两尊凶神恶煞?

  引开?!

  藏身在花丛后的娃娃灵机一动,深呼吸,孤注一掷扯开喉咙大叫──

  “教堂里有人砸场子,快去帮忙!”

  后门那两尊凶神恶煞一听见有女人喊叫,满心只想到要保护上头的人,无心细究是哪里传来的声音,所以果真上了当,火速赶往典礼会场。

  眼见机不可失,娃娃一鼓作气,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抓着裙襬就往朝她招手的光明之门跑──

  “新娘子跑了!”

  “看,在那里,大家快追!”

  “新娘子、新娘子!沈娃娃,你在干嘛?站住别跑呀!”

  不知道是谁看见了她,是谁在鸡猫子喊叫,是谁下达了追捕令,反正她的逃亡之旅已经被发、现、了!

  她倒抽一口气,回头看见不少人马往她追来,再回过头,看到路边正巧有一个以遥控器打开车门的男人,他正坐入银色跑车内,发动引擎。

  情急之下,她想都没想,打开那辆跑车最靠近她的车门,整个人狼狈地塞入副驾驶座,“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

  “小姐,你?”

  刚从对街港式饮茶馆买完午餐的风巽,讶异地看着钻进他车上的艳丽美女。

  “快开车,快!”娃娃急声催促。

  “嗯?”乍然听闻银铃似的细嫩嗓音,他怔了怔,一时之间沉浸在她好听的说话声中,没注意到她说话的内容。

  “开车呀!”这男人怎么一动也不动!

  殊不知,任何人遇上此等突如其来的阵仗,反应差不多都是这样。

  风巽微微皱眉,细框眼镜后的温和俊眸冒出不解的疑芒。

  “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与这个女人素昧平生,她突然跳到他车上叫他开车,他就开吗?

  “他们追来了,你快开车呀!快一点、快一点!”她呼吸急促地看着车后挡风玻璃外逼近的人群,小手拚命狂扯他的衣袖,几乎要尖叫了。

  谁追来了?

  瞥了眼照后镜内一干追赶而来的凶神恶煞,风巽似有所悟,再看她紧张到快哭出来的惊悸模样,他的胸口莫名一紧,心绪似乎也被她小脸上的慌乱所牵动。天气很炎热,她秀巧光洁的额头却冒出涔涔冷汗……

  不管了,就依她,先走再说!

  “啊!”

  啪!

  响亮的掴掌声伴随着低呼,在拥挤闷热的前座爆开──

  “你、你摸我大腿做什么!”她颤声指控。

  “我要找手煞车呀。”被赏了一记耳光的风巽,无辜地为自己的清白辩解,口腔内的舌头往旁边推推热辣的脸部肌肉。

  唔,这个女孩子外表看起来很纤弱,力道倒是不小,他的脸颊火辣辣的。

  “找手煞车就找手煞车,干嘛摸……摸我!”

  “小姐,你裙子太大件了。”他又不是故意的,视线不明,不小心就摸到了。

  娃娃羞怒交集地瞪着眼前一脸无辜的男人,她咬了咬下唇,衡量了下局势,于是七手八脚把碍事的白纱裙抓到右边。无奈他言之有理,蓬裙的体积实在是太庞大了,她怎么抓都抓不拢。

  呜!讨厌啦……是谁设计的烂礼服,又是谁替她挑选的,连上厕所都必须覆盖整个马桶、塞在车里像一团铁丝网的蓬蓬裙,到底哪里浪漫了?

  “你、你帮帮我……”

  “你先别忙,坐稳了。”

  不待她开口要求,风巽三两下就从一堆挤到他身上的白纱中,找到手煞车和排档。他放掉手煞车、推动排档,然后方向盘一转,踩下油门,动作一气呵成,俐落中不失优雅,银色跑车即刻插入车道。

  静止不动的跑车突然往前狂奔,还没坐稳的娃娃因惯性作用猛地往后倒去,一只修长厚实的大掌伸过来抵在她后脑杓给她当肉垫,没让小脑袋直接撞上椅背,等她坐稳,他才不着痕迹收回手。

  砰!砰!

  后方枪声大作,娃娃瞪大水灿灿的明眸,愕然倒抽一口凉气,回过头。

  他们竟然……

  风巽也从照后镜中将对方警告的行径,一幕不漏地看了完全,清朗俊眉微挑。

  “对空鸣枪?”他是不是惹上不该惹的人了?“这位小姐──”

  “拜托你,现在什么都别问……”

  她闷闷回应,在座位上心烦意乱地缩抱着自己。

  风巽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黑眸摄入她蹙起眉头的绝美侧脸。暂时不去打扰垂头丧气的人儿,他目不斜视,专注在前方路况上。

  “我是要麻烦你系上安全带。”

  银色跑车加速扬长而去。

  “咕噜咕噜咕噜──”

  牛饮的噪音,在凉爽安静的疾驰跑车中规律响起。

  娃娃囫囵吞完一盒五个小笼包、一盒四块港式萝卜糕后,红艳艳的小嘴又咬着吸管,把纸杯内350cc的冰镇绿茶全灌入肚子里,喝完还满足地“哈”了声,再用脱下来的婚纱手套擦嘴,连唇上残留的红色唇蜜一并抹去。

  “这个好好喝,小笼包和萝卜糕也很好吃。”她打了个轻嗝,卸除人工彩妆的唇瓣仍然透出春樱似的粉嫩色泽。

  银色跑车在公路上平稳行驶,风巽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随意支在车窗边,眼角余光瞥向坐在身旁活像非洲难民的女子。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虽然美味的小笼包、萝卜糕和绿茶都没了,至少她还给了他花钱买来的午餐一点好评,下手不算残忍。

  她侧头想了想。“超过三十六小时有吧,今天早餐也没吃。”

  “过度紧张?”新娘节食,无非是为了以最美好的体态穿上美美的婚纱,不然就是婚前恐惧症引起的厌食,依这个女人的情况看来,后者的机率大些。

  娃娃垂首不语,才舒展没多久的细致眉头又拢了起来。

  她应该说是焦虑大过于紧张。

  自从终身大事底定后,她的情绪就处于烦躁焦虑中,加上天气热得不象话,前两天几乎是食不下咽。现在婚礼没了,她稍稍松了口气,饥饿的感觉才在体内大肆叫嚣。

  婚礼没了。对,她逃婚了,到现在她都还讶异自己哪来的勇气逃婚,而且还是跳上一名陌生男子的车逃跑,在他车上吃着他的午餐。她直至目前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荒谬过……

  眼前突然多了只干净修长的大手,娃娃楞楞地看着那只拿着尚未拆封的餐盒的手,纳闷的视线移向它的主人。

  “还要不要?卤鸡翅。”风巽看着前方路况问。

  娃娃嗅到鼻前淡淡的卤香味,她敢打赌那一定是用纯酿的甘醇酱油卤出来的风味,心动地咽了咽口水。

  “要给我?可是,这样你的午餐就……”全被她吃了耶。

  “到下一个城镇可以再买。”他唇角微扬。

  也对,除了深山野岭外,台湾到处都有卖吃的,只要有钱就不会饿到肚子。

  她接过犹温的餐盒,一边打开盒盖,一边偷偷打量起身旁的男人。

  刚才忙着“逃难”,没仔细注意这个伸出援手的男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五官端正,朗眉飞扬,黑眸深邃,鼻梁挺直,薄唇挂着浅浅的和善微笑,挺拔的身型配上刚毅俊朗的五官,去当明星也绰绰有余了;而他脸上的细框眼镜无损于他的外貌,反而柔和了他的刚毅,给人斯文随和、充满专业形象的感觉。

  还有,他的嗓音也很好听,一如他的外表,沉稳温和而不虚浮。

  跳上一个来路不明的帅哥的车逃婚,她还算幸运嘛……娃娃扯出一记苦笑,抓起一只鸡翅送入贝齿间啃咬──

  哇,好好吃!

  她又连咬了好几口肉质滑嫩、卤汁饱满的鸡肉,塞满食物的小嘴才口齿不清说道:“谢谢,我以后会把钱还给你……”除了这一身累赘外,现在她身上半毛钱、半张信用卡都没有,要还钱也只能等以后了。

  “我比较在意的是,你的目的地是哪里。”风巽“再次”问道。这个问题已经出现过不下十数次,因为,她老是学蚌壳闭紧嘴巴。

  她又学蚌壳了──不,这次是狂啃鸡翅,不过他确定她有听见他说的话,因为她吃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虽然细微,但他察觉到了。

  这位新娘该不会不只是搭个便车而已吧?

  风巽有种比惹上拥有黑枪的人更麻烦的感觉。

  “小姐,你有权保持缄默,但这样让我很为难。”

  “……”

  过了三分钟,在风巽以为她又选择逃避,他正想开口再劝说些什么,她终于放下食物,对这个话题有了回应。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她垂下眼眸。

  “总有亲戚朋友或同学同事之类的人能收留你吧?”

  娃娃垮下纤薄的双肩,不作声。

  “没有吗?麻烦你仔细想一下。”除非情况特殊,不然一般女孩子都会有几个要好的闺中密友能收留她几天,不是吗?

  “他们不会收留我的……”与其说“不会”,不如说“不敢”。

  她这么一提,风巽想起那两声对空示警的鸣枪,看来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问题』解决不了,所以你才选择逃婚?”

  娃娃偏头思索着他的话,嫌恶地皱起柳眉。“对!”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无论开枪的人是婚礼哪一方人马,他都不想过问别人的家务事,当务之急就是解决身边这个棘手的麻烦。

  她摇头,显然不想多说。

  “你该不会要我收留你吧?”

  他随口说说。

  真的是随口说说。

  瞥了眼身旁那双雾气氤氲、直瞅着他看的怯怯大眼……

  早知道不要说!

  他可以忽视女人装可怜、扮柔弱的矫柔姿态,但就是无法对小动物般无辜怯懦又彷徨无助的眼神视而不见。偏偏她此刻的神情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既期待他能给予她一点点有地方遮风避雨的希望,又怕会受伤害般紧张发抖地瞅着他,只差没咪呜咪呜蹭着他的腿恳求了。

  风巽眉心绞拧,斯文气质显得阴郁几分。

  “对一个陌生男人发出这种讯息,很危险,你应该知道。”除非她是个不解世事的天真小女孩,不过她不是,否则她的眸光就不会透露出些许坦白的紧张了。

  娃娃扁扁水嫩嫩的粉唇,无言以对。

  虽然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像邪佞滛秽的大坏蛋,反而比较像是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哥,可是她的生活环境从小就告诉她,人不可貌相,谁也无法预料外表愈正直诚恳的人,内心的变态程度是否也成正比。

  “你……你会对我……图谋不轨吗?”

  听见她略带轻颤与迟疑的困惑,他有些失笑。

  “很难说,我先前不是摸了你的大腿吗。”

  “你不是故意的。”她摇头,替他辩驳。

  “那以后呢?”他反问。

  “什么以后?”

  “男人的兽性是很难说的,尤其当身旁有个漂亮女人自愿追随。我毕竟是个『有需求』的正常男性,懂吗?”他“含蓄解释”。

  娃娃被问倒了,暗抽一口气,黑白分明的清澈明眸惊疑地瞪着他。

  “我、我的意思是……你好人做到底,帮我找个住处、借我一点钱,我会尽快找到工作,赚钱养活自己,把钱还给你……”

  “你身上有带任何证件吗?”

  “没有。”小脑袋纳闷轻摇。这男人不是已经知道她匆匆忙忙逃婚,什么都没带吗?

  “连辨识身分的最基本证件你都没有,有哪个正派经营的公司单位会愿意雇用你?”他点明现实的一面。一个连假身分都没有的单身女子,所会面临到的困境,绝非普通人能想象。

  听他这一说,娃娃焦急地咬起粉嫩唇瓣。

  对喔,她只想着要逃跑,没想到逃开之后接踵而来的麻烦更是棘手,她连照顾好自己都有问题……那么,她该怎么办?

  她泫然欲泣的无助模样让风巽于心不忍,于是温声劝说:“小姐,你也应该清楚,逃避并无法解决问──”

  “你会见死不救吗……”她苦着小脸,打断他未竟的话。

  “嗯?”

  “你、你如果不肯收留我,那我也只好四处流浪,也许过几天,你就会看到我横死街头的新闻……”“那个地方”她是不想回去了,要是这个男人真的丢下她,她彷佛已经预见自己的未来。

  看着她强忍眼泪的模样,宛如被虐待的苦情小媳妇,风巽不由得皱起俊眉。

  “你不怕把自己送入狼口?”

  他半认真半玩笑的语气,让娃娃有些局促,她深吸一口气,怯生生说:“无、无所谓……”

  “你知道我正要去哪里吗?”

  “哪里?”

  “阿里山。”瞥见她一脸写着“那我也去”的表情,风巽补充道:“你不怕我把你载到山上先j后杀,弃尸荒野?”抱着吓阻她的最后希望,风巽把话撂得阴狠些。他不喜欢恐吓弱小,但这回情势所逼,他不得不“下海”了!

  娃娃低叫了声,骇异地瞪着他,最后面如槁灰,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精神,吸吸鼻子说道:“要蒸要煮也随便你。如果你『好心』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让我有心理准备,那我已经准备好了……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死在你手上我还比较甘心……”至少,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风巽登时傻眼无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滑,轮胎差点打滑超出车道,又被他迅速扳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哪门子“幸灾乐祸”的回答!

  “我不要回去……”

  自暴自弃到了某个临界点,娃娃豆大的泪珠从泛红的眼眶满溢出来滚落脸庞,终于放声大哭。

  “哇呜呜呜呜呜──”

  第二章

  夕阳渐渐落入山头,余晖在天边妆点了黑夜来临前的灿烂霞光。

  年纪五十开外的旅馆老板,正站在柜台内与房客闲聊阿里山当地著名景点,一看见固定上门的熟客,便笑咪咪朝来人打招呼。

  “你好呀,风先生,又来爬山了!”

  “嗯,老板你好。”走近柜台的风巽浅笑寒暄,斯文随和的笑脸到哪里都给人舒服愉快的感觉。

  “老习惯,一间单人房?”老板熟练地办理起风巽的check住房手续,原本再确定不过的肯定句,这回却多了个问号,因为眼前这位熟客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欸,是哪里呢?

  风先生俊逸挺拔,依旧;轻便休闲的装束,依旧;拎了个黑色的登山背包,依旧;喔,对了,不一样的地方是腰间多了一只抓着他裤腰带的白嫩小手……

  视线从那只小手往上移的老板,登时瞠目抽气──

  “吓!风先生……”老板胆战心惊地压低嗓音,说话声还微微颤抖。“你知道你背后有……『那个』吗?”

  “哪个?”风巽不解。

  “你看不到她?!”完了完了,他要去庙里拜拜收惊了……

  风巽顺着老板的目光回头,蓦然明了老板和一旁房客惊愕的表情因何而来了,他哂然一笑,语气中有着一丝莫可奈何。

  “老板,你误会了,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你以为的『那个』。”

  吓死人了,原来是风先生的朋友哦!松了口气的旅馆老板拍拍胸口,不禁好奇打量起眼前这对男女。

  一向独自上山的风巽这回破天荒多带了个女人来住宿,而且还是一个穿着男性夹克的“新娘”?还有还有,这位新娘脸上化的是最新流行的新娘妆吗?看起来实在是很诡异啊……

  “所以麻烦给我两间单人房。”风巽拿出证件。

  “一间双人房……”

  跟在风巽后头出声要求的,是脸色很难看、很难看的新娘。

  看出新娘眼中的怨怼,旅馆老板在心里替新娘抱不平。

  明明是新婚夫妻,风先生怎么说是朋友呢?还有,两人都结婚了,干嘛还分房睡,风先生人看起来很体贴,应该不至于那么不解风情吧?

  不过,怪了,这对俊男美女是刚结完婚、还是正要去结婚呀?新娘一身婚纱,新郎好歹也穿件西装吧?他们这种装扮的组合,怎么看都觉得突兀咧?

  “呃、风先生,请问你们是要两间单人房,还是一间双人房?”老板询问着,输入电脑纪录的游标正停在住房类型的空格上,一闪一闪的。

  “两间单人房。”他道。

  “一间双人房。”她道。

  “欸……”老板无言地看着他们。这两人总不可能是要两间单人房加一间双人房吧?

  “老板,不好意思,请等我一下。”风巽对老板抱歉一笑。

  “没关系,你们先忙没关系。”老板挥挥手,笑容可掬地让房客自己先“乔”好,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因为眼前这对男女实在是他看过最怪异的新婚夫妻了。

  风巽皱着眉头转身,黑眸审视身高只及他肩膀的沈娃娃,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吋表情。“你是不是神智不清了?”

  娃娃闻言,抬起哭过的红通通双眼睇向他,犹仍盈满湿意的水眸,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弱万分。映入眼底的柔弱娇容,让风巽感觉胸口宛如挨了一记闷棍,微微抽痛,有种自己正在欺负弱小的错觉。

  “我既然没在半路赶走你,就不会把你丢下,你大可不必抓着我的腰带。”风巽无奈地瞥了眼她仍霸占在他腰间不放的小手,温声说道。

  劝说无效,她依然用着彷佛小猫知道主人即将遗弃牠的可怜眼神瞧他,那样的无声指控,分明就是要他愧疚一生一世。

  他轻喟一声。“你真的要与我同住一房?”问最后一次。

  娃娃点点头,看似没有丝毫犹豫,苍白的小脸依然透露出些许惶恐。

  她不断说服自己,跟熊腰虎背、满脸横肉刀疤的粗汉比起来,眼前这个男人赏心悦目多了,要是必须择其一葬送自己的清白,她宁愿选择后者。

  可是她看得出来,这个男人虽说不会丢下她,却一点也不想收留她,这种体认反而比他一路上的“恐吓”更教她觉得恐慌,所以她只好亦步亦趋跟着他,以减轻内心的不安。

  好吧。

  风巽没有退路。

  早在她在车上哭得惨兮兮、哭得像个小女孩、哭得不能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他生平还没让女人流过泪,一点也不晓得女人的眼泪竟然会让他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拧住、揪疼得令他喘不过气来,他忽然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求她别再掉泪。

  于是乎,他上山的行程多了个甩不掉的同伴。

  至于她往后的去处,只好等下山后再说了。

  “老板,请给我一间双人房。”风巽回头对旅馆老板说。

  “好,没问题!”这样才对嘛!不过,新郎怎么一脸无奈,难道这他们不是新婚夫妻?

  老板带着满腔疑惑,完成登记手续,拿了房间钥匙走出柜台。

  “我帮你们开门,房间在三楼,请跟我来。”

  风巽迈步随行,感觉腰间的手劲一松,一回头就看见身后的沈娃娃顿失重心,一个颠晃,脚步踉跄了下。眼明手快的他伸出长臂扶抱住她的纤腰,没让浑身无力的她摔倒在地。

  看她手捂小嘴,一副难受虚乏的模样,他皱眉再问:“你可以走吗?要不要我抱你?”刚才在旅馆外,他也问过一模一样的话。

  山上的旅馆依山势起伏而建,有些旅馆从外面走到大门就必须先爬个一两层楼高的阶梯。她晕车晕得乱七八糟,却强忍着晕眩反胃的感觉,坚持自己走路,跟着他爬了二十几阶的阶梯。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分明恐慌于与他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却还死拉着他衣物不放、大胆坚决要与他同住一房,真不知是聪明还是天真!

  “我……自己走……”娃娃一手捂着嘴,虚弱道。

  “真的可以?”他注视着她惨白如纸的脸,依言帮助怀中摇摇欲坠的她站稳,双臂间神态荏弱的女子,让他的心口又微微抽紧了。

  娃娃点头,一手又挂回他腰带,一如没有安全感、害怕走失的小孩。身体不适的她,根本无心注意一对无奈黑眸正在瞪着自己多余的小动作,没细想就算对方现在想摆脱连走路都有问题的软腿小猫,也是轻而易举。

  “快跟上……老板呀……”娃娃捂着嘴虚声催促,吃力地跨出一步两步,走路的速度只比蜗牛快一丁点。

  呜,她好想好想躺下来休息,因为她的头好重,胃好重,婚纱也好重……

  一股酸液突然从胃部汹涌急上──

  娃娃紧紧捂着嘴巴,从点头变成猛摇头。

  唔,不行……她快不行了!

  风巽不放心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沈娃娃,当然看见她摇头求助的目光。

  “忍耐一下。”他拦腰横抱起她,将她安稳地置于双臂间,长劲双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他没几秒就追上老板,来到今晚投宿的房间前。

  “老板,麻烦你快一点!”

  正在悠哉开锁的老板,被风巽少见的急切语气一催,不由分说连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门一开,风巽抱着小脸埋在他颈侧的娃娃立刻侧身闪进房,冲入浴室。

  “呃……”站在房门口的旅馆老板看得一楞一楞。

  夫妻就夫妻,哪是什么朋友啊。这么猴急,那刚才何必计较分不分房咧?唉,他实在搞不懂时下年轻人在想什么唷!

  老板摇摇头,体贴地为可能暂时没空出来关门的新婚夫妻关上房门。

  哎呀,他都忘了跟风先生道喜……

  明亮的月牙爬上群山之巅。

  床上幽幽转醒的人儿软软地翻了个身,柳眉下方的卷翘羽睫轻搧,慢吞吞地眨了眨茫然大眼。盯着被壁灯昏暗的温暖光芒染成晕黄铯的陌生摆设,她一时半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这是哪里?!

  身处陌生环境的惶惑,让她倏地弹坐起身。

  “你醒了。”

  身后传来轻柔低醇的男性嗓音,娃娃猛回头,看见坐在小沙发上的男人以及正在播映的电视萤幕。电视几近静音,所以她刚才都没有听见任何吵杂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

  今天白天,她在教堂外跳上这个男人的车逃婚,跟着他上山,还晕车晕得一塌糊涂,被他抱进旅馆浴室大吐特吐,吐完之后又被他抱到床上休息,然后就昏睡得不醒人事……

  她依稀记得,抱着她的那双手臂,结实而有力,将她紧紧箍在胸前,想到自己曾那么近距离贴着那堵温热厚实的胸膛,娃娃的俏脸蓦地发热,心跳得有点快。

  看不出来在他斯文的装束下,有着强健的体魄──

  等等,他现在要干嘛?

  发现男人颀长的身躯朝她逼近,背光的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娃娃低叫出声,惊慌失措地抓着棉被挡在胸前,整个背脊贴向床头。

  “你、你要做什么?!”

  庞大黑黯的影子来到床边,完全笼罩住她,逼得她浑身毛孔发寒。

  “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我要尖叫啰……”

  高大身影在床边顿步,俯下身。

  “不要──”她吓得用棉被闷头盖住自己。

  过了好久好久,身上的棉被都没有被粗鲁拉开,一双滴溜溜的眸子纳闷地探出被窝。原本的壁灯换成了大灯,满室通明,娃娃瞇起眼,适应敞亮的光线。

  “大灯的主控开关在这里。”风巽忍住叹气的冲动,指指床头边的矮柜。

  原来他是要开灯喔,不是要对她不轨……

  明白自己想歪、误会了人家,娃娃俏脸赧然一红,尴尬地抿抿粉唇。

  “身体还会不舒服吗?”镜片后的温和黑眸,借着明亮的灯光,仔细端详她恢复些许红润的脸色。

  不知为何,她不再病恹恹的模样让他宽了心,先前那种光看她蹙着眉头的睡容都觉得不舍的心情,也总算随着她的复原而平息。

  对她不舍?

  风巽微微一楞,随后轻扯嘴角,将这种心情归之于他的天职,因为他对病弱的动物一向如此,这个晕车的女人和生病受伤的小动物没什么不同。

  “不会了。睡了一觉,觉得好多了。”娃娃没发现他的出神,轻轻摇头,瞥见窗外黑鸦鸦的天色,记得进旅馆前,天还没暗。“我睡了多久?”

  他抬起手腕看表。“四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八点。”

  “我睡了这么久?!”她诧异低呼。不是才晕个车而已吗?

  “你昨晚一定没睡好吧?”加上中午吃太多,跑山路会晕会吐很正常。

  “嗯。”她失眠,为了今天的婚礼严重失眠,根本睡不着。

  “肚子饿不饿?”

  被他这么一问,娃娃顿时觉得肠胃空荡荡,白天吃的东西全都吐掉了,现在肚子正在大唱空城计,只差没击鼓发出助阵的噪音了。

  她摸摸扁平的肚皮,诚实点头。“饿呀。”

  “想不想吃山产?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餐厅。”

  “哇,山产!好,带我去!”好久好久没吃阿里山的名产了,尤其是炒得又嫩又脆的云笋和高丽菜,她要吃,她要吃!

  映入眼中的小脸盈满兴奋,风巽不知不觉也感染了这份单纯的雀跃,嘴角忍不住跟着她上扬。认识不到十小时,他也已经轻易看出她是个心思完全写在脸上的女人,也许还有点胆小、有点没安全感。

  娃娃七手八脚从被窝里爬下床找高跟鞋,感觉自己行动有些不便,这时才发觉身体依然被束缚着妨害行动、碍手碍脚的元凶。粉嫩小嘴瘪了瘪,脸上的雀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丧气。

  脑海中美味的山产像是长了翅膀,离她愈来愈远了,呜……

  “怎么了?”他立即察觉她的失落。

  “我看……我还是不要出去好了,我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换。”她垂着头,学缩头乌龟把头缩进壳中。

  要是穿着这身“招摇”的婚纱去餐厅,一定会变成旁人眼中的异类,她不喜欢被人用眼神指指点点的感觉,无论旁人的出发点是好是坏,她宁可不起眼,也不想变成别人眼中的焦点……

  “给你。”他递给她一个纸袋。

  里面有什么?

  娃娃好奇地接过略沉的纸袋,打开一看,是一件崭新的毛衣和牛仔长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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