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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理解之前,就已经爱上他了吧?”种种的护卫、抵制,其实全都是为了保护自己,避免受到伤害和非议罢了。
“其实当他不顾我的拒绝,决意进入我的生活之中时,就已经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他思绪再度飘回幽邈的过去。
发现自己真的对洛宾已产生异样情感,是洛宾突然失踪,而且连续好几天不在他周遭出现的时候。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那样想见洛宾,哪怕只是一面也好,在那段时间,他变得若有所失,整个人也空洞洞的,浑身提不起劲,像患了病一样。
就在他失魂落魄地过了几天后,洛宾的好友卢维德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车子,带他到医院去。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洛宾被人打成重伤住院了。
“看看他!他被你害得多惨!”卢维德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害的?”他愣愣地看著那躺在病床上的洛宾,怵目惊心的绷带环绕著他的头、手腕,脸庞也被打得瘀青发肿变形,至于被单下被遮掩的部分伤得有多重,他连想都不敢想了。
“这、这是…i怎、……一回事?”声音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
卢维德冷冷的看著他。“还不是因为你!”
“不……我没、没有……打……打他。”觉得头重脚轻,属于医院带著消毒味道的冷凝空气,让他闻得好想吐。
“你是没有亲手打他,但你的所做所为比亲手打人更可恶!”
“我……我……不明白……”
“哼!为了你,洛宾决定不再与其他圈内人往来,甚至当众宣誓,这辈子除了你,他谁也不要,你可知道,当他做出这样的宣告时,伤害了多少人的心吗?”说到这,卢维德顿了一下。当然!我们都很尊重他的意愿,只是你——太不识好歹了,居然拿乔,百般拒绝他,他妈的,你真的就那么看不起同性恋吗?同性恋也是人,也有血有肉,受到伤是会痛的。“
“我没有看……”他想为自己辩驳,可却无法自欺,他的确是害怕被贴上标签,害怕接触外界异样的目光。
“你不珍惜他也就罢了,偏偏这家伙死心眼,依旧狂恋著你,有些人看不过去,本想要拿家伙捅你的,洛宾挡了下来,要他们把气出在他身上,也不要让他们伤害到你。”说到这,原本义愤填膺的语气慢慢缓了下来。“之中有些人或许是因爱生恨吧!就真的发狠揍了洛宾一顿,真是——”卢维德重重叹口气。“不过下手也太不知轻重,竟把他打到颅内出血……”
原来如此……
希平看著洛宾,心中有如倒了各式调味酱,各种滋味全涌上心头,可他无法反应,做出判断,只是一语不发地拉过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一瞬也不瞬地凝著洛宾。
卢维德看了他半晌。“你搞不清楚吗?洛宾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棒的男人之一,你不要他是你的损失,懂不懂?”
他该反驳的,并且义正辞严的说道:我是爱女人的,绝对不会爱上男人的!
可不知怎的,这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气氛沉凝了好一会儿,后来卢维德离开了,只留下了他与他。
希平一直看著洛宾,一直看,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期间,护士进来了好几趟,洛宾仍旧沉睡著,而他则动也不动的在旁边坐著。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宾终于睁开眼睛。
可见到他醒了,希平依旧无法有所动作。
洛宾看到他,先是惊讶,但很快露出温柔的笑容。“你来看我了。”
希平只能瞪著他,哑著声音问他:“你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我没事,真的!谢谢你来看我!”洛宾无视脸上的伤口,努力的挤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好丑。
他突然发现,这人总是这样,永远在他面前露出最光辉灿烂的那一面。
“别笑了……你别再用笑对著我,我不值得……”希平无法抑制的梗著声音说道。
洛宾依旧笑,依旧用那温柔的眼神凝著他。“我有东西要给你。”
“东西?”
“对!”洛宾挣扎地要爬起,希平赶紧制止他。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就好!”
敌不过他的坚持,洛宾乖乖地躺回床上。
“放在柜子中的包包帮我拿过来。”洛宾指著靠墙的矮柜。
他依言拿过来,看见洛宾从包包中拿出一本速写簿。对这本簿子他倒是熟悉的,因为它几乎不离洛宾身边,在课堂上偷觑洛宾时,如果他没在听老师的课,必是低头在那本子上速写。
见他小心翼翼地翻到那一页,然后像献宝一般的拿给他看。“你瞧。”
那是一幢屋子的设计图,有外观、结构平面图。“这是?”
洛宾脸上微笑渐失,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凝著他。“这个是我为你设计的屋子!”
希平只能愣愣地注视他,一股暖流缓缓从他心底泛出,将最后一道堤防给冲破,再也阻挡不住……
说到这,希平已从床上起身,再度站到窗前注视那海,今晚是风平浪静,而他的心,可否也有风平浪静的那一天?
“这房子就是洛宾为你设计的吗?”
“对!他亲自找地点、监工、建造……”
“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跟他在一起了?”蓝翎坐在床上问道。
“嗯……”
蓝翎环抱住膝盖,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投射在洛宾身上,是不是等久的,就会是她的?
不!冀东玄跟希平是不一样的人,如果希平跟冀东玄一样自私的话,他不可能会答应洛宾,和他在一起。
突然希平倒坐在窗前,蓝翎吓一大跳,忙跳下床冲到他身边。“怎么了?”
他紧闭著眼。“全身好像失去了力气一般……”
“你已经一天一夜都没吃过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我去帮你弄点东西来吃。”她将他扶回床上躺好后,便飞快地跑去厨房张罗。
希平侧身躺著,以减轻平躺时天旋地转之感,可即使如此,他依旧无法停止回想,记忆的栅门已开启,想再关上很难。
“你快乐吗?”
这是他与洛宾在一起后,洛宾最常问他的一句话。
“快乐呀!”他总是如是说。
其实他真的很快乐,第一次这样的敞开心胸和另一个人这样亲密的接触,就像一个陷入初恋的小男孩。
洛宾听了虽很高兴,但仍旧会有些忧伤地望著他。“如果我对你还不够好,不够疼你、爱你,你要跟我说喔!”
这话让人听了既感动,也让他有种莫名的感伤和惭愧。
其实他心底一直很清楚,洛宾爱他爱得比较多……
他有时真的很困惑,他到底哪里好了?真值得洛宾这么爱他?!他也拚命地爱洛宾,可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比不上洛宾给他的多……
被爱的确是幸福的,但也有种莫名的压力感,闷闷的,让他难以纡解。
是否是这份不经意流露出的疑惑让洛宾察觉了,所以才会这么说呢?
如果他对洛宾说:够了!你给我的爱已经够了!
洛宾一定会更忧郁,惶然不安,像极了一个迷路的孩子。经过几次,他就不再这么说,反而说:好呀!你要继续给我更多、更多的爱。
洛宾会像得到圣旨般,开心的、拚命的讨好他,似乎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搬来给他……
被爱真的很幸福,他应该要知足,不要再妄想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和洛宾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几乎称得上无忧无虑,为了不让洛宾为了他而荒废事业,他决定休学,其实他念大学只是为了拿到文凭,而外国文学他有信心凭自己的能力来修读,何况他一向对音乐有兴趣,若非舅舅认为学音乐没有前途,要不他真想继续修习音乐。
洛宾支持他的决定,并在自己的工作室为他设立专属的音乐室,让他任意使用,遨游在音乐的世界中……
从此他的世界只有洛宾,而洛宾亦只有他,在单纯的两人世界,他相信自己拥有了世界上最棒的幸福,即使得为此放弃朋友、家人……
说到家人……或许该庆幸父母已在他小时候去世,是舅舅将他抚养长大,舅舅是个退休少将,环境不错,但管教他一向很严,所以当知道他休学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时,气愤的登报与他脱离关系。
说心里不痛是骗人的,可他相信洛宾,洛宾是他的伴侣,洛宾的爱会让他的痛消失……
他们真的很幸福,真的—直到——
他趴过身子,脸用力埋进枕头中,即使不能呼吸、快喘不过气他也没抬起头。
别再想下去!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回想那完美世界破碎的那一刻。
他只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时候也把自己给毁了,这样他就不会痛苦,不会感到孤单。
“来——喝点东西。”感觉有只手温柔地轻抚他的头,是洛宾吗……不!不是!洛宾不可能回来的。
希平慢慢抬起头,眼前的光亮令他感到刺眼,然后看到蓝翎带著关切表情的脸庞。
“冰箱已经没有食物了,刚好我身上有带一些三合一的燕麦粥,你就凑和著吃。”蓝翎端给他一杯热腾腾、散发甜香的麦粥。
他愣了愣,瞪著那粥半晌,想起自己原本预计前天就要离开了,冰箱没有食物,而他昨天独自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的,可她呢?“你……这两天都吃这个吗?”
她笑笑。“是呀!因为是出来四处闲晃,所以有携带一些干粮以备不时之需,我包包里还有泡面,但我想你昨天跟今天什么都没吃,还是别吃有油的泡面,先吃这个填胃垫底一下。”
他默默接过,当那热呼呼的甜粥滑下食道,暖了空洞的胃,同时整个人也温暖了起来。
“谢谢……”他轻轻地说道。
“别跟我客气,你之前也照顾了我许多。”
接下来,只有他吞咽吸食燕麦粥的声音,而她将床头柜的台灯转得更亮,将一室的黑暗驱走,而他也察觉到原先喘不过气的感觉慢慢消褪——暂时的。
很陕地,麦粥便见底,他低头注视空杯。“奇怪,以前从不觉得这个好喝。”
“你饿过头了。”她接过空杯,欲回厨房,他拉住她。
“不急,先放著吧!”他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真的没法一个人独处,好像她离开了,即使只有一下下,便会将光明给带走。
“好。”她坐回床边,表情柔和的注视他。
“抱歉!应该马上带你离开这的,我原本只打算来这边一天哀悼……”
“哀悼?”她不觉倒抽口冷气。“洛宾他……”
“三年前华航大园空难,他是亡者之一。”真诡异,他以为自己说不出口,可还是说出来。“他选择了一个让我来不及反应、拒绝、没有机会能挽回的方式,永远的离开我了……”
“别说了!”她倏地过去抱住他。“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你不要回想!不要再回想了!”她不忍心听。
啊!他安静了一下,然后拍拍她的背。“没关系!我没事,也许说出来也好,因为我从没跟别人谈过我跟洛宾的事,你是第一个。”
她该感到“荣幸”吗?她苦笑,单纯的倾听也足以让她的情绪因他的故事而起伏、伤痛,好像已经不是他的事,她也参与了。
“明天……就是洛宾离我而去三年的日子,其实这儿——”他抬头看了看。“我也好久没来,每年都是因为到了他的忌日,我才会来这,但是我没想待那么久。”
“待愈久,想愈多,是吗?”两人靠坐在床板上,她依旧环著他,而他像孩子般倚在她的怀中。
人体温暖的接触,使他们的情绪都渐渐平和下来,在彼此的怀中找寻到了某种慰藉。
“对!你曾问我,‘无心的活’会不会比较好?我之所以没回答你——”
“是因为自从洛宾死后,你就是这样过日子……”她喃喃地说道,这一刻她懂了。
“嗯!”他仰头。“刻意让自己‘无心’的活,只看眼前,只想现在,但——这不是为了逃避,而是要累积……”
“累积?”
“对!将所有对他的思念和爱都累积下来,然后在他的忌日时毫不保留的释放出来,就让自己狠狠的痛、用力的痛,痛到恨不得将心挖出来也好,如果能因此而痛死,那就太好了!”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但——相信在他每年死去的那一日,灵魂必会回来这幢有他们共同回忆的屋子中,要让他看到,自己有多痛苦……
这样……算是“无心”的活吗?她不觉有些茫然。“那你为什么不等到明天呢?”
见他不回答,她若有所悟。“是因为那个卢维德?”
他不置可否,但脸上沉重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忆及卢维德昨日的表现。“他是爱你的。”
“他的爱我不要。”他猛烈地说道:“我已经无法再接受任何的爱情了,尤其他想代替洛宾爱我、照顾我,我不能接受!他不是洛宾,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取代得了洛宾!”难抑情绪激动地说道。
“洛宾死后的第一年,我找了很多方法寻死,是他在旁边拉著我,不让我死……对此,在我想通之后,我是感激他的,只是这一切,都是要付代价、要回报的——他希望我可以像爱洛宾一样爱他!”希平闭上眼。“我做不到……多可怕!别人对你好、对你体贴,全都是为了要得到你的爱!”
他的话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你……这样说……有点不公平。”
希平看到她脸上羞愧的表情,立时回过神。“抱歉!我不是要影射你……”
她摇头苦笑。“其实你说的也对,我对他好、对他全心全意的付出,何尝不是希望他也能爱我——一如我爱他一般……”
“不!不同!”他扳过她的肩膀正视她。“至少你没有想占有他……”
“不!是很想,但……做不到!”一定是她太懦弱了,她勉强挤出微笑。“爱人的方式或许不同、或许有千百种,但只要一旦爱上了,想要的东西都是同样的——”她定定看著他。“就是会让人幸福的爱情。”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他要的我给不起。”
她垂眼看著地面。“我要的也得不到。”
接下来两人不再开口说话了,他们静静听著远方海浪拍击的声音。
第六章
溺水的人会牢牢抓住眼前任何可抓之物,只为了——想继续活下去!
第二天,他们离开了洛宾的房子,希平带著她继续进行未完的假期。
来到东港,蓝翎惊讶地看著那一艘艘停在码头的船艇。
“去你住的地方还要坐船呀?”
“嗯!我住在小琉球。”
她又惊又喜。“小琉球?!”
“嗯!”他带著她买了船票、上了船,里面已经有好几团要去小琉球的游客。
“你会不会晕船?会的话就到下面的船舱坐,那边的位子比较舒服。”
“没关系,我想看海!”头一次坐船到台湾的外岛,令她感到兴奋极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风很大,因此浪也比较高,她与他坐在船尾的两张椅子上,感觉身体随浪而起伏。
目送台湾岛慢慢变小,开始置身茫茫大海中,感觉相当奇特。
可往船尾左侧一瞧,则渐渐看到高雄港的建筑物,高大的烟囱和大楼,但距离是拉远的,因此那种远离城市喧嚣感更加强烈。
这就是“放逐”的心情吗?
“你为什么会选择到小琉球去住呢?”她问道。
他看著前方。“因为……小琉球是台湾唯一洛宾没带我去玩过的地方,所以我选择了这里,而且……这里不会有人认识我,也不容易让人找到。”
“不想被卢维德找到?”
“嗯!”
经过了昨天,两人的感觉更亲密,有很多话不需多说,就可以知道对方下一句想说的。
“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一旦踏上小琉球,就不要再提到洛宾或卢维德的名字。”
她深深看著他,然后点点头。“好!”
从东港到小琉球,海象状况不错的话,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到达。
船艇驶进白沙港停靠,一上岸,许多贩卖鱿鱼干、鱼片、海菜冻的摊贩便涌上来兜售,其中几位看到希平还和他打招呼。
“缘投仔,你回来了!”
“是呀!生意捂好吗?”希平也回他们的招呼。
听到他用别脚的台语夹杂著国语,她既好笑又惊奇,初见他时那刻意装出的酷样已不见了,而是完全的自然与热诚。
“甘款啦!哎唷!你带女朋友回来喔!”
此话一嚷,她顿时成了那些欧巴桑注目的焦点,变成了某种特殊生物,她带些尴尬的微笑。
“伊是好朋友啦!”
“罕见喔!总算看到你带女孩子一起走。”
“没啦!”
在和那些欧巴桑哈啦几句后,拿到了一份免费的鱼片及两盒淡咖啡色的海草冻,希平才带著她走开。
“你在这边人缘很好喔!”她津津有味地吃著那鱼片。
“还好啦!这个岛小,虽然居民也有万人以上,但碰来碰去也都是这几个面孔,所以也就熟了。”他一边说一边和人点头打招呼。
在这边,因为他的外貌使得他一来即受注目,可久了之后,大家也不再注意他的外貌,和善地与他往来。
蓝翎四处东张西望。“小琉球跟我想的不太一样,这里好热闹、繁华,很难相信这是离岛,倒很像都市乡镇地带。”
“这里的确很热闹,但民风淳朴多了,而且他们还保留了许多旧有的习俗。”
往白沙码头旁边走没几步,便是海底观光船搭乘之处,希平转过头问她。“想不想搭海底观光船?可以看到小琉球特有的珊瑚岛海底沿岸地形。”
“好呀!”
“不过你会不会晕船?”
“刚刚没晕,应该是不会晕吧!”
他露出诡异的微笑。“这两种不太一样,我想你还是别试才好。”
什么话?她嘟起小嘴,皱起鼻子。“越是这样当然要试,这样才能知道这两者区别之处在哪?”
他轻笑,一点都不讶异她会接受挑战。“咳!可别说我没有警告你呀!”
半个小时后,她惨白著脸,踉跄地从观光船爬出来。
她蹲在岸边的休息站良久。
“你没事吧?”看到她这副模样,原本开玩笑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她连连深吸好几口空气,确定胃中的翻涌平息下来,才抬头瞪他。“你该事先警告我。”
他露出无辜的表情。“我有呀!可是你不听!”
她气得立刻抡拳打他,他随即露出调皮的表情,哇哇叫的跑开,她二话不说马上追上去。
会让她如此不舒服的原因和晕船无太大的关系,只是她没晕,同船的人可不见得不会晕,海底观光船舱不大,顶多塞进二十人就很了不起了,非常拥挤,因为观景窗的视野是向下的,所以每个人都必须低头看,再加上船身随浪行驶晃动,很容易让人晕船。
她本来还好好的,偏偏其他人晕了,而且立刻呕吐出来,顿时小小的船舱中弥漫了酸腐的气味,一闻到那个味道,她就不行了。
尽管海底珊瑚礁的景观还算不错看,尤其看到鱼悠游其间,仿佛置身在大型水族馆中,可她已经无心观看,得费尽全力对抗胃的翻涌。
希平自知理亏,跑没几步,就乖乖地挨打。“好啦!别生气了!凡事都是要试过,才知道个中滋味嘛!”
她停止揍他。“你也尝过了?”
他用力的点点头。“那当然!我坐过几次,最开始我都是吐的那个人,后来好不容易才习惯的。”
看他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想气也气不起来,但还是忍不住白他一眼。“以后这种事,请独乐乐,不要众乐乐。”
“呃!这样太自私了吧!”
“你还说——”她再度抡起拳头,而他立刻求饶,见他这样,她亦忍不住噗哧笑出来,他的笑声很快也加入。
这一笑,让心情好得就像此刻的天空——万里无云。
“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带你去岛上最好吃的餐厅吃饭。”
想到方才的情景,她摇头。“暂时不要!我怕我的胃会造反。”
“那我就先带你到我住的地方。”
“好呀!”
希平住在一个离海不算远的地方,沿岛山环绕而上,但比起洛宾的屋子,就嫌远了一些,得要多走个十五分钟才会完全碰到海。
但是这边视野极佳,可以深刻感觉到海是把这座岛围著的。
这屋子独门独栋,有自己的院子,希平在这边垦了几畦小菜田,还搭了一个丝瓜棚。
“你在这过的可是‘种豆南山下’,如陶渊明般的日子?”
“差不多,菜就吃自个儿种的,吃腻素的想吃荤的,就跟几位欧巴桑到退潮的海边捡拾海菜、摸蛤蜊,或跟著担任渔夫的里长伯出海捕鱼……”
“好棒喔!”她听了好羡慕。“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这里靠山靠海的,山产海鲜都不缺。
他忍不住失笑。“就只有你会说好棒。”
“真的是这样!这样的生活应该是每个人的梦想。”单纯、简单的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重要的是——不需与人勾心斗角,不用——“
在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忍不住飘向某一方时,她赶紧打住——但也有些惊异,居然可以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想起“他”,这跟之前每隔一分钟即会忍不住想起他的状况大相迳庭。
走到窗边,注视著那海。“好奇妙呀!这海竟比在台湾看到的还要蓝、还要美丽!”
“没错!在这里,你可以同时看到日出和夕阳,那海景更是美得如画。”
海风轻轻拂过来,完全不湿不黏,空气清新,吹了教人心旷神怡。
“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了!”
“会的!我一定会让你都看到!”他笑著保证道。
希平没食言,第二天即带她看了小琉球岛上所有的美景,到各处知名的珊瑚礁岩洞去探险,吃遍岛上特有的美食,让她每一刻都充满了惊奇和笑声。
可最叫她惊奇的是希平的转变,他淘气、充满活力,像极了一个大男孩,常逗得她好气又好笑,视线也几乎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远离白沙港那人来人往的地方,在非假日期间,这个小岛是很安静的,漫步其间,时光突然变得很悠闲,尤其走在沿岸观海步道上,望著那澄净的蓝,心情更是莫名的平和。
躲过正午的日头,希平带她到海边游泳。
她穿著泳装,迫不及待地投入那净蓝之中,一偿夙愿。
兴致冲冲地游了几回,直到感觉体力有些不继,才翻过身子改成仰式,轻轻踢著脚,让身体随著海波流动。
被阳光照暖的海水柔柔地托著她,望著天空的蓝,令她不禁有种错觉,究竟她是躺在海中望著天,或是她浮在天空俯望著海。
随著心情的平静下来,全身感官也变得慵懒起来。
除了海涛声,一切似乎是静寂、无声的,仿佛天地万物就只有她一人般,带给她独特的存在感受。
海,真是个奇妙的地方,是地球生命的起源处,而她来到此,就像回到母亲怀抱中般温暖、舒服,来到此,一些从未静下来思考的事情也开始浮出来。
有多久没让自己去关注其他的事情,甚至是在意朋友、家人?
即使见到了美景,也只匆匆浏览,从未放在心里留意过?
生命中,她到底错过了多少东西而不自知呢?该责怪是这个社会的步调太快,让她来不及去品味?还是怪自己被冲昏了头,迷失了自己?
然后,一直压抑下去触动的那道门,也缓缓开启了。
她为何而生呢?
冀东玄为何而生呢?
为什么他们会相遇、相恋、结合呢?但为什么又不能快乐呢?
即使回去之后,他真说出她最想听的那个答案——“我要给你幸福的爱情!”
那她就真的会从此幸福快乐、从此无忧吗?
一个承诺,就可以代表今生今世不变吗?
她闭上眼睛,不由地蜷起身子,感觉海水淹没了她,可她并不惊慌,慢慢地再度让自己的身子朝下,但并不沉下,如水母漂一般,载浮载沈的。
在母亲的芓宫中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吧!
如果万物会老、会死,缘起就会缘灭,又如何要求人不变呢?在爱情殿堂中,人们企图寻找到不变,可离开了爱情殿堂以外,每个人、每件事都会变。
但她却执著的只要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自己暂时心安、满意的答案吗?
我爱你?!
太傻了!也太痴了!竟是到此刻才领悟,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呀!
她慢慢张开眼睛,透过蛙镜,竟看到了海底的珊瑚礁。
她愣了愣,哎呀!在她痴想过程中,竟又差点错失了美景。
调皮的,让自己翻转过身来,换个气,然后笑了出来,再吸口气,让自己浮潜,欣赏海底景致,这回全心地乐在其中……直到一双手轻轻拉住了她。
她抬起头,看到希平温柔的面容。“你已经游太远喽!”
她对他笑—笑,然后让他领著她回到了岸边,在离水的刹那,觉得某些东西也留在那海中,她转过头凝看。
“怎么了?”
“没事!”她微微一笑,弯身脱下蛙鞋。
希平看著她,模糊地察觉到她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上原因。
“先到树下坐著休息,你在海里玩了那么久,可能都晒伤了。”看著她泛红的肌肤,他有些担心。
“没关系,我没有多少机会能这样晒伤,就让它狠狠痛那么一次好了。”就像她的情伤。“……不过,我现在真的好快乐!”她揽著他的胳膊,亲密地往前走。“我真的好快乐!”
他宠溺地对她笑笑。“你快乐就好,看到你快乐,我也很高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本以为已熟悉了这个岛,但透过她的眼,他又似乎更加深刻的认识了这个地方,让他有耳目一新之感。
两人说说笑笑,商量著待会儿要去吃什么?重新加入岛民日常的生活圈中。
其实,日子真的可以过得很简单。
今晚,小琉球岛上颇热闹。
希平与蓝翎坐在院子中一边烤肉,一边欣赏顶上皎洁的上弦月。
远方传来鞭炮声和锣鼓声,他俩不约而同抬起头。
“那是?”蓝翎问道。
“可能是里长伯隔壁的要娶媳妇,所以在拜天公。”
“晚上才做呀?”
“嗯!会持续整夜。”
“哇!真的还很传统。”现代化的建筑,却仍保有旧的风俗,或许台湾有许多遗忘的风俗还可以在这边找到。
人情呢?是否也可以保有早期台湾人的热情和淳朴呢?
她动手将肉翻面,并刷上烤肉酱。“你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应该会吧!我并没有想离开这里的念头。”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可以很自在的活。
“这一辈子你都打算这样……一个人活下去?”
“不知道……没想那么远,也不想去想,不提这个了,明天你就要离开,我送你一个东西。”希平从口袋中掏出一只贝壳笛。
“啊!谢谢!”那贝壳上的花纹很美,令她爱不释手,不过她试吹了几下,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哎呀!可惜我不会吹。”她有些沮丧地说道。
“没关系,我教你。”他接过后,也没有擦拭便吹了起来,她看著看著,脸莫名红了起来。
那应该不算是“间接接吻”,何况——他是“姐妹”,不是“男人”!
虽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可却挥不去那份羞窘,其实她并不是将他视为“姐妹”,不过对他的感觉,也不是过去经验曾有过的,一时间也难以定义,只能说,在短时间内,在她的生命中,他已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如果没有遇到他,与他为伴,此时她一定躲在某处不停地哭泣,自艾自怜的。
想到这,看他的感觉又不同了。
听他吹奏好几首优美动听的乐曲,再搭配海涛声,令人闻之心平气和。
待他停下来,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这音乐是不是你自己创作的?”
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掩不住得意的笑道:“我就是知道。”见他仍一脸疑惑的模样,她嘴巴咧得更开。“你自己没有发现吗?那个音乐充满了你的味道。”
“真的?”
“是的……你的音乐就同你的人一样,好贴近人的心。”她柔柔地说道。
孰料,他听到这话,脸竟然红了。“你别笑我了。”
看到这么一个大男人害羞的模样,实在觉得他可爱极了,好想把他带回去当弟弟。
思及此,心念突地一动。
“我问你,你今年几岁了?”两人认识至今,对彼此大半的人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可竟还不知道彼此的生辰。
“二十五岁了。”
“我也是,你几月几日生的?”
“六月六日。”
她不信地睁大眼睛。“国历吗?一九七七年六月六日?”
“嗯!”看到她惊讶的样子,他忍不住笑出来。“有什么不对吗?是不是想到‘六月六日断肠时’这部电影?每次我说出生日时,大家都会这样闹我。”
她看了看他,表情莫测难懂,然后从腰间的包包中掏出身分证给他,他看了之后,不禁睁大眼睛。“我们两人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面对这特殊奇妙的巧合,两人又惊又喜,他们凝进彼此的眼中,一种更亲密的联系感油然而生。
“难怪我对你有一见如故之感。”
“我也是。”这种特殊的亲密感居然会发生在认识不久的人身上,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他开口轻轻说道:“没想到我们都是双子座的。”
“对呀!每次一说到星座,大家都说我们双子座善变,有双重性格。”
“你有吗?”
她想了一下。“多少有一点吧!有时也觉得自己个性矛盾到了极点。”就像她最厌恶第三者,却还是当了第三者,可以说她是不由自主、情难自禁,或是她个性使然。
他亦无奈一笑。“我好像也是……你听过双子座的传说吗?”
“嗯!”蓝翎仰头看著天上的星星。“听说他们是古希腊时期两位双生兄弟王子变成的,虽说他们是双生子,却是同母异父,一个父亲是平民国王,只是普通的人子,另一个父亲则是偷占他们母亲便宜的宙斯,所以拥有神子身分,是不死之身。在一次猎祭野猪准备贡献给月神的活动中,他们与同样也是双生子的堂兄弟起冲突,结果人子的那一位不幸死亡,神子因此哀伤莫名,遂向宙斯请求,希望能够将自己的一半神命给人子,让他复活,宙斯答应了,并将这两个相亲相爱的兄弟迎至天上,让他们成了双子星,可以永远在一起。”说到这,蓝翎轻轻叹口气。“不知道,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们,是否也是双子星座中的某两颗星星投胎的。”
“有可能!我们可能约好要一起诞生在这个地球,然后——相遇。”
“嗯!”姑且不论这是不是胡言乱语,但他们都愿意这样相信著,他俩互换带有秘密的微笑。
“不过仔细想想,说不定也有另外一个可能喔!”希平将已烤熟的肉拿起,重新翻了一下木炭,让它们烧得更旺。
“什么样的可能?”
“说不定我们两个在多年前的六月六日于法国诺曼第登陆时,是肝胆相照的同袍,同时惨遭德军攻击,因而壮烈牺牲了,所以我们便在多年后的六月六日出生,以享受太平盛世。”他眉飞色舞地说道。
她听了则哭笑不得。“真败给你了,愈扯愈远,说不定我们是德军咧!被美国的狙击手开枪打死了。”
他咧嘴大笑。“呃!这也有可能喔!然后还有——”
远方浪涛声不停,隐隐约约伴著歌仔戏的乐声,而他俩此刻的心境就像天地间唯有他们一般的自在和怡然。
人生一大乐,就是能遇到知己开怀畅谈。
久违的幸福感慢慢回到他们的身上,不再在意明天的离别。
毕竟把握此时此刻,比任何事都还要重要。
“船来了!”一艘船艇载满游客缓缓驶进港中。
蓝翎费劲地吞下喉头的哽咽。“嗯!我要上去了……这次,真的谢谢你。”
“不!我才要谢谢你,这几天——”
她用手指轻堵住他的唇,阻止他再说下去,微微一笑。“这几天,我们都很快乐!”
“嗯!”希平紧紧握住她的手,强烈的不舍盈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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