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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系列画眉鸟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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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人了——他整个人都像是已被磨炼成一把刀子,全身都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胡铁花身在局外,已有这种感觉,何况楚留香。

  谁也想不到这羽衣高冠,瓢然有出尘之想的老者,竟能在刹那之间,变得如此锋利可怕。

  山风吹过,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飞舞,他的脚步也始终不停地向外走,但别人竟似觉不出他身子在动。

  只因他已将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一股剑气,别人只能觉出他剑气的逼人,已忘了他自身的存在。

  他的人已和剑气溶而为一,充沛在天地间,所以他动的时候,也似不动,不动的时候,也似在动。

  胡铁花终於也发现这种前辈名剑客的气魄,实非他人所能想像,他本想劝劝帅一帆的,现在却开始为楚留香担心了。

  他自己实在想不出什麽法子能将这股剑气击破。

  山风虽然很强劲,但整个天地都似已凝结。

  胡铁花只觉汗珠一滴滴沁了出来,天地万物却像是已静止不动了,就连时间都似已停顿。

  他只觉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扼住他的脖子。

  他已透不过气来。

  他无法想像楚留香此刻的感觉多麽难受,但是,就在这时——楚留香的身形突又一飞冲天。

  谁也想不到他在这麽大的压力下还能冲天飞起,谁也想不到他这一跃之势,竟如身化箭矢。

  帅一帆仍如磐石般坚凝不动,只是掌中剑已一寸寸抬起,剑上似乎带有千万斤的重物,看来说不出的沉滞。

  但胡铁花却已看出他剑式正是配合楚留香身形的变化,楚留香身形纵然矢矫如龙,他剑失却始终不离楚留香方寸之间,无论楚留香从什麽方位落下,都逃不开他这柄剑之一刺。

  楚留香终於已落了下来。

  他上冲之势如箭矢破空,一飞冲天,下落之势却如神龙矢矫,盘旋飞舞,变化万千,不可方物。

  帅一帆掌中剑也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楚留香手里的柔枝忽然划了个圆弧,枝头的几片树叶,却忽然离枝向帅一帆射出。

  帅一帆长啸一声,长剑已化为一片光幕。

  胡铁花只见剑光已将楚留香吞没,那几片树叶竟已被这凌厉的剑气所粉碎,消灭得无影无踪。

  然後,剑气顿消,帅一帆掌中剑已垂落,面上木无表情,全身的肌肉都像是已在这一刹那中僵硬。

  他本来若是把刀,现在就已变为木刀,已变得黯淡无光,他的锋芒与杀气,也已无影无踪。

  再看楚留香却已落到他面前一丈外,他掌中的柔枝,已变得光秃秃的,竟连树皮都已被剑气剥光了。

  胡铁花既不知道楚留香是怎麽样自剑气包围中冲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谁胜谁负。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躬身为礼,道:“前辈剑法精妙,实为在下平生仅见。”

  帅一帆茫然望了一眼,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叁句,长剑忽然化为飞虹,在苍茫的暮色中闪了闪,便流星般摇曳向剑池中落了下去。

  饼了半晌,才听得“噗通”一响。

  於是剑池中又多了柄绝世的名剑。

  帅一帆茫然望远方,全身都已虚脱,他的生命与灵魂都似已随这柄剑落入剑他中。

  楚留香卷四p101-

  楚留香面上不禁露出黯然之色,长叹道:“在下取巧,虽侥幸逃脱前辈剑下,但也未能取胜,前辈何苦………”

  帅一帆厉声道:“你不必说了。”

  楚留香道:“是。”

  帅一帆目光凝注着他,良久良久,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忽然转过身,大步向山下行去。

  楚留香目送着他身形远去,长叹道:“前辈风范,果然不同………”

  他话声很轻,但帅一帆忽又回过头,望着他,像是要说什麽。

  楚留香躬身道:“前辈还有吩咐?”

  帅一帆默然半晌,终於也长长叹息一声,道:“胜而不骄,谦恭有礼,後辈如你,又岂是前辈能及。”

  楚留香道:“多承前辈赞许,在下却不敢言胜。”

  帅一帆又望了他许久,忽然道:“你和李观鱼究竟有何仇恨?”

  楚留香道:“在下与李老前辈素昧平生,仇恨两字,更是无从说起。”

  帅一帆目中透出诧异之色,道:“既是如此,李观鱼为何要杀你?”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不知道,李老前辈难道也末曾说起麽?”

  帅一帆仰天长叹,道:“李观鱼昔年曾有恩於我,只要他信符所至,纵然要我割下自己头颅,我也在所不辞,你明白麽?”

  楚留香道:“在下明白。”

  帅一帆道:“很好,很好,很好………”他又将这句话说了叁遍,身形在暮色中一闪,便已不见。

  楚留香摇头长叹道:“此人果然不愧为英雄,只可惜这样的人,江湖中已越来越少了。”

  胡铁花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他最後一句话,究竟有什麽含意?你真的明白麽?”

  楚留香叹道:“他这是在告诉我,他为了要报李观鱼之恩,就算要他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他虽然并不知道李观鱼为何要杀我,还是来动手了。”

  胡铁花皱眉道:“如此说来,他真是受李观鱼所托而来的了?”

  楚留香道:“当然。”

  胡铁花道:“但李观鱼究竟为何要杀你呢?”

  楚留香黯然道:“一个老人为了他的子媳,是什麽事都做得出的。”

  胡铁花默然半晌,忽又笑道:“你方才是怎麽样胜他的?我非但没看出来,连想都想不出。”

  楚留香叹道:“此人剑法实已登峰造极,已将有形之剑,化为无形之气,我全身都已被他笼罩,几乎运气都已透不出。”

  胡铁花道:“连我都透不过气来了,何况你?”

  楚留香道:“我苦不先设法冲出他的剑气,就只有任凭他宰割,所以我也只有冒一冒险了,乘他换气时,忽然跃起。”他苦笑着接道:“你总该知道,对付帅一帆这样的高手,这不但是在冒险,简直和送死差不多。”

  胡铁花道:“是呀!这种凌空飞击的招数,只有在以强搏弱时才能用的,因为只要一击不中,就要自陷绝境,所以找看你使出这种招式来,也吓了一跳。”

  楚留香道:“我身形凌空後,更看出他剑气凝炼,实是无懈可击,所以我只有先以树枝上的叶子,来诱发他的剑气。”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这道理我就不懂了。”

  楚留香道:“那时他剑气已完全发挥,正如弓已引满,箭在弦上,只要轻轻一触,弦上的箭便不得不发。”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我所用的就是这道理。”

  胡铁花直着眼道:“什麽道理?我还是不懂。”

  楚留香道:“我将树叶以内力逼出,触及他的剑气,他剑气本已饱涨,只要被外物触及,就立刻要发作。”

  胡铁花道:“嗯!”

  楚留香道:“剑气一发,便不可收拾,非但那几片树叶要被完全毁灭,就是整个一个人,只怕也要被辗得粉碎。”

  胡铁花骇然道:“好厉害。”

  楚留香道:“但剑气被引发後,就有了空隙。”

  胡铁花道:“为什麽?”

  楚留香道:“因为他力量已集中在那几点上,别的地方自然就难免要露出空隙,所以我就乘隙以树枝在他头上轻轻一点。”他长笑着接道:“但饶是如此,我还是被那剑气反激过来,震得飞了出去。”

  胡铁花擦了擦汗,展颜笑道:“可是无论如何,你还是一招就胜了他。”

  楚留香苦笑道:“这一招看来虽轻松,其实却比千万招还要艰苦,何况,我那树枝虽点着了他,却绝对无法伤得了他,他本来不必认输的。”

  胡铁花动容道:“如此说来,他那时若不认输,再乘势追击,你岂非就完蛋了麽?”

  楚留香笑了笑,道:“那倒也未必。”

  胡铁花道:“为什麽又未必了呢?”

  楚留香道:“只因我这一箸,已将他剑气破去,他若想再将剑气凝炼,我也不会给他机会了,所以他若再追击,只有凭招式和我动手。”

  胡铁花道:“你怎知他招式就胜不了你?”

  楚留香又笑了笑,道:“若论招式之精妙,普天之下,只怕还无一人能胜得过石观音的。”

  胡铁花眨了眨眼,忽又问道:“若要帅一帆和石观音交手呢?”

  楚留香道:“石观音必胜无篾。”

  胡铁花道:“何以见得?”

  楚留香道:“因为帅一帆还是末能将剑气练得出神入化,收放自如,也末能将剑气溶入剑的招式变化中。”

  胡铁花道:“他若能将剑气溶入剑招中呢?”

  楚留香道:“那就无敌於天下了!”

  第十章 奇异夫妻

  胡铁花笑道:“我但愿世上有这麽样一个人,让你也吃吃苦头,你总是打胜仗,若不败一次,只怕武功永远也不能登峰造极的。”

  他这本是句开玩笑的话,谁知楚留香却肃然道:“正是如此,这正是武功中至深至妙的道理,只可惜我生来喜欢冒险,遇见高手时,情不自禁总要使出险招,只要出手一败我必死无疑,所以找虽然知道这道理,却还是想行险侥幸以求胜。”

  胡铁花儿他说得如此郑重,反而怔了怔,道:“你也并非只想求胜而是你若不行险,也必死无疑,只因你虽不杀别人,别人却要杀你。”

  楚留香叹道:“所以找迟早总有一天,要死在别人手上的。”

  胡铁花笑道:“你放心,能杀你的人,到现在只怕还末生出来哩!”

  暮色越来越浓,秋意也越来越浓。

  他们在暮色中登山,经过了鸳鸯冢、孝子墓、断梁殿、憨憨泉、试剑石、叁仙亭、仙人洞…

  …

  但他们却找不到直上“拥翠山庄”的途径。胡铁花几乎已忍不住要怀疑这“拥翠山庄”是否在虎丘山上了。

  白杨萧萧,秋声一片,宿草没径,秋色满天。

  胡铁花皱眉道:“你也没去过那拥翠山庄麽?”

  楚留香道:“没有,我只听说这拥翠山庄怀抱远山,遥望太湖,沙乌风帆,烟云竹树,乃是全山风物最美之处。”

  胡铁花还想再说什麽,忽然发现远处挑起了一盏红灯,随风摇曳,似乎在山巅最高处。

  胡铁花皱眉道:“这又是什麽花样?”

  楚留香道:“我们好歹也得去瞧瞧。”

  两人展开身形,掠了上去,只见巨塔巍峨,临立在晚风中,塔高七层,每一层都有飞檐斜内。

  那一盏红灯,就正挂在塔檐上,但四下凄凄冷冷,但见白杨株株,却瞧不见有人的影子。

  这灯笼是谁挂在这里的,为的是什麽?灯光如血。

  血红的灯光中,石搭上竟还写着一行字。但却写在石塔的最上层,从下面望上去,根本就瞧不清楚。

  胡铁花皱眉道:“你眼睛比我好,你看不看得清那写的是什麽?”

  楚留香似在思索,只摇了摇头。

  胡铁花道:“我上去瞧瞧。”

  他身子刚要跃起,轨被楚留香一把拉住。

  胡铁花道:“我也知道这必定又是他们的诡计,但若不上去瞧瞧,心里更难受。”

  楚留香道:“我去。”

  他不与胡铁花争论,身形已掠起,他自也知道这必定是个陷阱,是以行动丝毫不敢大意。

  只见他身子轻轻落在第六层塔檐上,终於看清了上面写的字--写的赫然竟是:“楚留香毕命於此。”

  这七个字他一眼便已扫过,心里虽有些吃惊,但却丝毫不乱,再也不瞧第二眼,便待跃下。

  谁知就在这时,塔顶上忽然撤下一片巨网来。

  胡铁花一直在仰首而望,只见这片网光芒闪动,似乎是以金丝铁丝织成的,虽然极轻极软,来势却极快。

  眼见楚留香就要被这张网包住,胡铁花不禁惊呼道:“小心。”

  喝声中,楚留香身子已猛然下坠,巨网的落势虽急,楚留香的下坠之势却更快,胡铁花刚松了口气。

  谁知第五层石塔中,忽然闪电般飞出一根银光,竟是柄极少见的外门兵刃“钩镰枪”,枪尖直勾楚留香的双膝。

  楚留香大惊之下,身法仍不乱,骤然出手在第五层塔檐上一拍,身子已跟着倒翻而起。

  但这麽样一来,他虽避开了钩镰枪,却再也躲不过那张巨网,整个人都被巨网包住,翻滚着落了下来。

  那柄钩镰枪再乘势一句,便将巨网挑起,於是楚留香就被吊在半空中,纵然用尽全力,也挣扎不脱,那网丝竟一根根勒入他肉里。

  胡铁花和楚留香并肩作战,一生也不知面对过多少危机,但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诡秘的兵刃,如此诡秘的出手。

  他应变本极快,此番竟还不及这变化发生之快,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楚留香是怎麽落入网里的。

  只见银光闪动不息,楚留香已被吊起。

  胡铁花一探手拔出靴筒中的短刀,身子已乘势跃起,刀光化做一道飞虹,同那张巨网割去。

  但楚留香在网中大喝道:“快退下去,这两人不可力敌……”

  喝声未了,塔顶上已飞鸟般,坠下一个人来。

  夜色虽然看不清他模样,但已可看出他身形之高大,竟像是上古洪荒时代的巨人一般。

  胡铁花只觉眼前一睹,彷佛整个一座石塔都已向他压了下来,他无论向那方闪避,都在这团黑暗笼罩之下。

  若是换了泛泛之辈,此刻惊惶之下,身子必定要向下面逃避,那就万万逃不过这势如泰山压顶之一击。

  但胡铁花究竟不是等闲,身子非但没有向下落,反而连人带刀,一齐迎着黑影向上撞了过去。

  这种存心和对方同归於尽的拚命招式,本为高手不屑,但有时却的确能扭转逆势,抢得先机。

  只因对方既已稳操胜算,自然不愿再和他拚命,可是无论谁要在这快如白驹过隙的一刹那间改变招式,都不是件容易事。

  谁知道这黑影人虽是个庞然大物,身法却灵巧已极,忽然间身形一转,已凭空滑开了四五尺。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柄钩镰枪忽然缩了回去,被吊在半空间的楚留香,就连人带网一齐掉了下来。

  楚留香往下落,胡铁花往上撞,眼见胡铁花非但人要撞到楚留香身上,刀也要戳进楚留香的胸膛。

  他这一撞用尽全力,再也收势不及了。只有骤然将全身真气全都出,他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了楚留香。

  只听“砰”的一声,楚留香整个人都撞上了胡铁花。

  这时胡铁花全身已无丝毫气力,被这麽样一撞,只撞得他脑袋发昏,乱冒金星,竟被撞荤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他只觉楚留香已压在他身上。

  对方简直连一招都没有出手,他就已被击倒。

  饼了半晌,只听一人格格笑道:“别人都说这两人如何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人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又快,就像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但每个字说出来,远处都能传送出去,内力之强沛,至少也得有几十年的纯功夫。

  另一人缓缓道:“江湖中多的是徒有虚名之辈,这两人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这人说话的声音,却如洪钟大吕一般,而且缓慢已极,他说一句话,另外那人至少可以说叁句。

  胡铁花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张开眼睛一看,轨瞧见面前已并肩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矮的这人就算垫起脚尖,也末必能够得着高的那人肩头,身子也又瘦又乾,头上却戴着顶车轮般的大草帽。

  就像是半截筷子上顶着个菜碟似的,整个人都笼罩在这草帽的阴影下,根本瞧不见他的面目。

  斑的那人却是眼如铜铃,腰大十围,满头乱发,松松的挽了个髻,看来就像是山神庙里的丈二金刚。

  这两人的衣服本都十分华贵,剪裁也显然是上等手工,但一穿在他们身上,就变得不成样子。

  矮的这人好好一件水湖缎衫上,到处都是油渍,明明是第一粒扣子,他却扣到第叁个钮洞里。

  斑的那人一件袍子竟是水红色的,而且至少小了叁号,短了两尺,穿在身上,就像是偷来的。

  这麽样两个人,竟有那麽高明的功夫,胡铁花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大声问道:“你们是什麽人?为什麽………”

  他话末说完,那矮子已叫了起来,道:“你连我都不认得麽?”

  胡铁花冷笑道:“堂堂的胡铁花胡大侠,怎会认得你们这样的人?”

  那矮子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这小子在江湖中混了这麽多年,竟完全是白混的,竟连我老人家他都不认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将头上那顶大草帽摘了下来,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胡铁花这才发现,这人头上光秃秃的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而且一个头至少比别人要大一半。

  这又像在半截筷子上插着个馒头,胡铁花若非全身发麻,此刻真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那矮子道:“现在你还未看出我老人家是谁麽?”

  胡铁花道:“我只不过已看出你是个秃子而已,这也没什麽稀奇。”

  那矮子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道:“秃子就没有什麽?”

  胡铁花怔了一怔,道:“没有什麽?………自然是没有头发。”

  那矮子道:“没有头发,就是“无发”,对不对?”

  胡铁花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噜嗦的人,简直懒得理他了。

  这矮子已又将那顶大草帽戴在头上,抬起头来,笑嘻嘻道:“天在那里,天怎麽不见了?”

  他数了顶这麽大的草帽,的确再也瞧不见天,胡铁花又忍不住要笑,但转念一想,脸上的肉忽然全都僵住。

  那矮子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老人家是谁了吧?”

  胡铁花嗄声道:“你………你莫非就是“无法无天”屠狗翁?”

  那矮子拍手大笑道:“你小子总算还有点见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那又伸手向那巨人一指,道:“你可知道他是谁麽?”

  胡铁花叹了口气,苦笑道:“屠狗翁和杜渔婆素来秤不离锤,锤不离秤,我怎会不知道。”

  屠狗翁大笑道:“不错,这就是我的老婆“天罗地网”杜渔婆,我老人家虽然无法无天,但一进了它的天罗地网,就再也翻不了身。”

  这巨灵神般的庞然大物,竟是个女人,已令人不可思议了,她竟会是这侏儒的老婆,更令人要笑破肚子。

  可是胡铁花却已笑不出来了。

  只因他知道这两人模样滑稽,却是百年来武林最负盛名,武功也最高的四对夫妻之一。

  这两人非但用的都是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而且武功诡异,行事难测,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夫妻两人的师承,也永远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往什麽时候出现,有时这两人就会像一阵风似的,突然消失,二叁十年都听不到他们的消息,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到那里去了。

  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宁可得罪天王老子,也不能得罪这夫妇两人,无论谁若得罪了他们,就休想再过一天好日子。

  只见屠狗翁还在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但杜渔婆瞪了他一眼後,他就立刻再也不敢笑一声。

  她不瞪眼睛还好,这一瞪眼,一生气,全身的衣服都像是要胀裂了,胡铁花也不懂她为何要穿这麽小的衣服。

  却不知大脚的女人一定都喜欢穿小鞋子,胖的女人也一定喜欢穿小衣服,高的女人若嫁了个矮丈夫,更恨不得将自己的腿锯掉一截--腿既不能锯,将衣服做矩二尺,也是舒服的。

  胡铁花忽然冷笑道:“别人都说屠狗翁夫妻如何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屠狗翁道:“我老人家连手部没有动,你已经躺下了,难道还不服气?”

  胡铁花厉声道:“你若敢和我光明正大的动手,能胜得了我一招半式,我自然没有话说,但用这样的诡计伤人,却算不了英雄。”

  屠狗翁大笑道:“你说的这就是外行话了,两人动手,只要能将对方打躺下,无论用什麽法子都是本事,我老人家若能放个屁就将你熏死,你更该服气才是。”

  胡铁花竟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发觉,此刻非但自己全身发麻,压在他身上的楚留香,更是连动都没有动,像是连气都没有了。

  他大骇之下,失声道:“老………老楚,你为什麽不说话?你难道………”

  屠狗翁格格笑道:“你说的这又是外行话了,你难道未瞧见,我老人家方才将枪抽出来的时候,已顺手打了他两处|岤道。”

  他笑着走了过来,又道:“这也许是我老人家方才出手太快了,所以你瞧不清楚,现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人刚走到楚留香面前,忽然间,楚留香的一双手竟闪电般自网眼里伸了出来屠狗翁显然做梦也未想到有此一着,大惊之下,一双腿已被楚留香抓住,顺手一抖,他的人也躺了下来。

  杜渔婆怒吼一声,飞扑而起。

  只听楚留香叱道:“站住,否则你的老公就没有命了。”

  杜渔婆果然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目光中充满了关切焦急之色,显见她对这矮小的丈夫,实是情深爱重。

  屠狗翁已破口大骂道:“小杂种,用这种手段,算不得英雄。”

  楚留香笑道:“两人动手,只要能将对方打躺下,就是本事………这话是你自己方才说的,你现在难道就忘了麽?”

  屠狗翁怔了怔,胡铁花已忍不住大笑,道:“妙极妙极,这就叫自搬砖头自砸脚,自己放屁自己嗅。”

  谁知屠狗翁也大笑起来,道:“好好好,楚留香果然有两下子,难怪别人怕你。”

  楚留香道:“岂敢岂敢。”

  屠狗翁道:“但有件事我实在不明白,我方才明明点了你的|岤道,算准你在一个对时中连屁都放不出的,你怎麽忽然能动手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你点了我|岤道时,我身子已落了下去。”

  屠狗翁截口道:“你非但立刻就掉了下去,而且立刻就撞上了这姓胡的小子,那里有机会龙行功运气,自己解开|岤道?”

  楚留香道:“在下还没有那种行功运气,自解|岤道的绝顶功夫,阁下未免过奖了。”

  屠狗翁道:“那麽你用的是什麽法子?”

  楚留香道:“任何人在|岤道被点後的那一刹间,却还能动一动的,是麽?”

  屠狗翁道:“不错,因为那时他|岤道虽已被封死,但身子里还有一丝残馀的真气流动,但这也只不过能动一下而已。”

  楚留香道:“动一下子就已足够了。”

  屠狗翁眼睛一亮,失声道:“我明白了,那时你知道自己“气血海|岤”被点,轨立刻将身子动了动,让这姓胡的小子撞开了这两处|岤道。”

  楚留香微笑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听得又惊又喜,又大笑道:“你这老头子总算还有些见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屠狗翁叹了口气,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你果然是个鬼灵精,想不到我老人家活了六七十岁,今天竟我在你这毛头小伙子手里。”

  杜渔婆眼睛始终瞪着楚留香,嗄声道:“现在你想怎麽样?”

  这时胡铁花已自楚留香身子下爬了起来,而且已经解开了那面巨网。

  杜渔婆也只有眼睁睁的瞧着。

  楚留香长身而起,缓缓道:“两位和在下有什麽冤仇麽?”

  杜渔婆立刻道:“没有。”

  楚留香笑了笑,道:“两位既然和在下素无冤仇,为何要对在下如此?”

  杜渔婆默然半晌,长叹道:“我夫妻做事素来恩怨分明,本无伤你之意,只不过………”

  楚留香接口道:“只不过两位昔年曾经受过李观鱼的恩,所以要将我捉住,送到“拥翠山庄”去,是麽?”

  杜鱼婆还末说话,屠狗翁已大笑道:“不错,我老人家本来是想将你们两个小娃儿送去做人情,所以你现在若要杀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若不想杀你呢?”

  屠狗翁道:“我劝你还是杀了我好,我这人气量最窄,今日既然栽在你手里,你就算放了我,以後说不定我还是会来找你麻烦的。”

  杜渔婆变色道:“你………你这是在劝别人杀你麽?”

  屠狗翁笑道:“这也没什麽关系,反正我做男人已经做腻了,早死早投胎,下辈子一定投胎做个女人,再嫁给你,让你也做丈夫的滋味,这样我们两个人才算扯平。”

  杜渔婆脸色气得铁青,嘶声道:“你真敢对我如此说话。”

  屠狗翁道:“一个人若是反正都要死了,还有什麽话不敢说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楚留香若是将你放了呢?”

  屠狗翁道:“他为什麽要放我?”

  胡铁花道:“他为什麽不能放你?”

  屠狗翁道:“我那样对付他,他若还会放了我,他就是个疯子。”

  胡铁花笑道:“他并不是疯子,只不过是个君子而已,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以为他会杀你。”

  屠狗翁怔了怔,道:“他若不杀我,那就真的糟了。”

  第十一章 剑道新论

  屠狗翁夫妻已走了,红灯却还悬挂在那里,雾已笼罩着山巅,||乳|白色的浓雾在红灯映照下,看来就像是一片飞溅出的血花。

  但四面仍是无边的黑暗,仍然和楚留香他们来的时候一样,胡铁花凝望着远方,像是还想找出那夫妇两人的去向。

  但这一双奇异的夫妇已像风一般消失了,从此以後,胡铁花也许再也看不到他们,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胡铁花终於回头向楚留香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放了他们,我猜的果然不错。”

  楚留香悠然道:“你若是我,你难道会杀了他吗?”

  胡铁花笑道:“我自然不会,我绝不会杀一个怕老婆的人,因为怕老婆的大多都不会是坏人。”

  楚留香道:“为什麽?”

  胡铁花道:“一个人若连自己的老婆都怕,他怎麽还会有胆子做别的坏事。”

  他拍着楚留香的肩头,笑道:“你放了那屠狗翁时,你可看到他的睑色麽?我却看到了,我简直从来也没有见过比他那时更难看的脸色,他好像真的宁可被你杀死,也不愿跟他老婆回去,他回去之後会受什麽样的罪,我简直不敢想像。”

  楚留香笑道:“你认为他是在受罪,他自己也许却认为是种享受。”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享受?跪算盘,顶夜壶,也能算是享受?”

  楚留香道:“为什麽不能算是享受?杜渔婆会要你顶夜壶麽?”

  胡铁花叫道:“当然不会。”

  楚留香道:“这就对了,杜渔婆绝不会要你顶夜壶,只因她不喜欢你。”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她要屠狗翁顶夜壶,就为的是她喜欢他。”

  楚留香正色道:“不错,这就叫爱之深,责之切。”

  胡铁花抱着头呻吟了一声,道:“假如每个女人都像她这样的爱法,我倒不如去做和尚的好。”

  楚留香叹道:“这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他们夫妇间的情感。”

  胡铁花道:“你懂得?”

  楚留香道:“你以为屠狗翁真的很怕杜渔婆?”

  胡铁花道:“当然。”

  楚留香道:“那麽我问你,他为什麽要怕她?你难道看不出屠狗翁的武功要比杜渔婆高得多麽?”

  胡铁花怔了怔,喃喃道:“是呀!杜渔婆的身法虽奇诡,但屠狗翁的内力却更深厚,两人若打起来,杜渔婆一定不是屠狗翁的敌手,屠狗翁为什麽怕她呢?”

  楚留香道:“告诉你,这就因为屠狗翁也很爱他老婆,一个男人若不爱他的老婆,就绝不会怕她的,这就叫因爱而生畏。”

  胡铁花摇头道:“不通不通,你这道理简直不通。”

  楚留香笑道:“你娶了老婆之後,就知道我这道理通不通了。”

  两人方才出生入死,几几乎就被人家送了终,楚留香虽以他的机智又打了次胜仗,但以後仍是艰险重重。

  李玉函夫妇既能找得出帅一帆和屠狗翁这样的高手来对付楚留香,也就能找得到更厉害的。

  楚留香虽然击退了帅一帆和屠狗翁夫妇,但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究竟还能再打多少次胜仗何况,苏蓉蓉、李、宋甜儿和黑珍珠还在对方掌握之中,这就像一个人的咽喉已被对方扼住。

  这简直令楚留香运气都透不过来。

  在这种艰苦危险的情况下,他们两人却讨论起“怕老婆”的问题来,别人听了,一定要以为他们有什麽毛病。

  其实他们就正因为知道未来的艰险尚多,所以此刻才尽量使自已的神经松弛,才好去对付更大的危机。

  一个人的神经若是人紧张了,就像是一根被绷紧的琴弦,只要被人轻轻一碰,就会断的。

  饼了半晌,胡铁花忽又笑道:“杜渔婆就算拧着屠狗翁的耳朵走,甚至提着他的脚在地上拖,我都不会奇怪的,可是我实在想不到她会将屠狗翁装在渔网里带走。”

  楚留香道:“所以屠狗翁自己也说:『无法无天”一进了“天罗地网”,就一辈子再也休想翻得了身了。”

  胡铁花摇着头笑道:“无论如何,这实在是对很奇怪的夫妇,也实在有趣得很。”

  楚留香叹了口气,深深道:“但在我看来,李玉函和柳无眉那对夫妇,却比他们还要有趣得多。”

  深邃的厅堂,一重又一重。

  一重又一重竹深重,将十丈红尘全都隔绝在外,却将满山秋韵全都深深的藏在厅堂中。

  竹间有燕子盘旋梁上,昔日王谢堂前燕,今日莫非已飞来此家院?案头的钟鼎,莫非是金谷故物?一抹朝阳,满地花荫,外鸟语啁啾,更衬得厅堂里分外宁静,叁五垂髫童子,正在等着卷迎客。

  胡铁化和楚留香就是他们的客人。

  李玉函和柳无眉满面笑容,揖客。

  柳无眉道:“我们走着走着,忽然瞧不见你们了,深更半夜的,找又找不着,可真是把人急得要命。”

  李玉函道:“小弟正想令人去寻找二位,想不到两位已经来了,真是叫人欢喜。”

  这两人居然还能做出这副样子来,胡铁花简直已快气破了肚子,楚留香却也还是声色不动,微微笑着道:“小弟们贪看山色,迷了路途,不想竟害得贤伉俪如此着急。”

  李玉函笑道:“虎丘月夜,正是别有一番情趣,但若非楚兄和胡兄这样的雅人,只怕也是无法领略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其实我们也没有领略到什麽情趣,只不过在虎丘睡了一大觉,倒做了几个很有趣的梦而已。”

  柳无眉嫣然道:“胡兄原来在梦游虎丘,那一定更有趣了。”

  胡铁花道:“其实我做的梦也并非真的很有趣,只不过梦见有几个人想来要我们的命而已,有趣的只是这些人竟是你们找去的。”

  柳无眉笑道:“哦!那真的有趣极了,只可惜我们并没有做这样的梦,否则大家一齐在梦中相遇,岂非更有趣了。”

  这时他们已走入四五重竹,青衣垂髫的童子们,将竹卷走,又放下,於是他们就更远离了红尘。

  胡铁花眼珠子直转,似乎还想说什麽,李玉函已笑道:“两位想见的人,这就快见到了。”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再也不说一个字,无论有什麽话,都只好等到见了苏蓉蓉她们之後再说。

  楚留香虽仍面带微笑,但心情也已不免有些紧张。

  只见青衣童子又将前面一道竹卷起,一阵阵淡淡的檀香,便随着卷起的竹飘散了出来。

  香烟缭绕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静坐在那里。

  他清崔的面容,看来似乎很憔悴,很疲倦,目光更是说不出的呆滞,看来几乎已全无生气。

  他整个人似乎已只剩下一副躯壳,没有灵魂,也没有生趣,他活着只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但他的面前,却有一柄光彩夺目的剑。

  剑身沉碧,如一泓秋水,旁边的剑鞘上虽然缀满了珍贵的宝石,但在剑光映照下,已失尽颜色。

  这老人只是痴痴的瞧着这柄剑,动也不动。他生命的光彩,似只有靠着这柄剑才能延续。

  这难道就是年轻时叱吒风云的天下第一剑客李观鱼麽?楚留香和胡铁花不觉已怔在那里,心里既是惊奇,又是伤感--这麽强的人,生命竟也如此脆弱。

  那麽,生命的本身,岂非就是个悲剧。

  最令楚留香吃惊的,自然还是苏蓉蓉她们并不在这里,他忍不住想问,但李玉函夫妇已走上前去。

  两人一齐躬身行礼,李玉函道:“孩儿有两位好友,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想见你老人家一面,所以孩兄我将他们带到这里未了。”

  老人并没有抬头,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移动。

  李玉函道:“孩儿这两位朋友,你老人家也时常提起的,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楚香帅,这位就是和楚香帅齐名的花蝴蝶。”

  老人这才抬起头望了一眼,但目中仍是一片痴迷茫然,也不知是否听懂了李玉函的话。

  楚留香和胡铁花黯然唏嘘,都不知该说什麽。

  李玉函这才转过身,陪笑道:“家父近年来耳目也有些失聪,不周之处,还望两位恕罪。楚留香道:“不敢。”

  胡铁花立刻接着道:“晚辈等也不敢再打扰前辈了,还是告退吧!”

  他们虽然急着想见苏蓉蓉,急着想将李玉函夫妇拉到一边去问个究竟,却又不忍在这垂老人面前说什麽失礼的话来,敬老只贤,正是江湖侠义道的规矩,这种规矩楚留香是绝不会的。

  老人的嘴唇忽然动了动,似乎想说什麽,却发不出声音来,他脸上的肌肉似已全都麻木。

  “家父终年寂寞,难得有人过访,两位既然来了,又不肯多坐片刻,是以家父又觉得遗憾得很。”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望了一眼,只有坐了下来。

  他们虽然有力搏万军的勇气,笑傲王侯的胆包,但在这垂暮将死的老人面前,却只是俯首听命。

  李玉函展颜笑道:“两位如此仁厚,家父必定感激得很。”

  老人的嘴又动了动,神情彷佛有些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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