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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湖侠隐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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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王二人向往更切,且中心敬佩,向道之心,也更加虔诚,如非事前受人叮嘱,直恨不能上前拜谢求见了。

  崖上三人发话时,萧声一度停歇。二山女好似立释重负,略微缓了口气,霍地双双戳指怒骂道:“先前我们一听到萧声,便猜你们是不怀好意。一则,你们鬼头鬼脑,藏在上面,两次命大猩猩前去察看,均未看出藏处,我姊妹一向不喜多事,又正忙着会人,便由你们去。谁知你们果然有心为难,吹那鬼萧,将兽群吓退,又将我们黄儿杀死。你们是何人,何故作对?是好的,快现出身来答话,和你们分个死活高下。”随听崖上有人笑答道:“无知山娃子,我们在此玩月,本与你们井河不犯,你们想老公,动强劫人,也不干我们什事。只不该教这些孽畜鬼嗥怪叫,闹得腥风四起,星月无光,阻却我弟兄的夜游清兴。想轰你们走吧,必要无故出头欺人,这才吹萧,和你们对吵,看看谁吵得凶?这山顶不是你家的,你们乱教蛇兽叫嚣得昏天黑地,拦你了么?适才暗遣恶兽伤人,不过杀一示儆,并未十分计较,你们倒反有脸问我们,岂非无耻?我弟兄现在悬崖上未动,你们有眼无珠,连人都看不出,还配动手么?知趣的,快带那群畜生滚了回去,免给你家寨主丢脸;真要不知进退,我们无故不肯伤人,虽然你们不会送命,你们那群畜生本均天地间的恶物,一个也休想活了回去,那就悔之无及了。”另一少年接口道:

  “这等无知山女,天生野蛮,不值理她们,如果性情温和,人家也不会不要她们了。她们嫌我们吹那降龙伏虎之曲,萧声雄烈,不能承当,待我改吹一个好听的,省得她们像母老虎一般乱蹦乱吼,如何?”

  三人暗中查看,崖上仍不见现出形影。巧姑面色沉毅,目光仍始终注定赵霖,侧耳向上静听,一言未发。月姑连气带急,已是咬牙切齿,神情狞厉,未等听完,便自发作,手指处,浮空三朵血红烟花先朝崖上方斜飞过去。紧跟着口中喃喃诵咒,手中短叉又连摇带指,叉头上立有朵朵血焰带起一蓬红雨,似正月里的花炮,向上激射不已。哪知对方仍说他的,宛如未觉。数十百朵血焰到了崖口,眼看暴胀欲裂,红光焰火中似有一片极淡霞影微微一闪,便已烟消火灭,一瞥无踪。月姑似知不妙,赶紧停手,未及另行施为。那旁巧姑容态忽转悲愤,倏地引吭一声长啸,声如驾凤,但极激昂悲壮,响震林野。

  空山回音尚在摇曳未终,萧声又起。三人先听少年那等说法,知道双方已是短兵相接,声势比前必更猛烈。二山女未在宝光护持之下,先前已被萧声吹得心神震悸,魂胆皆摇,周身抖战,失了自主,俱料这次必更厉害无疑。二女方在惊惶悲愤间,哪知这萧声与前大不相同。初发时清吹细细,宛如好鸟娇鸣,水流花放,听去十分娱耳。一会官商忽变,转为雄放,却不似前黄钟大吕,天鼓齐鸣,只是稍微清越,如闻钧天广乐,起自天半,威仪棣棣之中,别具雍容华贵气象,令人自起敬畏之思。致使二山女此时心情,好似一个怀仇报复的刺客,强仇对面,正待暴起狙击,不知怎的,竟为对方威仪神采所慑,心怯意沮,不敢妄发。

  三人心无敌意,又自不同,觉着萧声只是好听,不似先前石破天惊,威力厉害,山女那等悲愤激烈,怎会忽然安静起来?忽听狂飙骤起,沙石惊飞,万树摇风,声如潮吼。

  来去两路,似各有几片大小颜色不同的黑白影子,杂着好些大小星光,在月光之下铺天盖地而来,疾如电驰,晃眼临近,当时星月潜形,天被遮黑了半边。定睛一看,乃是大小七八只怪鸟,小的只有一只。最大的一只两翼横开,竟有好几丈宽。先前途中所遇长尾翠毛怪鸟,也在其内。多是铁爪金睛,目光如电,神态凶猛已极。相隔危崖还有七八丈,在空中略微停顿,七八双横空铁翼只煽动了两三下,近侧几株半抱粗细的松柏树立被连根拔起,折倒地上,带起来的砂石土块如雨雹一般满空激撞,四下纷飞。轰轰呼呼之声,杂着林木折断倒地之声,汇成一片巨响,山摇地撼,似欲崩颓。三人如非宝光护身,就人不被煽走,也必被沙石折伤无疑。威势之猛恶惊人,端的从来未见。这些怪鸟,想是应召而来,主人还未发令,只环绕当地一带高空停飞不进,并未下击。

  崖上好似视若无睹,并未有什么举动,萧声反倒逐渐转细,先添出好些抑扬幽咽之声,恍如思归离人,所思不见,穷途怅望,肠断天涯。使人听了,引起无限伤心,情消意沮。一会儿,忽又似春和景明,日丽花开,幽情脉脉,芳意缠绵,空自体情神情,四肢绵软,春愁莫遣,无可奈何之状,那萧声三人听去无奇,对方人和鸟兽竟会难于禁受。

  山女固是空自心急,连说句话似都无力出口,便那七八只大鸟,初来何等威势,这时也是凶焰渐杀,有的还在停空微煽,有的竟束翼下投,往崖下飞去,连那只翠色怪鸟在内,也只剩下两大一小未退。三人正在奇怪间,猛听一声极轰烈巨响,震得山鸣谷应,木叶惊飞。空中三只怪鸟立似刚斗败了的公鸡,吓得颤声乱叫,低头束翼,各自分散飞逃。

  小的一只逃得最先最快。还不十分狼狈。两只大鸟飞出不远,便似身软翼疲,无力飞腾,慌不择地,自行坠落,连声急叫悲鸣中,接连腾扑了两三次,方始勉强飞起,往先前来路逃去。落处林木被那两只铁一般的阔翼连压带撞,毁折了一大片。

  三人在光幢环护之下,只觉心神有点摇摇,闻之生悸,想不到萧声竟有如此厉害。

  最妙是崖上入始终不曾现身动手,只凭几曲萧声,竟将那么凶恶的怪乌制得胆战心寒,全数逃退。法力之高,可想而知,心中自是惊佩。因怪乌来势大猛,只顾注视空中,不曾留意下面,乌退以后,再往四处查看,那些蛇兽更糟。有的软瘫地下,宛若死物;有的搭垂树上,几无生意。全都目呆口闭,声息全无,似已僵毙,不能走动。二山女一个晕倒石上;一个半坐半卧,双手据地,似在挣扎欲起,却又无力自拔之状。崖上萧声又转,变为清和灵渺之音,与开头所闻相似,更好听得多。

  赵霖首觉对方人兽蛇鸟已全披靡,这还不走,等待何时?忙使眼色,起身手指二女,喝道:“此是仙人神萧,我三人如非仗有仙传法宝护身,照样也难忍受。你看那么猛恶的鸟兽蛇蟒全被制服,昏昏如死,我三人却是好好在此,就这样胜败优劣,已可分晓,何况我们还有好些仙传法宝一件未用。不过看在居停情面,又因此举只为求婚,并非恶意,不愿还手伤害你们。晓事的急速息念回山,另作打算。好在是你们自己不好,无故命恶兽暗算,并阻仙人夜月吹萧清兴,才有这场没趣。事无人知,你我又两未有伤,不算丢脸,就此拉倒最好,否则纠缠无用。我已说过拜山的话,真要任性胡为,我们明年定必践约便了。”朱、王两人也同声附和。赵霖见山女仍在挣扎欲起,并没回应,料已无力作梗,便命起身。玉块本带身上,护身宝光随人移动。走了几步,回顾山女,不曾跟来,三人便朝崖上遥为躬身拜谢,径在宝光笼罩之下,避开地上挡路的蛇虫,从容走了下去。

  夏日夜短,这时月亮虽仍斜挂遥山,东方启明星耀,已有曙意。赵霖心细,料定山女必不甘休。照着山女性情习俗,当夜已算惨败,当着情人的面出此大丑,天亮之后,崖上吹萧人一去,必定尾随跟踪。就此引上门去,将来隐患无穷。好在柳湖在元江下游哀牢山支脉深山之中,出口连同掌管运输出入的水站俱都临江,水道洞径幽密曲折,更有重重掩蔽,外人固看不出,自己人却极易辨认,一过大鹏顶,早看出往日经行的途径,为想把山女引入歧途,不照直走,中途改往乱山中走去,并在路上故意作出许多停留痕迹,又把吃剩的粮袋食物抛弃了些,随时登高四望,有人跟来也未。绕出七八十里,然后再由绝壁悬崖之间攀援上下,取道折转,天色已然亮透。

  路上除空中不时有鸟高飞,时南时北,横空而过外,什么也未遇见。几次登高四望,均未发现有人尾随窥探。所经不是深林密菁,便是亘古无有人迹,连个樵径都无的峻岭危峰,崎岖险峻,甚是难行,三人从昨夜到大鹏顶起,一直在惊险中生活,毫无休歇,又跋涉绕越了三数百里的荒山野栈,鸟道羊肠,任是武功精纯,终难免于疲乏。尤其朱人虎两处绝处逢生,思家心切,恨不能当时赶到,才称心意。无如引敌人室,关系大大,不能不加仔细,强忍心急,勉力偕行。路再如此险恶,人早累得汗流浃背,心身交疲,性又好高,心中不迭地叫苦,只管咬牙忍受,不肯出口。

  后来还是王谨看出他狼狈神情,便喊赵霖道:“大哥,想不到这一带如此难走,我们稍歇一会再走如何?”赵霖觉着萧声天明前已停,山女体力想渐回复,如若追来,正是时候,这一段地势又较明显,最好能在山女未到以前翻过山去,走近水洞一带,藏处甚多。只要此时不被看破,走上正路,山女必中疑兵之计,难于寻踪。但能躲过一时,趁此少许光阴,另想应付之策,便好得多了。偶一回顾,朱人虎已是颈红脸涨,气喘汗流。连王谨那好功夫的人,也成强弩之末,有了疲惫之色。猛想起自己曾服灵石仙||乳|,朱、王二人虽也服过灵丹,近日身轻力健,到底不能和自己比,立时省悟,忙一端详地势,岭这面虽然显露,奇石大树到处都有,还可藏伏,便择了两株荫覆亩许的骈生古松后面,坐下歇息。荒山空寂,四无人踪,野草蓬蒿,晨露犹浓,景物甚是荒凉。

  王谨笑道:“此山草莽纵横,森林野石甚多,最宜乌鲁栖息。适才我恐野生之物暴起发难,还在留心查看,沿途到处都有兽迹鸟粪,看样子似不在少数,并且好些俱是长大凶猛之物,我们由未明起,来回绕行了二百来里山路,不时登高查看,竟未遇到一样生物,岂非怪事?”赵霖想了想,答道:“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昨夜萧声神奇,那些凶禽猛兽,毒虫恶蟒,闻声胆落,全都不能支持。我们走山路,又是往返绕行,自然觉远,算起来,仍只在百余里内打转。那萧声高亢时,直可穿云裂石,上达天庭,细声也极精炼有力,这一带必在萧声笼罩之下,乌兽想都闻声远避,所以见不到了。”朱人虎忽指空中道:“那飞来的,不是一只大鸟么?”赵、王二人心中一动,那鸟已然飞临头上不远,日光下看时,一身黄毛,宛如金织,闪闪生光,非雕非鹤,健羽横张,翔风而驶,甚是劲急。估计双翼少说也有七八尺宽,虽非昨夜大鸟之比,这等猛鸷的大怪鸟,却也少见。因自柳湖去路一面飞来,在近空中略一盘旋,往元江上流飞去,以为无心相值,便未在意。

  三人自离大鹏顶,玉玦已早收起。在树下歇息了一会,又把干粮肉脯取出饱餐,寻点山泉吃了,算计体力稍复,重又上路。走了一程,眼看就要走上平日惯走的回山正路,山女方面却始终不见一点迹兆,除空中仍有一两只不常见过的禽鸟飞过,蛇兽生物仍未发现一只。荒山野岭,不知名的异鸟原多,又都不大飞得高,无什奇处,略微仰望,谈说两句,也就拉倒。前行恰有一岭阻路,必须横越过去。过岭右折,再行三数十里,便达山中所设的水寨接应之地。三人上去一看,那岭甚高,才过午不久,四山无云,天气甚好,一眼望出老远。回顾大鹏顶与适才绕越的一带山路,全部历历在下,易于指认。

  赵霖想起自己平白多虑,绕了大半日的冤枉路,实际并未跑出多远,在自累得弟兄们力乏身疲,有什用处?山女如真寻来,休说养有不少猛禽恶兽,容易追踪,就在这类高山顶上,凭高眺望,纵有深林密菁隐蔽,迟早总要走出,仍被发现。平日还在自负机智深密,想不到临事则迷,这等笨法,心中好笑。这地方是个斜坡,本来易走,三人脚底已快,加以大难初脱,家山在望,忙着回去,其行如飞,边想边走,不觉到了岭脚,对面还有一片绵亘不断的危崖,崖下面便是元江。三人平日来往,每喜在对崖顶上,望着下面江流行走。这时因觉山沟里地势弯曲,比较隐秘得多,如在远方凭高眺望,沟底人物决看不出。便不上对崖,径由崖岭夹峙中的峡沟里,沿岭麓往右折去。

  走出不过十来丈,忽见一只五色鹦鹉由对崖树梢飞落,越过三人头顶,落在前面不远路旁崖石之上,高声急叫道:“赵情哥哥,奠定,巧姑姑请你们等一等,有话说呢,她不害你们的呀,你们走哪里,巧姑姑都晓得,你躲啥子?”三人先未听清,鹦鹉又说第二遍,三人才听出语意,不禁大惊。因离水寨已近,还恐引敌上门,不敢再进,只得暂停。赵霖知此鸟灵慧,故意喝道:“你主人还不死心么,速飞回去传话:婚姻之事,各凭心愿,我弟兄与他姊妹决无情爱,昨晚已然说明,还寻我们做什?”鹦鹉叫道:

  “我不去说,我怕巧姑姑打我。你们也走不掉,巧姑姑一会儿就来。”三人均觉长此相持,近于示弱,正待恫吓,迫令归报,忽听鹦鹉在石上连跳带叫道:“巧姑姑骑了老黄飞来,没我的事了。”跟着便听遥天空际一声极洪厉的鸟鸣。同时日光底下,由大鹏顶那一面天空中飞来一点金星,凌空遥驶,神速已极,晃眼临近,现出全身,正是先前路上所见似鹤非鹤怪乌之一,身并不大,背上还驮着一个山女。刚认出是巧姑,连人带鸟,已似流星电射,朝三人身前斜射下来。三人见那乌翼阔身小,形如蝙蝠,通体金黄|色的细毛油光水滑,映日生辉,头上生着一只独角,怪眼怒凸,其红如火。一张似鹤非鹤的怪嘴,露出稀落落两排利齿。身形短瘦,腹下却生着两只又长又粗的腿,还有一双尺许大小钢钩也似的利爪。双翼伸张,竟宽达一丈左右,落时收缩在背上,叠起了三四折。

  周身大小比例,全不相称。比起高空所见,更加丑怪,顾盼却极威猛,昨晚并未见过。

  心想:“山女这么多奇禽怪兽,何处收罗而来?”

  巧姑已自鸟背纵落,走向赵霖身前,满面愁容,说道:“我知你不爱我,我也不是那等下贱山女,不过你昨晚行事冒失。你那朱二弟不要姊姊,不问是否出于本心,你都不该插口。即此已招我姊大恨,认定是你作梗,痛恨切骨。我知三人当中,以你为首,又早听说你们固执心意。惟恐姊姊心毒手狠,性子又急,发怒伤人,特地和她订约:各做各事,不问如何,对你两人决不伤害。她后虽悔恨,不能更改,只有气闷,急在心里,无计可施。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以为常在山寨中跑,稍微知道一点过节,也不先向嵩云他们打听一声,把这么要紧的话随便乱说一遍,还伯她没听见,又说二回。其实我真看不起你那朱二弟,开头先不该调戏我姊姊,未了因为他不能抛下妻子,人赘此山,虽是实情,但男子汉做事,自己不愿意,就该挺身上前,一口回绝,我们山女一旦真心爱上这人,任他如何,极少变心,也不会亲手伤他。由你一人代他答话,已是不该。未了姊姊抱他,背人磨缠,他又不肯照实决绝回答,只劝我姊姊另嫁别的汉人,话多吞吐,也不强行挣脱。你再一喊。姊姊越认为他已心肯,只是汉人怕哥哥,被你作梗。似他这等人,如非为了你和姊姊,真不容他活着回去,姊姊也同样是为他,受了我的挟制,否则你爱多事,一样难保。你那护身法,分明是近日有人暗赠。便那两个吹萧怪人,也是你们约来。姊姊或许暂时被哄,我却明白。不过昨夜我真为你着急,不这样,如何能脱身呢?可笑你话未学全,便就发狂。有的土著还不知道拜山的过节,你大约从金花寨、乌龙岗那两处听来。以为有什过节,到时互相约人比斗,胜者为高,败者诸事听命。却不知此举名为拜山过火,当初我们祖先为此几乎两次遭了灭亡,全族提起来就心痛,为龙家人大忌,详情也说不完。我反正是你的人,要不要由你,却没法使我变心。天亮前,你们走后,我始终没把吹萧的当仇人,只为萧声所醉,一时身软,还不觉得。我姊姊却认为失了情人,受了大辱,移恨于你,誓不甘休。敌人走后,人才复原,便想回山送信,并在这一年之中,时常寻你全村为仇。是我再三劝她,说你三人师长法力必高,我们冒失行事,徒为父母师长丢人。一年工夫,有什难耐,又力劝她,说你代人受过,必是照例同出同归,留下一人,无法回去之故。等到回山交代之后,便听她那情人自行作主,不再过问了。我愿前往探询。她听了以后,才答应暂不回山,去往一好友家中,听我回信。我养有灵鸟甚多,不论你们掩藏地方如何隐秘,当时便可寻到。它们同类相通,可用鸟语询问。我送走姊姊,只把青驾召来,发一号令,便由同类中询问,认出你们是在前面深山大湖边上住家。那地方一边瘴气,一边森林,地势僻险,不能高飞的鸟都难越过。你们在那里住家已有多年。这次为避我姊姊追寻,还走了不少冤枉路,想起真个气人。本想等你到家再去,一则想借此能多见你一面;二则如能听我的话,你就不帮忙劝说,只从此不要过问他这一对情人的事,免我姊姊寻仇,便可无事。否则不但你,连全村也难逃毒手。”

  赵霖还未及答话,朱人虎因巧姑意存轻视,语多讥刺,大有怪他卖友之意;又见白猩于没有随来,心想护身神符虽未取用,玉块已极灵异,足可防身,不由胆壮起来。越想越有气,冷笑一声,抢口答道:“照你所说,你姊既认定赵大哥作梗,我又因她昨夜许多怪状,便肯嫁我为妾,也不会要。还有,任你怎么,我大哥也是不肯要你。又如何呢?”山女一双明丽澄泓的秀目斜睨着他,意似不屑,闻言也不着恼。听完,才冷冷地答道:“你心意既如此坚决,先当她面,怎不早说?为何平白害好人为你受过呢?你见我昨夜没动手,以为是好欺的么?实对你说,你赵大哥不要我,也是实情,但他对我却还有些怜爱之意,只怕我缠他,不肯露出口风罢了。他只要肯改了出家之念,要娶妻时,我一说,他必立时答应。我看出他心口如一,就不要我,也不会要别人。假如他肯要我,自然喜出望外,我有福气,得到这好丈夫;便不要我,我心也安,除日常想念外,既不会恨他,以后也决不勉强。像你这样人,我姊姊算是瞎了眼睛。虽然早晚她必如愿,但她要这等没骨气的坏人做丈夫,有什么意思?我实为爱我心头上情人,因而牵连与他一起的人们,为了救他和你们全村人的性命家业,所以冒险赶来,顺便再得他一句真话。

  要说是本心爱我,只为想出家修道,不肯娶妻。如娶,便必娶我,此后也决不再爱第二个女人,我便心满意足,快活一世了。他不出口,我也断定他心中如此,只是不经他亲口说,有时终不放心,想到这里,未免伤心难受罢了。他看似薄情,实则比谁都心软情深,必不忍心使我连点空想头都不如愿,伤心一世,他还落个心口不如一,没有胆子。即便不放心我,狠心坚拒,胆小不肯明言,我也一会就走,你当我故意做作讨好么?

  休看你们三人各有防身法宝,你昨晚不知有什取巧的鬼心思,没有取用,以致姊姊疑心你始终有情于她,不和他两人一齐出手。我没见到是什路道,但我猜想,青衫老人必看你不起,所赐之物必不会比他们的还好。你们本身无什法力,我如出手,并非无隙可乘。

  你不过沾了我情人的光,我看他情面,不与你计较,你还有脸呢!”

  还待往下说时,赵、王二人见巧姑面色不善,朱人虎更是气极想要动手,又踌躇不决,不等再说下去,即同声劝阻。巧姑偏不肯听,依然说之不已。未了,赵霖见朱人虎已气得面容剧变,知已情急,欲与一拼,忙怒喝道:“巧姑,你说是对我好,怎不听劝呢?”赵霖早已听出巧姑所说非虚,想苍诸人对龙家人尚有顾忌,何况自己。惟恐双方破脸发难,不可收拾,离家既近,隐秘又被对方道破,行藏已露,无可掩饰。本在愁急,难筹善策,闻言益发心寒。情急之际,口不择言,却忘了这类语气,非亲近人不能出口,等话说完,方始想到恐对方误会。巧姑果然转怒为喜,蜇近身前,媚笑说道:

  “我原知道你怜借我这苦命的山女呢。你请安心,我此后不但不会缠你,并还舍了性命,也必助你脱难,不信你看。”口中随即一声清啸。那只怪鸟本立近侧,巧姑与朱人虎争论时,忽将手一挥,鸟便突然飞起,由此盘空不下,似在瞭望神气。这时闻声立时下降,离地两三丈,鸟嘴回向翼间一理,跟着甩下一只短箭。山女伸手一招,便即接住,口咒了几句,一折两段,掷向地上。问道:“情哥哥,你信我么?”赵霖道:“我早看出你实比你姊姊好得多。在你们把折箭看得重大。我们好的汉人,对友相见以诚,相知以心,不重形式。实在还是信赖你,看得人重,只是我来不及拦你罢了。”巧姑苦笑道:“你说这几句话,我当时死也甘心。算我贪心,还不知足,生前我求你说出心里的话,你肯说出,使我快活这一辈子么?”

  赵霖本就觉她芳姿玉润,美艳如仙,比起嵩云更有过之。以前只为心存敌视,怪山女言动过于率直。少女本应矜持含蓄,温柔娴雅,即或知音相对,灵犀暗通,偶然一颦一笑,便可撩人无限情思,使其魂消心醉。那一根无质无形的情丝,须有弹性韧力,随时伸长缩短,自然一上身,便将情人粘牢缚紧,深嵌入骨。对方哪怕被这根情丝缚得嵌肉切肤,反更引为至乐。不特不会断绝,根本还惟恐缚之不深,越入骨越好,任何险阻艰难,皆非所计。明明女的是主动,也要想好方法,见面以后,便把自己的地位变作被动。表面上,女的为男的俘获爱玩,实则男的倒成了女的袋中之鼠,尽管蠢动不休,终不能越出范围一步。如是一味坦然蛮来,死命牵缠,出诸男的尚且惹厌,何况出诸女方,任她相貌多美,也减了不少成色,何况还有轻视与不快之感呢。

  巧姑这次感动对方,主要还是大鹏顶相见时不曾出手,苦缠无赖之故。这时明明爱极,欲效双飞,却不以自己为念,处处维护情人,并还推爱别人。所说恰又对方心病,音声柔婉,语多中听,词更哀艳诚挚,痴情一往,又是那等美人胎于,人心终是肉做的,哪得不被感动?既怜她的痴情,又感念她的好意,任多矫情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何况赵霖又是一个至诚血性的人,见她说到未两句时媚目波莹,泪花乱转,声音已带哽咽,虽然仍无燕婉之思,心肠早软,再说话一激,不禁脱口答道:“你料得实是不差,但我向道心坚,不久便离此他去,决无家室之念罢了。”巧姑喜道:“照此说法,你不间娶我与否,均不会要别的女人了?”赵霖随口答道:“似你这等美貌多情的人,尚不能动我的心,怎会再要别的女子?不过我三人情胜骨肉,你叫我不问二弟的事,却办不到。”

  巧姑听头两句,本已转了喜容,听完,忽又面带悲愁,猛伸双手抓紧赵霖双肩,用力连摇道:“你管,毫无用处,有害无益,还是听我的好。”赵霖双手叉腰而立,被她摇撼,也不分解,慨然答道:“我决不口是心非骗你,既说拜山,明年必往你山寨一行,万无更改。你姊如在期前闹鬼来犯,焉知我没有抵御之法?你不助纣为虐,足感盛情,想我说话不算,却是不行。”

  巧姑一双媚目注定赵霖,面色阴暗不定。呆了一会,忽然跪下,抱住赵霖双腿,急喊道:“你真是我的好丈夫,我原知你不会改口,只为事情大凶,总想万一能够解免。

  既然这样,我必帮你到底,好了便罢,不好,把条命交给你,也千值万值。我先举发,以免姊姊期前侵害。你回去以后,急速悄悄出山,约请能人相助,以解此难。我全家老少,均会法术,单是武功好的人无用。我为了你,自然不会出手,可是任来多少好武功,我姊姊只着一白猩子上场,立即撕成粉碎。非像昨晚两吹萧人那样,不能济事、到时,不间明暗,我必相助。只盼天神鉴怜,哪怕把我粉身碎骨,只求保得老寨主和你平安,就心满意足了。我出来已久,就要回去,你如可怜我对你这番心,抱我一抱,应个景如何?”赵霖一则深明利害,虽得有此极好内应,将来减去不少阻力,目前还可免受不少危险,本心也实为巧姑至情感动,不便过使伤心。暗忖:“山女不比汉人,已经坚决不娶,便与她相抱何妨?譬如对方用那缠郎恶习,不也只好听她么?”心念一动,口答:

  “你人果好,依你就是。”伸手便拉。巧姑立即就势搭上身来,双手搂住,又叫赵霖抱紧一些,赵霖依言。这一来,成了面对面,两人紧抱。

  巧姑仍是昨晚半裸的装束,天热衣单,当地又是两边山峡当中极凉爽的所在。赵霖从来未与女子接近,立觉柔肌凉滑,软玉盈怀。巧姑更似志得意满,百媚横生,一双含有无限深情的明眸觑定情人,喜孜孜叫了一声“情哥哥”,朱唇皓齿,红白相映,款启之间,温香微逗。赵霖艳遇初经,任是意志坚决,也不由得心旌摇摇,周身俱觉有些异样,暗道“不好”。方在按捺心神,面色微沉,待要张口发话,巧姑已不由分说,双手搂紧,朝赵霖口颊等处,用力连亲了三四次。倏地松手挣起,笑对赵霖道:“今日了我心愿,从今以后,便是你的人。就有什事,姊姊她们也不能怪我了。我这就走。还有,你们的地势虽好,决隐不住,我就帮你,她们也能找到。你不说要出门寻人么?最好乘她未寻来以前便走。无论如何走法,我必知道,如有危险,也必助你脱险。不过到底不使知道好些,免伤我姊妹之情,日后彼此均有益处。别人无关,只要你一走,她觉对头不住那里,不问你二弟如何,当不至于累到别人身人。你此时对我已然放心相信,别人难说,你那二弟更是恨我,将来必向姊姊离间,我也不怕。为免你回去受人埋怨,我先走好了。”说时空中怪乌忽然连声低鸣,巧姑面色微微一惊,匆匆说完,把手一挥,那蝙蝠形的怪乌立似星丸飞坠。巧姑手指赵、王二人,对鸟说道:“阿宁,这是我丈夫,这是我丈夫的好兄弟,日后遇事,你都要帮他们。”跟着双目斜视朱人虎,冷笑了一声,纵上鸟背。那鸟立时凌空飞起,晃眼飞高,忽又盘空下射,飞近赵霖头上,巧姑叫道:

  “情哥哥保重,千万照我所说行事。我去了。”赵霖听她语声悲咽,甚觉可怜,忙答:

  “巧姑,不必怀疑,我就照你所说行事便了。”语声未歇,那鸟已二次刺空入云,往来路星驰而去,再看已无踪影。

  王谨笑道:“想不到山女如此情痴,所说也许不假。”赵霖摇首叹息道:“据我观察,此女性烈,将来必为此私犯山规。山人法严,犯者无论亲疏。其实此女容德心性俱都不差,虽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万一为了犯规而死,也实可怜可惜呢。”朱人虎冷笑道:“一个野小丫头,她自犯规找死,有什相干?”赵、王二人知他心忿山女轻视,此行又处处受气,便不再提,侧顾五色鹦鹉,也同飞走,料定此后踪迹决难隐藏。又知巧姑回去,定必设法迁延,不使乃姊急于发难,索性放心大胆回去,到了柳湖,再作计较。于是从容前进,果然直达水寨接应站,俱无动静。

  赵霖随向轮值主事诸人叮咛了几句,略微歇息,径由水洞秘径回转。路上约定,到后天近黄昏,人也疲乏,报到之后,先各回家,什话不说,免得一到便蛊惑人心,大惊小怪,好在事情不忙在这一晚上,明早再向村主、耆贤详陈经过,共商应付之策。哪知现任村主,便是朱人虎的胞叔,看出人虎神色有异,三人又同声述说今天已晚,明日再当详说,诸多可疑,背人向人虎探询。人虎气愤多日,无从发泄,除将自己丢人之事加以掩饰外,好些均照直说出。赵、王二人一点也不知道。村主朱式闻言大惊,以事关全村吉凶,忧急非常,恨不能当时便把赵、王二人唤来询问。又因人虎说时再三请求,事前不可说是由他泄露,知道三人平日结盟,义胜骨肉,侄儿这等说法,必有关碍。可是经此一来,对于赵、王二人却生了点疑心。以为内中必还有什隐情,乃侄顾念交谊,不肯全数实说。于是又向人虎套问,虽未当时唤人,心却疑虑。

  次日天刚亮,赵、王二人便已来见。本来三人议定次早再见村主,由赵霖一人开口。

  人虎这一先说,赵霖又顾虑到他的颜面,除却灵异和人虎调戏山女因而生事一节稍微变通,作为言语不通,始而误会,纵兽擒人,后又看中人虎,迫令入赘,巧姑苦恋,痴情可怜,以后又作为内应,得她暗助外,差不多全说了出来。在赵霖是心无私病,有话便说。而朱式机智善疑,叔侄情厚,素爱人虎英俊,未免偏袒。先听人虎说,巧姑最是凶恶,途中还被乘了怪鸟,赶来为害,几经三人设计应付和身带玉块、灵符之力,才免于难。初意未尝不因乃叔多疑,恐把巧姑迷恋赵霖,别时缠绵之情说出,引起误会,却忘了怒火头上,没有深思。叔侄所居紧邻,赵。王二人于次日来得绝早,未及见面交代,已先说出,闹了个两不接头。村中安稳多年,初次遇到这等大乱子,临事自然容易慌乱,更增疑虑,盘问自更周详。如非赵、王二人素有众望,又是村中能手,当众便与难堪了。

  王谨素来谦和下人,还不怎样。赵霖见朱式一味盘诘,全不商议应付之,心中老大不快。

  无如朱式年辈较长,不便顶撞,只可闷在心里。双方本就面和心违,彼此强捺怒火。

  一会,众长老眷贤又接了村主隔夜约请,纷纷来到。固然赵霖原定约集商议,但是不请自来,分明村主疑心自己拉不下颜面,暗中派人请来,拿自己三人当作犯了重条看待,只差宗祠公会,不算定局罢了。越想越气,冷笑一声。朱式再问,告以话已说完,更不再答。直到眷贤长老全数毕集,赵霖方始当众重叙经过。此时朱式已因后来赵霖辞色不善,勾起怒火,此行原以赵霖为首,直恨不能当时便按村规,集众公审。至少三人无故引贼上门,疏忽之咎,也所难免。幸而这班眷贤十九老成持重,又都深悉赵霖为人诚信无欺,闻言虽也不免惊忧,对他仍极相信。赵、王二人因要去往终南投师,又以青衫老人和陈淑均师徒避地多年,不愿人知,早就商议,回村对于许多奇迹异事,不要说起,只说是世外高人。朱人虎对于赵、五二人虽是妒羡,尚无恨意,又经商定,只灵符、玉玖不曾隐瞒,也只说是途遇异人所赠,功能辟邪,蛇兽不侵而已。谈时也曾取出同观,灵符乃是一片黄麻布,上有朱篆符篆;玉玖也只形制古雅,玉质绝佳,除刻有不认得的符篆外并无他异。赵霖早不满朱式,平日疑忌,当日更甚,不愿炫露演习。朱人虎见众惊优,本想说出此块威力,只因习知赵霖性情,看出心中气忿,灵符更不舍妄用,没有出口。众人看完,也就放开。

  “内有两位行辈俱尊的,细一商讨以后,以为事出不经,认作山人原有驱遣蛇兽之能,吐刀吐火,全是幻术。昔日武侯南征,便曾遇到,结果山人仍遭惨败。只要防御周密,不来自好,如被寻来,索性诱使人伏,全数杀死。看似厉害,无足为虑。果如三人所言,岂是萧声能退?并且途中早被追上,怎得回来?这两老多年经验,任村主时,又颇有施为改进,无异鲁殿灵光,众望所归。这番话一说,众心渐定。连朱式也觉有理,昨晚偏听侄儿张皇之词,有些过虑。只气忿赵霖,说了好些闲话,认定赵霖为一行之首,平日又智勇双全,明知泄露机密乃本山第一厉禁,出山访友,已近无故生事,此次又非为公,更要缜密仔细。既与山女结仇,便应设法避免,或引向别处远方,如何事前不自留心,事后又不知防患?未免粗心?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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