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其它小说 > 娃噜嫂 > 娃噜嫂第24部分阅读

娃噜嫂第24部分阅读

  最新网址:www.shixunet.net

  ,老大跪在地上,用双手拼命凿着冰冷的雪地。当抬起头,看见玫瑰红晴伦衬裤的碎片从天空飘落下来时,老大抱着北京和半天像狼一样地嚎起……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上午,老大带领全排战士在山谷中、树林间找回王义的部分残骸,又用李文书临走时,送给自己那件崭新的军大衣,为王义裹身。

  晚上,在清理王义的遗物时,索副排长发现一封遗书交给了老大。端着遗书,老大环视一下全排的战士,将遗书交给北京让他念给大家。

  “老大,及全体二排的战友们:

  我来到阿布达里水库工地已经两年多了。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你们的关心和爱护,使我真正体会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在我孤寂的灵魂中增添几分慰籍。我由衷地谢谢你们!

  忘不掉我从一个普通的战士,成长为全营先进的过程;忘不掉在老大排长的带领下,我们愉愉快快地劳动,改变我们排面貌的那些日子;忘不掉我们终日饥肠难挨时,是老大千方百计为我们解决吃饱肚子的问题;忘不掉我们在一起排练文艺节目,参加联欢晚会那欢乐的场面;忘不掉索副排长带领女战士,为我打扫宿舍帮我洗衣服时的情景;忘不掉盛夏的傍晚在小河边,老大弹琴我们尽情唱歌时的心情;忘不掉全排战士分成两队,在雪地里打雪仗那快乐的时光;更忘不掉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大家都该知道,这两年我的心情一直压抑苦闷而不能自拔。痛苦时,我多少次一个人跑进森林,想一死了之。曾几何时,我都一次次地鼓励自己“要坚强些,咬一咬牙或许能挺过去,因为母亲、妹妹在等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灵魂一直徘徊在这两者之间。每天看到大家张张笑脸和火热的劳动场面,我真的不愿离开你们。然而回到宿舍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感到孤独、恐惧。

  暂且抛开回城的事不说,可水库很快也要竣工,到那时我们还是要分离的。分离后我去哪呐?青年点早已四分五裂,客走他乡。回沈阳吗?你们会说那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但你们谁能想到,我每次拼命地奔回去时,其实我第二天就想返回,因为我难以目睹家里的惨状。

  我的心在流血,我选择逃避。我有理由憎恨所谓上帝、菩萨、天主、老天爷这些所谓能拯救人类灵魂的一切东西,全是骗人的!如若不是,那请他们睁开眼看看……大概是我的命不好哇!

  老大,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对我说的那些话。谢谢上回我不小心出了那么大的事故,营部追纠下来,是你全揽了过去,保住了我的先进,保住了我回城的基本条件,和你在一起实在是没呆够啊!

  如果我下辈子还托生人的话,老大我们还在一起好吗!

  还有北京,谢谢你经常请我喝酒,聊天。索副排长,你还记得吗?一次买酒从你手里拿了两元钱没给,就不给啦!

  老大,二排的全体战友们,我先走一步在另外一个世界等着你们啦!对此我并不感到遗憾。我死后哪也不去,请你们就把我埋葬在后山我经常去的那个地方(北京知道),就算是我最后求你们啦!

  永别了老大,永别了那副排长,索副排长,永别了全体战友……“

  永陵公社阿布达里水库二连二排战士:王义

  xxxx年x月xx日

  听着王义的述说,在场的全体战士早已泣不成声了……

  次日,那是一个凄冷凄冷的早晨,老大带着全排的战士,一锹一镐地掩埋了自己的战友。

  营部得知二排出事后,罗营长一口咬定属安全事故,让老大来承担全部责任。对此老大没有与其争辩一句,而是默默忍受着。后来几经营、连的联和调查组反复核实,确认王义是自杀,而不依不饶的罗营长,依旧给老大一个留职查看处分。

  从那以后二排的战士们,时常能听到北京哼着一曲极忧伤的歌,特凄凉。

  茫茫大草原,

  路途多遥远,

  有个马车夫,

  将死在草原。

  ……

  歌子的每个调、每个词都浸进了北?

  第三部分 阿布达里树下29

  放假前夕,高高的对象黄雪梅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阿布达里水库。在此之前,高高小子牙口缝都没欠一下。

  高高荣升为排长后就和半天从他宿舍搬出。一天傍晚,老大从工地回来,刚刚洗完脸,半天就蹿蹿哒哒来到他面前,且大呼小叫,

  “报告,二排排长老大同志!三排排长高高请你立刻到他的宿舍去,不得有误!报告完毕——”

  “如果我不去呐?”

  “那你一定会悔出大青包的!”

  说罢半天便做了个鬼脸。看了一下机灵鬼似的半天,老大顺手抓起半天脑袋顶着的皮帽子,用另外一只手,在半天圆圆的小脑瓜上狠狠摸了一把,随手又将帽子叩上。然后老大冲朴恒哲飞快打了个响指,三个人几乎同时跳出宿舍。走在通往高高宿舍的路上,半天就像去往西天取经的孙猴子似的,围着老大前后左右乱转,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

  “看一眼,少一眼喽!”

  “狗屁!我要死了吗?”

  “是我要死了,一会你就知道啦。”

  朴恒哲出出哒哒跟在老大身后,顷刻间他们便来到高高的宿舍。一推开房门,一股热气,一如奔驰的白马一般腾空而起。进了门,老大好半天方辨出是高高穿着大垄双行的黑色毛衣,正围着锅台在忙活。高高见到老大,便飞快地将手在裤子上抹了两下,然后一把将他拖进屋里说,

  “老大!你瞧瞧这是谁!”

  当高高闪开身,迎面见到炕上偏着腿端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对象,笑眯眯的孙素洁,另外一个老大不曾见过。就在老大一愣神的那一刻,高高喜不自禁地说,

  “黄,雪,梅!”

  听罢高高那微微颤动的声音,老大回手照高高前胸砰地就是一拳说,

  “乖乖,你这家伙也太阴了点吧!怎么一点消息都不透露哇!”

  说话间,老大没忘记打量一番黄雪梅。他发现高高热恋中的女孩委实不赖,眉眼长得大大方方,气质不凡,绝对是大家风范。说话间,黄雪梅已从炕上下来,站到他面前款款伸出手说,

  “真不知该咋称呼您?”

  “别您、您的,就叫老大!”

  高高抢过话茬说。

  “那今后我就叫老大啦!高高在信中经常提到你。”

  “没说我坏话吧?”

  “怎么会!赞扬还来不及哪!高高前一段三番五次给我写信,让我来看看他在水库的生活,还说特意让我来认识一下你和孙素洁。”

  说着黄雪梅向前拉了一把孙素洁。

  “看我?普普通通农民一个。将来高高他们都走了,由我坚守在这里。等将来你们在城里呆腻了,就到这里来小住,由我尽一份地主之宜,总该可以吧。”

  “不是你自己,还有我!”

  孙素洁把脑袋放到黄雪梅肩上瞅着老大说。

  “对!还有孙素洁。”

  高高说。黄雪梅接着说,

  “说到回城,这次我也是专程来告诉高高。我已告别了知青那段令人难以忘怀的岁月。过完春节,我就去沈阳市纺织局报到。”

  “好哇!纺、织、女、工,不……是纺织姑娘!多富有魅力的工作。”

  老大感叹道。

  “我哪,还有我哪!高高你说话呀!”

  这时,站在后面听得有些不耐烦的半天,钻到他们中间急煎煎地说。

  “对啦,老大,差点没把一个伟大的人物给忽视了。现在我隆重推出,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家伙,即将成为我们的解放军叔叔啦……”

  风趣地说罢,高高便抓下半天的皮帽子甩到炕上。

  第三部分 阿布达里树下30

  原来今天下午,半天在营部接到公社武装部打来的电话。通知他后天到武装部报到,应征入伍,将成为一名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事后老大方知,半天的姨夫乃解放军某部的后勤部长。

  半天的爸爸为半天回城之事几经周折未果后,便选择了这条光明大道。但不光明的是这叫后门兵,正式入伍的战士前两天早已走人啦!看着即将开启人生暂新一页的弟兄们,不由老大在心下想,走吧,都走吧!伤感之中老大又悄悄瞅了一眼孙素洁,心下仍旧想,小洁呀!小洁,你咋这样犯傻,为何不争取回城呢?为了我吗?想到这,老大便用十分感激的目光看了孙素洁一眼,然后说道,

  “今天这样,女士们什么活也不许干,全部上炕将脚放到行李下面,两个字,休息!由我们男人做饭。”

  “为什么?”

  黄雪梅不解地问。

  “因为你们是天使,给我们带来了欢乐和幸福!”

  说罢老大把高高推到灶间,随手又塞给朴恒哲五元钱,让他到营部小卖部买点什么……

  ……

  在水库放假的头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翌日,上午天晴如洗,举目一望,满眼都是纯而又纯的白雪。就在那个上午,老大和高高、孙素洁、黄雪梅、半天、朴恒哲一行人等,踏着松软的积雪,迎着灿烂的朝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上他们走一会,跑一阵,追逐着,喜戏着,有两次还在雪地上躺了一会呢。看看前面再瞅瞅后面,老大觉得一行数人除朴恒哲外,大家均分外亢奋。其一,这次回家自己是带着孙素洁的,妈妈见了孙素洁,指不定会乐成啥样;其二,高高和日夜思念的人在一起,心爱的人又回了城,此时此刻高高的心情自不必说;其三,准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的半天,更是欢实得可以。惟独朴恒哲,蔫蔫巴巴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无响。

  回头望一眼朴恒哲,老大将搂在孙素洁腰上的手松开,停了两步,又大哥般地搂着朴恒哲的肩。朴恒哲比老大小三、四岁人很机灵又重感情。平素老大和朴恒哲也是情同手足,两肋叉刀自不消说。

  每逢有冲锋陷阵等一码子的事,朴恒哲总是一马当先,平时打个饭、跑个腿、送个信、学个舌就别提多管用了。为此,他总觉得好像欠朴恒哲点啥。平时他只能是有好吃好喝的拉着他,弄个双分饭票啥的,仅此而已。

  记得,一次老大被马车将前胸撞伤,看样子伤得不轻,一段时间愣是不敢直腰,甚至连大口喘气胸腔里都疼。在老大休养期间,一直是朴恒哲护其左右。一天上午,老大和朴恒哲走进后山坡,在暖洋洋的阳光照耀下使人顿生倦意。老大便在一个青草如茵的山道旁躺下,顷刻便睡去。看着沉沉入睡的老大,朴恒哲卫士般默默守候着……

  突然,朴恒哲发现一条野鸡脖毒蛇爬到老大身上。见状,朴恒哲情急之中上去一把将毒蛇抓住,谁料,毒蛇猛然一回头照朴恒哲腕上就是一口。当老大从梦中醒来时,毒蛇已被朴恒哲砸烂,可朴恒哲的胳膊却迅速肿起。看了眼前的一切,老大飞快将自己的衣服撕开,用布条牢牢把朴恒哲的大臂扎死,然后就带着朴恒哲,迅疾跑至营部卫生所。直至卫生员那雅鹃为朴恒哲打了解毒血清,方幸免一难。

  与朴恒哲并肩走了几步见朴恒哲仍旧不作声,老大便对朴恒哲说,

  “不高兴么?”

  “没有啊!是由于你们太高兴,所以你才觉得我不高兴。对吗?”

  老大搂紧了一下朴恒哲。朴恒哲接着说,

  “再者说啦,你们都有对象,我还光棍一条,不是!”

  “有人想媳妇啦——哈哈哈——”

  听罢朴恒哲特逗的话,老大不觉好笑,于是便转过身冲着周围的群山大喊。喊声在峡谷间回荡着,喊罢老大又大笑。他的喊声和笑声,致使前面的高高人等无不回头张望,误以为老大精神系统出了毛病。

  “相中水库哪位姑娘了?我去帮你说!”

  老大问。朴恒哲寻思了几秒钟后说,

  “老大,说了,你可不要笑话我,啊!”

  “怎么会!说说说,说。”

  “咱排肇(满姓)溥芝。”

  “啊,我们一家子——皇妹?(肇氏乃爱新觉罗氏的一支脉,冠以汉姓肇,和皇帝溥仪同辈且都犯溥字,故众人背地称其为皇妹。)”

  朴恒哲的话使老大大吃一惊。吃惊的原因是,在那个朝鲜族集居地区,几乎很少有哪个朝鲜族家庭能与满族以至于其他民族谈婚论嫁。一如李文书欲嫁汉人的情况,在那个地区是绝无仅有的。

  “咱排的那两个朝鲜姑娘不行吗?南顺玉不好么?”

  “南顺玉好是好,可……老大,从心而论,我不大喜欢朝鲜女人的娇柔扭捏,反而更喜欢满族姑娘。即使有人说她们太过砬查,但我觉得她们表里如一,更可爱。若和他们生活长了,即便是被她们蹦高骂上几句,也该是件极舒服的事。相反在她们关心你,疼爱你的时候,同样也是火辣辣的。你说对吗?”

  “臭小子,你的心里还满有些东西,啊!这么说吧!从我这你就过不了关,抓紧找一个朝鲜女孩,不准胡思乱想!”

  这话绝对没错,这是老大心底线的话。在老大看来,朝鲜人就该找朝鲜人,讲朝鲜话。满族人就要找满族人,保持着本民族习俗。这是天经地义亘古不变的事情。即便是几十年后的今天,朴恒哲的儿子又有此动意时,老大依旧信誓旦旦不改初衷。

  老大的话使朴恒哲的脸立刻灰下一截,又不响了。走了一会,老大见朴恒哲不语,立刻心生怜爱之情,便对前面的高高呼喊,

  “高高——唱支歌吧——”

  “唱什么——”

  “朝鲜电影《卖花姑娘》——(这歌是朴恒哲教会他们用朝鲜语唱,现在老大选择唱这首歌,完全是为了,哄一哄朴恒哲。)”

  “好——”

  “收山内……海嫩机苟……帕兰菩伦泰……浑都西来侬门冬晒……汗涝收因内……阿妈呢……亚根沙流……高刺盘流干……”

  唱着唱着,老大便偷偷瞅了朴恒哲一眼,发现朴恒哲也附和着唱了起来。老大太清楚不过,朝鲜这个民族是经不住歌曲和舞蹈的诱惑。歌声起来的时候,老大和朴恒哲已经追上高高他们了。老大一只手搂着金恒哲,一只手挽着孙素洁,他们阔步前行。

  行至一条小河的冰面上,朴恒哲挣脱开追向半天。这时,老大又重新搂着孙素洁的腰肢静静又走了一会后,孙素洁扬起脸对他说,

  “回去要看看娃噜嫂吗?”

  “当然!”

  “你的父母会接纳我吗?”

  “当然!”

  “那,你的父母呐?”

  老大反问道。

  第三部分 阿布达里树下31

  “他们好像知道一点,是弟弟回去说的。等我回去在慢慢和他们讲,估计没问题。”

  “如果他们不同意呐?”

  “我想不会吧。先不说这些,你兜里还有钱吗?”

  “有,你问这干啥。”

  其实老大兜里早已是空空如也。孙素洁续着前面的话题说,

  “上回你给我的十元钱,还没花。我原打算用它给你买件的确凉衬衣。这些日子,我自己又攒了十元钱,这些都给你吧。”

  “为什么?”

  “为什么,一年没回家啦,给家里买点啥,还有娃噜嫂那。”

  说话间,孙素洁便掏出钱,连同她那小手一同插进老大的大衣兜里;然后依着老大,用小鸟一样的眼睛,闪着美丽善良的光,冲他微微笑。俯下去老大深情看着脸蛋冻得红红的孙素洁,然后将自己的大手也伸进那个大衣兜里,紧紧握着她那冰凉的小手。

  就在老大握住孙素洁手的那一刻,心下不由地感慨着人世间的真情。

  以老大之见,贫寒和真情是一对孪生兄弟。细想想,一对患难夫妻生活在极其清贫的日子里,往往情深意笃。苦难中的女人,总会省吃俭用将积攒下来的钱,为自己的丈夫添件新衣;而在外面摸爬滚打的丈夫,宁肯少吃两顿饭,回来时腰里也要夹条漂亮的方巾啥的,送给自己心爱的妻子。那种情感令人叹服!大概有一篇外国文学作品《圣诞礼物》就如是说。

  还有,清贫日子中的邻里间,也会今天我送你一碗粥,明日你接济我几个饽饽,一家有事举巷皆出,相互支撑着度日。真是情真意切,水||乳|交融之景象!试想时下,以我为中心人们的那种自私、冷漠不知上帝该做何解释!

  日子富裕后的夫妻,相互猜疑离心离德,以及大有痛恨对方不死,胸怀冲出围城之决心;或干脆砸锅散伙,且洋洋洒洒一离了之,口曰已出了围城。出将围城的女人,便大势疯疯颠颠,四处寻找自己梦中男人;而冲出桎酷的男人,则大有不挑尽天下美色绝不罢休之嫌。更有甚者,昨夜还在一起媾欢云雨之女,为了自己的一点私欲,次日便反目成仇,情绝于千里之外,且面无愧色,尚不知廉耻行走于市。这实乃人之大悲,天之大悲,地之大悲也!

  邻里间更是高墙以堵,老死不相往来。更有甚者,还要坐观他人之笑话,为谁家翻车打误,而窃喜者大有人在。官场上的虚伪自私尔虞我诈,商界中的坑蒙拐骗,官员中的贪污腐败比比皆是,昔今之比竟有如此天壤之别啊……

  不消几时,三十多里的山路就被他们甩到身后。

  一踏进古老的永陵镇,这里已是热闹非凡了。街两侧全部都是古朴典雅,带有浓重历史沧桑感满族风格的青砖青瓦房。大多瓦房虽已破败陷落,但依旧在显示着昨日的辉煌。

  沿街,店铺林立商贾云集,什么赵家铁匠炉、佟家麻绳铺、吴家大车店、刘家鞭杆铺、钮家乌拉铺、穆家油坊、鲍家糖房、于家裱糊铺、王家喇叭房、扬家点心铺、李家剃头、肖家掌鞋、苏家馆子、金家合罗馆等等诸如此类的小商铺从西至东一溜排开。林林总总的招牌、幌子迎风招展。

  年关在即,人们相沿旧习,置办年货、走街窜巷,人来人往,整个被白雪覆盖着的小镇顿时喧闹起来。

  正当老大陶醉在这古老的街镇,脑海里浮现出大清帝国如日中天,历届皇帝东巡拜谒祖陵,驾临此街时的情景,突然,人群中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寻声望去,老大方知是营部卫生员那雅娟,拖着一个差不多比她人还要大的木箱子,在冲自己摆手。一看那雅娟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知她已走在回城的路上。因为每日只有一班公共汽车,现早已过时了,因此,老大和高高只好把那雅娟接到阿哈伙络。

  那天晚上,正当妈妈姐姐等一家人与孙素洁亲热至极之时,那雅娟含泪告诉老大,自己回城的经过和一件令人怒不可遏的事情。

  据那雅娟透露,食堂经常往苞米面里掺的麦麸子是国家调给吃返销粮地区做饲料用的。公社按着上面的指示精神,将其按着猪饲料调给阿布达里水库。可水库为什么往人吃的苞米面里掺呢?那雅娟告诉老大,以罗营长为首的人,将麦麸子替出来的粮食偷偷卖掉。卖回的钱,一部分堵了一个重大的亏空,(什么亏空那雅娟没有告诉他。)另一部分他们就私分了。听罢那雅娟的话,老大立刻联想起,战士们吃麦麸子窝头难以下咽和嗷嗷叫拉不下屎时的情景,便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王——八——蛋——”……

  第二天早晨,在苏克素护毕拉桥南,老大为孙素洁拦截一挂回家的马车,转而又将高高黄雪梅和那雅娟送上长途汽车,然后又搭车把半天送到县武装部,亲眼看着半天将崭新的军装穿上,方独自返回。

  回到永陵镇已晌午歪了。忙活一个上午,老大感觉很累,脚下几乎无力前行。默然的老大走在街边的路上,忽然觉得自己就如同山里的一个慈母那样,将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一个个送离大山,而自己却孤独地守望着这座大山,时常怅然望着孩子们走出大山的方向……

  随着车水马龙般的人流,老大木然被拥入供销社商店里。进了商店,老大没有买任何东西的打算,只是很久未能光顾于此,看看而已。是迎面而来人手里的大红纸提醒了他,觉得自己也该买些纸,给家写几副春联以图吉祥。想毕,老大便向卖纸张的柜台走去。刚挪出几步,突然他眼前一亮,心头立刻激荡了,是娃噜嫂站在柜台前面在买东西。惊喜一过,老大便凑了上去,悄然站到娃噜嫂身边,瞧见她正在买肥皂。瞧了一会,禁不住老大咳嗽两声。听到咳嗽声娃噜嫂扭头一看是他,便有些吃惊地说,

  “你咋在这?”

  “侦察,侦察你,看你干啥坏事没有!”

  说着老大就把身体向娃噜嫂身边靠了一下。里面的售货员瞅了他一眼,然后丢给娃噜嫂一块肥皂,转身又去答对其他顾客。娃噜嫂见售货员离开,便小声说,

  “都有对象的人啦,还没正形!”

  老大会心地一笑,然后就拖着娃噜嫂买了大红纸,又陪娃噜嫂买了些过年用品,便双双走出商店。走在回家的路上,娃噜嫂问道,

  “高高、小洁他们都走了?”

  “一个一个都送走啦!”

  老大故意伤感地说。

  “和小洁处得还好吗?”

  “怎么说呢……”

  想了一会老大接着说,

  “还行吧!给你打个比方,小洁就像一杯淡淡的清茶,饮久了仔细品品似乎有一丝丝香味存在,而你呢,永远是一杯浓淡相宜越饮越有味道的茗品!”

  说罢,老大冲娃噜嫂孩子般地笑了……

  第三部分 阿布达里树下32

  说说笑笑,老大和娃噜嫂很快就回到了堡子,又一块走进娃噜嫂的家。进屋后,老大和娃噜哥刚说上两句话,娃噜哥就被生产队会计九子喊走,说是牛肉分不下去了。

  娃噜哥走后,娃噜嫂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就靠着炕上的被垛,给孩子缝新衣服。依着炕沿,老大趴到娃噜嫂肩上,看她缝衣服。娃噜嫂一边缝衣服,一边慢慢给老大讲阿哈伙络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娃噜嫂告诉他,今年娃噜哥带着生产队的社员干得如何如何好,庄稼收成比去年多出几成,农闲季节搞了多少多少副业,今年的分值又如何高达8分3厘……

  听着听着,老大将头抵着娃噜嫂的胸脯,躺在她的大腿上睡着了……

  睡梦中,老大恍惚觉得有几颗大大的泪珠落在自己脸上。舔了一下脸上的泪珠,老大幸福地笑了……

  八月里的一场夜雨,把原本如黛的青山洗礼得愈发鲜亮。清晨,推开门扉,浓浓的青草和绿叶的幽幽芳香弥漫着整个院子,弥漫着田野,弥漫着山坳和峡谷间。

  灿烂的阳光渐渐拂去宛如柔丝一般那薄薄的迷雾,豁然开启山岚起伏的一幕。停留在叶片上的雨珠,迎着霞光闪着颗颗晶莹。阳光下,它们从高处向低处的叶片跳跃,从低矮的草叶上滑入山的怀抱,然后又悄然钻入厚厚的腐殖质下面,汇成微微细流走下山坡。

  八月的大山已悄然敞开她那胸怀回报着山民,葡盘变红,早杏泛黄,榛子满仁、棠李子也熟了……

  八月二十一日那天,据说是水库建设四周年的日子,营部未安排庆典活动,只是在那天晚上改善一下伙食,以犒劳劳苦大众。但见食堂门口有告示为证:“为庆祝建库四周年,晚餐每人两个全面馒头(全面就是,连同小麦皮一同的粉碎的面粉。),一大勺猪肉炖粉条,望周知。”不用说这绝对是一顿千载难逢的美餐,实是令人垂涎欲滴啊!记得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战士们无不欢欣鼓舞、欢声雀跃,且大有奔走相告之势。尚有余下者,围在宣传板左右观之,个个无不翘首舔唇,还真有吃到猪肉炖粉条的意味。

  傍晚收工时分,战士们皆踏着整齐而又焦急的步伐回到宿舍。没等那大胡子一声解散的口令喷出,战士们呼啦一下做鸟兽状散开,俱一头扎进宿舍,抓起饭盒,飞也似地奔向食堂。

  看他们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世界末日到来之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众人皆想,好歹弄个饱食鬼再去见上帝不迟。食堂一排付饭窗口,一时人满为患。食堂管理人员组织大家排队,终未果。上百号人糊在窗口,互不相让。外围驻足之人,时而向窗口翘首,时而引颈探头视从里面端出的“佳肴”。看者无不唏嘘不已,脸立即灰将下来,弄出个大失所望状,且抱怨里面的肉委实太少。从窗口钻将出来的人,大有从战场下来那股凯旋劲。有的头发上挂着粉条,有的衣服上已被人洒上油汤。,其惨状莫睹。

  等了差不多两袋烟的工夫,一场激战终告结束,而现场却狼狈不堪。不晓得哪两位运气如此之差,吃了翻桌席佳肴全然叩至地上。看罢眼前的一切,老大择一脚下好走的地方,来到窗口。当眼前一名女战士打完饭把窗口让给他时,突然老大眼前为之一亮,是地主在里面;再向其他窗口扫一眼,“好家伙!”丁兰英也在窗口。此刻老大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唉哟,二排的战士皆站在自己身后。看罢老大甩了甩耳朵会心一笑,里面的地主和丁兰英的大势“恩赐”自不必说。愣头愣脑的地主,还笨拙地塞给老大一个纸团。转过身他用一只手捻开纸团一看,

  “晚上十点哈什后面取,不要走原道,走胡小枫家园子道。”

  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出自于地主之手无疑。字写的虽说差了些,但内容却是令人振奋的。心下老大在想,今晚定是又有馒头吃,弄不好还有“佳肴”呢!边想老大的嘴下却未怠慢,呼啦呼啦几下主副食皆一扫而光。饕餮呀!当老大把脑袋从桌上抬起时发现,一桌二排的战士皆饕餮完毕,均齐匝匝视着自己,无不呈现出意犹未尽之状态。席间老大暗自吩咐朴恒哲,和另外一个叫洪亮的沈阳知青,晚上按计划行事,并告其行走路线。一切安排妥当,自不必说。

  夜近十点钟时,外面虽偶有零星狗吠传出,山沟里实是万籁俱静。一身短打模样的朴恒哲和洪亮,冲老大一挥手便闪入夜幕里。背靠间壁墙,老大坐在炕沿上将双腿舒展开,盯着墙上的蜡烛,做沉思状。心下老大在想,二排战士宿舍的灯一准都亮着。战士们一定都在翘首以待,思想着至少可分得一个馒头,抑或那诱人的猪肉炖粉条,以及其他之类的什么好吃的。想想这些饥饿的战士,老大便忆起前日营部广播喇叭里的一番话,令老大摇头不已。

  “……台湾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人民……我们已走在社会主义康壮大道上……

  盯着橘黄|色跳动的烛光,老大又想,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夜晚,大家为等候一个全面馒头而围守烛头的情景,将来会如何讲给自己的后人听……

  正在老大感慨人生岁月峥嵘之际,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声,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听罢,老大心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祥之兆。因为如此之晚,不会有什么人在外头,只有朴恒哲和洪亮两人。

  如此一想,老大便一翻身蹦到地上,欲出去看个究竟。然而尚未等他将房门打开,门哐地一声被人撞开,然后闯入老大眼里的便是洪亮架着朴恒哲。朴恒哲仅说了一个“老”字,“大”尚未出口便倒下了。这时老大才仔细一瞅,见眼前的朴恒哲满身是血,且血流如注。看到眼前的情景,老大冲洪亮猛地咆哮起来,

  “怎么啦——啊——”

  “是……是,胡小枫用镰刀砍的!”

  听罢洪亮的话,老大嚯地从门后捞起一把铁锹,一步便冲了出去。恰在这时,身后洪亮的喊声将老大震住了,

  “朴恒哲咋办——”

  洪亮如此一喊,老大猛醒便狠狠将手中的铁锹摔到地上,反身背起朴恒哲就往营部卫生所跑。到了卫生所,卫生员一看朴恒哲有两节肠子当啷在外面,吓得卫生员立刻对老大讲,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伤员送往永陵镇医院。疯了一般的老大跑到营部一脚将门踹开,无人!旋即他又反身冲进营部司机的宿舍。从床炕上老大一把将司机捞起。当睡梦中的司机执执拗拗,声称没有领导指示时,一个耳光早已将其挝到地上,复而老大又把司机捞起吼道,

  “走——今天你要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要你命——”

  司机见老大满身是血,眼睛鼓出老高且血红,便知趣地去发动卡车。这时全排战士皆闻讯赶到,于是老大瞅了大家一轮说,

  “谁兜里有钱!”

  顷刻间战士们一块、三块、五块,十块皆倾囊而掏。索副排长一下就从腰里抓出五十元来。想想时至近三十年后的今日,老大将如何对自己后人讲述那个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接着老大吩咐那大胡子,凡事不要轻易妄动,一切等回来再做理论,便带上北京等几个战士蹦上汽车……

  在永陵镇医院手术室外面,洪亮向老大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洪亮和朴恒哲出去后,按着他指定的路线行事。可走到胡小枫家南面的菜园,他俩为了节省点时间,改变了原来路线,便翻过胡小枫家菜园的低矮障子。恰在他俩行至,胡小枫家菜园南侧的两棵棠梨子树下时,孰料埋伏在树下的胡小枫向他俩扑来,且下此毒手。后来老大知道,胡小枫家菜园南面的两棵棠梨子树,已挂满果实。椐胡小枫讲,每天都有水库战士偷他家的棠梨子,故此……

  谢天谢地!朴恒哲尚没有致命的刀伤。后背两处刀伤,没有砍透,仅局限于皮肉之苦,里外缝了三十余针。右肋下被豁开近十公分的口子,把裸出的肠子塞了回去再缝上,便万事大吉。但椐大夫讲,那一刀险些未伤及肝脏,实乃万幸。

  第二天早晨,昏昏欲睡的朴恒哲苏醒过来冲老大勉强一笑。大夫按例为他测量体温、血压、心率等等。在确定一切都正常的情况下,老大令洪亮和另外一名战士留下护理朴恒哲,然后握了一下朴恒哲的手。老大带着北京等人拦截一辆去往桓仁的卡车返回阿布达里水库工地。

  第三部分 阿布达里树下33

  在翻跃返回阿布达里水库崎岖陡峭的山道上,跟在老大身后的北京气喘吁吁地对他说,

  “老大,回去后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以血还血,还用问吗!”

  不假思索地老大答道。

  “不行,断断使不得!”

  “为什么?”

  “老大,你知道胡小枫是什么人?”

  “不就阿布达里大队,吊熊赤脚医生!”

  “你知道他是罗营长的侄子么?”

  “不知道!怎么个侄?”

  “椐我掌握,胡小枫管罗营长的老婆叫姑姑。你有没有发现,咱们住的那个堡子,绝大部分社员都被迁走了,惟独胡小枫家没走,这里定有摸摸。另外,这件事现在营里肯定是知道了。如果你把胡小枫给消了,罗营长会放过你?到那时,弄不好不是胡小枫进去,而是你!你心里比我更清楚,罗营长早已把你恨之入骨。按他盘算,早该把你赶出水库,可他为什么始终没有动你,因为他再清楚不过,首先他们也承认你有很强的工作能力。另外你有影响,如果动了你,恐怕整个二连又要跨掉,甚至其他连的那些哥们,也要趁机捣乱。所以他现在只能是违心利用你,那么一旦你出事了,岂不正中其下怀,且轻而一举将你搞掉。”

  听了北京的一番话,老大狠狠瞅了北京一会,心下想,多读几年书果然不同凡响。北京见老大有入车入辙之意,便续着前面的话说,

  “以我之见莫不如把这件事交给营部,看他们如何处理。反正是我们的人,被人砍伤,我们占居绝对的优势。那么最理想的结果,以伤害罪将胡小枫那小子送进去住上半年,然后再给朴恒哲包工养伤。至于以后何去何从,那是我们的事!”

  听罢北京的话,老大甚觉有道理,不能说是心悦诚服,也算得入木三分。再有目前的老大,做起事来也不比往日,凡事还是要动动脑筋的。可最令老大伤神的是,为什么事事都与罗营长撕扯不开,是否应了那句冤家路窄的话?再想一下,罗营长等人作恶多端,什么迫害知青,贪污受贿,营私舞弊,以及用麦麸子坑害战士,塌方,王义之死等等一系列事件,罗营长皆脱不了干系,难道就没人管了吗?

  有人如是云,最肥的差事莫过于类似这样的短期工程。工程一结束,几年后便人死帐烂,谁管谁呀。那你们也别太过于了吧!想到这,老大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爬了一段山道,在登临一座山头时,老大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北京说,

  “不行!北京,你得马上返回医院。”

  ?br />

  最新网址:www.shixune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