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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难道也如他一般感觉?只见他神态凝重,手上青筋暴露,鼻尖上也已沁出了冷汗。
忽然,寒风再起,那片桃林上空掀起漫天红霞。那是一片片花瓣,被一阵骤然而起的风卷动,仿佛仙女散花一般,说不尽的艳丽,说不尽的优美,也如一个个千姿百态的仙子在翩翩起舞。
风倏然又静下了,花瓣一片片地散落下来,只有三片,却如弩箭飞刀一般,直取莫道身后的三个命穴。
那厉啸的声音,尖锐而短促,就如利剑划破长空,也如一根细针刺痛耳膜。月光从头顶散落,月光和风一样冷。
莫道的脸更冷,阴沉而可怕。百步飞花,摘叶伤人这般奇技,非内力登峰造极之人不可施使,天下间又有谁能躲避得了?
他是否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飞花如箭,热血必将飞溅。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整个人如矫健的豹子一般,一个鹞子翻身,倒腾而起,他的身法比月光还轻,比风更快,几乎看不见他是如何出手的,三片花瓣便挟在他二指之间,更惊人的是,如此急迅之下,那花瓣竟无损分毫,被他轻轻一吹,飘落在沙地之上,依然那般的艳丽,那般的优美而娇嫩。
天下武林,奇人异士众多,暗器之运用,能打能接的绝不在少数。但这拿捏之准,千古至今恐怕不过十人,而这力道的掌控自如,更不超过三人——唐门唐风生、散花仙子黎凤蝶、南海逍遥派的逍遥书生方俊儒。
这三人都已在巨野一战之中作古仙逝,莫道无疑放眼当今武林,此中高手中独占鳌头,不作第二人想。
那飞花作箭之人岂不是更高明?
莫道僵硬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意,抱拳道:“玉姑娘,贫道俗事繁多,来去匆匆,这番回来未能拜会,实在遗憾。明日还需赶早,今夜只想寻个清静之地,叮嘱徒弟一些紧要之事,无心论剑。待到事了,定前来讨教。叨扰之罪,还请姑娘见谅。”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风停了,远远看去,那片桃林如画,那满山艳红的景色也如画一般静止。
方才只是一阵风?
但风又怎会蕴含着地狱般的死亡气息?
川寒瑟瑟发抖地问道:“师父,你在跟谁说话?”
莫道苦笑道:“一位奇人,一位无论谁见了都会头疼的奇人。”
“那一阵风就是他掀起的?”
“那不是风,那叫真气,能将薄纸作为利刀杀人的真气,也能将飞花当成暗器的真气。”
“他是谁?”
莫道笑得更无奈了——
他重出江湖之时,一柄长剑纵横整个武林,败在他手中的绝对是剑道中的一流顶级高手,使得他名声一时如日中天。然而他也仅仅只能在比试剑法中,点到即止地将这些高手击败。如论以死相拼,他自认未能轻易取胜。
因为人的求生力和意志力,往往超越他自己的体能极限,一个在别人眼中认为绝无生机的人,之所以能够不死,靠的便是求生力和意志力。
但是,他不能在威胁别人生命之时轻易取胜,并不代表没有人可以。
——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女孩便可以。那小女孩也不过十二三岁光景,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她师承哪派,她只用了三年时间,几乎踏遍莫道几十年前的足迹,武当、嵩山、峨嵋、少林……将莫道昔年手下的败将,只要尚在人世的通通重新挑战了一轮,不仅是俱无败迹,更残忍地将这些人的一身修为给废了
——你若使的是左手剑,她绝不废你右手,你若用的是右手,她也只挑断你右手的筋骨,绝不伤你左手分毫。
但是,对于一名剑客来说,这与死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江湖上“赠”予她一个通俗易懂的称号——夺命女魔头。
她没有夺去这些剑客的性命,但却夺去了这些自命不凡的剑客活下去的尊严。
最后,给软禁起来的莫道迫于无奈,只能领了乃父之命,前去主持公道。
谁知,二人一见上面,那“魔头”竟然面露喜色,仿佛酒鬼见着了美酒,赌徒入到了赌场一般。她只说了一句话,她手中的那柄比她身高还长几寸的长剑便已朝莫道胸膛刺去。
川寒问:“她说了什么话?”
莫道道:“她说的是‘我等你好久了’。”
“她打败了那么多人,为的就是要引你出来?”
“是的。”
“那她的剑有没有刺入你的胸膛?”川寒问完这句话时,也似乎被自己逗乐了,笑着自答:“当然没有,要不然你现在也不能站在我面前了。”
莫道却道:“错了,那一剑不仅刺入我的胸膛,而且从后背刺穿过去。”
“不可能,以你的武功怎能避不开一个小女孩的一剑?”川寒登时仿佛被人踩了脖子一般,激动地尖叫起来,在他心目之中,莫道无疑已晋级为“神”,神又怎会避不开一个小姑娘手中的剑?
莫道的笑容显得更苦涩了:“她刺出的若是一剑,我自信还是能避开的……”
“她刺的不是一剑?”
“看去是一剑,其实是三十六剑,只是太快了。而且她用的每一剑都是实实在在的‘攻’。”
剑道讲究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虚虚实实,运用之妙,正如《孙子兵法》中的虚实篇所言:善攻者,敌不知其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虚”乃诱敌之幌,如果一个人使的剑法毫无一招虚招,那无疑相当于他先告诉你他要攻你那个部位,再出手。
既然你已经知道他要攻你哪个部位,那你必会提前防备,他的剑法再快,你也能防备得了。可被人防备的剑法,又如何能称得上快呢?
所以川寒实在想不通,不禁问道:“实实在在的剑法,又怎么能算得上快?”
莫道反问道:“雷击也是实实在在的,你能说它不够快吗?你能避得了吗?”
天下间会有剑法快如雷击?
川寒实在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因为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他师父,是曾笑傲武林的莫道。
“连你也避不了?”
莫道摇头道:“避不了。但是最后败的还是她。”
“为什么?”
“因为雷击纵然再快,也是一招去尽的,劈不死人,也就消失殆尽了。所以她招已去尽,我方以出手,她便注定要败了。”
莫道轻描淡写,川寒却早已心惊胆跳,因为那一战并不难想象:那“魔头”的剑法快如闪电,莫道避无可避,只能避开要害,以胸膛迎上她的剑尖,以血肉筋骨制止她再次的攻势!
这实在不能算是胜,就算胜,也是险胜。
川寒也不敢下定论,他只问:“你胜……不,她败了以后,你也没有杀她?”
莫道苦笑道:“我当时下不了手,现在却是杀不了她……”
川寒吃惊问道:“你现在还想要杀她?”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我杀不了她,便要给她杀。但是,在这十年间,在这桃花岛上,我与她在剑道上的对弈,绝不在万数之下,却仍是僵局……”莫道喝了一口酒,竟眼露一抹柔和的目光,望向那片艳丽的桃林。他那种眼神,绝不会是面对生死相搏的敌手所能流露的,他那种眼神,只能是面对着惺惺相惜的知己才会流露的。
“所以她是自愿随你回来囚禁于此的?”
莫道微笑着点了点头:“人若无一点痴迷,活得太长反而是种受罪。这十年间,我衷心感激她的到来。”
川寒看得出莫道的的确确心怀感激,因为漫漫长夜,两个人,一壶酒,莫道竟将他与那“魔头”这十年之间的每场对弈,从川寒兴致勃勃讲到鼾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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