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玄幻小说 > 曾许诺天籁传奇·桃花策 > 曾许诺天籁传奇·桃花策第4部分阅读

曾许诺天籁传奇·桃花策第4部分阅读

  最新网址:www.shixunet.net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在消失,祝融冷哼,”果然只是一头无胆的畜生!”他挥了下手,示意杀掉十个人。

  黑羽上前,祝融和其余神将都暗暗提防,如果畜生真是九夷供奉的神灵,这是他最后的救人时机。

  黑羽缓缓举起了刀。火圈外的神、火圈内的人都在屏息静气地等待,整个山谷中没有一丝声音。

  刷-

  随着刀光,十个人头齐刷刷地掉在地上。

  ”你是神吗?就是恶魔也没有你凶残!”鲜血刺激了人群,人们忘记了对神的畏惧,凄声咒骂,又哭又嚷。

  祝融失望地看着四周的大山,戒备松懈了,看来畜生毕竟是畜生,无情无义,并不会冒死来救人。

  又过了一炷香,祝融对黑羽点头,黑羽再次走向火圈,刀光闪过,又是十个人头齐刷刷地落地。

  ”跟他们拼了!”

  ”求求您,您是尊贵的神啊!”

  男子们愤怒的咒骂,女子们悲伤的哭泣,此起彼伏,响彻山岭。

  又过了一炷香,祝融已经连看都懒得看了,只一心盘算着畜生会逃往哪里。

  黑羽再次走近火圈,几个壮年男儿把站在外围的女子拉到身后,自动站成一排,恰好十个人,虽然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平静,眼睛却怒瞪着黑羽,诉说着绝不屈服。

  黑羽心头一颤,咬了咬牙,挥刀要砍,扑通一声,突然就没了影子,只看地上裂开一个黑黢黢的地洞。

  蓝阗和几个神将急忙上前查看,地洞又窄又深,火光难入,几只穿山甲探了探脑袋,哧溜一下又缩回了地洞。

  ”黑羽?”

  ”死……死了!”语调奇怪,似乎不会说话,两个短短的音节都说得艰涩难听。火圈里的人群却在欢呼,”是兽王!””兽王来了!”

  祝融急怒下,一掌推出,一团赤红的火焰呼啸着飞进地洞。

  ”啊!”凄厉的惨叫,听着竟是十分耳熟。

  蓝阗借着火光,看到地洞里好似趴着个人,他的神兵如意鞭变得无限长,把人缠了上来,是一具已经被祝融的雷火烧得焦黑的尸体。

  ”是、是……黑羽。”

  众位神将面面相觑,祝融这才反应过来中了畜生的狡计,而此时地洞里的畜生早已逃走,激怒下,祝融抬掌就想杀死火圈里剩下的贱民。一个女子尖叫:”您说过只要兽王出现就放过我们,兽王已经出现了!”

  祝融虽然脾气暴躁,残忍好杀,却向来自视甚高,从不出尔反尔。一腔怒气无处可去,他暴跳如雷,朝天怒吼,”畜生,我一定要亲手割下你的头颅,挖出你的心肝!”硬生生地改变了掌力,火焰砸向地洞,轰一声地洞塌陷。

  蓝阗凝视着脚下,分析着刚才的一幕。只怕他们刚到九夷,畜生就在暗中观察他们。当二十个九夷人被杀后,贱民又哭又骂,声音嘈杂,他们认定计策失效,懈怠下来,这头畜生就驱使穿山甲把陷阱打通。黑羽掉下后,和畜生敌暗我明,怕遭暗算,不敢出声,畜生却故意出声激怒祝融,借刀杀人。如果祝融神力弱一点,也许黑羽还来得及解释,可祝融神力太高,只是一瞬,已经夺去黑羽性命。

  这头畜生果然狡猾狠毒,如今让他逃了,不可能再拿人质逼他出来,这连绵千里的九夷山就是畜生的家,他们神力再高,也如大海捞针。

  众位神将都面色沮丧,生怕被祝融责骂,祝融却闭目了一瞬,指着西南方向说,”畜生逃向那边了,我们追!他藏身地洞时,身上沾染了火灵,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一群神将立即精神一振,畜生的修为和祝融相比天壤之别,唯一的优势就是熟悉地形,善于藏匿,此时他无法躲藏,就相当于失去了一切庇护。

  祝融对神将们下令:”你们佯装不知,四处追击,让他继续逃。我去前面静候他,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论他是妖是魔我都要让他好好尝一下被炼火慢慢炙烤的滋味,等他痛哭着求饶时再割下他的头颅。”祝融兵权在握,连王子都让他三分,今日却被一只野兽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亲手杀掉他,不足以泄恨。

  ”是!”众神齐声应诺。

  祝融收敛气息,驾驭毕方鸟,悄悄赶往前方,拦截畜生。

  他落下后,四处打量了一下。两面绝壁,直插云霄,即使是神族,如果不借助坐骑都难以翻跃,只前后两条小道,看似堵死了前后就无路可走,但悬崖上藤葛茂密,长长短短的藤条犹如绿色珠帘一般参差错落地垂在山间。

  祝融凝视着所有的藤条,冷冷一笑,双掌齐舞,手指轻弹,无数点火星飘出,犹如萤火虫般徘徊飞舞在藤蔓间,渐渐消失不见。

  他布置妥当后,隐身密林,静候畜生到来。

  畜生的行动十分迅捷,不过盏茶工夫,就有微不可辨的声音传来。祝融凝神细看,只看树林间,一只全身长毛,体态魁梧,似猿非猿的东西奔跃而来。

  祝融还想等他接近一点再突然发难,可畜生蓦然停住,戒备地看向祝融躲藏的方向。祝融神力高强,收敛气息后,即使神族高手也难以察觉,可这头畜生却似乎光凭鼻子嗅一嗅,就能嗅出危险。

  既然已经被发现,祝融也不再躲藏,走了出去。

  畜生龇牙咧嘴地怒叫,张牙舞爪地冲过来,力大无穷,有撕裂猛虎之势,可是他遇见的是火神祝融。祝融轻弹中指,几团火焰飞出,畜生居然也有灵力,幻出几片绿叶把火焰挡住。

  趁着火势被阻,畜生突然向上高高跃起,抓住一根藤条向上方荡去,转瞬间又抓住了另一根更高的藤条,只要再几荡,他就能翻越峭壁,消失不见,而祝融还要召唤坐骑,这里又满是荆棘藤蔓,巨大的毕方鸟只怕连翅膀都难以扇动。

  ”吼吼-吼吼-”畜生在高空,对祝融龇牙咧嘴,也不知道是在做鬼脸,还是在嘲笑祝融。

  祝融冷冷而笑,”畜生毕竟是畜生!”话语未落,藤条上窜出几点萤火,化作火蛇,缠住畜生,烧着了他身上的长毛。

  悬崖上垂下的藤条都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藤,畜生再不敢抓藤条,跃回地面,疯一般急速奔逃,比猎豹更迅捷,是神都难以企及的速度。可黑暗的山林中,他身上的火光犹如太阳一般耀眼,根本无处可藏。

  祝融哈哈大笑,不急不忙地追在他身后,”你用计来戏弄我,我就也让你尝尝被戏弄的滋味。”

  畜生边逃,边幻出无数绿叶,试图用灵力灭火,可祝融被尊称为火神,他的火岂会被轻易灭掉?

  骨肉被炙烤,畜生痛得直拔身上的鬃毛,仰天嘶嗥,山林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嗥叫,各种动物都有。甚至立即就有鬣狗豺狼蹿出来,想要阻挡祝融,可连祝融的身都没近,就化为烤焦的黑尸。

  祝融这才明白兽王的称呼并不是虚妄之语,这头畜生的确能号令百兽,难怪他那么善于藏匿,因为山林中每一只兽、每一只鸟都是他的探子。

  畜生因为火光在身,无处躲藏,又因为疼痛,速度越来越慢,渐渐被祝融追上。祝融撒出他的法器化灵火网,把畜生兜了起来,满面笑意地催动着烈火,畜生在火网里凄声惨嚎,却野性难驯,居然不顾焚骨烧肉的痛苦,挣扎着将手从火网里伸出,去攻击祝融。祝融从没碰到在化灵火网中还敢反抗的神和妖,一时大意,被畜生的利爪抓到,手臂上五条长长的血痕。祝融大怒,一手反转用力,打断了畜生的手臂,一脚用力踩在畜生的小腿,点点白色的火从他的足尖涔入畜生的肌肤,未伤肌肤分毫,却把畜生的脚筋慢慢烧断。

  祝融面容狰狞,嘶声说道:”我要把你的脚筋和手筋一点点烧断,再把你的骨头一点点烧毁,让你纵使化成灰都记住我祝融的厉害。”

  畜生虎目暴睁,怒瞪着祝融,没有一点恐惧屈服。

  祝融烧断了畜生一只脚的脚筋,抬脚踩向他的手腕,就这一瞬间,畜生猛然全身发力,用头为兵器,撞向祝融的胯下。

  祝融全身皆火,可唯独那里还有其他重要使命,不可能修炼出火,他急急闪避,畜生借机在半空中一个翻滚,甩脱了火网,却似乎已没有太多力气,没翻多远,就重重坠向了不远处的草丛。

  祝融追过去,”看你往哪里逃-”话断在口中。

  畜生带着草丛陷入地底,等祝融赶到,已经不见畜生的踪影。

  这是一个猎人捕捉黑熊的陷阱,里面有一只误入陷阱的小鹿,因为这几日山寨忙着准备进献奴隶,猎人没有时间来收取猎物,鹿的鲜血却引来了狼,它们不敢从上面进入,也不敢接近陷阱,就从侧面打洞进去偷吃。畜生竟然就利用这个人和狼无意中共同建造的地底洞窟又逃脱了。

  ”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祝融用神识搜寻,却发现再搜不到畜生,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残余的鹿尸被撕成了几块,这头狡猾的畜生深谙野兽和猎人的斗智斗勇,猜到祝融能在这里埋伏他,肯定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指引着祝融,所以他像有经验的猎人用动物的尿掩盖人的气味一样,竟然将死鹿的尸体撕裂,边逃边用鹿血涂抹全身,掩盖泄露行踪的”气味”。

  祝融的火灵千年炼造,风吹不散,水洗不掉,鹿血也绝对盖不住,但天生万物,相生相克,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也相克。畜生满身是血地在地底钻爬,全身就会被黄土包裹,浸染了鲜血的黄土恰恰克制住了祝融的火灵。也不知道畜生是懂得五行相克,还是误打误撞,反正祝融失去了畜生的踪迹。

  祝融气得一掌击出,乱飞的火焰将身周的野草烧为灰烬。

  蓝阗领着众神赶来,听到祝融气急败坏地咒骂要碎尸万段畜生,知道祝融又输了,都不敢多语。

  等祝融怒气稍平,蓝阗问明情况后,说道:”畜生一只手受伤,一只脚的脚筋被烧断,即使逃也逃不快,我们仔细搜,一定可以追到他。”

  祝融立即下令,搜遍每一寸土地,不放过任何异样。

  如同蓝阗分析,畜生毕竟已经不良于行,逃跑过程中顾了头就顾不到尾,难免留下蛛丝马迹,虽然有复杂的地形做掩护,可追杀他的神不是一般的小神小妖,而是一群灵力高强的神将。

  畜生用了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彻底甩脱他们。

  不眠不休地逃了七天,畜生已经精疲力竭。因为一直没有机会休息,他身上的伤也越发严重,被祝融烧断脚筋的左腿疼得越来越厉害,每动一下,就犹如烈火在里面上跳下窜,炙骨的疼痛。

  畜生仰头看看眼前的千丈峭壁,翻过这座山就出了九夷。他在很多年前去过那里,也许逃到那里就能甩掉后面追着他不放的神将。

  他深吸了一口气,拖着断腿向峭壁上攀援,往日几个纵跃就能翻越的山峰,如今却只能一寸寸地挪动。

  他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胳膊上气力已尽,手一抖没抓牢,滚落下去,幸亏被横生的树枝挡了一下,才缓住坠势。畜生往下看了一眼,几块滚落的石头砸到地上,碎裂开,他若摔下去,肯定也会粉身碎骨。

  不知道是伤还是累,他有些头晕,恨恨地吐出一口血水,继续挣扎着向峭壁上爬去。

  靠着一只脚、一只手爬到峭壁顶端,他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身体软软地趴在山崖上,大口地吸着气,只想沉沉睡去。

  山林中有夜枭啼叫,野狼哀嗥,它们的声音表明有外来者,祝融他们又追上来了。

  畜生用力支撑起身子,抬头看向对面的山崖,如果他的胳膊没有被打伤,脚筋没有被烧断,这么宽的悬崖他可以轻易翻越,可如今他全身是伤,连再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逃不掉了。

  几百年间,他跟随着兽群无数次奔逃,已经看多了猎人如何捕杀他的同伴,在一次次生死挣扎间,他学会了各种各样求生的技能,可再凶猛的老虎只要受了伤,就能被猎人擒获。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剧痛爬起来,四肢垂地,却只有一手一脚能真正用力,犹如受伤的狼一般匍匐着前进,走到了悬崖边。

  他宁可从这个悬崖跳下去粉身碎骨,宁愿血肉被母狼撕去养育小狼,也不愿毛皮被剥下,变成猎人地上的坐垫,头颅被割下,变成猎人屋子的装饰。

  他仰头看向苍天,墨蓝的天上,一轮皎洁的圆月,当空而照。几百年间,他有无数同伴,死了一群又一群,丛林中,朝生暮死十分寻常,他从抢不到食物到今日统御山林,了无遗憾,可是这又是一个春天,让他狂躁困惑的春天……

  夜枭的叫声更尖锐了,他闭上了眼睛,纵身跃下。

  随着身体的快速坠落,呼呼的风声从耳畔刮过,犹如一曲死亡的丧歌。也许因为失去了视觉,嗅觉异样灵敏,也许因为对生命还有留恋,空气中的每一种气味都能清晰地辨别:满溢的芳香,那是草木在开花繁衍;淡淡的腥甜,那是野兽为了哺育后代把猎物的尸体拖拽回巢|岤;若有若无的奶香,那是才刚出生的小兽们的气味;还有一种陌生的味道无法辨认,顺着山风飘来,带着一点点清香、一点点暖意和一点点莫名的东西,让他的身体竟然焦躁发热。

  他正困惑于山林里还有他无法辨认的气味,突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传来,犹如银铃荡漾在春风中。他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居然抓住了树枝,几百年早已形成的本能,身体自然而然地迅速一缩、一翻,挂在树上。

  山涧中,怪石嶙峋,有一条潺潺溪水流淌,随着两侧山势的忽窄忽宽,溪水一处流得湍急,一处流得缓慢。一个青衫少女从山涧外走来,一手提着绣鞋,一手提着裙裾,垫着脚尖,在溪流中的石头上跳来跳去,她一边跳一边笑,粼粼月光就在她雪白的足尖荡漾,轻盈若水精,空灵似花妖。

  那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山涧两边的崖壁上全是灼灼盛开的桃花,溶溶月色下,似胭霞、似彩锦,美得如梦如幻。青衣少女显然也是爱上了这方景致,蹲在溪中的大石上掬了掬水,忽地站起来,拔下发簪,散开青丝,解开罗带,褪去衣衫,光着身子扑通一声跳进溪水,像条鱼儿一般,在水里嬉戏游玩,一时潜入水里,一时跃出水面,一时就躺在水面上,哼着歌谣休憩,任由那满山涧的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温柔地亲吻她的身体。

  风中那股陌生的气息越发浓烈,一些莫名的东西让他的身体悸动、燥热、却又兴奋、喜悦。

  夜枭的叫声越来越凄厉,祝融正循踪而来,畜生却恍恍惚惚,忘记了一切,眼前浑然天成的山涧月夜桃花图,犹如荒芜中的第一朵野花,大旱中的第一声春雷,让他心里一些陌生而熟悉的东西突然汹涌而出。

  上百年来,每个春天,野兽们都会突然性情大变,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对对野兽在一起,这个时候,即使和他最要好的伙伴也会对他龇牙怒嚎,警告他远离,毫不犹疑地离弃他。他不解、困惑,孤独地跑来跑去,四处查看,却越看越糊涂,他不明白那只漂亮神气的小鸟为什么站在自己精心搭建的巢前,张着彩色的尾巴,对另一只鸟低声下气地啼唱,邀请它住进自己搭建的巢;也不明白那只j猾吝啬的红狐狸为什么会把自己冒死从村子里偷来的鸡送到另一只狐狸面前,一边不停地把鸡往前推,一边谄媚地又叫又跳,乞求它吃鸡;更不明白那条独来独往的白色老虎,为什么为了保护另一只老虎,就敢和几只大虎决斗,遍体鳞伤都不肯逃离。

  孤寂、迷惑中,他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就在前面的某个地方,一旦抓住他就会明白,明白它们为什么那么快乐,明白他自己是什么,明白春天的意义,明白自己为什么孤独,但无论他多么用力地探爪去抓,却总抓不住。

  现在,他明白了,在这个生机盎然、万物滋生的春天,他就像山林中的无数野兽一样,看到一只母兽后,突然就明白了。

  这个山涧中的少女,让他心灵中沉睡的一块苏醒。

  他想把她抱到他树顶的巢,带到他山里的洞,像那只鸟一样啼唱着告诉她,他建造的巢|岤是多么安全牢固,可以抵挡老鹰,可以保护她生的蛋;他想去捕捉最鲜美的兔子,奉送到她面前,把最肥嫩的胸脯咬下来给她,像那只红狐狸一样乞求她吃;他想围着山涧四处撒尿,在每一棵树、每一块岩石上都留下自己的气味,向所有野兽和猎人宣告这是他的领地,让她在这里自由的嬉戏捕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如果有人胆敢跨入他的领地,威胁到她,他就会和那只白老虎一样,与他们誓死决斗。

  汹涌澎湃的念头犹如一道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他懵懂荒芜的心骤然而亮。

  春天,原来这就是春天!

  他仰天对月嚎叫,悠长高亢的叫声令山中所有的野兽都畏惧地爬下,山林骤然死一般寂静,却惊破了山涧中的安详静谧。潭水中的女子抬头看向山崖。因为距离遥远,只看到黑色的剪影,一头似狼似虎的野兽站在峭壁顶端,身后是一轮巨大的圆月,它昂头而啸,就好似站在月亮中,每根鬃毛都威风凛凛。

  许是远在谷底,女子不见怕,反而轻声而笑,张开双手拍打着水面,扬起了漫天绯红的桃花,荡起了缤纷的晶莹水花,合着野兽的啸声,在桃花与水花中翩翩而嬉,一时起一时伏,一时盘旋一时落下,犹如在为野兽跳一曲月下桃花舞。

  畜生悲伤地凝视了她一瞬,决然地回身,跃下悬崖,拖着断腿,一瘸一拐地向着远离山涧的方向行去,一路之上不但没有掩盖行踪,反而时不时停下,侧耳倾听,确认祝融他们已经远离了山涧,正追着他的踪迹而来。

  在这个山花烂漫、莺飞蝶舞的春天,几百年的孤寂困惑消失了,可在他刚刚明白美丽的春天该做什么时,却无法再活到下一个春天了。他所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不被伤害。

  第二章 误落尘网中

  二百年后,神农山。

  神农山是神农王族居住的山,位于神农国腹地,共有四河九山二十八蜂,最高峰紫金顶是炎帝起居和议事的地方。

  因为近年来炎帝醉心医药,案牍文书等琐事都交由王子榆罔代理,榆罔是炎帝唯一的儿子,神力低微,在神农族连前一百名都排不进,不过因为心地仁厚,行事大度,也颇得朝内臣子、各国诸侯拥护。

  今日朝会完毕,榆罔没有下山,反而撇开侍从,乘坐骑悄悄赶往禁地草凹岭。

  草凹岭在二百年前被炎帝列为禁地,榆罔却显然驾轻路熟。他让坐骑停在一处隐蔽的开阔地,分开荆棘荒草,抓着乱石,爬上悬崖。

  崖顶有一座依着山壁搭建的茅屋,屋内无人。茅屋外,云雾缥缈,无以极目,不过丈许就是陡峭的悬崖,崖边斜斜生长着苍绿的松柏,参差错落,几只白耳猕猴抓着野果吃得津津有味,两只鹞子一前一后飞来,落在树梢,咕咕而鸣。

  榆罔站在崖边,眺望着云海,静静等候,半晌后,对猕猴和鹞子说:”只怕我还在半空,你们这些家伙就已经和蚩尤通风报信了,怎么还不见他呢?”

  猕猴啃咬着野果嬉戏,鹞子啄理着羽毛鸣叫,显然并不懂人语,不能回答榆罔,悬崖下却有语声传来,”我没闻到酒香,自然就跑得慢了。”

  恰一阵风来,湿气愈重,云雾翻涌,犹如纱幔,笼罩四野,松柏飘摇,岩壁影绰,顿生天地凄迷之感。一道赤红如血的身影犹如骄阳,从云海掠出,飘飘荡荡地飞向榆罔,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却迅极快极。

  待红影落定,云雾散去,只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懒懒而立,衣袍皴皱,头发披散,浑身上下都流露着满不在乎,一双眼睛却异常锋利,以榆罔之尊,也稍稍低了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红衣男子就是榆罔等待的蚩尤,看着榆罔空空的两手,嘟囔:”没有带酒,溜入禁地找我何事?”

  榆罔笑道:”你若帮我查清一件事,我去父王的地宫里偷绝品贡酒给你。”

  ”你有那么多能干的下属,我能帮你做什么?”

  ”听闻祝融贪图博父山的地火,把一座山峰做了练功炉,方圆几百里寸草不生,博父国民不聊生,可竟然一直没有官员敢向父王呈报。我想派一个神去查清此事,如果属实,立即奏明父王,责令祝融灭了练功炉。事情不大,可你也知道祝融的火爆性子,没有几个神敢得罪他,思来想去唯有你不怕他。”

  蚩尤叱了两声,一只白耳老猕猴跃上悬崖,恭恭敬敬地把几枚朱红野果捧到蚩尤面前,蚩尤一边抓起野果丢进嘴里,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是不怕他,可不表示我要去惹他。我和他的积怨已经够深,你也该知道师父把此处划为禁地,就是禁止祝融和我接触,怕他一时控制不住杀了我。”

  榆罔知道蚩尤的性子吃软不吃硬,愁眉苦脸地又是打躬又是作揖,使出水磨功夫,”好兄弟,你就帮帮我。”

  蚩尤笑摇摇头,”罢、罢、罢!我就帮你跑一趟博父山。”

  见蚩尤答应了,榆罔又不放心起来,”一切小心,只需悄悄查清传闻是否属实就行,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千万别和祝融正面冲突。还有,你把头发梳理梳理、衣袍整理整理,外面是人族聚居的地方,不比山上,你别吓着那些老实人……”

  蚩尤皱皱眉,将一枚野果弹进榆罔嘴里,纵身跃下悬崖,转瞬就消失在云海中,榆罔半张着嘴,愣了一瞬,笑嚼着野果离去。

  博父国外的荒野上,蚩尤脚踩大地,头望苍天,探查着过于充沛的火灵,感受着万物的挣扎哭泣,祝融果然在此练功。

  他并不觉得祝融做错了什么,天地万物本就是弱肉强食,榆罔却心地过于良善,总喜欢多管闲事。不过,若没有榆罔多管闲事的毛病,星夜追他回神农山,也就没有今日的蚩尤。

  他收回了灵力,漫不经心地回首,却看到-

  西风下、古道旁,一个少女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衣,从漫天晚霞中款款走来。四野荒芜,天地晦暗,她却生机勃勃,犹如悬崖顶端迎风怒放的野花。

  野风拂卷起她的发丝,她的视线在道路四周扫过,落到他身上时,她展颜而笑,那一瞬,夕阳潋流光,晚霞熙溢彩,烟尘漫漫的古道上好似有千树万树桃花次第盛开,花色绚烂、落蕊缤纷。

  蚩尤心底春意盎然,神情却依旧像脚下的大地一般冷漠荒芜,视线从青衣女子身上一扫而过,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准备赶回神农山。两百年来,他从一只野兽学着做人,最先懂得的就是狰狞原来常常隐藏在笑容下,最先学会的就是用笑容掩藏狰狞,他不想去探究她笑容背后的内容。

  青衣女子却快步追向他,未语先笑,”公子,请问博父国怎么走?”

  他停住了步子,迟迟不说话,没有回身,却也没有离去,只是定定地望着天际的红霞,神情冷肃,眼中却透出一点挣扎。

  少女困惑不解,轻拽住蚩尤的衣袖一角,”公子?你不舒服吗?”却不知道自己挽留的也许是一场杀身大祸。

  也好,就看看她的真面目吧!在转头的一瞬,蚩尤改变了心意,也改变了神情,笑嘻嘻地道:”我正好就是博父国人,姑娘……哦,小姐若不嫌弃,可以同行。”

  ”太好了,我叫西陵珩(heng),山野粗人,不必多礼,叫我阿珩就好了。”

  蚩尤盯着西陵珩,一瞬后,才慢慢说道:”我叫蚩尤。”

  阿珩和蚩尤一路同行,第二日到达博父城,寻了家客栈落脚。

  远处的博父山冒着熊熊火焰,映得天空透亮,不管白天黑夜都是一片纸醉金迷。

  因为酷热,店里的伙计都没精打采地坐着,看到一男一女并肩进来,男子朱红的袍子泛着陈旧的黄,一副落魄相。伙计连身都懒得起,装没看见。

  蚩尤大呼道:”快拿水来,渴死了!”

  伙计翻了个白眼,张开五指,”一壶干净清水五个玉币!”言下之意你喝得起吗?

  蚩尤也翻了个白眼,的确喝不起!却嬉皮笑脸地看着西陵珩。这一路而来,他一直蹭吃蹭喝,西陵珩也已习惯,拿出钱袋数了数,正好五个玉币。

  ”光喝水不吃饭可不行。”蚩尤很关切地说。

  ”那你有钱……”西陵珩的话还没说完,蚩尤一手摊开,一手指指她耳朵上的玉石耳坠,”就用它们吧,虽然成色不好,换顿饭应该还行。”

  西陵珩苦笑一下,把耳坠子摘下,放到蚩尤掌心。

  伙计手脚麻利地把玉币和耳坠收走,临去前,丢了蚩尤一个白眼,见过无赖,可没见过这么无赖的!

  伙计端上水和食物后,蚩尤赶着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西陵珩却皱眉望着远处的”火焰山”。

  蚩尤慢慢地啜着杯中水,眯眼看着西陵珩,眸内精光内蕴,犹如一只小憩刚醒的豹子懒洋洋地审视着猎物。

  西陵珩若有所觉,突然回头,却只看到蚩尤偷偷摸摸地又在倒水。

  蚩尤见她发觉了,嘻嘻一笑,”喝吗?”把水杯递到西陵珩面前。

  西陵珩好脾气地摇摇头,”你多喝点吧!”

  西陵珩叫了伙计过来,”我听说博父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几十年前的博父国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博父山开始冒火,天气越来越干旱,水越来越少,人们为了争夺水天天打架,在这里水比人命贵!”伙计望了眼天际的火焰,叹着气说:”老人们说博父山上的火焰是天神为了惩罚我们才点燃的,可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一个山羊胡、六十来岁的老头背着三弦走进客栈,面色紫红,额头全是汗珠,颤颤巍巍地对伙计说:”求小哥给口水喝。”

  伙计早已见惯这样的场景,不为所动地板着脸。老头佝偻着腰,对店里零星的几个客人哀求:”哪位客官赏口水?”

  众人都扭过了头。

  ”您过这边来坐吧!”

  老头儿忙挨到了桌边,西陵珩要给老头斟水,蚩尤紧拽着水壶,不停地给西陵珩打眼色,暗示她已经没钱。西陵珩拽过来,他拉回去,只看水壶一会往左,一会往右,老头的眼珠子也一会左、一会右。

  左右、左右……

  几圈下来,老头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晕厥过去。

  西陵珩用力打了蚩尤一下,他才不情愿地松了手,老头儿也舒了口气,软软地坐下。

  老头一杯水下肚,脸色渐渐好转,对西陵珩道谢,”多谢小姐活命之恩,小老儿身无长物,给小姐弹首三弦,讲段异闻,聊尽谢意。”他调了调琴弦,清了清嗓子,”正好刚才听到小姐询问博父山的火,小老儿就冒死说出真话。其实,博父山火不是惩罚凡人的天火,而是火神祝融点燃的无名之火。因为博父山与地火相通,火灵充沛,祝融为了淬炼自己的火灵,引地火而上,将整座山峰变作他的练功炉,附近的村子本来和睦相处,如今为了抢夺水,频频打架,壮年男子要么死于刀斧,要么腿断手残,稍有些门路的人都逃去他乡,剩下的都是些孤儿寡妇,还有那花草树木,无手无脚,逃也逃不了……”

  蚩尤打断了老头的话,满脸惊惧,”快别说了!非议神族,你不想要命,我们还要命!”

  老头盯着西陵珩不语,似在祈盼着什么,半晌后,收起三弦,静静离去。

  西陵珩遥望着”火焰山”,默默沉思。火好灭,祝融却难对付!祝融是神族中排名前十的高手,传闻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若灭了他的练功炉,只怕真要用命偿还。

  蚩尤凑到西陵珩耳畔,低声说:”我看这个老头有问题。说是渴得要死了,却满头大汗,压根不像缺水的人,不知道安的什么鬼心眼。”

  西陵珩点点头,”我看出来了,他不是人……不是一般的老人。”老头是妖族,灵力不弱,可惜是木妖,天生畏火,想是看出她身有灵力,为救这里的草木而来,虽别有所图,居心却并不险恶。

  趁着蚩尤休息,西陵珩偷偷甩掉了他,赶往博父山。

  因为地热,博父山四周都充满了危险,土地的裂缝中时不时喷出滚烫的热气,有些土地看似坚固,底下也许早已经全部融化。

  西陵珩小心地绕开喷出的热气柱,艰难地走向博父山。右脚抬起,正要踩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急忙回头,看到蚩尤被气柱烫到,摔倒在地上,她赶忙回去,把他扶起来,”你怎么来了?”

  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滚烫的热气席卷而来,西陵珩立即用身体护住蚩尤,抱着他滚开。

  刚才她要一脚踩下去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岤,滚滚蒸汽像一条白色的巨龙冲天而上,连坚硬的岩石都被击成了粉末。

  西陵珩惊出一身冷汗,根本不敢去想如果她刚才一脚踏下去会怎么样。

  蚩尤搂着西陵珩,扭扭捏捏地说:”西陵姑娘,我还没成婚,你若想做我媳妇,我得先回去问一下我娘。”

  ”啊?”西陵珩心神不宁,没明白蚩尤的意思,可看看自己压在蚩尤身上,双手又紧抱着他,她立即红着脸站了起来,”我不是……我是为了救你。对了,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蚩尤反问。

  ”我想灭……”西陵珩气结,”我在问你!”

  ”我也在问你啊!你先说,我再说!”

  西陵珩早已经领略过了蚩尤的无赖,转身就走,”你也看到了,这里很危险,赶紧回去吧。”

  小心翼翼地行了一段路,看到一片坑坑洼洼的泥地,试探一下没什么危险,西陵珩正要跨入,又听到身后传来惨叫。

  蚩尤抱着被熔浆烫到的脚,一边痛苦地跳着,一边龇牙咧嘴地向她挥手。

  ”你怎么还跟着?不怕死吗?”

  ”见者有份,我也不多要,只要四成就够了!”

  ”见到什么,要分你什么?”

  ”宝贝啊!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难道不是去挖宝?”

  ”我不是去挖宝!”

  蚩尤摇头晃脑地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你可别想骗我,我精明着呢!”

  到了这里,再回头也很困难,西陵珩无奈,只能走过去,”跟着我,别乱跑。”

  蚩尤连连点头,紧紧抓着西陵珩的袖子,一脸紧张。

  因为蚩尤的畏缩磨蹭,费了一会工夫,西陵珩才回到刚才的泥地。看到一个黄|色气泡接一个黄|色气泡从泥土中冒出,蚩尤兴高采烈地要冲过去,”真好看!”

  西陵珩一把抓住他,”这是地底的毒气,剧毒!”她暗暗庆幸,若不是被这个泼皮耽误,她已经走了进去。

  西陵珩带着蚩尤绕道而行。走了整整一天,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博父山山脚。

  热浪滚滚袭来,炙烤得身体已经快熟了,蚩尤不停地惨呼,阿珩只能紧抓住他的手,尽量用灵力罩住他的身体,她自己越发不好受,幸亏身上的衣服是母亲夹杂了冰蚕丝纺织,能克制地火。

  又走了一截,蚩尤脸色发红,喘气困难,”我、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别管我,自己上山挖宝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跟你说了不是挖宝!”把蚩尤留在这里,只怕不要盏茶工夫,他就会被火灵侵蚀到烟消云散。西陵珩想了一想,把外衫脱下。

  蚩尤还不愿意披女子衣裳,西陵珩强披到他身上,蚩尤顿觉身子一凉,”这是什么?”

  ”你好好披着吧!”西陵珩勉强地笑了笑,她的灵力本就不高,如今没了衣衫,还要照顾蚩尤,十分费力。

  蚩尤一边走,一边看西陵珩。她脸色发红,显然把衣服给了他后,很不好受。

  蚩尤走着走着,忽而嘴边掠起一丝诡笑,笑意刚起,竟然一脚踏空,摔到地上,西陵珩想扶他起来,他却一用劲就惨呼。

  西陵珩摸着他的腿骨,问他哪里疼,蚩尤哼哼唧唧,面色发白,显然是走不了路。

  ”我背你吧!”西陵珩蹲下身子。

  蚩尤完全不客气,嬉皮笑脸地趴到西陵珩身上,”有劳,有劳!”

  西陵珩吭哧吭哧地爬着山,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灵力消耗过大,只觉得背上的蚩尤越来越重,到后来,感觉她背的压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小山,压得她要垮掉。

  ”你怎么这么重?”

  蚩尤的整个背脊都已石化,引得周围山石的重量聚拢,压在西陵珩身上,嘴里却不高兴地说:”你什么意思?你要是不愿意背,就放我下来!我舍命陪你上山挖宝,你居然因为我受伤了就想抛弃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好重……”

  ”你觉得我很重?是不是我压根不该让你背?br />shubao2

  最新网址:www.shixune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