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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空第3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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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忘川之畔,与君长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存心无可表,惟有魂一缕,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

  “小绿豆,我们走吧。”

  “郡主……”

  “嗯……?”

  “你不问问我刚才都去哪了吗?”暗夜里小绿豆的声音听起来又薄又脆,咯吱咯吱,像是绣花鞋踩在枯叶上支离破碎的声音……

  梁灼害怕,想哭,但她忍住了,她深吸了口气,语气淡漠,“我不想听,别讲了好么?”

  神情却是异常的从容平和、波澜不惊,就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再与她有关了一般。

  过了很久……

  琉璃蓝色彩灯在湖面上晃荡了几下,梁灼才听见小绿豆几不可闻的一声,“好。”

  然后连着那盏琉璃蓝彩灯一起消失不见了……

  梁灼独自坐在水波荡漾的小船上,湖面上只有她一个人了,来的时候欢欢笑笑的,离开的时候又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人……

  无极寺的寺庙在苍苍绿影中大厦倾塌般倒映在茫茫的湖面上,湖面上雾气蒸腾,无极寺在无尽的水波里显得渺茫而不真实,宛若一幅泼墨在宣纸上的一抹剪影……

  宛如,一段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漫漫人生……

  090 相思意,露从今夜白

  因为爱,或者因为恨。

  因为爱和恨而将原本的人生改写得面目全非,令人心惊胆战,余晚晴如是,许冰清如是,公孙瑾也是如此……

  ……

  梁灼一个人走回梁府,一个人穿过梁府那些惊奇或不惊奇的目光,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门一打开,便什么也不顾地一头倒了下去,想要将这些发生过的一切都忘记,都忘记……

  忘记这一切不再美好不再单纯面目全非的人生……

  可是,她躺在床上躺了很久,直直地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偶尔的一小会打盹也是被凌乱不清的记忆扰醒,记忆中梁子雄扬鞭策马大笑震耳,还有余氏、外祖父、小时候总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不学无术的宋侍郎的大公子……

  ……

  醒来以后,房间里的红烛还在点着,梁灼在漆红的烛光下静笑不语,这是她现在的家,现在的、在幻境之中存在,实际上早已不复存在的家……

  ……

  东厢是小丫头们躲在被窝筒子里扎堆说悄悄话的嬉笑声……

  前面庭院是几个粗使的老妈子,估计白天光顾着唠嗑活没做完,现在却趁着月色三三两两的在那晾洗着衣裳被褥之类的,发出哗啦哗啦流水的响声,中间还夹杂着细碎的叽咕声……

  后面是早些年就住下的老管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此夜里面老睡不着,发出“唉呀……唉呀……”“唉哟……唉哟……”长吁短叹的喘气声……

  ……

  西房是如意、静好几个梁灼身边一等丫头的住处,夜里她们倒不大怎么爱说话,只是原先静好在的时候,偶尔天气不错会唱一两首她们家乡的小调,小调轻柔婉转,常常令人听着忍不住潸然泪下……

  可是梁灼知道那些小调她再也不会听到了,她在无意之中欠下了静好一条人命。她无法偿还,也偿还不了,有些事,总是在预料之外,预料之外阴错阳差……

  “郡主……郡主……”门外有人喊她,声音很小。梁灼仔细一听,原来是阿紫。连忙走上前去给她开了门,张口问道,“大晚上的什么事?”

  阿紫站在门外探着头左右看了看,又转过身朝后面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在确定四周除了梁灼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以后,方才拧着眉毛声色凝重地低声道,“郡主,不得了了。”

  梁灼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阿紫的神色本能地觉得后怕,一把拽过阿紫,将她拉到屋子里头来,反插上了门,这才坐下来轻声问道,“你且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刚才公孙公子喊我过去,我过去之后见公子身边的杜谦还没走,而且两个人好像还在争执什么,我怕他们将火发在我身上,因此也不敢上前回话,只听得杜谦嚷着什么要一劳永逸永除后患什么的,模样看起来又凶又狠还提到郡主您的名字了呢!”阿紫有些紧张。说着说着大喘了口气又道,“我怕公子是要杀了你,所以……所以赶紧跑过来告诉郡主一声!”阿紫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不太好意思,支支吾吾道,“谢谢郡主对阿碧的照顾,阿紫心里是真心实意对郡主的……”

  梁灼当然不会相信阿紫所说的什么若耶要杀她的话,因为首先幻境的制造者既然能将她轻而易举地困在这个幻境之中,又能将许清池给的玲珑铃铛还有青铜坠一一封印不见,如果真想杀她只怕也就是吹口气的功夫吧,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况且无忧太后说了这个幻境的制造者是若耶,既然若耶想要得到的是自己的心,也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了自己,只是阿紫也不可能说谎,既然杜谦说了一劳永逸这句话,看来公孙瑾是要有所行动了。梁灼这样一想,神情倒也颇为淡然,目光平静地看着阿紫,问,

  “然后呢?”

  “然后公孙公子就吩咐我过来给郡主送药,说是郡主出去一天累了喝点这个好补补元气……”阿紫一口气说完,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梁灼担忧道,“这个……这个也要喝吗?”

  梁灼看着阿紫手里端着的兰花白底的托盘,托盘里盛着一碗浅碧色的汤药,碧澄澄的十分悦目,汤碗边上还放着两三颗雪白可爱的糖莲子,每次如此——梁灼心里清楚,是若耶一直记得她吃药怕苦。

  连这个都记得,梁灼都差点要感动了,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那碗药苦笑一声,拿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郡主!”旁边的阿紫看着,大呼出声道。

  “没事,你下去吧。”梁灼看着外面窗户上的那道黑影一掠而过,心里冷笑道,自古至今一直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他想要自己喝药,自己若真是一口不喝他又岂会不知?他若知晓了又岂会放过自己,只怕又会想尽其他的各种办法来达到目的吧?其实前几次送来的汤药梁灼怕招惹事端也都给喝下了,只是这一次她更加不得不喝了,她想起来在皇宫大殿上那永生难忘的一幕,心里发颤道,公孙瑾他连剥皮熔骨都做得出,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可是现在他还愿意舍近求远地让阿紫过来送药,就说明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对自己去无极寺的事情还不清楚或者说还不是全部知晓,那么现在自己还算是比较安全的,可是明天呢,明天以后呢?这汤药虽然没有毒性不会害命,然而若真这么天长日久喝下去只怕自己要完全沦陷在这幻境之中,永远出不去了……

  “郡主……你没事吧?”阿紫怔怔地盯着梁灼直看,过了一会眼睛里泛起泪花,哽咽道,“我自小家境就不好,后来闹饥荒,全家只剩下我和阿碧两个了,那时候我就想老天爷真不公平,为什么不让我投生在大户人家……要是让我托胎到什么王爷侯爵家那我可就比现在幸福一百倍了……可是。可是我现在看郡主这样子,我觉得……觉得原来当郡主王爷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是多么快乐的事……”

  “竟然……竟然连性命也保不齐就会丢了!”阿紫看了看手里的药碗又瞥了瞥梁灼,突然嘴一撇悲从中来,哗啦啦的流起眼泪来。

  “好了……”梁灼被阿紫说得心底一软,眼眶也不禁湿润了起来,是呀。这世上的事情都不是表面上来的那么风光,就像许卿绫一样。那么灵力非凡高高在上的灵界大祭司原来心底也藏着那样深的一段隐痛。梁灼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又去轻轻推搡了一下阿紫,浅笑道,“别说了,你再说我也要哭了……”

  “我就说我就说!”阿紫泪眼朦胧地直视着梁灼,斩钉截铁道,“反正无论如何郡主你都不能再受他们摆布了,我虽然不知道公孙公子为什么要害你,但我总知道这世上谁再大也没有南国的王大。没有当今的陛下大!要不,我们连夜或者明天早上就偷偷赶去皇宫找陛下怎么样?陛下一定能帮你的是不是?”

  梁灼蒙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眨眨眼睛对着阿紫又仔细地看了看,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后,面色一凛。扑哧一笑,手指着阿紫的额头嗔怪道,“亏你想得出来……”

  “我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是真的!”阿紫也急了,将手里的托盘往桌上一放,慌忙撩起衣袖甩了甩胳膊,争辩起来。“我可是背地里跟大师学过几手的人,这去郢城的路上,有我保护你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再者,你要是担心公孙公子的人找过来,那咱们大可不走大道,直接从溪镇附近的小道上去郢城不就可以了!或者,我们也可以换做男装,再不行直接将这一切告诉王爷找王爷商量商量不就行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梁灼看阿紫说得越来越认真,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手扶着桌子,弯下腰去直捂着肚子,纤手指着阿紫道,“你……哈哈哈……哈哈哈。”

  ……

  散乱的媚红的烛光里,梁灼和阿紫的影子在丝罗软帐上忽明忽暗暧昧不清,浓的太浓,浅的又太浅……

  梁灼借着阿紫的一段话尽情的发疯,发了疯似的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呛得通红,大口大口的空气灌进嗓子眼里,灌进胸腔里,呼呼作响,像是秋山上的落叶……

  这一刻,梁灼才觉得她还有点力气,还有点斗下去的力气……

  只为了这一点,这一点点的声音,像你,像你在我耳边说“别怕”时的声音,所以我真的不怕了,不再那么害怕了……

  熄了灯,蜡烛的残芯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烧焦的气味,阿紫和梁灼脱了鞋子,头并头挤在一起……

  梁灼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滴在嫣红的枕巾上,宛若一朵缓缓盛放的红莲。

  “郡主,你怎么哭了?”阿紫偏过头来小声地问。

  “没什么,被你笑得……”梁灼翻了个身,面对着阿紫,笑了笑。

  ……

  月光散下来,一点一点洒落在赤红的床面上,泛着幽蓝的一大片光,仿佛是初一十五静悄悄的海边……

  梁灼侧着身,听着阿紫叽叽咕咕的说着一些事情,她小时候的事情,她和阿碧的事情,她很早很早以前喜欢一个人的事情……

  阿紫的话语很轻,接着越说越小,慢慢地,起了微微的打鼾声……

  梁灼凝视着床边上的月光,往里又挤了挤,身上紧挨着阿紫,像是为了寻求一点依靠,又像是给自己一点慰藉……

  ……

  好久了,她不再和别人同床共枕……

  不再有人陪在她的身边,为害怕天黑的她守夜……

  她一个人独自地面对着无数的一个又一个黑夜,不敢熄灭灯,不敢闭上眼睛,更不敢让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因为她怕她会忍不住思念起一个人,因为她怕她会因为任何一样东西任何一点声音,任何一点光线,任何一点味道,任何一点任何的风吹草动而不可遏制地想念一个人,想到心底难过却无能为力……

  哪怕,只是远远地偷看他一眼也好,就像是在槐安的那十年,每一个夜晚,每一次偷偷地、蹑手蹑脚地、想尽各种办法的去他的房间晃荡一圈,马蚤扰一番,只为了能多看一看他的眉眼,哪怕很多时候他并未来得及抬头回视……

  可是,她,至少还可以看一看他,当她想念他的时候。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行了,她甚至连睹物思人的资格也没有,手上的玲珑铃铛也不见了……

  月光摇曳,蓝蓝的,蓝蓝的,像是一场苦涩的淡蓝色的梦境……

  了若浮生梦一场,只盼终生伴君旁,君生依依别梦长,妾身依依泪两行,不思量,不思量,散落红尘相思酿……

  091 似凶徒,舍命对君赌(上)

  黎明起,霞光定。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

  “公、公、公子……”

  ……

  昨夜雨疏风骤,

  醒来的时候,梁灼起身慢慢摸着床边往桌子上走去,缓缓点上了蜡烛,红光摇曳,一个人的影子在烛火点亮的那一刻,被烛光陡然拉长,闪烁不定的跳跃在窗户纸上。屋子里面很暖和,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兰花头油的气味,阿紫还没有醒,头偏着,头发有些乱,红润饱满的唇上带着甜蜜的笑意……

  梁灼披起长衣,回头十分不舍地凝望了一眼,踩着绣花鞋轻轻地朝外面走去,门打开,一树的槐树叶在风里哗啦哗啦剥落个不停。

  还是他,白衣如莲,依旧是欺世的儒雅温文……

  他轻声问,“又醒了?”

  她微微一笑,想起来以前什么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来,只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句话了,便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他听了,低下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梁灼起身进去准备关门的时候,他柔声道,“我在外面守着。”

  ……

  “我在外面守着。”

  ……

  梁灼猛地一震!她关上门,嘴角牵扬起淡淡的笑,她记起来了,快进宫的日子,夜里她总也睡不着,是他,陪在外面替她守夜……

  这一切本该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如果刚刚公孙瑾说话的时候风还没有那么急,还没有掀起他的白色的衣袍。掀出那块洁白如玉的白玉蝴蝶吊坠,她也许心底也总是会侥幸一下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阿紫醒了,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盯着梁灼发蒙。“郡主,你醒了呀……”

  “嗯。” 梁灼低低应了一声,坐在床沿上沉默不语,片刻,冷冷道,“阿紫,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醒了?”

  “为什么?”

  “因为我做梦了,梦里面我见到公孙瑾就站在门外,就站在窗户边上阴笑着看着我。看着我……”梁灼一边讲,一边全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结果我出去看,他真的就站在那,跟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郡主……”

  “可是,在梦里我双手拿着刀杀了他,你说这会不会也灵验?”

  ……

  黎明起,霞光定。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

  “公、公、公子……”

  一大清早,公孙瑾刚刚整理好长袍从里屋出来。突然从前面慌慌张张地跑来三两个家丁,大声叫嚷着,“郡主疯了!郡主疯了!”

  公孙瑾一听,眉头一皱,伸手抓过前来通报的小厮,语意幽冷,“到底怎么了?给我说清楚!”

  “不不不…………好了,郡主疯了,今早儿一起来就闹着要杀人要升天呢。嘴里还……还一直说胡话……”

  “说什么了?”

  “郡主她说。说……说……”

  “说!”

  “郡主说她,说她……说。说王爷、王妃还有您都是坏人,说她要通通杀了呢……”

  “滚!”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小厮一听公孙瑾发话了。立刻如遭大赦一样拔腿就跑。

  ……

  “郡主,你不要啊,郡主……”

  “郡主,你小心点啊……”

  前面乱成一团,断断续续传来丫头小厮们紧张的喊叫声,整个事情大大出乎公孙瑾的意料,他想过梁灼有可能识破后歇斯底里找他的样子,想过梁灼完全照着汤药喝下去千依百顺的样子,甚至还想过梁灼始终忘不了许清池的样子,却独独没有想到梁灼会突然变成这样,难道真是自己太心急了,昨天的药汤喂得太猛了?

  公孙瑾想到昨天晚上回来,突然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怪怪的,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凝神稍一运力,才发现这个幻境之中陡然少了一个怨灵,细寻之下才发现少的是小绿豆!小绿豆去哪了?一直感受不到梁灼下午去哪了,莫非梁灼的灵力其实早已经恢复?还是她已经见过无忧太后?可是自己这边的雾气还没有变为红色,按道理来讲梁灼的灵力根本不可能恢复过来!那么是无忧太后做的鬼?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那么痛恨梁灼,难道又想不安分起来了吗?可如果真是无忧太后,那梁灼此刻便的确身处险境!可万一这一切又都只是梁灼的一个手段呢,她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他操纵的简单郡主了!该怎么办?

  听着前面传来的刺耳的喊叫声,公孙瑾心里面犹疑不定,正在这时候,见杜谦遥遥的面色淡然的徐徐走来,便知他一定是心中有了什么想法,于是索性立在那等他。

  ……

  公孙瑾对这一切始料未及,心中既在担忧着梁灼的安全又在质疑梁灼的用心,他和杜谦一道沿着弯曲迂回的长廊朝前面走去,步子特地迈得极缓、极轻,悄无声息地便踱到了前院。

  周围是丫头小厮们紧张的大喊大叫声,屋子下面密密麻麻挤满了梁府的家丁,水泄不通的人群之中,越过一片黑乌乌的头顶,公孙瑾愕然瞧见寥寥天际间,梁灼一身血红长裙在屋顶之上遗世独立,风过,梁灼裙子上繁复绵长的红绸迎风飘动,红绸过处,鲜艳明媚,令公孙瑾心中猛一悸动,眼眸中梁灼一张无辜雪白的脸变得愈加分明……

  这会是他认识的梁灼吗?她到底是不是在和自己演戏呢?公孙瑾看了看旁边的杜谦,杜谦抬起头,朝着他神秘一笑。沉默不语。

  公孙瑾凝望着梁灼,梁灼一个人站在那高高的屋顶之上,踩着一双桃红的绣花鞋,目光涣散……

  手上还持着一把做女工用的剪刀。整个人惊慌失措的在屋顶上躲来躲去大喊大叫,头上他最怜爱的发髻微微倾颓,脸上的表情甚是害怕恐惧,公孙瑾静静地凝望着梁灼,忽然心底潜意识的愿意去相信梁灼,因为他实在是太过于熟悉梁灼这样的表情了,许清池离开她后,她就是这样的表情!梁子雄风化以后在落尽冬雪的院落,她扶着自己时就是这个表情!余晚晴死后她看着自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时就是这个表情!还有,自己将她交给夏嫏嬛一层一层剥皮熔炉时,她也是这个表情……

  公孙瑾的手在长袖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突然不愿意相信杜谦的话,也不想相信。他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想从屋顶之上将宛若惊弓之鸟的梁灼抱下来,告诉她不要害怕,告诉她只要在自己身边,以后再也不会有谁可以令她伤心,令她如此害怕……

  娴儿妹妹。我愿意倾我所有,只要能与你长相厮守!

  ……

  “公子……”就在公孙瑾心有愧意,想将梁灼直接从屋顶上抱下来时,身后杜谦的一声轻唤令他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杜谦,见他微微摇头似又有话说,心中略一思索也觉得此刻自己的动作大约是草率了些,便暗暗地往后退了一步……

  丫头小厮们害怕她摔了下来,有的在下面急得直喊。有的拖来棉絮软垫子在屋顶下面密匝匝地排了一大溜。还有的直接也爬到了屋顶之上,颤巍巍地想去拉梁灼下来……

  公孙瑾立在那群人身后。面色淡然地打量着梁灼,沉思了片刻,自袍袖之中掌心微动。腾起一股暗蓝色的光圈,闪电般朝梁灼飞速卷去,掠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将梁灼扶了下来。

  “郡主——”众人见梁灼突然从屋顶上飞下来,立刻惊呼出声,不料梁灼却只是双脚一软,稳稳地跌倒在软垫棉絮之上,竟好像是自己在上面走路不小心晕了过去一样!

  “送她回去!”公孙瑾瞥了瞥晕过去的梁灼,冷冷开口吩咐众人。

  “是。”阿紫和如意听了齐声应道。

  她们一同扶着梁灼往前走,忽然如意转过头来眼睛看着公孙瑾问了一句,“那要不要告诉王爷了?”

  公孙瑾立在那面色不定,一会,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不用!”便拂袖离去了。如意眼眸一顿,愣了愣,吱了一声“哦”,不动神色地扶着梁灼朝里屋走去。

  午后,枫厅,两人。

  白衣翩翩公子、朗俊潇洒少年。

  “怎么样了?”

  “醒了。依旧和先前一样,拿着剪刀吵着嚷着要杀了所有的人!”

  “这……”公孙瑾急道,顿了顿,眉峰微皱,“真的不是因为汤药过烈?”

  “当然不是。”杜谦嘶哑着嗓子轻笑了一声,“公子不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奇怪了吗?以郡主体内强大的灵力而言,就是公子的汤药稍稍猛烈一些,也还不至于会让她失了心智,只怕是……”

  “说……”

  “公子,恕下属直言,今日的郡主早已经不是当日的郡主了,如果公子还想留她在身边的话,就切不可掉以轻心。”

  “依你之意,如何?”

  杜谦眼底一抹亮光闪过,上前附耳小声嘀咕了几句,又退回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公孙瑾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看向杜谦,微笑着点了点头。

  ……

  屋子、散乱、梁灼。

  屋里面是黑暗的,下面的丫头小厮因为听说梁灼得了疯病,便将屋内门窗都用黑布捂得严严实实的,说是坊间传言得了疯病的人只要见不到阳光就会好些。

  梁灼手里拿着剪刀扑倒在床下,心口犹自颤抖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步棋走得对不对,但现下眼看着公孙瑾的动作越来越紧越来越快,也由不得自己去好生谋算了,此番装疯卖傻赌得就是一线生机!只要让公孙瑾相信她现在确实是中了含情噬心蛊,那么自己就已经赢得了一半出幻境的机会,至于剩下的一半机会就要靠老天爷了,那一半机会毕竟不是她能左右的。当然她也知道这一切不可能会如自己料想的一般顺利,可是现在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否则难道让她甘心丧失记忆束手就擒,永生永世躺在这幻境之中做他公孙瑾的玩物!

  不,绝不可能!且不说自己心里喜欢的是许清池,就凭他所做的一切一切即使没有许清池自己也绝不会喜欢他!

  突然,门“吱呀——”一声响了,当外界的光亮骤然照进梁灼的眼睛里的时候,隔着刺目的白光,传来一声温雅至极的声音,“娴儿妹妹……”

  温润如玉的声音,那是她从小到大听过许多遍的,只是没有一次,如现在一般,一般……令她恶心!

  “娴儿妹妹……”公孙瑾听不到梁灼的回答,走进来又喊了一遍。

  092 似凶徒,舍命对君赌(中)

  取汝之三千青丝,织以鸳鸯锦被共我日夜缠绵;

  取汝之一张人皮,制以长袍寝衣共我冬夏冷暖;

  取汝之鲜红血液,酿以玉壶琼浆共我喜怒哀乐;

  取汝之十片指甲,疏以华服逆鳞共我君临天下;

  取汝之满口白牙,饰以玉器琉璃共我惜如珍宝;

  取汝之五脏六腑,泡以美酒佳肴共我艳舞笙歌;

  取汝之左膀右臂,覆以龙椅双侧共我执子之手;

  取汝之全身枯骨,伴以牙帐寒床共我入梦承欢。

  ……

  梁灼定了定神,嘴角浮现出一丝微微诡异的笑,他来了,公孙瑾来了。

  ……

  “娴儿妹妹……”一袭白衫,走至身前。

  梁灼怔了怔,突然眸中闪过一抹杀机,站起身来手拿着剪刀飞快地朝公孙瑾刺去,公孙瑾却动也不动,任凭梁灼用手里的剪刀一刀一刀朝他肩上、胸膛处刺去,血涌出来,染红了白衫。

  梁灼喘着气,声嘶力竭,“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杀了们!”

  公孙瑾还是一动不动,眼眸漆黑。

  他直视着梁灼,直视着她慌乱的眼睛,似乎在探寻什么,洁白如雪的白衣上很快血红一片……

  血滴下来,一滴、一滴、

  滴答、滴答。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梁灼不知道公孙瑾此举是何用意,但已经顾不上思考那么多了,只想着自己要装作已经中了含情噬心蛊。便闭着眼慌乱地朝公孙瑾疯狂刺去……

  “啊——”推门进来送饭的婢女看到这一幕吓得摔下碗就跑,手捂着头一路跑一路喊,“郡主杀人了,郡主杀人了!”

  “公子……”杜谦随即推门而至。身后跟着陆陆续续好几个家丁,杜谦看见公孙瑾身上的伤,愣了一下,连忙走过去。夺过梁灼手中的剪刀一把掷在地上,大喝,“你疯了吗?连公子也伤!”

  话一说完,就有好几个家丁去围着梁灼,想把她重新架回到床上去,还未动手,

  “让开,让开!”梁灼突然猛一挣扎,扑过来抢去杜谦腰上的佩剑胡乱地在空中挥舞起来。大喊着。“都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

  杜谦不动神色地看着梁灼。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朝周围的人吩咐道,“郡主已经疯了。还不快将郡主绑起来!”

  “走开!走开!坏人!”梁灼手上的剑一举,在身体四周胡乱地挥霍了一番。试图将那些人,或者说将那些怨灵吓退。

  可是不知是听了杜谦的命令还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就是只进不退,梁灼心里想起来好像是谁只要中了含情噬心蛊,四个时辰之内一定会蒙住心智大开杀戒,所以梁灼虽然假装中了含情噬心蛊却故意躲在了闺房之中,目的就是为了既不让公孙瑾怀疑又不用去杀人。

  然而现在杜谦招来这么多的家丁,自己要是不杀了他们岂不是就要露馅,可是自己明明没有中含情噬心蛊,如果贸然在幻境之中滥杀怨灵又会耗损自己的本元,稍有不慎甚至于永远别想着出去了。梁灼想到这不由恨得牙痒痒,想这个杜谦自己素日与他无仇无怨的,何以这般恶毒,老盯着自己不放!

  那些人还是冲过来了,七手八脚地想按住梁灼,梁灼忍无可忍,闭上眼,抓起地上的剑噼里啪啦地乱砍了一通,怒斥着,“坏人!坏人!”说着就要朝杜谦刺去,杜谦嘻嘻一笑,身子一闪,闪到了门边。

  梁灼双目由愤怒已然变得通红,恰如杀红了眼的人。梁灼手拿着长剑往门边上冲去,剑光一闪,杜谦的胸口“扑哧——”一声给梁灼刺了一剑,待梁灼举起剑再要往下刺时,杜谦突地一下退到了外面,只听见一声,“娴儿——”门外梁子雄一脸慌张的闯进来,站在门口,站在梁灼高举起来的剑下!

  梁灼怔了一下,面色雪白,“哐当”一声,长剑从手中滑落下来。

  杜谦挨了一剑,也不气恼反倒是十分好脾气地笑了笑,“都说中了含情噬心蛊的人会迷失心智,只是不知道我们的郡主殿下到底是真疯呢……还是在装疯!”话一说完,旋即周身的戾气急聚到脸上,面目森冷铁青,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如意,将那把长剑又重新交到了梁灼手里,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立在远远的一边不再说话。

  旁边的公孙瑾听到这句话也不置可否,只是在一旁不动神色地打量着梁灼,漆黑的眼眸此刻越发黑得彻底,带着一点冷森森的探寻!

  “郡主,这个人就是大魔头,就是坏人,你快杀啊……”杜谦定定的看着梁灼,眸中闪过狠戾,故意刺激道,“怎么不杀了,先前不是还嚷着要杀了所有的人么?莫非郡主……你这疯病还看人不成?”

  杜谦说完这句话忍不住轻声笑出来,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梁灼心中擂鼓似的砰砰砰响个不停,心里面不由得恨道,杜谦、公孙瑾你们这对j人好狠的心肠,竟然拿我父王来逼我!梁灼心中气愤,剑一挥,将旁边的如意通身劈成了两半,牙齿犹自咬得咯咯直响。

  “好!好!杀得好!看来郡主还真是中了含情噬心蛊呢……”杜谦故意将含情噬心蛊五个字咬得清脆,以此来逼迫梁灼做出艰难的选择,到底是继续装疯杀了自己的父王?还是恢复清醒就此坦白一辈子留在公孙瑾身边!梁灼的头都快要炸开了,不过倒不是因为抉择的艰难,而是因为不甘心自己就要这样一辈子囚禁在公孙瑾身边!梁灼眸中一痛,为自己今后的命运而咬牙切齿!

  梁灼松了松手中的长剑,咬牙恨心道,罢了罢了,认命吧……

  却突然手中的长剑一挥,“哧啦——”一下朝梁子雄身上猛地刺去,将梁子雄的身体完全刺穿!

  “父王——”梁灼骇住了,大叫一声,却在将要扑向梁子雄怀里的时候,骤然瞧见他看向自己的那一抹若有所指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一凛,心中绞痛难忍,即使是在幻境之中,梁灼也还是不能释怀,但看梁子雄的眼神,明明是洞晓一切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怨灵在幻境之中也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吗?这剑是如何出去的,自己并未动手啊?梁灼来不及细想,情急之下也只是将计就计地扑到梁子雄怀里大笑道,“死了,死了……”

  刚笑了两声,只觉得心底震痛难平,嗓子处漫过些腥甜,便喷出一口鲜血来!

  接着,眼一黑,直直地拿着剑倒了下去。

  “娴儿……”公孙瑾一惊,连忙扑了过去,伸手接住梁灼,面色如霜。

  杜谦震惊不已,眼神瞧向公孙瑾,见他正略带不悦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阵惊颤,难道梁灼真的是疯了?怎么会?怎么可能?会不会是她在演戏?可是以梁灼和梁子雄的感情即使她明知道在幻境之中也不会下得了手的,这前前后后又说不通啊,不由得心乱如麻方寸大乱。

  ……

  夜深,红色烛光。

  公孙瑾为梁灼渡完灵力,又立在床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她熟睡时的样子,浅笑尔尔。方才掩了门走了出来。

  杜谦就立在门口的老槐树下。见公孙瑾出来了,又紧紧地跟在公孙瑾身后。

  公孙瑾偏转过头,浅浅微笑,“看来果真是我的药下得太重了,娴儿她并没有骗我。待会你叫人来好生看着,一旦她醒了立刻前来通报。”

  杜谦并没有回话,而是转而反问了一句,“公子解开了她体内的封印?”

  公孙瑾好像料想到杜谦要说什么,淡淡点头应了一声。

  “可是……”杜谦愤然,忍不住脱口而出,“公子就这样解开了她体内的封印,难道不怕她早晚要跑出去,又要恬不知耻地去找那个许……”话语忽然中止。在杜谦发觉自己将心中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以后,顿时就后悔了,他虽然不喜欢梁灼,但梁灼毕竟是公孙瑾心中所爱,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公孙瑾面前辱骂诋毁她的!因为公孙瑾是他的主子,可以操纵他生死,操纵他所爱之人生死的主子!

  可是压抑不住。

  他恨梁灼。这个刁蛮的郡主,从小到大一直眼高于顶,从来不拿他们这些下人当人看,经常不是出言讥讽就是肆意发泄,在杜谦看来梁灼就是一切罪恶的化身,要不是梁灼,要不是因为这个自私自利歹毒心肠的女人,自己的静好也不必受那样的苦楚,自己也不必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所以,他怎能不恨!他恨不得将梁灼油煎了火烹了!

  明明都一样是女人,论温柔论容貌论善良论哪一样静好都不比这个作威作福的梁灼差,为什么静好就要从小到大和自己一样生活在梁灼的欺辱之下,生活在梁灼的阴影之下?

  公孙瑾发出一声轻笑,他,脚步不快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一字一句道,“她若真的敢走,那便最好”

  “公子……”杜谦一脸疑惑。

  “那我便就当是多了一副牙床锦被相薐剑簿黾撇换嵩偃盟肟野氩剑 ?br />

  公孙瑾仰起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苦笑。

  杜谦叹了口气,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

  夜半的时候,公孙瑾正在想着如何将无忧太后处理掉,然后共梁灼一世留在这幻境之中。却突然从门外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个婢女,喘气道,“郡主……郡主醒了!”

  093 似凶徒,舍命对君赌(下)

  梁灼醒过来,传来阿紫,吩咐她替自己办件事,然后便做模做样地让身前的婢女去通传了公孙瑾。

  红烛还在燃着,梁灼手里拿着一枚青铜坠,这是刚才梁灼扑到梁子雄怀里时,他偷偷塞给她的。可是父王临终前为什么要将这枚青铜坠交给自己呢?青铜坠不是只有一枚吗?梁子雄此刻已经离开灵界隐在凡间,身边怎么还可能带着青铜坠呢?这幻境中的青铜坠为何也能用呢?为什么整个幻境无忧太后却能置身事外?上次八宝花瓶里溢出来的红光又是怎么回事?

  梁灼静静地凝视着这枚青铜坠,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莫非…………幻境之中,除了公孙瑾还有一个人,一个在背后冷眼旁观的人!无忧太后不是说了么,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要害自己!

  梁灼脑中?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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