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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系列画眉鸟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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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太谦了,这件事若也算是小事,还有什麽事才能算得上是大事?”

  柳无眉忽然笑道:“若论机智武功,临敌决胜,固然无人能及楚香帅,但论胸怀磊落,洒脱不羁,又有谁能比得上胡铁花呢?”

  胡铁花哈哈笑道:“嫂夫人说对了,若以喝酒而论,才真没有人比得上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不错,普天之下,的确没有人比你醉得更快了。”

  胡铁花叫了起来,道:“好小子,你竟敢在杜康门前卖五加皮?总有一天,我要和你拚一拚,看看究竟谁先倒下去。”

  柳无眉嫣然道:“杜康门前卖五加皮,这句话实在说得妙极,实在比孔夫于门前卖百家姓要生动活泼多了。”

  楚留香笑道:“除了他这种酒鬼,谁也想不出这种话,这就叫叁句不离本行。”

  李玉函道:“两位实在都是嵌崎磊落,肝胆照人的好朋友,小弟能相交两位,实是不胜之喜,实在恨不得和两位多盘桓几日。”

  柳无眉道:“所以我们实在想请两位到“拥翠山庄”去作平原十日之饮,那里的陆羽茶井,号称天下第叁泉,烹茶固妙,制酒也不错。”

  胡铁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附掌道:“我早已听说“拥翠山庄”背山面水,风物绝佳,早已巴不得能到那里去逛逛了,也好一睹天下第一剑客的手采。”

  他瞧了楚留香一眼,又不禁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还要陪他去找几个人。”

  楚留香立刻按着道:“在下又何尝不想拜谒李老前辈,只恨俗务太多,这次怕不能去了,好在来日方长,以後必定还有机会的。”

  柳无眉眼波流动,悠然道:“那实在太遗憾,我们家里有几个人正在急着想见见楚香帅哩:“楚留香道:“哦?”

  胡铁花道:“你也不必问,想见你的人,一定是十六七岁的小泵娘,什麽事也不懂,也不知从那里听说什麽“盗帅夜留香”罗了!流氓中的公王罗!就一心认定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李兄,我说的对不对?”

  柳无眉失笑道:“那几位的确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但你说她们不懂事,可就大错了。”

  胡铁花道:“哦?”

  柳无眉道:“那几位姑娘非但都是文武全才,聪明美丽,而且其中还有一位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扫眉才子。”

  胡铁花道:“哦:她叫什麽名字?”

  柳无眉淡淡一笑道:“她的名字叫苏蓉蓉。”

  第三章 暗器之王

  天高气爽,叁辆华丽的马车,奔行在夹荫大道上。

  最前面一辆马车,车子里好像并没有人,却找六条动装急服的大汉,跨着车辕,一个个俱是神情骠悍,目光敏锐,一望而知都是江湖好手,这种人居然也会做别人的家奴,他们的主人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最後一辆车子里,不时传出娇媚的莺声燕语,只可惜车窗闭得那麽紧,谁也休想瞧得见车中人的面目。

  中间的那一辆车厢最宽敞,也最华丽,车窗虽是敞开着的,却挂着竹帘,帘子里不时传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正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发出来的——听见苏蓉蓉她们就在拥翠山庄,他们怎会不跟李玉函一齐回去。

  这辆马车制作得虽不如姬冰雁那辆巧妙,但却更宽敞,更舒服,令人不觉旅途劳顿之苦。

  楚留香虽不止一次在问:“蓉儿她们是怎麽到了拥翠山庄的?”

  柳无眉却总是笑着道:“我现在可要卖个关子,反正你见到苏姑娘後,就会知道的。”

  车行非止一日,又回到了中原,道上的车马渐多,瞧见这麽样叁辆马车,自然人人为之侧目。

  这一日到了开封,正是傍晚,一行人就在城里歇下。

  吃过了晚饭,喝过了几杯酒後,大家就分别回房安歇了,只有胡铁花还是老脾气坐在楚留香屋里不肯走。

  楚留香想到不久以前这古城里遭遇到的种种惊险奇秘之事也不禁为之心驰神动正好也睡不着。

  胡铁花笑道:“你眼光实在不错,李玉函夫妇使的的确是“金丝绵掌”,方仙客素无传人,却和李观鱼是生死之交,所以就将一身绝技传给他的儿子。”

  楚留香长叹道:“令人想不到的是,昔日的第一剑客,如”竟已成了废人,武林一辈日渐凋零,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胡铁花道:“好在他还有这麽一个仔儿子,“九九八十一式凌风剑”,再加上“金丝绵掌”,拥翠山庄还怕不在他手里更发扬光大。”

  楚留香道:“以我看来,柳无眉的武功非但不在她夫婿之下,而且还像是比李玉函高些,尤其是她的轻功身法,更高出许多。”

  胡铁花道:“叁大武林世家的绝技俱是传媳不传女,她既然做了李观鱼的媳妇,武功自然也绝不会差的。”

  楚留香道:“她嫁到李家去,绝不会超过十年,而这种武林世家的子弟,大多从叁五岁时就开始练武,李玉函自也不会例外。”

  胡铁花道:“不错,我看他身上最少也有着十年的苦功夫。”

  楚留香道:“既然如此,柳无眉的武功就不该比李玉函高,除非她的娘家也是武林名家,但环顾天下,又有几个人教徒弟能比李观鱼教得好呢?”

  胡铁花皱眉道:“你莫非又在猜疑人家的来历了?”

  楚留香道:“我几次想探问她的师承,她总是岔了开去,由此可见,她绝不会是四大帮,七大派的门下,我也想不出当今武林中有什麽姓柳的前辈高人。”

  胡铁花道:“无论如何,你总不能怀疑李观鱼的媳妇会是画眉鸟吧:何况,就算它是画眉鸟又怎样?画眉鸟对咱们可只有好处,没有过节,连我这条命,还是画眉鸟救回来的哩!她若是画眉鸟,我只有更感激她。”

  楚留香笑了笑,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叫喊声自隔壁屋子传了过来。

  胡铁花皱眉笑道:“如此恩爱的小两口子,难道也会打架麽?”

  只听那叫喊声越来越尖锐,而且像是充满了痛苦,正是柳无眉发出的,胡铁花嘴里说着话,人已冲了出去。

  楚留香也只有随後而出,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跟着这夫妇两人的家丁侍女们,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探望。

  他们若不是聋子,就必定听到这叫喊声,却为什麽竟没有人出来瞧个究竟呢?难道他们已听惯了不成。

  柳无眉的屋子里,灯还是亮着的。

  只听柳无眉颤声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胡铁花脸上变了颜色,刚想冲进去,又听得李玉函道:“忍耐些,忍耐些,莫吵醒了别人。”

  柳无眉嘶声道:“实在忍耐不住了,与其这样受苦,倒不如死了的好。”

  胡铁花这才知道他们夫妇并不是打架,忍不住道:“莫非她忽然得了急痛。”

  楚留香沈声道:“这痛怕并不是突发的,而是宿疾,而且还必定时常发作,所以连他们的佣人都已听惯了,否则怎会一个个躲在屋里不出来。”

  胡铁花叹道:“这痛苦一发作想必就很厉害,否则像柳无眉这样的人绝不会喊出声来的,却不知她生的究竟是什麽病呢?”

  楚留香沈吟道:“她平时看来倒也和常人无异,想不到一发作就如此可怕,我看,她这也许并不是病,而是中了什麽极厉害的毒。”

  胡铁花变色道:“毒?她若中了毒,李观鱼为何不想法子救他,人闻李观鱼医道极高明,拥翠山庄中来往的又都是前辈高人,方仙客更是解毒的名家,这许多人难道都无法解得了她的毒?却眼见着她受苦麽?”

  楚留香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

  屋子里不断传出柳无眉的呻吟喘息声,李玉函的低语安慰声,床板被压的吱吱格格声。

  显见柳无眉的痛苦并未减轻,她受苦不过,正在不停的挣扎,李玉函正在努力压制着她。

  胡铁花道:“你为什麽不进去瞧瞧,或许你能解得了她的毒也末可知。”

  楚留香叹道:“柳无眉是个很好强的女人,必定不愿意破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有什麽话,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突听“扑落”一声,院子的梧桐树上,一只宿雁惊起,楚留香眼角似乎瞥见木叶中有银光一闪。

  就在这时,已有一蓬银两自树丛中暴射而出,直打楚留香,来势之急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若不是那只惊起的宿雁,此番楚留香就得丧生在这一蓬银光之下,只因等他听到风声时,再闪避已来不及了。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他一拳将胡铁花打得仰天跌倒,自己的身子也扑倒在胡铁化身上。

  只听“叮叮叮”一阵急响,如暴雨敲砖,数十点银星已钉在他身旁的地上,直没入土。

  接着,一条人影自树影中的墙头上冲天而起,凌空一折,同墙外的沈沈夜色中窜了出去。

  胡铁花还末弄清是怎麽回事,楚留香的身形也已掠出墙外,胡铁花瞧了满地的银星一眼,忽似想起了什麽,变色大叫道:“老臭虫,小心了,这好像是“暴雨梨花针”。”

  呼声中,他的人也追了出去。

  凄迷的夜色中,有薄雾升起,楚留香的身形还依稀可以分辨,前面那人却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口口口

  雾,本来还是轻轻的,淡淡的,但片刻间就已浓得像是白烟,渐渐连楚留香的人都已瞧不见。

  远处本来还有点点灯火,但现在连灯光也没入浓雾里,胡铁花简直快急疯了,却又不敢出声呼唤。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一出声,就可变成暗器的靶子,胡铁花知道这时若有暗器射来,他是万万躲不开的。

  他不禁更替楚留香着急,因为楚留香的处境更危险。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前面的地上有亮光闪闪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是个扁扁的银匣子。

  这银匣子七寸长,叁寸厚,制作得极为精致,匣子的一旁排列着叁行极细的针孔,每行九孔。

  匣子的上面,雕刻着极细的花纹,仔细一看,才知道这花纹竟是两行字,似是小篆,又似钟鼎文。

  胡铁花看了半天,也认不出究竟是什麽,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以後我非但要多练练轻功,还得多读些书才行。”

  他正想再往前走,忽觉一阵急风自身旁掠来,一只手切向他的软胁下,另一只却去抢那银匣子。

  胡铁花暗道:“好小子,我正愁找不着你,你却送上门来了。”心念一闪间,已击出一拳,踢出一脚。

  这一拳一脚说来简单,其实却大不简单,只因这人自他左边扑来,他一定要将整个身子都扭转过去,才能避得开对方的攻击,才能反击,由此可见胡铁花的酒虽喝得不少,但腰身仍灵活如蛇。

  谁知对方的身形却比他更灵活,轻轻一闪已到了他身後,胡铁花这才真吃了一惊,刚想转身。

  那人竟沈声道:“小胡,是你?”

  胡铁花忽然间松了一大口气,苦笑着道:“你现在怎地也和我一样,连招呼也不打就出手了。”

  楚留香也不禁苦笑道:“我见到你手上有银光闪动,自然认定了你必定是那发暗器的人,又谁想得到这东西竟会到了你手上呢?”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道:“这你都想不到麽?我叁拳两脚,将那小子打得狼狈而逃,这东西自然就到了我的手上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真的?”

  胡铁花道:“假的。”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了,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万万追不着他的。”

  胡铁花道:“我追不上他还有理可说,轻功天下第一的楚留帅,怎麽追了半天,也将他的人追去了呢?”

  楚留香叹道:“若不是这场雾,我也许还能追得上他的,但此人的轻功也实在不弱,我追出墙外时,他的人已掠出去有四五十女了。”

  胡铁花动容道:“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掠出去四五十丈,如此说来,他的轻功岂非比李玉函夫妻还高麽?”

  楚留香道:“怕是要高出一筹。”

  胡铁花道:“比我呢?”

  楚留香又笑了,忍住笑道:“你若少喝些酒,他轻功也许不如你的,但现在……”

  胡铁花板起脸道:“现在又怎样?现在我难道连李玉函夫妻都不如麽?”

  他不等楚留香说话,自己先笑了,道:“你用不着回答我这句话,也免得我听了伤心。”

  楚留香道:“其实你的轻功和李玉函夫妻、一点红、南宫灵,都差不多,都已可算是一等一的功夫,但这人的轻功却已和无花不相上下,这次若不是我亲眼见到无花的咽喉已被利箭穿过,怕又要以为是无花复活了。”

  胡铁花道:“如此说来,江湖中能有他这样轻功的人并不多,是麽?”

  楚留香道:“实在不多。”

  胡铁花摇头叹道:“你为什麽总是会遇见一些厉害的对头?”

  楚留香默然半晌,才问道:“你手上这东西是那里来的?”

  胡铁花道:“捡来的,上面环刻着字,你瞧瞧认不认得?”

  楚留香按着那银匣子,脸色就变了变,道:“这是小篆。”

  胡铁花恨恨道:“明明是杀人的利器,却偏偏要文绉绉的刻些人家不认得的字在上面,这简直好像明明是妓女,却偏偏要穿七八条裤子。”

  楚留香道:“这倒并非是故意卖弄,只因这暗器实在是件古物,而且还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制成的。”

  胡铁花道:“不错,我也听说过这“暴雨梨花钉”的掌故,但上面刻的究竟是什麽呢?”

  楚留香一字字道:“上面刻的是: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胡铁花失笑道:“文人都会说大话,看来果然不错。”

  楚留香叹道:“这倒也不是他在故意说大话骇人。”

  “暗器制作之精巧,发射力量之猛,实在不愧为“暗器之王”四字,当今武林中几件有名的暗器,和此物一比,速度至少要相差两成,而暗器一吻,决胜伤人,就在一刹那间,纵然是毫厘之差,也差得大多了。”

  胡铁花道:“此物难道比石观音所制的针筒还强得多麽?”

  楚留香道:“石观音那针筒射出来的毒针虽急,但你等它发射後再闪避,也还来得及的,而这“暴雨梨花钉”发射後,天下却无一人能闪停开。”

  胡铁花道:“可是你方却闪避开了。”

  楚留香苦笑道:“那实在是运气,只因我在它还末发射前,就有警觉,但纵然如此,那人发射的位置若再近几尺,我还是避不开的。”

  胡铁花皱眉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珍贵已极?”

  楚留香道:“在武林中人眼里看来,它实在可说是无价之宝。”

  胡铁花道:“既是如此,那人为什麽要将它抛在地上呢?他既然有那麽高的功夫,难道连这小匣子都拿不稳麽?”

  楚留香道:“这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

  柳无眉屋子里灯已熄了,这夫妻像是已睡着。

  楚留香和胡铁花悄悄回到屋子里,他们屋里的灯却还是亮着的,只是灯芯也已将燃尽。

  胡铁花将灯芯挑大了些,叹道:“咱们穷追了半夜,却连人家的影子也末见着,再不快喝杯酒,我简直就要被活活气死了。”

  桌上有一只茶壶,一只酒壶,胡铁花却嫌酒杯太小,一面说着话,一面已在茶杯里倒满了酒。

  楚留香摇了摇头,笑道:“你迟些喝酒也一定死不了的,咱们还是先到院子里瞧瞧那些“暴雨梨花钉”是否还在那里。”

  他拿起了灯,拉着胡铁花走出去。

  屋子里有只小虫,也随着灯光向外飞出,但飞过酒杯上面时,竟忽然掉了下来,掉进酒杯里。

  这小虫难道是被酒气醺醉,才飞不动了。

  但酒气又怎会有如此强烈?

  楚留香此刻若还没有走出去,就可发现小虫掉进酒杯後,酒杯里竟发出“嗤”的一响,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

  再看那小虫已无影无踪,就在这一霎眼的功夫,竟已完全溶化在酒里,变成一片泡沫。

  再一霎眼,连泡沫都瞧不见了,一杯酒还是一杯酒,而且看来也还是那麽清冽,连一点渣滓都没有。

  这杯酒若是喝到胡铁花的肚子里去,胡铁花约五脏六腑岂非立刻就要被它腐蚀得稀烂。

  开封城并不常下雨,院子里的土地又乾又硬,简直和石头差不多,就算用铁锤敲,也要敲半天才能将钉子敲下去。

  但此刻在灯光映照下,楚留香却发现这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钉”,竟全都入地下,连一点头都没有露出来。

  楚留香道:“你看他发射暗器的地方,距离这里有多远?”

  胡铁花打量了一会道:“怕有四五丈。”

  楚留香叹道:“这些梨花钉在四五丈外射过来,居然还能直没入土,这种暗器的力量是何等强猛,你就可想而知。”

  胡铁花道:“我真想将这匣于拆开来看看,看看里面的机簧究竟是怎麽做出来的,这匣子简直就好像有二十七个小表在拉着弓弦似的。”

  他嘴里说着话,已用一柄小刀将地上的“暴雨梨花钉”挖出了两枚,只见这梨花钉名虽是“钉”,其实却和绣花针差不的,只不过尾端比较粗些,但放在手里还是轻飘瓢的,似乎连风都吹得走。

  胡铁花骇然道:“这麽小的一根针也能钉入地下,我若非亲眼瞧见,随便怎麽我也不会相信。”

  楚留香道:“就因为它的速度快,所以力量才大。”

  胡铁花叹道:“这小小一根钉打在地上,便直没入土,若是打在人身上,那还得了……我一定要将它们装回去,试试它们射出来时究竟有多快?”

  他果然将二十七枚梨花钉都挖了出来,捧在手里。

  楚留香道:“此物看来极为锋利,你要小心了。”

  第四章 暴雨梨花钉

  胡铁花笑道:“没关系,我知道这“暴雨梨花钉”从来不上毒的,只因它用不着上毒,已足够要人家的命了。”

  两人回到屋里,胡铁花就将梨花钉全倒在桌上,端起酒杯笑道:“现在我总可以喝杯酒了吧: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喝茶。”

  他放下灯,去拿茶壶。

  这时胡铁花已将酒杯举到嘴边。

  他既末瞧见那只被毒气醺得掉下来的小虫,自然也不知道只要这杯酒一下了肚,他这人就算报销了。

  这已是他最後一杯酒,眼见他就要喝下去。

  谁知就在这时,楚留香忽然一挥手,将这杯酒打得飞了出去,胡铁花吓了一跳,失声道:“你发了羊癫疯麽?”

  楚留香也不理他,却道:“你瞧见这茶壶吗?”

  胡铁花道:“我当然瞧见了。”

  楚留香道:“你再瞧瞧我的手。”

  胡铁花啡了起来,道:“你究竟有什麽毛病,为什麽叫我瞧你的手,你这只手上难道忽然长出一朵喇叭花来不成?”

  楚留香道:“我这只手,本来是来拿茶壶的,但你可留意到,现在茶壶的把子却已不在我的手这一边。”

  胡铁花道:“不在你手这边又怎样?”

  楚留香道:“我方就坐在这里,倒过一杯茶,又将茶壶放在原来的地方,但现在茶壶的把子却不在我的手这边了。”

  胡铁花笑道:“这又有什麽好大惊小敝的,你也许换了只手去拿茶壶。”

  楚留香道:“我倒茶一向是用左手的,人已成了习惯,绝不会改变。”

  胡铁花道:“这……这又怎样呢?”

  楚留香道:“这就是说,我倒过茶後,这茶壶一定有人动过,而你除了生大病的时候外,是绝不会动茶壶的。”

  胡铁花道:“我就算生大病时,也绝不会碰茶壶的,只因别人喝酒醉,饮茶解酒,我却一嗅到茶的味道就更醉了。”

  楚留香道:“你既然末动茶壶,这茶壶自己也不会动,却又怎会变了位置呢?”

  胡铁花道:“你这麽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的。”

  楚留香沉声道:“这就是说你我方出去时,一定有人进来动过茶壶,他无缘无故的进来动这茶壶干什麽呢?”

  胡铁花动容道:“他莫非是在茶壶里下了毒?”

  楚留香道:“不错,他算准我们回来时一定会口渴,一定会喝茶,所以就在茶壶里下了毒,但他却末想到我一向都是用左手倒茶的,所以下过毒後,随手将茶壶放回了去,茶壶的把子才会换了个方向。”

  胡铁花听得呆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道:“他既在茶里下了毒,酒里自然少不了也有毒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否则我为何要将你的酒打翻?天下虽有各式各样的酒鬼,但每个酒鬼都有个同样的毛病,那就是将酒看得比命还童,你烧了他的房子他都不会生气,但你若打翻他的酒,他就要气得发疯。”

  胡铁花苦笑道:“骂得好,骂得好……”

  楚留香笑道:“我并不是骂你,只不过要你知道我并没有发羊癫疯而已。”

  他将半壶茶都倒入酒壶里,只听“嗤”的一声,青烟骤起,就好像将冷水倒入热油锅里一样。

  胡铁花倒抽了口凉气,道:“好厉害的毒,看来竟和石观音使的毒差不多。”

  楚留香沉住脸没有说话。

  胡铁花又道:“如此看来,放暗器的人和下毒的人必然是一路的,是麽?”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默然半晌的忽又笑了,道:“我实在也没有留意你是用左手倒茶的,你做别的事都用右手,为什麽要用左手倒茶呢?”

  楚留香道:“因为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住在船上,船舱里的地方很小,所以每样东西都一定要放置在最合适的地方,尤其是茶壶这种东西,若是放的地方不对,就常常会被打翻,所以蓉儿就在我常坐的那张椅子左边,做了个放茶壶的架子,我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笑了笑,按着道:“经过这许久,我就养成了用左手倒茶的习惯。”

  胡铁花笑道:“妙极妙极,但蓉儿为什麽不将那架子做在你右边呢?”

  楚留香道:“这道理简单的很,只因右边已没有空地方可安装那架子了。”

  胡铁花叹道:“想不到住在船上还有这麽多好处。”

  楚留香道:“住在船上虽然有时会觉得太局促了些,但住的地方越小,越容易养成你不随手乱放东西的好习惯,做事也会渐渐变得有规律,这种习惯在平时也看不出有什麽好处,但在危险时,却往往会救了你的命。”

  胡铁花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搬到鸽子笼里去住,岂非就一定会变成世上最有规律的人了。”

  他忽似想起了什麽,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失声道:“李玉函的屋子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莫非已遭了他们的毒手?”

  楚留香笑道:“不会的,无论谁要害死这夫妇两人,都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但他们来的时候,柳无眉正在发着病,怕已没有抵抗之力……无论如何,我都得瞧瞧他们去。”

  楚留香沉吟道:“去瞧瞧也好,也许他们会听见什麽声息……”

  胡铁花不等他话说完,已冲了出去。

  这时天虽还没有亮,但远处已有鸡啼。

  胡铁花呼唤了两声,李玉函已燃起灯,开了门,披着衣服走出来,面上虽有些惊奇之色,却还是带着笑道:“两位起来得倒真早。”

  胡铁花见到他活生生走出来,已松了口气,笑道:“我们不是起得早,而是还没有睡哩!”

  李玉函目光闪动,道:“莫非出了什麽事麽?”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你既已起来,索性到我们屋里去聊聊吧!”

  李玉函回头瞧了一眼,悄悄带起房门,也叹了口气,道:“内人有些不舒服,小弟其实也刚睡着。”

  胡铁花道:“嫂夫人的……病不碍事麽?”

  李玉函苦笑道:“这是她的老毛病,每个月都要发作两次,倒没有什麽太大的关系,只不过麻烦得很。”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好像是对他说:“你猜错了,她并没有中毒,只不过是老毛病发作而已。”

  楚留香笑了笑,却道:“李兄既然刚睡着,不知可曾听到什麽响动?”

  李玉函叹道:“内人一直在翻来复去的叫苦,就像小孩子似的,我只好想尽法子去哄她,别的事倒没有留意到。”

  他刚停住口,忽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莫非……”

  胡铁花笑道:“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有两个人想要楚留香的命而已,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每个月都要发作几次的。”

  李玉函动容道:“有人想来暗算楚兄?是什麽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胡铁花苦笑道:“我和他追了半天,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追上,江湖中功夫高的好手,看来竟像是一天比一天多了。”

  这时他们已走回屋里,李玉函瞥见桌上的银钉,忽又变色道:“这桌上的暗器莫非就是那人要用来暗算楚兄的?”

  楚留香凝注着他的脸,道:“这暗器李兄莫非也认得?”

  李玉函道:“这看来竟似是暴雨梨花钉。”

  楚留香道:“不错。”

  李玉函叹息着微笑道:“楚香帅果然是名下无虚,据小弟所知,这暴雨梨花钉势急力猛,可称天下第一,每一射出,必定见血,江湖中至今好像还没有一人能闪避停开,连昔日纵横南荒的一尘道长,都是死在这暗器下的,而楚兄能安然无恙,由此可见,楚兄的武功竟比昔年那位一剑平南荒的大剑客还高出一筹。”

  胡铁花笑道:“他只不过是运气一向比别人好些而已。”

  李玉函道:“在这暴雨梨花钉下,绝无“运气”两字,除了楚兄外,别人的运气就算再好,也是万万避不开这二十七枚银钉的。”

  胡铁花道:“你对这见鬼的暗器倒好像知道得还不少。”

  李玉函道:“这是天下最有名的暗器,家父在小弟启蒙学武时,就曾将有关这暗器的一切告诉了我,还叫我以後份外留意,他老人家说,天下有六样最可怕的东西,这“暴雨梨花钉”就是其中之一。”

  楚留香道:“李老前辈见识渊博,想必也曾将这暗器的出处告诉过季兄了。”

  李玉函道:“制造这暗器的人,也是位武林世家的子弟,叫做周世明,他的父亲就是当时极负盛名的南湖双剑。”

  胡铁花道:“据我们知道,制作这暗器的人,一点武功也不会,“南湖双剑”的儿子,又怎会不通武功呢?难道传闻有误?”

  李玉函道:“胡兄听到的传闻并没有错,这周世明的确不会武功,只因他从小就患了一种极奇异的软骨麻痹症,非但不能学武,而且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胡铁花叹道:“可怜。”

  李玉函道:“他们家一共有五兄弟,周世明排行第叁,他的智慧本比另四个兄弟都高得多,只恨身子残废,眼见他的兄弟们鄱在江湖中成了大名,心里自然难免悲愤,就发誓总有一天要做件惊人的大事给别人看看。”

  楚留香道:“他的兄弟莫非就是昔年人称“江南四义”的四位前辈麽?”

  李玉函道:“正是。”

  他按着又道:“这周世明终年缠绵病榻,除了百~万\小!说之外,就以削木为戏,他不但天资绝顶,而且一双手更巧得很,据说他住的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极灵巧的消息机关,而仿效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做出许多可以活动的木人,只要他一抓机簧,这些木人就会为他送上茶水。”

  胡铁花笑道:“这屋子一定有趣得很,若非这位周先生早已物故,我们真想去拜望拜望这位奇人。”

  李玉函道:“这麽过了许多年,他以木头削成一个机簧匣子,要他兄弟去找个巧手的银匠来同样打造一只,他兄弟以为这又是他的玩具,也末在意,就替他在姑苏找来个当时最着名的银匠,叫巧手宋的。”

  他歇了口气,才按着道:“这巧手宋在周世明那屋于里一耽就是叁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干什麽,只不过周世明每个月都令人将一笔数目很大的安家费送回去给巧手宋的家人,所以他的妻子也就很放心。”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怕不知道这些钱就是周世明用来买她丈夫命的。”

  李玉函道:“不错,叁年後,巧手宋一走出那屋子,就倒地不起,据说是因为心力交瘁而已,但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南湖周家在当时也是财雄势大,赫赫有名,是以巧手宋的家人也不敢追问。”

  楚留香叹道:“这巧手宋既然知道制作“暴雨梨花钉”的秘密,周世明自然绝不会让他再活在世上的,他怕就是为“暴雨梨花针”而死的第一个人了。”

  李玉函道:“又过了半个月後,周世明忽然发了很多帖子,将当时最有名的几位暗器高手部请了来,那日正是中秋,月色甚明,江湖人看在江南四义的面上,到的人可不少,正在纷纷猜测,不知这位从未涉足江湖的周公子是为什麽要请这许多英雄豪杰来赴宴的?”

  胡铁花似乎想插口,但终於又忍了下去。

  只听李玉函接道:“谁知酒过叁巡之後,周世明竟忽然要求侯南辉来和他一较暗器。”

  胡铁花还是忍不住插口道:“这侯南辉可是人称“八臂神猿”的那一位麽?”

  李玉函道:“正是,此人不但全身上下都是暗器,据说同时竟可发出八种暗器来,而且接暗器的功夫也出类拔萃,宛如生着八只手似的,实在可称得上是武林一等一的暗器名家,这样的人怎肯和一个残废来比暗器功夫,何况他又是“江南四义”的朋友。”

  胡铁花道:“不错,他就算胜了,也没什麽光采。”

  李玉函道:“大家也都以为周世明是在说笑的,谁知周世明竟非要侯南辉动手不可,而且还说了许多很尖刻的话,逼得侯南辉脸上渐渐挂不住了。”

  胡铁花道:“後来呢?”

  李玉函道:“长话短说,後来非但侯南辉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还有几位暗器高手也一齐送了命,大家明知道暗器是从周世明手里一个小银匣子里射出来的,竟偏偏就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

  楚留香叹道:“这位周公子好辣的手!”

  胡铁花道:“这人从小残废,性情自然难免偏激古怪,但“南湖双剑”和“江南四义”难道也不管他麽?”

  李玉函道:“那时南湖双剑老兄弟两人都已物故,江南四义却别有居心。”

  胡铁花道:“什麽居心?”

  李玉函道:“他们见到自己的兄弟有如此厉害的暗器,竟也想借此树立太湖周家的威名,他们却末想到,这麽样一来,江湖中人人都将周家兄弟视为公敌,谁都不愿这种暗器留在周家兄弟手里,正是人人都想除之而後快,因为大家都怕他们用这种暗器来对付自己。”

  胡铁花道:“尤其是那些平时和周家兄弟有些过节的人,知道他们手里有如此歹毒的暗器,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李玉函道:“所以这些人就先下手为强,想尽镑种方法,将江南四义一一除去,又放了把火将周家庄烧得乾乾净净,周世明也葬身在火窟之中。”

  楚留香到这时才忍不住问道:“那麽後来这“暴雨梨花钉”是落到什麽人手里了呢?”

  李玉函道:“谁也不知这暗器究竟落到谁手里了,因为无论谁得到它都万万不肯说出来的,但每隔叁五个月,江湖中总有个人死在这“暴雨梨花钉”下,持有“暴雨梨花钉”的人,也并不能保存很久,因为只要有一丝风声漏出,就会有人将暗器夺去,将他的人也杀死。”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这暗器岂非已变成不祥之物了?”

  李玉函叹道:“不错,数十年来,这暗器也不知易手过若干次,得到它的人,总是不得善终,直到多年前,这暗器忽然销声匿迹,想必是因为这次得到它的人,并没有使用它,是以这一代的武林豪杰虽仍时常都会听到有关“暴雨梨花钉”的传说,甚至还有许多人知道它的形状和威力,但却已没有一个人真正瞧见过它的。”

  胡铁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的运气倒不错了。”

  李玉函皱眉道:“此次这人想必是为了要对付楚兄,是以才设法将这暗器弄来,由此可见,这人必定和楚兄有极大的仇恨,因为他无论是借、是抢、是盗,能将这暗器弄到手部绝不是件容易事。”

  胡铁花道:“这就更奇怪了,他辛辛苦苦才将这暗器弄到手,为什麽又随随便便就丢了呢?”

  李玉函沉吟道:“这也许是因为他见到这暗器既然伤不了楚兄,留着也没有用了,也许是因为这暗器本是他偷来的,他生怕暗器的主人找他算帐,所以索性随手一抛,好教别人再也查不出是谁偷的。”

  胡铁花附掌道:“不错,一定就是这原因。”

  李玉函道:“而且听说这暗器发出必定要见血,否则就会对主人不利,他想必也已久闻这暗器之不祥,怎敢再将之带在身边。”

  胡铁花道:“不错,这也有可能,可是……”

  李玉函道:“可是此人究竟是谁呢?楚兄难道连一点也猜不到麽?”

  楚留香微笑道:“我既末能见到此人面目,妄加猜测只不过徒乱人心而已,但他既然如此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是谁的。”

  只听一人银铃般笑道:“不错,这麽多年来,我还没听说过有一个人能逃得过楚香帅掌心的。”

  口口口

  杀人的夜,奇诡的暗器,神秘的刺客,血腥的故事,这屋子里的气氛本来已沉重得令人窒息。

  但柳无眉一走进来,这屋子就似乎忽然变得有了光采,有了生气,连那盏已摇摇欲灭的油灯,都似乎变得明亮起来。

  她只是将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淡扫峨眉,末施脂粉,但面上却丝毫没有憔悴疲倦之色。

  胡铁花几乎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艳光照?br />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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