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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在回廊·新月如钩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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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的眼神,他不负众望,拎住冷遇的后脖领子拖走再说。身后几个家丁已经争先恐后抢起了茅坑。

  风师兄把冷遇拖出后院,他才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把目光收回来。

  “说吧,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信你真的遇上女鬼。”

  “女鬼是没有……女贼就有一个……”冷遇怏怏的走在风师兄身边,脑子里还惦念着那一道窈窕身影。风师兄看着他的样子,嘲笑道:“看来还是个美女,居然能让你放过一个贼。”

  “美不美就不知道……但绝对是个极品。”冷遇非常肯定,又叹了口气,“只是不是我放过她,而是她放过我……”

  “居然连你也不是对手?这样的身手,看来不是个寻常的小贼……是为剑而来?”

  冷遇知道瞒不过风师兄,点点头,只是对新月的事却不想多说。虽然时常麻烦风师兄帮忙护剑,可是只有这一次……对这新月,他想亲自处理,不愿旁人插手。

  他抬起头,发觉正走到丝丝房前,不禁向那里多看了两眼。

  应该不会是丝丝……只是,她恐怕也与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知她是否识得新月?罢了,她只是个无辜的寻常女孩,与这些纷争无关,难得将她带离那个诡异的地方,就不要再把她卷进来了……

  第十一回

  次日丝丝起了个大早,有事无事的跑去他们两人面前晃,想要试探冷遇是否有认出她来。

  然而风师兄倒是神色如常,显然知道得并不详细,再看那冷遇,连她的到来都没有发觉,径自出着神儿发愣,还不时傻笑。

  “风公子,冷大哥这是怎么了?不是昨个夜里着了凉?”

  默……着凉能把脑子凉傻了?

  “他没什么事儿,不过是遇上个女贼,被偷了点东西。”

  女贼。

  丝丝自然知道是在说她的,可是,她偷什么了?明明空手而归……看看冷遇脸上飘忽的笑容,突然起了一身鸡皮。

  “风公子,你们一定还没吃早饭,我煮了点清粥,你尝尝看。”

  风师兄略一点头,似乎对丝丝关心的举动也渐渐觉得自然,他在桌旁坐下来,看着丝丝盛了粥,径自吃起来,管他冷遇自己一个人发春去。

  丝丝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眉眼儿弯弯的含着笑,看似脉脉含情,实则拼命想要从黑纱之下看出个鼻子眼睛来。这个人吃饭还要戴着帽子,只能勉强看到下巴和嘴,下巴尖削,显得尖锐冷酷,唇稍薄,略显倔强,却着有好看的唇型,两相搭配性感得让人心动。

  她想到那些见过他的丫头形容起他时的神态,看来这个人的确资质上好,有这种诱惑人的本钱。

  他发觉了视线,好看的薄唇带了一点笑意,“在看什么?”

  丝丝早有应对,甜甜一笑,问道:“好吃么?”

  看风师兄点点头,她才粲然离去,走到冷遇面前,“冷大哥,冷大哥!”

  冷遇回神时还有些恍惚,猛然间到面前身影,心里一跳,下意识便抓住丝丝手腕,“新月”二字还未出口,看清了丝丝的脸。

  “卓姑娘……是你……”

  “不是我是谁啊,冷大哥,你把我当成谁了?”

  “没,没什么……”冷遇笑得讪讪,满脑子都在想新月今晚会不会来,她何时会再来……

  “冷大哥,你想什么那么出神?还是快来吃点东西,今天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和风公子去处理,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

  冷遇抬起眼来死死的盯着她,那翩然诱人的身姿,像,真得很像。眼前明明就有这样同样诱人的‘好女孩’,自己干嘛非迷上那种捉不住攀不着的女人?

  丝丝被他看得毛了,又碍于形象不能发作,只好怯怯的偷瞄风师兄寻求帮助。风师兄很合作,端了碗筷走过来,插身在两人之间挡住冷遇的视线,把饭碗往冷遇手里一塞,“吃饭。”

  丝丝有时候会觉得跟风师兄也算很默契,很合拍,好像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指示,甚至一个暗示和引导,这个人就会按自己心理所想的去做,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很怪异。如果他们是朋友或者情人,这会是最相配的情况,可是偏偏,是她单方面在算计他。

  她真是越来越想看他的脸,已经知道他长得不难看,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若这世上能够有一个人让她可以放下笑无情……会有吗?不会吧,笑无情之于她就好像雏鸟破壳第一眼看到的人一般,而十多年来的追逐早已化作执念,她如自己所料般看着白莲出水化作了绝代的盛世白莲,不追他到手,她怎么能够甘心?

  定了定心,甩开自己的杂念。

  冷遇木然的扒完了饭就被风师兄拖了出去,解决下昨日残留的事务。

  丝丝眼睛转了转,决定跟过去探一下情势,若冷家庄的环境威胁到她的安全,总是不得不防备的。她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跟着,风师兄倒不防她,只是担心有些场面不是一个女孩子该看的。“小卓,你也要去?”

  丝丝点点头,懂得他的意思,“风公子,我不怕的。你们昨日不是都已经‘清理’好了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就一个人在屋里呆着什么也不了解,心里怪惶惶不安的。”

  风师兄想了想,便允了她一同前来。

  中毒的人被单独辟在一个最偏僻的小院里,与外面完全隔绝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风师兄嘱咐了她,一旦进了院子一定要跟紧他们,不能自己随意走动,更不能碰院子里的任何东西。丝丝一一应了,暗自奇怪风师兄怎么对于如何防止虫眼蔓延如此了解,安排也算得当,难怪冷家庄到现在也未发生恐慌。

  还未走进院子,就听到院门口一阵吵嚷,“不行!!谁说的也不行!不能烧就是不能烧!”

  “可是这是二少爷……”

  “你二少爷也得听我的!!”

  丝丝瞧过去,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正气冲冲的教训冷遇的贴身小厮。小厮瞧见他们来,好像看到救星一样喊道:“二少爷!”

  丝丝一看这情况,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冷遇揉揉额头,硬着头皮走过去,“二伯。”

  “你还知道我是你二伯!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小厮说是你吩咐烧了昨日中毒之人的尸体?”

  “是。是我吩咐的……”

  “不象话!!”一声怒喝爆发开来,二伯指着冷遇训道:“你这样也算是冷家庄的二少爷!庄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但是他们就算死了,也还是冷家庄的人!你竟然连丧也不发就要烧掉尸体,你还有人性吗!?”

  冷遇是知道自己这个二伯的,人是好人,就是性子太急,又是个火爆脾气,一时急了不分青红皂白。只能解释道:“二伯,我知道这有些让人难以接受,我也不想的。但是如今是事态紧急,这种毒非常理所能想。中了毒的人死后,他们的尸体上遍布这种毒,一不小心就可能连累其他人,我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放屁!!世上哪有这种狗屁毒药!?”

  冷遇只能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劝得了要劝,若劝不了……他为难的揉揉额头,突然出手点住二伯|岤道,不顾二伯瞪着眼睛仿佛要喷火,吩咐小厮,找人来抬下去关了。

  “我们进去吧。”他一边迈进院子,一边问小厮火具准备如何等等。

  丝丝跟在他们身后,越发疑惑。看这情形,他们确实是懂得如何防止虫眼蔓延的,只是这不传之毒江湖上只知其可怕,对其了解却甚少,他们是如何晓得方法?是冷遇,还是风师兄?

  第十二回

  他们行至院中,只见院子里摆着两具尸体,四周以烟熏围起。两具尸体皆是肿胀不堪面目全非,全身浮起半透明的水泡,那水泡中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游荡……

  小厮吓得不敢靠近,连冷遇也不禁掩住鼻口,感到令人作呕。“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风师兄上前一步,保持在烟熏之外,蹲下身看了看,“这已经是算不得严重的情况,显然对方还未懂得虫眼的使用方法,只是硬把毒塞入人口中,毒性还未得到发挥……”

  ——未懂得使用?怎么可能?当初逼银勾老头交出虫眼的时候可是附带全套使用说明书的哎,无忌有那么笨吗?丝丝狐疑。

  “这还算轻?”冷遇惊诧道,虽然他也曾听说过虫眼,也从风师兄那里稍有了解,但是亲眼见到这还是第一次……从昨日发现这两人中毒,到对方飞箭留书,根本治无可治眼睁睁瞧着这两人身体渐渐变形直到内脏也破裂毙命,仅仅隔了一晚,尸体上便浮起大量水泡。

  “必须马上烧掉尸体,那些水泡如果破裂,里面的东西……”

  冷遇看了看那些内部不断涌动的水泡,压了压胃里翻涌的冲动,示意师兄不用继续说下去。立刻安排人手准备堆柴烧火。

  丝丝站在风师兄身后死死的盯着他,好似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原本她唯一的目的便是偷取青龙剑,所做一切,包括接近风师兄都是为此,但是如今她对风师兄此人的好奇却越发不可抑制。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人。

  大火熊熊燃起,空气中散发着皮肉烧焦的臭味,丝丝隔着火焰静静的看那一具具本已面目全非的尸体渐渐焦黑,这是第二次,她如此近的距离看着这个场面。她莫名的,心里有些惴惴,不知为何反复想起十年前相似的这一幕,那些葬于大火中的,也许就是她这个身体的家人……

  “怎么了,怕吗?”风师兄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她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表情是怎样的,但是有他站在身边,那种惴惴突然消失,莫名的安心。她轻轻笑了,摇摇头,谎道:“没有……只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觉得有些不忍……”

  “你一个小姑娘,见到这样的场面也是难免……”风师兄侧头看着身边的丝丝,是呵,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不过十七岁……十七岁……突然间他脑中一闪,怔怔的望着丝丝有些出神——他知道她像谁了。

  “小卓,你……”

  “少爷……二少爷!”有家丁急急跑来,风师兄的话未出口,转身去看。“二少爷!昨日……昨日那几个搬中毒人回来的下人,他们,他们也……”

  冷遇变了变色,“我去看看!师兄,这里你先照看……”冷遇跟着家丁出去,丝丝偷偷去看风师兄,扑面而来的热风鼓动着他的衣摆,他却纹风不动的站着,面纱遮掩了所有的情绪,只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住拳,握得关节泛白。

  他是否也会难过,也会自责?自责于自己的连累,而让平静祥和的冷家庄波澜横起。

  丝丝略略想了想,伸出手去,缓缓覆上风师兄的手,轻柔却坚定地将他的拳扳开,交握十指之间。风师兄没有动,也没有抽出手。他的手有力的反握住丝丝,握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他压抑的情绪交付于丝丝。丝丝虽然吃通,却仍旧忍着,她知道,这个人平时将自己的情绪防备得太严,唯有此刻,是她趁隙而入的最好时机。

  她握住风师兄的手,心里却无愧疚。她早已经连良心和责任心都不知丢到哪里去,自然生不出愧疚。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根本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游戏。纵然已经来到这里十年,依然没有办法认认真真的生活。浮生如梦,谁知道何时会醒……人其实很容易死的,就如千百年后的卓丝丝,人生还没来得及开始认真,一场车祸就死了。而重生,谁知未来如何,一场游戏罢了。

  风师兄稍稍平复了心情便去寻冷遇,看一下情况。这个人虽然如同一柄冰冷的复仇之剑,把自己绷得很紧,但是对朋友还是很有义气。一个人只要还有人性,就不难掌握,丝丝知道风师兄此人已如她的囊中之物,握在掌心里,随时用一把力就能捉住,却突然心情有些复杂。为什么会感到想要退缩……

  这是一场恋爱养成游戏,她既选定了目标,便已无退路。

  她依然跟着风师兄去了,去了,却后悔了。

  她再也不想看到那一幕的,但是当她走进那间下人居住的屋子,看到的便是一个家丁痛苦不堪的倒在地上,却无人敢上前去扶。因为此刻他已经浮肿的全身都不断鼓起水泡,一个连着一个,旧的水泡上又起新的,一个个巨大的水泡圆晶晶,几近透明,能够清楚地看到水泡浓黄|色不断涌动的液体中游动着如蝌蚪般的黑色物体,‘蝌蚪’黑色的头部能够清晰地看到一层薄膜,薄膜下是一双双几欲睁开的眼睛……

  水泡涌起的太过迅速,那个家丁的意识还未消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扭曲变形,每一个水泡处都疼痛难当,他痛苦惊惧的想要求救,然而每往前爬一步,恐惧中的众人都只能如避蛇蝎一般迅速退开,连同冷遇和风师兄在内,都只能同情而又毫无办法。

  丝丝站在门口,不再靠近。当年离开黑目山前,她从银勾那里得到一包虫眼,银勾曾说:既然你已经帮那小子拿了毒也下了山,也该让你知道一下……你帮他拿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丝丝二话不说就试了毒……于是,她后悔了。这是她在这场人生游戏中第一次感到后悔,还有恐惧。那时,她一把火烧光了自己的小药房。

  她很清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那些水泡不断生长,扩大,然后水泡里那些眼睛也会渐渐长大,睁开……她看着地上扭曲的人形,一步步按照她心中的回忆变化……接下来那些黑色的‘蝌蚪’眼睛完全睁开,成熟之后,水泡破裂,长着水疱的地方会烂成一个个流着浓液的肉洞,遍布全身,仿佛被虫蛀过一般……

  那就是……虫眼。

  地上的人终于断气,停止了活动,他身上一个个糜烂的肉洞中开始有黑色细长的虫子向外蠕动,借着水泡破裂流出的脓水游到地上……

  屋里的人纷纷散开,夺门而出,屋里只剩下冷遇,风师兄及丝丝三人。

  当年,她曾在心底一遍遍问,无忌为何要如此恐怖的东西?是怎样的仇恨让他要如此造孽?无忌,你的仇人是谁?为何虫眼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也是你……

  会是风师兄吗?风师兄是无忌的仇人?

  第十三回

  一般所谓毒药,或是毒草提炼,或是蛇、蝎、蛛等所分泌的毒液制成,所制毒药都为死物。‘虫眼’却不同,这种毒药本身,便是活虫。

  以特制的药丸封住休眠中的幼虫,一旦幼虫入体,药丸融化,毒虫便以人体为巢,开始释放毒素,将人体营造成适合自己生长的环境,而后在体表形成水泡,‘虫’便在水泡中生长。待‘虫’长成熟,水泡破裂萎缩,‘虫’便离开破败不堪的旧巢寻找新的可以排卵的场所……

  这就是虫眼的中毒过程。

  倘若懂得方法,将这些离体的虫收集起来,待其产完卵,孵化了幼虫,便能够再制新的‘虫眼’。只是这方法与药丸的秘方丝丝却是不知,也不知道‘虫脉’究竟是什么,当年银勾不肯说,她也不想再问。她无法想象那将是怎样恐怖的东西。

  一条‘虫’飞快的在地面游动,靠近已经僵住的冷遇,他愕然的看着眼前,连躲开也忘记。风师兄猛地拉了他一把,拉到身后,声音艰涩道:“放火……把这个房间烧干净。”冷遇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风师兄一把把他推出门,吼道:“快去!”

  冷遇抬起头看着他,好似有许多话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终是放弃,转身对家丁道:“没听到吗?快去准备!”

  有人慌慌张张的跑去准备柴火和油,剩下的人,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浓烟在冷家庄滚滚而起,灼热的风中风师兄削挺的身姿显得分外孤离,直到大火越烧越烈,直到火焰渐渐熄灭,直到一切灰飞烟灭……就算众人散去,丝丝也一直站在他身后,他站多久,丝丝便陪他多久,没有语言,只默默陪伴……

  ——小卓。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天与地那么久,风师兄才回过身来,透过一层黑纱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是个好女孩,一个好得近乎完美的女子,一个完美得近乎虚假的女子。

  然而此刻,众人已散,空气中还残留着焦灼的温度,身后便是大火后的断壁残垣,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心中竟为自己那种想法感到歉意。

  他能觉出她的好,觉得她好得不真实——但如果这是真实呢。为何这世上就不可以有这般女子,为何有了,他却不信?

  他静静与丝丝对视,看得丝丝心里发毛,面上却依然宁静,眼中透出对他毫不掩饰的关心。锦地罗教得好——死抗到底。

  终于风师兄走近,轻声道:“回去吧。”

  回去吧,他已感到疲累……对方还会来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却已经很累……哪怕是一会儿也好,在事情再次发生之前,只想稍稍的休息……

  一番折腾,回到西祠院的时候已过中午,丝丝不忘在回来之前吩咐下人准备点清口小菜,只是风师兄依然毫无胃口,只靠座在躺椅上,静静的,仿佛小憩。疲惫的气息一重重,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丝丝第一次走进风师兄的卧房,摆设简单,利落,却太过干净,干净得有些冷清,不像有人在住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原来房间整洁过头,是可以让人觉得空旷和寂寞……还有,一丝丝揪心。甚至可以让人感觉得出,风师兄的心思,根本没用在自己的生活。

  丝丝甚至有种想要弄乱这个房间的冲动,只是她怀疑,就算她把这个房间整得扬扬乱,躺椅上的那个人也不会皱一皱眉头,起来看她一眼。

  打消她这种冲动的,是一具琴,摆在桌上,成为这个房间里唯一有一点人气的东西。多年来在锦地罗的教导下,她对琴乐自虽稍有研究,也一眼能够看出这具琴价值不凡,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拨了拨琴弦。

  琴音果如玉珠一般清脆空灵,较寻常琴音大不相同。

  身为一个学琴的人——勉强还能算一个音乐爱好者,自然是有技痒的时候,尤其碰上了这样一具好琴,“风公子,这琴是你的?”

  “也不算是……”他姿势未变,轻声答道:“是师弟找来送我,硬是放在这里的。”

  “风公子会弹琴?”真意外,她以为他只会玩剑咧……

  “过去……不过,已经许久不弹了。”曾经……那是多久以前的曾经?他的手指,更多的时候是用来拨弄琴弦,而非握剑。可是如今,早已经没有了那份闲情,只有师弟依然记着他的琴声,特地寻了这具琴来。

  “风公子,我可以试试么?”

  风师兄总算稍微肯看她,抬起头来,“你会弹?”他并不是要看轻了丝丝,只是有点意外,转瞬便也释然,是最初把她当做了丫头的想法影响了他,况且丝丝一直表现得纯朴,看不出有何才艺。他只点点头,丝丝对他一笑,在琴前坐下来,纤纤玉指便随意拨弄两声,感受了一下琴韵,手指渐渐灵活,一曲《青蛇-思情》轻松流淌,小试了半曲。

  风师兄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的确有些意外,这曲子是陌生,却别有风情,曲中意境妖娆流转似乎并不适合小卓这样纯朴的女孩子,但是她弹来偏偏又说不出的受用。

  只见丝丝笑意明媚,眼中隐约闪烁仿佛找到了宝,抬起头对风师兄粲然一笑,竟让他看得有些恍惚,心中一动。丝丝活动了一下手指,方才小试牛刀,现在才要来大显身手。

  她想起已经许久都没有唱过歌,她这个‘音乐爱好者’本就是动机不纯的,没有小白莲在,她连唱也懒得唱。只是这叮咚悦耳的音色闹得她心痒,怎么也想要来试上一试。

  风师兄微挑唇角看着她要‘干仗’一样活动着手指关节,然后挽起衣袖——怎么弹琴还要挽袖子的么?接着他想都没有想到的,丝丝竟然把琴从桌上拿起来,斜斜抱在怀里,调了几个音,便轻轻哼唱起来……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一辈子有多少的来不及

  发现 已经 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恍然大悟 早已远去

  为何总是在犯错之后才肯相信 错的是自己

  微微怔住……很……特别的曲子……

  只是……为何听起来,却如此的触动……他看着丝丝的眼神渐渐变深,静静听着,慢慢

  靠回去,仰望着房顶……

  他们说这就是人生试著体会 试著忍住眼泪还是躲不开应该有的情绪

  我不会奢求世界停止转动我知道逃避一点都没有用

  只是这段时间裡 尤其在夜裡还是会想起 难忘的事情

  我想我的思念是一种病久久不能痊癒

  ……

  忘记身边的人需要爱和关心藉口总是拉远了距离不知不觉 无声无息

  我们总是在抱怨事与愿违却不愿意回头看看自己想想自己 到底做了甚麼蠢事情

  也许是上帝给我一个试炼只是这伤口需要花点时间

  只是会想念 过去的一切那些人事物 会离我远去而我们终究也会远离变成回忆

  oh 思念是一种病oh 思念是一种病 一种病……

  第十四回

  她轻轻哼唱,合在琴音里,并不突兀。

  她唱了一会儿,却发觉风师兄已经靠回躺椅上,似乎睡着了,似乎没有……收了琴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拿了他挂在墙上的外衣替他披上,转身轻轻推开窗户——

  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进来,顿时变得暖暖的,一室阳光的颜色。

  她回头,阳光中风师兄削瘦高挑的身子掩在外衣下,收起了周身锐利的气息,整个人宁静和煦,只有那顶帽子和黑纱如此突兀碍眼,她支着下巴蹲在他旁边看——这样好的天气,心情都会变好,偷偷看一看他的脸,也不会生气的吧~~

  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丝丝露出一脸老鼠偷到油的笑容,轻轻的,慢慢的……伸手靠近那顶碍事的帽子……她的手在帽沿边停住,偷偷看她——没有反应哦~还是没有反应哦~~你再没有反应我就真的看喽~~~~

  丝丝做了个深呼吸,轻轻挑起了他的帽子……

  嘴唇薄而有着诱人的淡淡色泽,配上尖削胜女子的下巴,让人有吻下去的冲动……英挺鼻梁,再上面,已经完全摘掉了帽子,一对剑眉微挑,凤目细长,此刻却并未闭上,透出其中如刀子般尖锐的眼神,仿佛失却了鞘的利刃——

  终于,她看到那张脸。

  那一刻,丝丝知道什么叫魂飞魄散——

  手中的帽子掉落到地上,丝丝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风师兄并未睡过去,此刻正静静的看着丝丝,甚至方才丝毫不阻止她的企图。可是、可是!

  丝丝看着那张脸—— 一张看似斯文秀才,与江湖毫不沾边的脸,却又如此矛盾的掩不住尖锐锋芒犹如尖刀——但是这眉,这眼,分明、分明!就是无忌小白鼠的成|人版!!

  无、无、无无忌!!

  无忌!!!

  风无忌的确没有睡着。

  他知道小卓在做什么,只是没有阻止,丝毫没有打算阻止……

  只是,他不明白。

  不明白小卓为何好似看到鬼一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三魂七魄不见了六个半。

  “小卓?”

  ——小小小小小卓?小卓是谁?

  丝丝用了半天才恢复大脑运转,小卓=丝丝……风师兄=无忌小白鼠。一瞬间她脑中已经转过千转,扫过跟风师兄、冷遇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很好,目前为止冷遇并未叫过自己的名字,也未跟无忌提过……看起来无忌还没于认出自己。毕竟当年在黑目山,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又因为修习,每日作的都是轻装打扮,与如今形象天壤地别毫无共同之处……只要防着冷遇说出自己的名字,应该能一直瞒下去。

  她绝对不能穿帮,否则就会被知道过去的一切都是伪装,要不被怀疑就更困难……

  她的嘴角困难的勾了个疑似笑容的弧度,面部肌肉仍旧有些僵硬,“风公子,你醒着啊……我……突然间想起还有点事情,先去忙,你一定累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拾起地上的帽子放回风无忌手中,她又扯着嘴角笑了笑,——落荒而逃。

  小卓跑了,无忌茫然了。他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小卓为何看了他的脸突然之间就疏远了,还处处躲着他,走路都很不得绕着西祠走。难道他长得真的这么凶神恶煞?

  当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没有戴帽子便出现在大厅里,这回轮到冷遇愕住了。

  “师兄……”

  “怎么?干吗你也一副看到鬼的样子?”风无忌微撩衣衫下摆,在桌旁与冷遇对面坐下来。

  “我‘也’?”冷遇正啃着一张油饼,那是他错过了两顿的饭,他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嘴里继续大口嚼着,却看也不再看手里的油饼,只盯着风无忌猛看。

  风无忌不想回答他的疑问,转口道,“看什么。”

  “师兄……”冷遇一边嚼,一边看,一边还要点着头用眼睛指指点点,忙得很。“原来你现在长这个样子……”

  黑线……||||

  “说什么疯话,你又不是没看过。”

  冷遇丧失了对油饼的兴趣,丢开油饼拍拍手,带着凳子往他旁边靠了靠,“师兄,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见过你的脸了?整天那么藏着掖着的,我都不知道你这两年竟然变得这么………………”冷遇考虑着措词,不怕死的蹦出两个字:“诱人。”

  风无忌瞪了他一眼——讨打!

  一双细长的眉眼,刀子一般锐利而冰冷,看得冷遇不自觉地缩缩头,脖子上凉飕飕的。

  明明有这么诱人的资本,偏偏眼神如此锐利,冷遇知道多年的仇恨和江湖舔血的生活已经让那种锐利刻进了风无忌骨子深处,纵然在他收敛了杀气之时,周身依然有着如刀的锋芒。但也似乎正是这种尖锐,更让他有着让人无法靠近的诱惑。

  “可是师兄……究竟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肯拿下那顶煞风景的帽子?我可是每一次都费尽口舌劝你,也不见你肯露露脸。”

  这句话仿佛是戳到风无忌的死|岤,脸色沉了一下,说道:“本就是为防行踪走露才遮掩着面目,如今都被人找上门来,还遮它做什么?”

  这话冷遇听着实在有点牵强,倒的确是为了防止行踪走露,但是江湖上要找他的何止千百,自从不知从哪里透漏出风无忌曾上过黑目山,便有无数眼睛盯着他。黑目山那是什么地方,多少人上去过,都是有去无回,然而他却活着回来了——活着回来就意味着他从黑衣或银勾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一时间就变得很显眼,终于被人发现他拥有‘虫眼’和‘虫脉’。这两种东西在江湖上纵然只是传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们的真身,但正是传说的力量使它们变得更加神秘莫测,被魔道中人,及杀手组织,心怀不轨者觊觎的不传之毒‘虫眼’,以及更加神秘的‘虫脉’——没人知道‘虫脉’是什么,因为知道的人全死了,也因为知道的人无一不是江湖巨头,或者魔道一霸,有人说虫脉是一本得之成魔的秘籍,也有人说它是可以控制天下的魔蛊——没有人能从黑目山,从银勾老儿那里得到虫眼与虫脉,不代表他们不可以从得到它的人手里抢。

  魔道的人在追杀风无忌,为的是抢夺,正道的人也在追他,为的是铲除祸患于未成形。无论是什么理由,无忌公子并非一个人人宰割的人物,他出手狠辣无情,惹我者死,便因此招下许多仇家。

  不过这些,毕竟是当年的事情。多年过去之后,无忌公子既未成魔也未成王,而他本人随着岁月成长有所收敛,渐渐隐藏行踪低调行事,谣言便有所平息。谣言平息,不代表那些偷鸡不成失把米,被无忌公子惹下血债的仇家肯放过他,于是便有了今日局面。

  这一切,冷遇是看在眼里的。多年的师兄弟,他知道风无忌的为人,也知道他的无奈和仇恨。只是风无忌不肯说,一个人默默扛着,他便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尽量能帮就帮。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用这般手段?是来找风无忌报仇的人?还是风无忌的仇人?

  “师兄,已经到了今日局面,你还是不肯说出来让我帮帮你么?”

  “冷遇,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冷家庄,我当日一时不慎才会惹出这种麻烦,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但是有关这件事情你还是知道越少越好,否则也只会惹祸上身,这不是冷家庄的力量能够解决的事情……”风无忌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冷遇也只能蹙眉长长叹气。

  第十五回

  当冷遇再次拿起油饼,突然想起,“对了,今晚没见卓姑娘,她怎么没过来……”比起油饼,他还蛮想念丝丝的槐花包子……

  一抬头,风无忌的脸色又变——又戳到死|岤……

  怎么没来……他比冷遇还想知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丝丝躲在房间里,抓破脑袋。风师兄就是白鼠无忌,那么下毒的人是谁?虫眼怎么会落到别人手上?

  明明想说与无忌永不再见,结果两个人竟然距离如此之近,不知情间相处了这些天……矫情一点,这就算天意弄人,命运的捉弄~~

  尽管只相处过三个月,但是丝丝有信心,风无忌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虽然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要这种自信。当初若手下留情点折腾他,他应该还不会对自己印象太过深刻……真是报应。

  现在该怎么办?人家的感情都已经快骗到手,难道这个时候放弃?

  当年就拿了人家当实验白鼠,如今又欺骗人家的感情……现在的风无忌一眼便知道完全不似当年,她是不知道他这几年经历过什么,但是那凌厉的眼神,周身利刃一般的气质,绝对不是她说欺负就能欺负的。如果被他发觉她就是卓丝丝……会不会被报复啊……

  天呐~~谁来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如今算是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今晚……还要不要去找剑?

  今晚……她还会不会来偷剑?

  啃完了油饼,跟风无忌谈完话,冷遇便望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不成,风师兄还住在西祠院,如果她来了,岂不是危险?

  他一晃神的功夫,风无忌已经起身要回去休息,他回过神来,慌忙拦住,“等,等等……师兄!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不回去!?”

  风无忌已经走到门口,停下来,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么?”

  “那个……你也可以……偶尔,我是说,偶尔……在我这里留宿个一次半次的……”

  “……”风无忌看着他的眼神变得越发怪异,表情微微扭曲……他怎么不知道……师弟何时有了这种‘爱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师兄弟偶尔也可以秉烛夜谈……呃,不……”不成,若是[秉烛夜谈]他要怎么去会新月?“还是睡觉好了……”

  “……||||”风无忌的脸色越来越青,铁青着一张脸迈步就要出门。

  “师兄!你等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你在我屋里睡一晚……”冷遇已经百口莫辩。

  冷遇最后还是以半强硬的态度留了风无忌下来,强烈要求“换床”。既然这里是冷家,人家的少爷开口,只要不是真的睡一张床,风无忌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好吧,虽然他知道,孩子长大了,总有些自己的心思,只是……当风无忌一脸黑线坐在原本属于冷遇的床铺中……他只是感到……似乎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师弟……

  这一夜,冷遇如愿与风无忌‘换床’,却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在屋顶等了一夜—— 一夜冷风,佳人无踪——阿嚏!!

  第十五回(补)

  偶遇这种事情丝丝很擅长,但是她擅长偶遇不等于也擅长被偶遇。所以当一大清早就在院子门口撞上风无忌,她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

  (但是这位小姐,你这种反应很伤人哎……)

  “小卓?”风无忌淡淡的唤了她一声,丝丝才回过神来,强制自己转回身,对他扯了个笑容,“风公子……”

  风无忌不是看不出来她的勉强,可是也实在找不出理由,为何突然之间丝丝对他如此疏远,他上前两步,淡淡的看着她,纵然是收敛了气势,他的目光依然掩不住锐利,扎在本就心虚的丝丝身上,不能说不是一种折磨。

  “小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丝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就是不肯抬头。

  “若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若我能帮上忙的,总好过你一个人为难……”风无忌的口气并非敷衍,他竟是真的接受她,并不拿她当外人——丝丝的良心小小的被一根刺扎了那么一下下,只是这根刺太过细小,很快就被她忽略不计。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迎上风无忌的目光……风无忌的帽子还拿在手中没来得及戴上,那张细眉凤目下巴尖削的俊脸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555~还是觉得好可怕,为什么小白鼠会变得这般不好惹的模样,人果然是不能做亏心事……

  “我没事……”

  “真的?”风无忌的目光淡淡扫过,丝丝咬紧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真-的。”

  呜——谁管他真的假的!她真的受不了了啦!!

  丝丝忽地从他手上夺下帽子,一把盖在他脸上,把一张脸盖个严实,才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呼~~终于看不到这张脸了~~

  “……”

  “……”

  ……一阵沉默过后,丝丝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举动。她小心翼翼的侧目去瞄帽子歪歪,胡乱盖上的风无忌……她……真是……自掘坟墓……这回,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片刻沉默之后,风?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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