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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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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望,他只是这么笑着,伤口的血不要命地往外流,他的笑声也慢慢弱了下来,最后只化作了唇边的一抹淡淡浅笑。

  “在我和陛下的交易里,陛下应承过,如果我死了,他就会派人去极北之岛让文雯的尸骨安息,”江亭幽握紧了自己手里的黑骨扇子,慢慢展开,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千山飞雪图,直到那雪白的雪景变成了鲜红的色泽,“看在我们是同门师兄弟的份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他的气息已经很弱了,年轻的颜容上也渐渐流露出了老态,根根青丝以肉眼所见的速度变白。

  阜远舟问:“你想和……师姐葬在一起吗?我答应你。”

  江亭幽摩挲着扇面的手已经停了下来,只剩下指尖在微微地颤动着,他真心地道:“谢谢你了,小师弟……我和你师姐在这里祝你此生能逢凶化吉……平安喜乐,和心爱之人……白头到老……”

  小师弟,努力吧,一代代人的悲剧雷同而哀伤,这一个永生的话题,害死了太多太多的人,让太多太多的人背负了最残酷的命运,不仅仅是刹魂魔教和宿天门,还有更多的是无辜的人,他们都和师父、和我、和文雯一样,再也没有机会走出命运捉弄我们的迷局,连闻人折傲都不过是一个迷失了的可怜虫,所以这一句话当真发自肺腑——愿你能得到救赎。

  我想你一定会明白,究竟师祖、师父他们倾尽一生心力为的究竟是什么。

  寻常人生活的幸福……对于我们来说,如此遥不可及。

  江亭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折扇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就像是曾经拥抱项文雯一样,再也没有松开手。

  意识朦胧里,他又看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不再是躺在冰棺里了无声息的模样,而是从远方跑来,走到他面前,拿着剑,带着笑,说,亭幽,你笑一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呢。

  他挽起嘴角,用生命的色彩勾出了一个最温暖的微笑,慢慢阖上了眼睛。

  下一世,如果真的有下一世,那么就让他和项文雯投生在寻常百姓家吧,青梅竹马,相敬如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该有多好……

  ……

  长明灯默默地照亮着石室里的一切,靠坐在石壁上的深色衣衫的男子已经恢复了中年人该有的颜容,一头漆黑的长发已经在年复一年的殚精竭虑忧思疾患里完全变白,心脏爆裂——这是每一个“血承”者最后的结果,遑论生前多么风光,都会死得如此难堪。

  但是他仍然带着笑静静死去,好像回归到了深爱的人的怀抱,安宁快活。

  阜远舟注视着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是不是有兔死狐悲的伤感,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起身取下了长明灯里的灯油倒在江亭幽身上,又拖来了一些盖在牛羊祭品上的破布和盛放的木器朽块堆在一起,点着了火。

  有了助燃的灯油,火势迅速蔓延,将这个曾经风华盖世的被誉为掌上轻扇的男子渐渐吞噬在其中。

  看着这一幕,阜远舟体内的“血承”在躁动,紫色的图腾在他的皮肤上肆意侵略每一寸能驻扎的地方,瞳仁的颜色也在紫色和黑色之间变幻。

  他此时其实体会不到很多正常人能够体会得到的情绪,只是感受着“血承”在体内疯狂汲取能量的反应,他忽然从未那么深刻地明白这一代一代传承的悲剧,给所有在局中的、被局中的人所牵扯的人,究竟带来的是怎么样的无尽的痛苦。

  他体会不了,但是他的灵魂感同身受。

  最后,他装走了江亭幽的骨灰,带在身上,离开了这个石室。

  徒劳地沉浸在悲哀中没有任何意义,他所要做的,一直都是背负着所有人的鲜血和仇恨,做和慕容桀一样的事情——用仇恨终止仇恨,以鲜血洗刷鲜血,以杀止杀。

  就和阜怀尧一直在做的一样——并不是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是这是他的责任,没有人能代替他去履行的责任。

  ……

  第四百一十章 一命

  长生殿,层层叠叠,九曲回肠……

  好吧,错了。

  苏日暮捂住了自己的胃,又摇晃了一下酒囊,叹气,“我饿了。”

  你饿了的话到底是为什么要对酒囊露出如饥似渴的表情?!——甄侦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丢给他一个馒头,“那就赶紧搞定,搞定了才能出去吃饭。”

  苏日暮哀怨地看着这个绝对尝不出来酒的味道的馒头,最后还是无奈地发泄一般咬了一大口。

  跳下江亭幽打开的那个洞口之后,他们两个比较倒霉,完全是去到了远离祭台的地方,只能通过曲曲折折的走道,重新往回赶。

  对于这等浪费时间的无用功路途,苏日暮深感忧郁。

  于是这一路就在苏大才子的忧郁中过去,他们终于找到了通往上面祭台的路,甄侦推开了压在出口上的石板,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个高高的祭台附近,黄金铺就的地面旁边。

  而那条死了伴侣的巨蛇不见踪影,黄金地面之外一片狼藉,隐隐能嗅到蛇血的腥味。

  祭台这里早已经有人在了,而且还是熟人。

  “嗨!”苏日暮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庆祝好不容易的胜利大会师——重点是这么多人里,肯定有人身上带着酒!

  抱着孙真的宫清走了过来,扫视了一圈他们身后的洞口,不解,“宁王殿下呢?”

  已经“清扫”了上面几层的宿天门门人的谢步御和秦仪带着众人都在这里,看起来人数少了一些,不过牺牲在预料之中,大家都没有太过放肆自己悲伤的情绪。

  苏日暮丢下一句“谁知道他和江亭幽私奔到哪里去了”就溜达到大部队那边用他的狗鼻子讨酒去了。

  甄侦给了宫清一个“内人失礼见笑了习惯就好(……!?)”的眼神,然后指了指裂洞前面的方向,才道:“我们在那边和闻人家族的圣神——两条巨蛇打起来了,后来就失散了,我也不清楚殿下现在在哪里,不过能肯定的是他和江亭幽在一起。”

  宫清的表情有些奇怪,说了一下他这边发生的事情:“我们是走一条突然打开的机关来到这里的,和你们走的方向相反,没看到什么巨蛇,阿真和欧阳小公子就在祭台上的凹坑里。”

  他们赶到的时机很巧,上面滴流下来的血液很快就要蔓延到欧阳佑的脚上了,如果他们再晚上那么一刻半刻钟,那么欧阳佑恐怕就保不住他的这双腿了。

  甄侦摸了摸乖巧的孙真的脑袋,他被折腾累了,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叔叔,所以放心地睡着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他看宫清的面色不太对。

  宫清想了想,“说不上来那里不对……祭台上面的凹坑、也就是阿真他们手边有个机括,能够打开我们下来的那个机关,是江亭幽昨天告诉他们要按下那个机括的。”

  不然凭他们的速度和苏日暮被调虎离山之后的机关重重,不可能赶得到那么及时。

  说起来,还真的很险呢。

  对于这件事,甄侦听罢之后也是有些出乎意料,“江亭幽?他不是宿天门的人么?”

  不过话说到一半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唔,他记得自家陛下似乎和江亭幽有接触过,莫不是阜怀尧和江亭幽做了什么交易?

  他们说话的期间,谢步御和秦仪也走过来了,欧阳佑跟在他们身边,秦仪道:“尊主还没有和我们汇合,不过我们找到了一个往下走的机关,闻人折傲……和玉衡的皇帝陛下应该在下面。”

  甄侦闻言,觉得有些棘手,闻人折傲是个大刺头这件事谁都清楚,没有阜远舟这张王牌,他们下去再多人都是送死而已……

  “不如我先带影卫下去探一探……”他如是提议道,不过突然就被打断了。

  “不必了。”岩壁冷不丁地裂开一条足够一个人进出大小的缝,蓝衣银剑的年轻王侯走了出来,面色冷漠颜容丰俊。

  “尊主。”刹魂魔教的教众都行了个半礼。

  甄侦松了一口气,“殿下,您回来了。”

  已经讨到酒的苏日暮刚喝了一口就看到了他,赶紧蹦跶过来,“子诤,”又往他身后看了看,挑眉,“咦?江亭幽被你干掉了?”那个基本媲美小boss的阴魂不散的男子不应该坚持到最后才会惨死在英勇无比拯救公主(皇帝……?)的主角手上么?

  阜远舟的眼神微暗,“他死了,那一刀他没有躲开要害。”

  众人都有些诧异,没想到江亭幽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苏日暮怀疑状——真的不是他家子诤杀的么?

  甄侦没理会他的关注点错误,看向阜远舟,问道:“殿下,我们现在就走么?”他可没忘记他的陛下还在闻人折傲手里呢。

  阜远舟何尝不知道这点,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有些事跟你们说说。”

  关于江亭幽说的那些真相——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机,但是江亭幽说得对,这些东西对他们有用。

  所以他用最简短的话对几个关键的人讲述了整件事情,即使是如此,众人还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作为刹魂魔教老人的谢步御和秦仪更是愣在当场。

  事情一次次峰回路转,这般世事无常,谁能做得到真正冷静?

  苏日暮喝光了刚讨来的酒,这次旁边的甄侦也没有阻止他。

  原来素剑门是有机会避开那些屠杀那些血腥的,可惜……可惜最后他还是伶仃一人活在这世上。

  甄侦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日暮有些迷茫地看向他。

  甄侦取下了他空了仍然拿在手里的酒囊,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觉得他的手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欧阳佑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他为人善良,从来都不明白用别人的性命来铺垫自己的未来这种事,为什么有人就能做的那么的心安理得。

  宫清也茫然了好一会儿,不过看到自己怀里的孙真的时候,他才猛地回神过来,问阜远舟,“闻人折傲想要阿真身体里的蛊?那么他为什么把阿真放在这里……还是他已经把蛊取走了?”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如果那个什么蛊真的不在了,会对孙真有什么影响。

  阜远舟摇了摇头,“只是诱饵而已,”微顿,“在得到我的‘血承’之前,他还不会动孙真、闻离和欧阳。”

  苏日暮整理好了心情,也想到了其中很关键的一点,“江亭幽告诉了你怎么样才能杀死闻人折傲?”

  阜远舟迟疑了一下。

  对方的动作其实并不明显,他本就是一个很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人,而且现在还有汲取情绪的“血承”在他身上,但是苏日暮实在太了解他了,轻易就能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情绪,眉头立时就是一皱,显得有些愤怒,“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和闻人折傲那个老怪物同归于尽?!”

  阜远舟的脸色还是淡淡的,“一命换一命罢了……不过是在看谁的命更硬一些。”

  苏日暮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还是要为了你皇兄去送死?!”

  “我说过了,我不会死,”阜远舟似乎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但是牵扯了一下嘴角,最后还是没有完成这个动作,他只能保持着没有表情的模样,道:“我会赢的,在他杀死我之前。”

  ……

  第四百一十一章 广场

  江亭幽开启的机关流下来的血已经全部到了那个凹坑里,闻人折傲等人也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刚才秦仪所说的那个机关在祭台后面,早已经被人打开了,露出了一个往下走的阶梯,明晃晃地“欢迎”后面人的到来。

  阜远舟本想让秦仪带着人去采集那条死了的巨蛇身上的血肉,不过又想到如果另一条伴侣死亡后发狂的巨蛇还在的话没多少人能克制住它,于是只好作罢,打算先解决闻人折傲再说。

  也因为那条不知所踪的所谓圣神,众人决定集体行动,反正除了留守在必经之路上的人之外,深入这里的精锐数量并不多。

  不过很显然,闻人折傲就在等着他们。

  阶梯下面是一个广场。

  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地下广场。

  五人合抱的柱子八八六十四根分布在各处,支撑着这个地下空地,地面是规律的黑色花岗岩,头顶是一副宏伟的星象图,四周墙壁是色彩经历年岁也不曾褪去的鲜艳壁画,空地的中央处有一个和上面那个一样的黄金祭台,宿天门的人三三两两站在附近,不同的是祭台上面还摆着一张金色的龙蛇共缠宝座,紫衣华袍的绿眸男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直到看到阜远舟走进来,嘴角才勾起玩味笑意。

  “你迟到了,阜教主,”闻人折傲道,看了看手里把玩着的沙漏,声音魅惑而空灵地游荡在巨大的场地里,“整整一刻钟哦。”

  阜远舟没有在意碧犀他们瞬间绷紧的神经,缓步走向祭台,眼里的平静纹丝不动,神情倨傲而冷漠,丝毫没有处于下风的姿态,唇边勾起一角,淡淡的讥诮,“在你制定的游戏规则里,惩罚是什么?”

  他停在了一根柱子旁边,离祭台并不远,也示意其他人不要跟上来。

  “制定规则,本座喜欢这个词,”闻人折傲低笑一声,按下手边的一个机关,“作为惩罚和奖励,阜教主不如就和令兄好好一诉衷肠吧。”

  阜远舟目光微动,随后就听到旁边的柱子发出奇怪的动静,他侧头一看,巨大的柱子的外墙正在移动,露出了一个套着复杂机关的笼子,黑衣冷颜的帝王在里面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笼子外面感觉好久不见的自家三弟,眼神柔和了一分,“远舟。”

  阜远舟从见到他开始就愣住了,直到对方轻唤自己一声,才猛地大步走过去,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却用力地抓住了笼子一处,将手伸了进去。

  阜怀尧顿了顿,无奈又纵容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被他大力地反握住了。

  十指之间相互纠缠在一起,好像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皇兄……”隔着一个笼子,阜远舟近乎叹息地道,“我能不能说你这次太任性了?”

  阜怀尧本在看他冷然的面孔,闻言微微有些哭笑不得之意,“朕……”他想解释些什么,不过又觉得其实眼前这个人都明白,无需自己多做什么。

  阮鸣毓在祭台下面把玩着自己的银链子,见状,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夹杂着一个不知名的情绪,看上去有些……羡慕似的。

  阜远舟倒也真的没在等天仪帝的回答,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片刻,确定他没有什么伤着碰着,而且刚才在捉住对方的手的时候,阜远舟已经切过脉了,原先中的毒也已经消失无踪,不知道被什么人……他想也许事情和阮鸣毓有关,红艾说的话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在这期间阜怀尧已经注意到了他手上蔓延开来的紫色图腾,有些怔住。

  这样的变化比他现在不怎么笑了的脸要明显多了,阜远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借宽大的袖袍掩饰了一下它的怪异,道:“皇兄别担心,远舟很快就会救你出来的。”

  三弟的这般举动明显是表达这件事现在勿用多提,阜怀尧抿了抿唇,沉默。

  阜远舟向不远处的苏日暮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尽快打开机关。

  苏日暮本来在注视着黄金高台上的紫衣门主,接到自家好友的讯息,他顿了顿,颔首。

  赵衡和听枫都往他这边靠近了一点,似乎是阜远舟早就有命令让他们协助苏日暮。

  真正多看了他们,两眼隐约记得这一路上他们二人好像一直都在离苏日暮较近一点的地方,只是存在感很微弱。

  闻人折傲也不介意他们的兄友弟恭,等到他们叙旧完毕了,才拍了拍掌,引回阜远舟的注意力,似笑非笑地道:“既然人已经见到了,不如来听听游戏规则吧?”

  他这般随意姿态,真的是将眼前一切都当做游戏一场,刹魂魔教的诸位看得都有些心头隐怒——怎么可能不怒,这样一个害了他们几代人的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还活得比谁都逍遥,谁能不怒不恨?!

  相比之下阜远舟就显得淡漠多了,甚至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多在旁边笼子里的阜怀尧身上,“说吧,本王没空和你绕弯子。”

  闻人折傲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好像他真的在疑惑一样,“既然红艾没有回来,那就证明阜教主已经掌控住了‘血承’,可是为什么你还能保留最无用的那份情感呢?”他微微侧着头,像是一只懵懂无知的孩子,碧绿的眸子里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这会让你死得很快的哦~”

  ……

  第四百一十二章 熔浆

  阜远舟视线微抬,落在闻人折傲身上,“既然最后的结果不过都是你死我亡,那还谈什么游戏规则呢,”他嘴角拉扯出一分笑意,是不达眼底的高傲,此时和闻人折傲相似得惊人,“我师父没和你完成的殊死之战,不如由本王来和你一较高下吧。”

  “真有自信,”闻人折傲似是赞叹一般地道,“只是阜教主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呢?‘血承’么?”他笑了起来,“你已经领略到了这份力量强大之处的美妙了么?”

  “也许本王只是相信自己手中的剑,”阜远舟露出细微讥诮的表情,“可惜了,阁下创造的力量,本王从未认同过呢。”

  阜怀尧本来在想着一些事情,闻言,往他们这边看了几眼,眉尖微动。

  说到底,宿敌毕竟是宿敌,他费尽口舌,都抵不上自家三弟一句话就叫那个魔鬼似的人物勃然变色。

  这个念头还没在脑子里转完,他就觉得脚下猛地一晃动,这笼子挺大的,阜怀尧站的地方没有抓扶的东西,一下子踉跄了几步往后靠去,下意识抓紧了根东西站稳了。

  上面有裂开的石板簌簌砸落,一下子掉了下去。

  感觉到动静的阜远舟也是猛地后撤几步,眉头紧紧一蹙。

  原来笼子方圆一丈之内的地板和笼子的底部是不相连的,高台上的闻人折傲不知动了什么机关,那块地板遽然裂开,下面约莫有两丈深,最底下的赫然是火红色的炽炽熔浆!

  地板砸了下去,瞬间被吞没,吐出几道不大不小的火舌,笼子也往下坠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位置,顶部连着拱顶的是两条粗大的铁链,不知从哪里漏出来的液体爬在铁链上,腐蚀出不算深的痕迹,但是不需要很久的时间,铁链被腐蚀太多的话,笼子加上人的重量就会将铁链扯断!!!

  阜怀尧站稳之后也发现了下面的熔浆,脸色被火光和热气氤氲得捉摸不定。

  阜远舟的眼神瞬间阴冷地砸向闻人折傲。

  “既然是以生死为输赢,不如就玩把大的吧,”闻人折傲唇边带笑而眸中诡谲,显然是为了刚才的那句话起了暴虐之心,“用一个玉衡来换本座的宿天门,不亏!”

  阜怀尧却是淡淡道:“朕不仅皇后肚子里有个麟儿,云南封地还有个四弟,玉衡皇朝恐怕还不到能任阁下宰割的地步。”

  阜远舟看向他。

  阜怀尧对着他,几不可见地微弯了嘴角,“朕相信,远舟不会令朕失望的。”

  阜远舟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当初在宗亲府里年轻的皇太子怒斥“最让本宫失望的也是你”的场景和眼前这一幕相互交织,浮光掠影般跳动,过往与未来,欺骗与信任,背叛与深爱,阜徵和慕容桀的无奈,柳一遥和阜仲的错过,项文雯和江亭幽的遗憾……

  激烈的情绪在乌澄澄的眼睛里流光一样翻跃,最后沉淀成最柔软的深情,“稍微忍耐一下吧,皇兄,”阜远舟露出了自“血承”成长之后最真实的笑容,温暖和煦如同浸在水里的初阳,“远舟会带你回家。”

  天大地大,吾心安处,便是吾家。

  阜远舟这一生摸爬滚打、阴谋明谋不停往上爬,想要的所求的不过是一份皇家人眼里最廉价的真心,给他一个无论漂泊到何处都心心念念着的家。

  如今他已经得到,又岂能轻易再失去?

  闻人折傲轻笑出声,站了起来,“本座开始越来越喜欢你们了,阜教主,在笼子掉下去之前结束吧,本座迫不及待想要收藏你们的眼睛了!”

  那样不屈的、坚定不移的、傲然的眼神,在目睹最惨烈的悲恸之后,该会染上怎么样动人的绝望呢?

  光是想象,他都激动得想要发抖啊……

  阜远舟的身法很快,但是闻人折傲的更快。

  武功到了闻人折傲这种地步,他已经不需要什么招式或者是武器了,他的举手拂袖,带来的都是拉朽摧枯之势!

  所以在几乎没有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紫衣和蓝袍就已经交叉在了一起,所过之处甚至只留下一段残影,谁也看不清他们究竟过了多少招。

  这仿佛就是一个预兆,随着两个教派领头人的交战,宿天门和刹魂魔教的人同时动了,看似混乱实则有序的混战瞬间拉开帷幕。

  苏日暮和甄侦几乎在闻人折傲和阜远舟动的一刹那就往笼子那边靠近,那边的左护法碧犀似乎早有所料,一下子带人缠了上来。

  甄侦素来走的是暗杀的路子,没等他们靠近就一个蜂巢状的暗器砸了过去,射出百道黄蜂针,眨眼间打开一个缺口,苏日暮带着紧随的赵衡和听枫从那里钻了出去。

  影卫已经围了过来,甄侦施施然挡在了碧犀面前,笑的柔和优雅,“碧护法,不如让甄某再来领教一番你的指法?”

  碧犀先是疑惑,然后骤然反应过来——追魂香,红蝶梦,这个人便是上次遇过的会摄魂术的人!

  “想办法堵住上面的东西往下漏!”苏日暮只看了一眼笼子上的机关,脸色就凝重起来,对身旁的赵衡和听枫丢下一句话之后就足尖一点,跳了过去,攀在了笼子上。

  笼子摇晃了一下,正在注视着闻人折傲和阜远舟那个方向的天仪帝回过头来,朝他点点头,“苏公子。”

  “……”苏日暮差点跪给他了——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这个人还能这么淡定地和他打招呼?!

  他错了,其实阜远舟和他皇兄真的不像,阜怀尧不管什么时候礼仪气场都做得十足,另外那只货不想理你的时候能把你无视得撩出三丈火来!

  “叫我苏日暮——你自己站稳点。”苏日暮一边吐槽一边无力地道,顺带绕着笼子转圈圈,观察整个机关。

  听枫已经快手快脚地爬到了笼子上方,想办法堵住那些液体的下漏,可惜液体的腐蚀性太强了,又是顺着坚硬的岩壁渗出来的,一时还真的不知道找什么来堵,听枫愁眉苦脸地撕下自己宽大过度的袍子角把那些液体能在腐蚀厉害的情况下沾一点算一点。

  赵衡则带着他的人在旁边挡住想要过来阻挠的人,闻人折傲带到这里来的人比想象中的多,应该有一部分是从上面重新归队的。

  “如何?”见苏日暮攀爬着笼子转了几圈了,靠在边上保持平衡的阜怀尧问道。

  苏日暮拿着个针一样的东西拨弄着其中一个小锁头,“很复杂的连锁的机关……”

  “解不了么?”阜怀尧也不慌,淡然地问。

  苏日暮整张脸都皱了皱,“这个机关我是第一次见,按着平时的速度,应该起码要捣鼓个一两天,”可见闻人折傲本来就没打算留下活口和自己抢地盘,“不过……我老觉得好像有些地方很眼熟,上手也很快。”

  这些专业性的东西阜怀尧也没追问,知道对方能拆便行了。

  可是苏日暮却很纠结这个问题,他记忆力很好,加上机关术造诣非凡,所以很少会有记不住自己做过或者拆过什么机关的时候。

  阜怀尧留意阜远舟那边动静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他的纳闷,想了想,忽然道:“铭萝庄的那个地下迷宫。”

  苏日暮怔了一怔,猛地想到了地下迷宫里的重重机关……不少机关的原理就和这个笼子上的一样,然后再拼装成一个大型连锁机关!

  他脱口而出:“你收买了江亭幽?!”

  阜怀尧摇头,“这只是互惠互利的一部分。”

  江亭幽本就是为了项文雯的复活而来,阵营两头倒很正常,阜怀尧和江亭幽的交易是保证在江亭幽站到刹魂魔教这边的时候,无条件替他担保,而江亭幽要做的就是在合理范围内帮助他们,例如在地下迷宫里,给他一个小小的提示,亦或是在这个“别有洞天”里替魔教的人引路、随手救欧阳佑、孙真他们一命之类的。

  苏日暮这会儿反应过来,也知道不可能了,那个地下迷宫显然早就有在建造了,阜怀尧认识江亭幽的时间还不长,应该是江亭幽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正好阜怀尧找上了他,于是就顺水推舟了,倒也真的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想到那个才华惊人的男子为了妻子的复活而做的种种事情,苏日暮也有些不胜唏嘘,一边拆机关一边给阜怀尧说了说江亭幽的事情。

  在闻人折傲过河拆桥的时候,阜怀尧就预料到了江亭幽的结果,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听罢也有些感慨。

  ——当渴求的愿望扭曲了人性,就像是血肉在磨盘里碾转了一遍,没有人再能保持最初面目清晰平静喜乐的模样。

  ……

  第四百一十三章 追求

  “有的时候本王真的很奇怪,闻人门主这一生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在旁人看来近乎白热化的交手很是激烈,阜远舟却意外地游刃有余,琅琊被对方徒手隔开之后,他忽然如是问道。

  “求什么?”闻人折傲不屑地笑了笑,“本座为什么要去求?想要的自然能得到,不想要的与本座何干!”

  永生也好,夺权也罢,他高兴就好,他喜欢凌驾于众生之上,他觉得这件事有意义,便去做了,有何不可?

  阜远舟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一种黑色幽默似的好笑,这个人根本就没在意过自己要求什么,自己想要什么,可是那么多生死徘徊痛苦挣扎的人就是因为他的一个根本谈不上多么重要的念头!

  “也许本座活久一点就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闻人折傲似笑非笑地道,碧绿色的眸子如影随形地钉在对方的眼睛里,“阜教主是觉得不甘心么?”

  阜远舟却没生气,反倒显得有些高兴似的,只是略略避开一些他的视线,谁知道这个老怪物会不会像甄侦那样会摄魂术,“本王没有不甘心,本王只是可怜你。”

  话音未落,对方手里的力道就猛然加重,他退开数步屈膝落在黄金高台的台阶上,稳住了身子。

  闻人折傲居高临下看着他,“虽然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到底还是皇家人,你和你皇兄这点上倒是像得招人烦。”

  脚尖点在台阶上借力,阜远舟直起膝盖的时候人已经再次跃了上去,长剑横掠,扫向他的脖颈,“真高兴闻人门主能看不上本王的皇兄。”

  被这个人欣赏的,可没见有谁是有好下场的。

  “比起那位陛下,本座更欣赏你,”闻人折傲轻描淡写地抹开他的剑锋,“桀儿就是太重情重义,拖垮了自己,要是像你这样看中一个便足矣,”他瞥了一眼笼子里的阜怀尧,“是他让你突破的,不是么?”

  慕容桀看似比阜远舟无情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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