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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噜嫂第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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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北京不解地问。

  “北京你想想,朴恒哲和洪亮他俩,为何闯进胡小枫家菜园?”

  “去食堂啊!”

  说到这北京猛醒,一巴掌拍到自己脑袋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

  接着老大说,

  “北京,决不能把我们同食堂人,里应外合往外弄东西这件事捅出去。如若此事东窗事发,到那时,我们非但官司打不赢,还要被人咬上一口,甚至连累他人。”

  “那你觉得,朴恒哲和洪亮他俩应该咋说?”

  北京问。

  “这样!你见了朴恒哲和洪亮,就告诉他俩这样说,听人说食堂在炸麻花,所以就想去看看热闹,为了尽快到达,所以抄近道方才误入胡小枫家的菜园。‘”

  “行!”

  “一定要让他俩咬死。清楚吗?”

  “清楚!”

  说罢北京调头顺原路返回。

  回到阿布达里水库工地,已是下午。整个工地一如往常,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大坝上彩旗飘扬,各连各排的战士们依旧是欢歌笑语。

  从今年春季到夏季,老大所在连队的任务仍是筑黄泥芯墙打夯。孙素洁所属的三连,和老阚大宾所在一连分别从大坝两侧推沙石方。除此之外,各连还抽调部分精干人等用石头砌护坡,如此一来大坝是与日俱增。为了抢进度,他们连还是三班倒,那天刚好他们排上白班。工地上索副排长正领喊号子,指挥战士们打夯。那大胡子见老大从大坝下面爬上来,立刻迎了上去。喊号子的索副排长见到老大也停住了口中的号子,示意大家休息。老大站到大坝上,战士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看着热切的战士,老大压低了声音告诉大家,

  “朴恒哲没有太大问题,已经脱离了危险!”

  说罢,老大冲战士们挥了一下手,示意大家散开,原地休息。然后老大将那大胡子和索副排长拖到一旁问,

  “营里、连里知道此事吗?”

  “连部刘连长和朴指导员都来问过。不知他们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说朴恒哲和洪亮是偷人棠梨子被人砍了。听说营里也知道了这件事。”

  那大胡子答道。

  “营里来过人吗?”

  “没有!就今天上午,罗营长跑到大坝上转悠一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看那样子,营里没有管的意思,这事可能就不了了之。”

  “想的美!”

  老大愤然了。

  第三部分 阿布达里树下34

  当天晚上,老大饭都没顾上吃,就跑到连部,恰好连长和指导员都在,他便提及此事。刘连长见老大脸色发青赶忙说道,

  “为此事专门找过营里,我和朴指导员。(又是他那倒装句)人家说你排战士,偷了老百姓家的棠梨子才被人砍伤,是吧?让你好好管一下你排的战士,营里说。”

  “那他们行凶伤人,就没人管了吗?”

  “人家说,活该!”

  “谁说的——”

  听罢刘连长的话,老大啪地一拳砸到桌子上,向刘连长发问。一拳下去险些没把桌面砸断。见老大火冒三丈,刘连长自知刚才话语不妥,便用他那短小的算盘珠手指,挠了一下榆木疙瘩般的脑袋,为自己打着圆场说,

  “人家营里没说,活该,不是!是我自己瞎理解,是吧!”

  一边说刘连长一边求援般地冲着朴指导员努了努嘴,意思说,你指导员也得说说,要不这小子又该急猴啦!这时坐在一旁的朴指导员说,

  “老大,人没事,就好。”

  “谁说没事?”

  “罗营长说的。”

  听了朴指导员的话,老大不由吃了一惊。看来罗营长已经与医院方面联系过,这么快!朴指导员接着又说,

  “老大,你说这事该咋办?”

  “咋办!通过营里和当地民兵把凶手抓起来,送进大牢!”

  “咳……目前看,营里没有深管的意思呀!”

  “那把人砍完就拉倒了?”

  朴指导员现出一脸难色,不语。这时老大抬头一看,刘连长的坐位早已空空如也,不知何时这老家伙像条小鱼似的,溜之乎也啦!在回宿舍的路上,老大心乱如麻甚觉问题棘手,走了好一阵子心方略微平静下来。仔细品一品,刘连长和朴指导员话语的弦外之音,老大敢断定,他们一准是在营部碰了钉子,才做无奈状。事至如此,再装秀咪断然不行,故老大决定明天上午,自己要亲自找罗营长谈。

  次日老大早早便来到营部。说来也巧,一推开营部房门,迎面就碰到罗营长往外走。老大说,

  “罗营长,我找你有话说!”

  “什么事?我现在没工夫。”

  一边说罗营长一边向外走。看着罗营长那不可一世的背影,一股怒火嗖地顶到老大脑门上。可他又迅速将火压住,咬着牙说,

  “那我下午还来找你!”

  说话时,老大气得嘴唇发青,声音颤抖。回到工地,一个上午老大都阴沉着脸,泱泱不快。下午两点钟一过,老大拔腿就往营部跑。到了营部,老大仍旧被罗营长那“没工夫”顶得一愣一愣的。

  晚上回到宿舍,老大独自躺在炕上,思想今天让罗营长把自己给玩稀了。自己的战士被人伤害没人管且不说,自己好像也让人侮辱一番。想到这,在气愤之余老大暗自发誓,“非要讨回个公道不可!”

  按说知难而退,抑或学一下“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失以为上策,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而,老大以为在满族人的血管里,压根就没流过那些东西。他们的血管里奔涌更多是不屈不挠的征服,以及强悍的争斗,甚至是无休止的火拼与仇杀。设想,若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将如何面对这莽莽大山,去征服那些凶残暴虐的野兽,以及其他部落的侵扰和团结一致共同抗击外来侵略者……

  这时老大想起,巴黎公社军事委员德勒克滋说得多好,“人生在世就是为了行动,为了斗争,即使失败也胜过鄙俗的安宁……”

  第二天一早,老大一屁股就坐到营部办公室不走,准备打一场持久战。营部的通信员、文书、勤务一干人等,见他黑着脸的样子,没人敢与之搭话,均在背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私云:“不知何事,这家伙又来劲啦!”。起初,罗营长瞧见老大,眼珠子轮子般转动一下,又甩下一句“没工夫”,便大摇大摆走人啦!同时鼻子里,还像马一样喷出一个奇怪的声音。

  上午十点多,罗营长回来一次,急欲进屋,可一探头,发现老大仍直挺挺地坐着,又龟缩了回去,心说,“这家伙要干什么?”复而又无踪影。

  下午一点多钟,被人差遣来的朴指导员,闪进来企图说服他,终未果。四点多钟,又有教导员露面,不管教导员如此这般地如是说,老大只有一言以回之,“我要和罗营长谈。”对于教导员这人,老大心里极其有数。教导员人生性懦弱,做事没立场,就连罗营长的锅他都能刷。另外罗营长在水库,早已大权在握,且一手遮天,和别人谈此问题,犹如搁靴挠痒,狗屁事不顶。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老大没动坑;天已煞黑了,他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大约在晚上八点多钟,罗营长终于露头了。罗营长重重将房门推开,便气急败坏地冲老大发问,

  “你想要干什么,啊!这是抓革命促生产的战场,决不是给阶级敌人趁机破坏捣乱而提供的场所!”

  “谁是阶级敌人?你把话说清楚——”

  以十倍于平常说话的声音,老大吼起。

  “不是?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就想,找你这个官僚谈谈,不行吗!”

  “谈什么,你说——”

  第三部分 阿布达里树下35

  罗营长恶狠狠掫了一口茶根,然后将茶缸哐地镦到桌上。老大斜乜一眼罗营长,气愤地对他说,

  “我排的战士被人砍了,你为什么不管。你不是水库的领导吗?被砍的不是你的战士!”

  “我怎么不管啊!我又怎么管!啊!你排战士半夜跑到老百姓家里偷人家东西,你非但不去教育他们,还跑到我这里来放赖,啊!以我看,你那灵魂深处是有问题的,啊!奉劝你在灵魂深处好好地要闹一场革命。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更要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才行啊!”

  “你用不着给我讲这些大理论!我就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说他们偷东西。”

  “不偷东西,半夜跑到人家院子干什么?啊!”

  “跑到人家院子,就意味着偷东西?岂有此理!不和你废话,我问你!我们的人现住在医院,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管不了,那叫自作自受!”

  “你说废话——姓罗的!今天这事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怒不可遏的老大一拳凿到桌子上,将桌子上的茶缸震得乱蹦。此举足把罗营长吓得一愣神,随后便叫了起来,

  “还反了你啦——啊!你这个黑五类子弟,告诉你放老实点。对于你这号人,我们无产阶级专政不是吃干饭的。让你当排长已经就给你重新做人,改造自己的机会。不行!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把你赶家去——”

  “姓罗的你听着——到最后不一定谁把谁赶回家,想把我赶回家!老子还不侍侯你这个流氓——臭——流——氓——”

  在营部办公室,老大跳起脚吼得青筋暴起。吼罢他一脚将门踹开。门开后,老大一眼便看见那大胡子、索副排长、高高、北京等人围在门口。再瞅一瞅其他窗户上,均趴着一些围观的人。因为老大知道今天自己的排是上中班(即16点至24点)便不管不顾地朝大坝走去,其他人立刻尾随其后。边走老大边愤怒地咆哮着,

  “奶奶的!不侍侯这帮王八蛋……”

  还没等老大的话音落下,北京追到他身旁说,

  “老大,这个时候首先需要冷静,其次还需要冷静。以我之见,不是你不干啦,而是我们大家都不干了,罢工!”

  “对!罢工!罢工——”

  高高在后面也如是说,众人皆说对!停住脚步,老大环视一下周围的弟兄们,便一巴掌落到北京的脑袋瓜上说,

  “对!把姓罗的流氓,赶出水库——”

  在大坝上,老大又对众弟兄们一五一十讲述了近两年来罗营长的所作所为。这些弟兄们一听到女知青和麦麸子等事,皆蹦高骂娘,口说,坚决不干了,讨个说法。

  北京一激动诵出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中几句话,“不经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劫难磨砺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中庸、苟且、小智小慧是我们民族致命伤。”在我们这一代,让民族致命伤见鬼去吧!

  罢工,就从他们排的那个中班开始了。

  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大坝上围坐着二排的全体战士们。战士们扯着嗓子,一直把歌声唱到子夜收工为止。什么《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团结就是力量》《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等等。但最感人的,莫过于北京所创作的那首《阿布达里水库战士之歌》。

  夜班是高高三排接的班,他们自是如法效仿。一排排长慕文利乃当地满族人氏,红脸汉子一个。一排人手弱,在日常生产中,每逢月底季末盘点总是完不成任务,大多都是二排伸出援手。私下里两人小酒没少喝,且也是称兄道弟肝胆相照自不必说。到了工地,慕文利得知那两个排均已“高举义旗”,二话没说也揭竿而起,自是加入其列。

  如此一来,整个二连的热闹算是大了,急得刘连长恰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一会找这个说说,一会又拉那个谈谈,可吃了秤砣的人等,全然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面孔。

  营部见状微感不妙,便三番五次催调刘连长。自然是“大碗面”不可缺少。在上面被人“暴撸”一顿的刘连长,回到下面兔子大的人都不买他帐。急得他耷拉着脑袋直打磨磨,逼到尽处在没人的时候,还偷偷打了自己嘴巴,口中连连叫苦。

  为此刘连长曾多次跑到大坝上哭叽尿怏哀求过老大,

  “这何苦,小子!竟干些傻事,你。你说说你干的这些事,那件是为了你自己。哥们意气也得分分啥事,啥时候,是不?”

  坐在大坝的石夯上,老大瞅着战士们不语。见他不语,刘连长小眼睛转了一轮,又凑到老大跟前哈下腰,两手活像大苍蝇搓手似的,意味深长说道,

  “要是会来点事,处事圆滑一点,与上面搞好关系,小子!凭你的能力,今后提连长再弄个副营长,你。将来水库修完了,公社能不给你安排工作吗!这不就跳出农村这个火坑。这是多好的一条路哇!再说有些事,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干活去吧,听叔叔话……”

  说着刘连长就伸手去拉老大。老大猛一拎哒,然后就斜了刘连长一眼。心想,见了领导就装三孙子、点头哈腰、巴结奉承、胁肩谄笑、送礼送人现在满目皆是,曰生存艺术,可自己干不来!人坏透了,这才十几年啊!国人哪!

  见刘连长那可怜样,老大心里忽而软了一下,耳边顿时又响起李文书的那句话,“这人特别好”。后来老大也承认此人不坏,朴实善良,在这人整人的时代他从不整人。可也不能因为你刘连长的不易,而放任那个流氓为所欲为,不是。换言之,一个人就为自己活着,急功近利,投机钻营,就算计自己那点蝇头小利,一己之利,那还叫人吗?

  第三部分 阿布达里树下36

  就是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气,在后来人生路上,使老大受害不浅!

  起初朴指导员从内心倾向于老大,因为他也风言风语听到一些有关罗营长专横跋扈的事情。后来朴指导见事情越闹越大,又怕老大不好收场,故反过来又劝他。自不量力的朴指导员,事至如此这岂能是你能劝得了的。

  这时,黔驴伎穷的刘连长,且不惜动用他认为的重磅炸弹,让孙素洁出面规劝老大倒戈或鸣金收兵。当老大见到孙素洁时,不由分说就瞪了她一眼,然后又慢慢将她推走。看来在这节骨眼上,只有一人能把这头倔驴拽回来,那便是娃噜嫂,可惜刘连长对此是一无所知。

  罢工的头两天,营部广播喇叭里反复放送着,

  “全体指战员同志们请注意,全体指战员同志们请注意——你们不要受一些坏人蒙骗,要提高警惕,以阶级斗争为纲,要沿着抓革命促生产的革命大方向乘胜前进……”

  有关罗营长等人的一些罪行不胫而走,且迅速蔓延,一时间把水库弄得是满城风雨,皆议论纷纷。如此效果,老大叫准定是高高、北京等人所为。这足以验证了一个政治家的经典论述,或一句至理名言,“要想推翻一个政权,就得要先造成舆论……”

  他们连的揭竿而起以及罗营长的卑劣行径一经传出,大大激发了邓恒、老玄、大宾、田亮、李杰等其他连一干人马的热情。如此人等,迅速活跃起来,且大有摇相呼应,誓死声援之势头。

  一个事实老大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便是,一则罗营长等人的做法太卑鄙,大家要团结一致斗争下去,争取营部改善他们的工作,别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的!二则水库百分之九十为年轻人,且又很大一部分是知青。说到知青,就是过去的红卫兵,这些人素有以搞游行、静坐、绝食、请愿、罢课啥的为家常便饭,且有捻手就来之功。自打他们被散落到这山沟里,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苦。眼下这一闹腾,革命的激|情便死灰复燃,个个亢奋得生怕事情小,或草草收场而影响他们重温旧梦,不是!

  罢工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首先是一连邓恒、老阚大宾的那个排主动向他请战。然后便是三连李杰、田亮的那个排亦紧随其后,没有两天水库就全面停产了……

  罢工的风潮演变得如此迅速,且声势浩大,是罗营长始料不及的。他断断未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而又如此棘手,大有继续恶化的趋势。身为水库的总指挥,事情搞到这种田地,谁是谁非姑且不论,就集体罢工这件事,他甚觉没法向公社领导交代,对不起江东父老。

  当初罗营长原以为,让连里下去做做工作,事情也就过去了。现在看来,事态的演变决非在他控制之中。甚至他予感到,这恐怕是一场阶级斗争才对。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期间罗营长也曾动用了各连的指挥员,分头下去做工作,同时还严令阻止新的力量加入,且要层层瓦解,但效果实在令人大失所望。一度罗营长为此着实头疼,甚觉问题棘手。附加工地上的流言蜚语是直接冲自己来的,说到底心还是有点虚。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在罢工持续到第四天上午,他同意罢工人员派出代表与营部对话(谈判)。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战士们如同安源煤矿罢工大获全胜的矿工一般,心头为之一热,且革命激|情进一步激发,大有欢呼雀跃之势。

  谈判代表自是由老大率领。代表们绝大多数是各连的排、班长或骨干啥的。谈判桌前,北京大显身手且慷慨陈词,俨然一派大政治家的风范,讲到卡啃时,竟还像列宁一样,将手标准地伸向斜上方,眼神也随之而去。

  “……首先我们请罗营长及营部全体领导,给我们解释如下之问题。这些问题,恰是全体战士们最关心的,也是酿成时下之结果最核心的问题。

  一,关于知青回城名额问题,请问公社前后总共给水库多少名额,都分给谁,为什么?这里面是否有迫害知识青年和谋取私利的行为。

  二,麦麸子的问题,请问公社调给水库的麦麸子,是喂猪的还是给人吃的,如果是喂猪的饲料,那么为什么给战士们吃,目的何在?后面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三,塌方问题,请问造成这样严重事故,由谁来承担责任……“

  ……

  谈判失败的结果是预料之中的事。因为罗营长他们,无法解释北京所阐述的诸多问题。故罢工仍在继续着……

  那是谈判当天下午三点多钟的事情,罗营长在工地广播喇叭里,代表阿布达里水库工地指挥部发表重要讲话,

  “全体指战员同志们……你们要认清当前形势,水库工地有阶级敌人在捣乱破坏。他们的矛头是直接指向”农业学大寨“,企图要颠覆红色的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亿万只脚……现在我郑重宣布,营指挥部的决定……撤消肇希杰的二连二排排长职务,开除水库,永不再用。对二连三排排长高高予以撤消职务,开除水库。王克(北京)留水库察看。邓恒……”

  尚没等罗营长宣布完毕,广播喇叭戛然而止。大坝上的几百号战士,同时向放置喇叭的山头望去,只见田亮光着膀子,站在山头上,拼命摇着手中的背心。战士们顿悟定是他掐断了喇叭线。就在这时,工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突然凌空拉出两副大标语。两排大字赫然而出,

  “打倒水库的流氓蛀虫还我战友”“坚决挖出坑害剥削水库战士的现行反革命分子”

  标语下面是邓恒站在高处,用铁皮卷的喇叭,在带领大家呼喊口号。巨大的口号声浪几乎要把山推倒……

  罢工进入了第五天,整个工地百分之八、九十人均都加入其行列。即便没在行列的,也都停工,静观事态的变化。罢工的战士们,整齐地坐在大坝上,黑压压一片。可奇怪的是,这一天整个工地没有喇叭声,也没有上下来回走动的人影,就连各连的领导也均未露面。一时间,水库工地显得异常的沉静。沉静的令人心里有些发空。

  转而到了第六天上午,一切仍旧如此,整个气氛一如激战前夕的短暂宁静,此状或多或少给人平添了几分不祥的兆头……

  中午一过,是一阵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顷刻间打破整个水库工地的沉静。听到轰鸣声,大家的目光皆不约而同投向下面进水库的方向。只见在进水库路的那端,桦木林边,歪歪斜斜拐出几辆大卡车,径直朝大坝方向驶来。卡车沿着山路越行越近,近得战士们均已看清,卡车上满是全副武装的公安人保和武装民兵(那时已经恢复了公检法,但极不正规。那时不叫警察称公安人保。)看上去足有二百余号人。

  转眼间,卡车驶到大坝下面,这时战士们突然发现罗营长人等也在其中,且对着上面的战士指指点点,不知所云。不一会,卡车上架着的广播喇叭,开始对战士们喊话,

  “阿布达里水库全体战士们!我们是县公安人保组的,奉命在执行一项缉拿现行反革命的重要任务,请你们要认清形势立即散开!立即离开此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否则后果自负!

  现在宣布,新宾县公安人保组第xxx号拘捕令,……肇希杰、高高、王克、邓恒、田亮……犯有破坏伟大领袖毛主席,关于抓革命促生产最重要指示的现行反革命罪,立即拘捕,缉拿归案——“

  “请其他人立即散开——立即散开——”

  大坝上的战士们均肃然地立着,无一人离开。

  第三部分 阿布达里树下37

  “再给你们最后五分钟——最后五分钟——”

  下面的喇叭又喊起。战士们仍旧没有动,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整个工地死一般的静……

  “开始行动!”

  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公安和民兵立刻向大坝上冲来。面对如此汹涌的来势,大坝上的战士没有一个人畏惧。就在这关键的时刻,不知是谁喊了一嗓,

  “让我们挽起手来,斗争到底——”

  顷刻间,迎着公安那面的战士立刻互相挽起手,看那架势恰似政治说教电影里的某个镜头。挽起手的战士们顿时响起《阿布达里水库战士之歌》气势如宏。

  “苍翠的群山……”

  卡车上的喇叭继续在呼喊,

  “我们在执行任务——立即散开——散开——”

  这时公安已同战士们“短兵相接”了。近二百号公安和民兵,有的手里端着枪,有的手里挥舞着警棍,口里都在嘶喊着,

  “散开——不散开我们就动手——”

  喊罢,公安们见没人动,便开始用枪拖、警棍对战士下手……

  随着雨点般的枪托警棍袭来,手无寸铁的战士们立刻乱了阵脚。有的战士被打倒,也有的被后退的战士撞倒,被踩在脚下,更有为了躲避枪托警棍的袭击而逃串。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批勇敢的男战士疯了一般,冲上去与公安撕打。慌乱之中的众战士见状,立刻猛醒,随即便纷纷反扑投入战斗,顿时大坝上乱作一团。

  在双方激战中,有的战士被打倒在地,也有些战士竟然把几个公安也按倒在脚下。公安们挥舞着枪拖、警棍,袭击着战士。战士们奋力反抗,与公安们扭打滚到一起。即便有倒在地上的战士,仍旧死死抱住公安的大腿不放。一场波澜壮阔的激烈战斗打响了……

  老大自是被人锁定的重要目标之一。战斗一打响,几个公安就径直向老大扑来。面对扑过来的公安老大是且退,且战、且躲与之周旋。曾几次,老大险些未被公安的枪拖和警棍打倒。在躲闪之际,他看准机会,一闪身哐哐便撂倒两个公安。这时,又有其他公安增援闪其身后,便一同向老大扑来。乱军之中老大脚下一滑,单脚跪到地上,立刻扑上几个公安,将他按住。此刻,老大低头一看,胳膊上、肩上、腿上到处都是手。就在这关键的时刻,老大憋足了一口气,突然像头雄狮一样,咆哮一声,猛然一耸身从众人手中争脱,迅疾跳出重围。随后公安又重新向老大扑去……

  就在老大逃脱奔跑在人群中时,突然发现脚下有一把公安枪上落下的刺刀,便一毛腰将其抓在手中。准备……

  “哒哒哒,哒哒哒……”

  突然间,一阵阵急促而又密集的枪声从他身后响起。老大扭头一看,大坝边上有十几个公安正在朝天放枪。同时老大隐约听到,

  “再不离开!我们就开枪啦!开枪!开枪……”

  在老大奔跑时,除听到激烈的鸣枪示警后,又影影忽忽感到,有几个自己人已被公安按倒,其中就好像有高高、北京、邓恒等。

  就在老大躲闪袭击他的公安时,他突然想到这帮家伙会不会真的开枪,如果那样的话,战士们定要付出血的代价了!如此一想,老大便疯了一般,冲大坝边上一个似头目摸样的公安扑去。扑到那人跟前,老大上去一把将其掠到怀中,立刻将手中锋利的刺刀架到那人的脖子上,然后冲着下面汽车里面的人高喊,

  “我是肇希杰——你们放了他们——事情是我组织的,与任何人无关!只要你们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否则我现在就先杀了他——”

  呼喊时,老大不住用头指着已被公安按倒在地的几个战友。几个追击老大的公安见状,停到他的周围一时不知所措。这时广播喇叭里喊出话,

  “肇希杰!你不要胡来!立刻让上面的战士们,住手——”

  听到下面的喊话,老大立刻将手中的公安猛地往回一扭,冲着仍在撕打的战士们拼命呼喊,

  “停下——住手——都停下——,一切结束啦——,一切结束啦——”

  老大的呼喊,唤起外围的战士们振臂高呼,

  “停下——住手——”

  同时下面的喇叭也跟着叫喊起,

  “战士们请你们住手——停下的战士原地不动!对于停下的战士,我们公安就不要再趋赶他们——”

  激战中的战士们渐渐停了下来。公安也原地待命。接着老大又冲下面的人喊道,

  “你们放了他们,事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与他们无关——我跟你们走——”

  这时下面的喇叭又喊起,

  “先放了他们——”

  喇叭声一落下,老大扭头一看,果然高高等人均被松开。与此同时,老大也放了自己手中的人质,丢掉刺刀伸出双臂。这时冲上来两个公安咔嚓将老大扣上,然后就往坝下推。就在这时突然喇叭又响起,

  “按计划行动——”

  喇叭的声音刚一落下,被松绑的那几个兄弟,即刻又被扣上,然后也往大坝下面拖。见此状,老大近乎于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你!你们不守信用——为什么不放他们——为什么——”

  ……

  眼看就要被人推下大坝,老大猛地一回身向后望去。那一刻老大看见,大坝上黑压压一片人在向他们挥手,于是老大颤抖着嗓子又喊起,

  “战友们——明天开工吧——请你们记住我们——请阿布达里水库记住我们——”

  离老大最近的是全体二排的战士。战士们在默默地向他挥着手。人群中老大见到许多女战士,都在流泪……

  第四部分 阿哈伙络村口1

  普列汉诺夫说得好,“一个拥有某种才能的人,如想要对社会发生影响,必须使他的才能比别人更适合那个时代的社会需要……”。这是老大刻写在关押他墙上的一句话。老大是在做卢梭式的忏悔吗?

  还有一句,因这句话老大险些未把自己送进坟墓,“他们不让我活!可我认为,活着没罪!求生与献身一样,也是一种美。‘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就是一种求生美……不是吗?”

  阿布达里水库的罗营长被关进县看守所的那天,老大被释放了,那已是1976初冬的事了。在获释之前,老大知道高高、北京、邓恒等人已经先后释放。

  因老大是这次事件的主谋,附加出身问题,没人敢主张放他,所以一直关到现在。后来由于公社革委会对轰动全县的罢工事件的重视;故事发不久就派入专案组,对水库的帐目、物资、现金等进行了全面的审查。经过专案组人员,长时间的内查外调,他们认为几年来水库的问题是十分严重的,并且很多问题都与罗营长有关。这就是迟迟未审判他们的原由。

  恰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社和县里又分别收到来自沈阳和抚顺女知青的检举信,控告罗营长犯有迫害知识青年罪(中央26号文件)。于是,公社就做出,对罗营长进行停职审查的决定。谁曾想,平时傲慢有余的正人君子几经施压便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抖落出来。据他自己交代,光迫害女知青就多达十二人,如若再加上经济问题,足以够他喝上一壶。于是乎,罗营长便锒铛进了看守所,等侯人民的审判。

  县革委会后来考虑到罢工的广大群众所反映的问题基本属实,因此不得不将老大也释放了。

  获释的那天早晨,是县通知公社、又由公社通知大队的,大队接电话的刚好是关爷。关爷得到这个信息后,未和任何人讲,自己就拉着带车子去了县城。关爷从电话那头得知,老大已经不能走路了。

  关爷见到老大被人从看守所里抬出时,不禁大吃一惊,因为他面容枯槁,体重也就80多斤。关爷几乎认不出他啦!躺在带车上,老大木然地视着关爷缄默不语,就好像自己来自于别的星球,干脆和这里的一切不沾边似的。后来,老大见到关爷的眼睛湿了;再后来,关爷只对老大说了一句话,

  “这一年多,出了不少事!等你回去养差不多,我再和你说!”

  说完关爷再也没吭一声,便默默拉着带车子往回走……

  那天,在天将黑的时候,关爷把老大送回了家。临从他家出来,在灶间关爷偷偷对老大的爸爸妈妈说,

  “先啥也别说了,等老大身体缓过来再说吧!”

  一个多月以后,老大可以慢慢下地了;又过一段时间,可以出去走走,和堡子里的人唠唠磕。

  一天,老大人很瘦,头发挺长,抄袖蹲在墙跟和一个人两头猪,一起晒太阳。就在这次唠嗑中,那人说到娃噜哥,在前几个月因病离开了人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老大头上像炸了一个雷,轰地他昏了。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个人问老大,“你的脸色,咋这么难看!”时老大才清醒过来。

  那天老大还听到,娃噜哥走后,关爷就像娃噜嫂的丈夫一样,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不用娃噜嫂操心,均由关爷去打理,出出进进跟一家人似的。为此,关爷的女人还跟娃噜嫂大吵大闹过一次。当时关爷还把自己的女人猛打一顿。听到这些,老大的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整天,老大都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也就是那天晚上,妈妈见屋里没人,含泪递给他一封未曾开启的信。看过信封落款,一下老大就辨出是孙素洁的字。于是老大揣着信出了家门,来到饲养所马灯下将信拆开。

  肇希杰你好!

  我不知道你何时才能看到这封信。信是我托人捎给肇婶和肇叔的。那天你们出事后不久,公社就派入了工作组,费了很大劲才把水库整顿好。因为你不在了,所以我不久也就离开了那里,回生产队参加劳动了。

  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不能不尽早告诉你,我不能和你再继续处了,原因是爸爸妈妈都反对我找一个家庭出身不好的。希杰,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好,真幸福,可能我今后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啦。我爱你!记住,我一生都不会忘掉你的。我的照片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不要埋怨别人!

  尚她已失去灵魂,

  无须你四处寻找。

  我奈谅君思应抛!

  顺致肇叔肇婶好!

  孙素洁含泪

  xx年xx月xx日

  第四部分 阿哈伙络村口2

  靠在马灯下面的柱子上,老大任凭眼泪静静地流,最后他坐到了地上……

  那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啊!老大思绪万千。青年点除高高未回城外,其余的差不多都走了,他们是注定要回城的,这一点老大十分清楚。信中孙素洁暗示自己,也即将要嫁人了;娃噜嫂也有人照顾了,何平?可自己该咋办……

  一日早晨,老大刚起炕,高高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他家。

  “老大,我在沈阳就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我急忙赶回来,有好消息!绝对好消息!”

  高高掩饰不住兴奋地对老大说。

  “人家都回城了,你咋还不走,这年月会有啥好消息。”

  “恢复高考啦!我们可以考大学去,不是好事吗?而且这次不唯成分论,谁考都行。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考试了,明天咱俩去报名!如果我们都能考上,将来在一起上学,那该多好啊!对!然后一块工作。一生不分开!”

  看样子高高真的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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