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历史小说 > 我最怜君中宵舞 > 我最怜君中宵舞第52部分阅读

我最怜君中宵舞第52部分阅读

  最新网址:www.shixunet.net

  道:“爷,圣祖仁皇帝钦命之抚远大将军王,能窝囊到被人关在老鼠洞里?”我伏在他胸前吃吃地笑。如果不是我泄漏天机,你虽不至于那么惨,也要在景陵为皇父守陵。

  胤祯向锦馨说道:“十六福晋,爷只想带萱儿走,如果必要爷将不惜一切代价。看在你和萱儿的姊妹情份上,爷不希望城门失火,你做这个‘池鱼’。”使了个眼色给孙泰。孙泰低头道:“福晋不出声,奴才不伤福晋一根汗毛。福晋若有异动,奴才定让福晋血溅五步。”锦馨虽然保持着镇定,脸也吓白了。、

  胤祯说道:“我向额娘辞别。回来就走。”我拉住他,告诉道:“外面加了好多人守着。你一出去,就会被认出来。而且额娘身体不适,也不大可能过来。”他略一沉吟,说道:“只能采取非常措施了。”

  孙泰先拉开机关,大衣柜背后面出现了一个间壁。原来这房间多了一个夹墙。可胤祯怎么就算到我一定会住这间呢?德妃安排的?可德妃明明不知情啊!地上堆放着一些砖块,上面放着一个布包。旁边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竖着一张梯子。孙泰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从袖中拿出火折子,看着胤祯果断地一挥手,便引燃了丢向窗槅。窗纸迅速燃烧起来,窗棂是浸过桐油的木材,非常好的助燃材料,不一时整个窗户都火焰弥漫。紧接着梆子响了起来,有人喊救人。外面乱作一团。

  我靠在胤祯的臂膀上,悄声问他这点小火一眼就看穿的,外面怎么乱成一锅粥?胤祯点着我的额头,笑道:“小傻瓜,没听过举火为号?”进而解释道:“四哥登基的日子尚浅,潜邸可调派的旧人有限,而为了保障新君的安全,侍卫府和禁卫军的力量都集中在御驾那儿,这里恐怕八哥的人占多数。”我悄笑道:“你的人呢?堂堂大将军王,连点人马都没有?”胤祯瞪了我了一眼,说道:“爷的三千亲军,化整为零了。再说爷常年在外,哪有机会笼络宫里头的人?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引为心腹,托付身家?”我懒洋洋的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气急败坏。我就是大将军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外面吵嚷一片,突然鸦雀无声了。是雍正驾到了?这样胤祯怎么了局呢?但靠着他的臂弯,我的心定下来了。前方千难万险,也有胤祯一一化解。

  孙泰关好柜门,销上机关,拣起砖砌墙。我笑道:“欲盖弥彰。”胤祯不答话,在孙泰完成后,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方说道:“战场瞬息万变,片刻就可能改变历史。”很有哲理。如果滑铁卢没有下那场大雨,伟大的拿破仑?波拿巴的后半生就会重写。后来的日不落帝国是英国还是法国都有待商榷。维克多?雨果说过,“失败反而把失败者变得更崇高了,倒了的拿破仑?波拿巴仿佛比立着的拿破仑?波拿巴更为高大。”但是放在大清王朝似乎不那么奏效。幸而胤祯不知晓历史的记载,至少现在,他还是傲然而立的英雄。

  胤祯先下去,接住我,把我抱下来。孙泰背上包裹,押着锦馨,也下来。锦馨颤声问道:“我也跟着走吗?十四爷要带我去哪儿?”孙泰捏了弹簧,剑弹出了一小段,吓得锦馨腿都软了。胤祯将孙泰的剑推回去,笑道:“现在是非常时刻,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只好委屈十六福晋了。但福晋大可放心自己的安危。爷和十六从小一起长大,虽然道不相同,不相为谋,兄弟义气与情份上还是照旧的。”我在他身后偷笑。他和孙泰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一唱一和,这点小计谋,瞒不过我的。

  转过一个弯,又是一个地道口,胤祯轻叩三下,上面的盖子忽地打开了。我们从一口箱子里出来。“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嘿,埋伏下神兵千百万!”眼前的情形,由不得我不哼着《地道战》。胤祯看了我一眼,低声笑道:“挺有闲情逸致的!”守在地道口的太监,我竟然认得,是德妃身边的老人儿。我瞧了一眼胤祯。瞒我和德妃跟铁桶似的,倒让奴才知道得不亦乐乎。等脱身之后,再跟他细算这笔帐。那太监禀道:“太后听见着火,急坏了,要起来去看,被十五爷和十六爷生生拦下了。估摸着皇上快来了,爷得赶快着了。”胤祯问道:“十六呢?”那太监答道:“十六爷出去指挥救火了。十五爷也跟出去了。”胤祯点了头。那太监前面拉开屏风,赫然出现了德妃卧榻。

  德妃扶着嬷嬷的手,正急着问怎么样了,一见我们俩儿,一时间怔住了。胤祯两步到榻前,向德妃跪下,叫了声“额娘”,哽咽着再无法说下去。德妃拥着胤祯的肩头,双手颤抖着不能停下来,泪水跟着滚落下来,却无法说出一个字。胤祯含泪扶着德妃坐下,伏在德妃的膝头上,低低地又唤了声“额娘”。德妃轻轻地抚着胤祯的面颊,方含泪笑道:“让额娘好好看看你!瘦了!黑了!”胤祯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道:“儿子不孝。”德妃握住胤祯的手,说道:“看到你平安,一切都好了,其他就不重要了。”摆手叫我过来,握着我们的手,说道:“动静闹得这么大,皇上很快就会过来,多话我不说了。十四托我付给你照料了。愿你们琴瑟和谐,比翼双飞。平安之后,想尽办法给我带信儿,让我放心。”胤祯说不出话来,只重重地叩首。我也磕了个头。

  德妃挥手,从嬷嬷那儿递过一个包裹。“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不论天涯海角,在雍正一朝,我们不会再进入直隶境内了。这位慈母永远也见不到游子归来之日,只怕也收不到这封家书了。可是这位母亲替自己的儿子做了最好的打算。她亲手递给胤祯,看着胤祯背上肩头,说道:“这是一些首饰和几件衣服,带着你们路上用。你这孩子,瞒得跟铁桶似的,早给额娘透点风儿,也不至于忙促促地来不及准备。尤其现在先帝梓宫……”说到康熙,德妃又哭了起来,问道:“到先帝灵前行礼了吗?”胤祯眼圈红红的,强忍着泪,说道:“昨夜已到皇阿玛梓宫前磕头了。我来迟了,没见着皇阿玛最后一面。儿子不孝。”德妃哭着说道:“总算给先帝在天之灵一点安慰。”强忍着泪说道:“你们该走了。让皇上撞见,就走不了。”

  胤祯答应了,然后说道:“我在萱儿房里撞到十六福晋,情势所迫,不得已将她带来。我想请额娘代为照管。十六弟那里我不能道恼了,也请额娘代为解说。”德妃叹道:“都是皇上闹得。人留在我这儿,你放心走吧。”

  我和胤祯三跪三叩首,向德妃拜别。

  那太监又引我们原路退回。胤祯向锦馨说道:“得罪了。”一个眼色,孙泰立刻动手堵上锦馨的嘴,又把她捆起来。她恐惧地看着胤祯,听胤祯接着说道:“你不必害怕。爷会把你交给太后看管,合适的时机,太后自然放你回府。只要你保持合作,爷也保证不伤你一根头发。”一挥手,孙泰带着锦馨上去,须臾返回向胤祯点头。

  胤祯深深凝望着上面,重重地一跺脚,牵着我的手大步往前走。他始终没有回头。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微微发抖,甚至伟岸的身躯也布满萧索。母子连心,他一定想到了“此去一别经年”,再无相见之日。他怕走不了。一边是母亲,一边是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的自由,这个抉择是多么艰难啊!他是男人,他是皇子,天地君亲师,融入血液,深入骨髓。他花了多大的勇气,没有回京奔丧,又花了多大的气力,离开疼爱他的母亲。走很容易,走出去不容易。我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他一震,回望我。他的眸子由脆弱,变得明亮而坚强,仿佛当年那个受伤高唱《贺新郎》的男孩,又变成了抚远大将军!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九重天(中)

  孙泰把火折子熄了,在前面引路。胤祯拉着我的手,跟在后面。地道的通风略差,一路都有气闷的感觉,而且直不起腰来,毕竟这是仅用一次的,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又担了多少惊怕,这地道才建成的。也许在雍正下旨筹备梓宫奉安时,胤祯的人马就混在这些修缮民伕中。走了很久,胤祯和孙泰不约而同停下来。黑暗中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觉得胤祯用力捏紧我的手,他的手心中微微出汗。

  孙泰极低声说道:“爷,上面好像有麻烦。”胤祯说道:“不该出现动静。退回去。”孙泰说道:“爷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胤祯轻笑道:“三个出口,哪一条不危险呢?回去。”我们又原路走回去,直到德妃下处。胤祯凝视静听,然后抱着我坐下。我们在沉默中过了许久。我想问他,又怕有声音惊动了上面,更怕影响了他的判断。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了。等待的滋味很难熬。我忍不住伏在他的胸前画小圈圈,又调皮地在他耳边呵气。他恼怒地揪着我的耳朵,低声喝道:“想闹出什么来?别怪爷不客气。”我方觉出他的变化,脸一红老实地呆在他的怀里。孙泰偷笑一声,又忙忍住。幸而我们谁也看不见谁,不然我真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上面一阵大乱,又归于沉寂。我以为胤祯会带着我上去,没想到他却拉着我,回到我下处的那个出口。那边吵嚷成一团。孙泰引燃了火折子,奉上包裹。我打开来是一套军服,不禁佩服起胤祯的心思缜密。我匆匆穿好,胤祯又向火折子上弄了些黑灰,在我的脸上涂了几道,方说道:“我们上去。”

  孙泰抢步到前,贴着墙壁凝神静听。我也跟上去,像模像样地听起来。那边人声鼎沸,胤祯想混出去吗?是不是真有些冒险?孙泰低声禀道:“奴才没发现异状。爷,但是……”胤祯抬手道:“没有但是。只有成功和失败。”看着我,笑道:“萱儿,做好准备了吗?”我笑道:“跟着你,刀山、火海、油锅我都去。”胤祯收住笑容,说道:“你说过,如果失败,爷会留在这里为皇阿玛守灵,八哥、九哥会死。你阿玛也会死。十哥会圈禁。”我点头。胤祯说道:“那就从我被圈禁开始改变。不成功则成仁!”

  我惊异于胤祯的果敢,一时间怔在那里。我在胤祯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坚毅,在这一刹那,我判断他是认真的,便迅速下定决心,说道:“愿从君于地下。”胤祯握住我的手,说道:“好!我爱新觉罗?胤祯有佟佳氏?紫萱,平生之愿遂矣!”我向胤祯伸手,说道:“匕首。”胤祯略一犹豫,说道:“还没到那一步。”我含笑道:“我也要防身。但是,抚远大将军,我相信你有实力带我远走高飞。”胤祯点了我的鼻尖一下,说道:“将军自当阵前死,马革裹尸而还。爷要么战死,要么和你天涯海角,地老天荒!”然后从靴筒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我正要接,胤祯说道:“要听爷的指挥。爷不发话,不准做傻事。”我调皮地笑着接过来。

  胤祯立刻意识到我没听进去,但时间已不容许他多作解释说服工作了。孙泰又把砖一块一块取下来,露出衣柜背板。那上面业已薰黑,一股烟燎火气的味道。孙泰一拉机关,微露出个小缝,观察外面的情形。衣柜门大敞四开,桌倒椅翻,床也挪了地儿。好些士兵纷纷撤出去集合。就听胤禄怒骂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饭桶!找!统统给爷去找!找不着福晋,爷把你们全家都充发极边!”听见整齐的应是,胤禄又喊:“慢着!派一队人上房顶上,沿着山墙逐个房间找!不要派一队了,多派几队!”又听一个声音劝道:“这样大肆搜索景陵,该向皇上请旨。”胤禄气急败坏地说道:“等旨意请来,人来都不知哪儿去了!十五哥该听过那位贵人的传闻!皇上若知道,你我把她弄丢了,后果如何?十五哥未必不清楚!”胤禑冷笑道:“再怎么着,她还是圣祖仁皇帝颁旨册封过的皇十四子嫡福晋。你还是更担心你的嫡福晋。一母同胞的兄弟,这还瞒?”胤禄苦笑道:“都担心。养蜂夹道里的十四哥,这里的佟佳氏和……”说着长叹一声。

  他们兄弟说话间,胤祯已然带着我们出来,大大方方地站到队伍后列。可能前列救火的分属不同的序列,彼此不熟悉,开始我站进来还有些忐忑,但这些人毫不在意,注意力更被两位阿哥吸引过去,再看胤祯的镇定自若,我稍稍放下心来。胤禄直接命令队伍搜索,士兵开始按编制单位重新列队。胤禑忽然揽住胤禄的肩,带着胤禄转了个身,背对着我们,说道:“堂堂庄亲王,也该成熟稳重。”

  胤祯趁此率先走过去,我和孙泰跟在后面。只见胤祯对着胤禑微微一颔首,胤禑崇敬地回望了胤祯一眼,也带着深深地忧心。我至此才明白,胤禑并不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他应该是胤祯的盟友之一,是胤祯计划中的一个执行环节。兄弟彼此对望,却无缘叙旧,在雍正的高压之下,将来的风雨萧索,这深深的情谊,使我为之动容。

  出门来,胤祯选择了前往方城的道路。按这个方向,先要经过方城,然后明楼、宝城、等建筑,然后是宝顶,也就是康熙梓宫安放之地。除了舍近求远外,还是深入景陵的腹地。胤祯似乎看出我的困惑,低声说道:“沿此前行,虽然绕远,但是可以避过过来向额娘请安的圣驾。”时间紧迫,胤祯没有说全,但看他的神情,他还有安排。孙泰落后了几步,在角落里安放了什么东西,然后紧赶着追上来。

  入夜了,天上的繁星点点,每一个都温柔地向我们眨眼。夜风带着温润的气息,抚摸着我们的面颊。“轻轻的我走了,正如轻轻的我来。”突然一声爆响,但见一道流星直冲天际,仿佛现代的信号弹。是预警吗?我倏然觉得诗人浪漫的情怀,在此时多么不合时宜。夜色下的我们,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又如豹子般般迅捷,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奔向自由、美好、幸福。短暂的机警,换得长久的幸福,我该收收这些浪漫的想法了。

  在躲过四波巡视的队伍,我们赶到了方城。我用衣袖轻轻拭汗,没有营养的长跑是我最最厌恶的,尽管是体能训练必不可少的。到了大清王朝,当了这些年米虫,虽然常立志苦练不绌,多数时候还是以娱乐为主,当今天真正用上的时候,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胤祯躬下身,低声道:“上来。”我的脸红了,好在天黑看不见,答道:“我能行。”胤祯不容质疑地说道:“上来。”我趴到他的背上,宽宽的结实而厚实。大将军当我的小鼋了!我美美地胡思乱想,他则快步向前,不见丝毫迟缓。

  眼看就要出了方城,忽然前方一大片灯笼火把,直向我们扑来。我们避至墙边,却见火把分散开来,扼住城门。再看来路远远也有一大片向这边奔袭。我都意识到情况严重,胤祯自是了然于胸。

  胤祯放下我,拉着我转向,原路跑回。出了城门,貌似追兵的火把们已经很近了。我们沿着城墙向西狂奔起来。景陵虽然说是帝陵里规格较高,较为完备的建筑群,但是它还是有皇陵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建筑物少。放眼望去,都是开阔地。虽然天黑,但是只要在照明范围内,绝对一览无余。因此,虽然我们在拼命的跑,却感觉上却被无数的眼睛追逐着,好像随时都会被火光笼罩。那年我们被胤礽的人马追杀,我却没有这种孤独无助,因为有胤祯作统帅,有兵有将,我们可以奋力一搏。而今时,虽然有胤祯,但是我们孤立无援,我们面对的是智计都是胤礽难以匹敌的雍正,胜算真的微乎其微。

  胤祯拉着我拼死拼活,赶到一处围墙,那票人马竟然也蹑踪而至,把我们三面围住,而前面有挡住去路的高墙。我真不明白,这是皇陵,陪葬的珍宝都墙在地下,一个装饰性的围墙,有必要修得跟紫禁城的外墙似的吗?我无语问苍天,我今天就要光荣在这里吗?虽然我看过无数志士抛头颅,洒热血,但是今天我要牺牲在这里了!我有些失落。我喜欢大团圆的结局,我向往与胤祯天长地久,现实却容不得我幻想!唉!还是算了吧!虽如南柯一梦,毕竟我们曾经努力过,即使穿越回去,但有这份珍贵的记忆足够了。

  然而这些追兵只保持着包围的阵型,包括领兵的将佐,均持着火把默然肃立。毋庸置疑,他们在等待一个人——雍正。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九重天(下)

  胤祯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萱儿,你真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追随爷?”我用力地点头。说不怕是假的,大不了穿越回去是豪情,胤祯手心暖洋洋的感觉,让我舍不得松开。但愿“人死如灯灭”,但愿奈何桥上饮下孟婆汤,我再不用承受相思之苦。

  胤祯也沉默了。我说不清他的打算,只是看他默然地注视着对面的士兵。他没有拨剑,孙泰也没有亮刀。看他们的样子似乎不准备进攻。可不进攻,雍正会带更多的人马过来,我们会败得很惨!胤祯欺骗了雍正,而且把营救出来,雍正早就气疯了。会不会因为我,把胤祯寸醢呢?

  雍正来得很快,但他带得人很少,只有随驾的侍卫。他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而在火光映衬下,他的面部却如冰塑,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冰山下压着的岩浆,喷涌而出该是怎样的暴烈!我猜他之所以保持沉默,仅仅是他需要出师有名,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毕竟他囚禁兄弟理亏,毕竟我的身份特殊。

  良久,胤祯和胤禛都沉默对视。直到雍正开口,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十四弟别来无恙?”胤祯还是沉默着,过了好半天,似乎周围的人都不耐烦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像拉锡一样呵斥胤祯。这很让我费解。是因为他们很清醒地判断——面前的是一头狮子,而不是乾清宫里的软柿子?胤祯忽然向雍正跪下,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我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不行吧?扑上去犹可轰轰烈烈战死,跪下就为了耻辱的活下来吗?

  雍正温言道:“十四弟既已知错,随朕一同面见额娘,以慰皇妣慈心。”胤祯站直了,说道:“臣向皇上行君臣之礼,是因为皇阿玛的遗命。我向四哥行礼,是因为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雍正沉下脸来,听得胤祯接着说道:“佟佳氏?紫萱是圣祖仁皇帝下旨恩赐给臣弟,并由孝惠章皇后指定为臣弟的嫡福晋。皇上不待见她,但依旧是臣弟的人。今日臣弟来,就是要带她走。”

  雍正冷笑了一声,说道:“佟佳氏狂悖无礼,已藉没入宫为奴。朕即使不论你拐带宫人,就论你这几大罪也容不得!其一,君父大行,不来奔丧;其二,乔装委派,蒙蔽君主;其三,景陵纵火,欺君罔上。每一条都位列十恶不赦。”雍正早已准备好了胤祯的罪状,刚才行那大礼有点亏。我叹了口气,摸了摸袖里的匕首,也许很快就用上了。胤祯微微一笑,说道:“皇上现在就治罪吗?”雍正看着胤祯,说道:“你无非仰仗太后!||乳|臭未干时如此,都今时今日也如此,你当真以为朕奈何不得你吗?”

  正在此时,吴喜飞奔而至,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启禀皇上,大将军已带到。”雍正冷着脸扫过吴喜,唬得吴喜慌忙低下头。雍正哼了一声,说道:“往后看。”吴喜回过头,失叫了声“哟”,不愧是跟雍正的人,立刻跪下,把通常那“怎么会有两个十四阿哥”之类的话都压下来。雍正冷笑道:“是真悟空还是假猴子,都出来了。”吴喜马上会意,站起来挥手道:“来人,拿下。”胤祯没动,周围的人也没敢妄动。只慢慢地缩紧包围圈。我攥着匕首,手心直出汗。吴喜喝道:“还不动手?”士兵相互看了看,提着兵刃刚想往前冲,但听一声怒喝道:“住手!”——

  但见无数人马从墙头,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这些人没有旗帜,没有号甲,却个个彪悍精壮,隐隐地杀气弥漫开来,压得禁卫们抬不起头来。墙上的人马张弓拉箭,地上人马举枪握刀,更有人手持火器。战场形势霎时扭转过来。吴喜怒喝道:“圣驾在此!什么人给你们的胆子?不怕诛灭九族吗?”常明站在墙头,向胤祯行礼道:“奴才来晚了!爷受惊了!”我长出一口气。胤祯没有半分表情,说道:“比约定的早半柱香的时辰。难得!是爷计算有误。”禁卫立刻把雍正护在中央,胤祯的人马不但倍余禁卫,而且是从战场上冲杀出来的,至少每个人都亲手杀过人。这些禁卫落入他们手中,无异于把肥羊丢进狼群。我得意地怀疑,这些“铁杆庄稼汉”是否能抵挡三回合?

  这时,雍正恨声说道:“好!很好!有胆量!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胤祯冷然说道:“我刚才已说得很清楚,现在我说得再明白些。江山是皇阿玛留给四哥的,我不跟四哥抢。萱儿是皇阿玛指给我的,四哥也不能跟我抢。比才智,比武功,比朝臣的支持,我哪一样都不输给四哥。江山是四哥的,四哥守好祖宗的江山;萱儿是我的,我守护她一生平安幸福。我们各做各的事!”雍正毕竟是政治家,在双方人马力量比对悬殊的时候,逞口舌之利有损威严。所以雍正选择沉默。

  墙上放下绳索,把我和孙泰都拉了上去。胤祯迈步向前,禁卫握着刀慢慢退却。虽然他只是一个人,但是那份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深深地烙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抚远大将军威武出征,而后得胜还朝,这些似乎不太久远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禁卫的神情由戒备,悄然转变为崇敬。吴喜不忿,想出言呵斥,却雍正冷声制止了。吴喜很委屈地退到一边。

  胤祯背对着雍正,从容不迫地列队、整队。敌我对比立刻计算出来,胤祯有一千人马,而雍正仅有三百余人。即使雍正军事能力较胤祯略弱,也能清楚地分析形势。我狂喜,几乎欢叫起来。可形势尚未明朗,稍安勿躁为上。胤祯转过身来,平视雍正,说道:“臣临走前还有一句话敬告皇上。臣牢记一条金科玉律——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都不要投入全部筹码。”雍正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至少有三千人马,这里只有千余人,你还有能力再战。你的话,朕记下来。朕也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大清的疆域之内,朕与你总有再见之日!”胤祯微笑道:“臣不希望,那是天人永隔之时。”胤祯一挥手,一千人马压天接地一般地依序撤退了。常明带着墙头一干弓箭手断后。孙泰则和几个侍卫,护着我下了垣墙,先向西奔去。

  我们跑了大约一里地,就见几个侍卫拉着马苦候了。一见我们过来,立刻递上线绳,护持着我,继续向西奔下去。景陵周边地势险峻,不一时就进入林中。兵法有云:“逢林莫入”。在黑夜之中,即使雍正集结足够人马,也未必能实现围剿,何况他需要师出有名!在皇父的灵前兄弟阋墙的历史骂名,雍正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胤祯把每一步都考虑到了!

  我们等了很久,胤祯才过来,身边只剩下百十人。我再往后看,不见人影。难道都牺牲了?胤祯拉着我的手,边走边说:“来之前爷预先安排了,常明带着人断后,顺带除掉四哥的探子,其他人都遣散了。”与雍正对决,现在人手还少,他倒把人预先遣散了!我无话可说。胤祯轻笑道:“凭爷的本钱,跟皇上正面对决远不够。这些人是罗卜藏丹津借给爷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带着他们真打起来,爷担不起这个骂名。”跟雍正的想法一样!唉!康熙的阿哥啊!胤禩是不是也这样想的?我的思绪不觉飘走。

  我们在林中迂回,也不知走了多远,听得前面三声鹧鸪叫,孙泰回了三声。就见常明带着迅速出现,低声禀道:“皇上那边缒的尾巴,奴才都解决了。前面也都扫清了。爷放心。”胤祯点了点头。常明又说道:“东边五里河边,是八爷的人守着。奴才观察船也预备了。”孙泰说道:“爷已经和皇上遭遇了。以皇上的心机,定能猜到爷走哪条路。依奴才之见,不如换条路吧?”

  胤祯断然说道:“按原计划行事。”孙泰直截说道:“爷心疼福晋跑了大半夜,想冒点险,可奴才认为这个险不值得冒。”胤祯说道:“这是军前!”军令如山。孙泰不吭声。胤祯拍着孙泰的肩,说道:“皇上再快,也调不齐悄无声息地消灭我们的人马。我们的辎重都在那里,又有八哥照应,为了走得更顺当,冒点险值得。我不会只顾萱儿,而拿众位兄弟的性命赌博!”被一位皇阿哥称为兄弟,孙泰的眼睛泛起泪光,就要跪下。胤祯掺扶,说道:“大敌当前,不讲那些虚礼。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我们直奔至河边,但见一簇人马举着火把久候了。胤祯止住队伍,做了个手势,就有常明带人悄悄前进。不一时,先头部队常明返回来,低声禀道:“奴才又确认过,是八爷的人。”胤祯挥手,孙泰学了三声鹧鸪叫,两长一短。对面回了两短一长。胤祯长出一口气,留下常明人等,只带我和孙泰还有二三十人下去。但见一人飘然出舱,笑道:“十四弟竟把我也骗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凤凰叫(上)

  胤祯抱拳道:“八哥!”胤禩含笑道:“舱内少叙片刻。” 胤祯毫无顾忌地牵起我的手,胤禩目光落在我们十指交叉相握,露出一丝苦笑,率先进入船内。我坐在西边的位置上,他们兄弟二人对坐,却彼此无言,个中气氛有些尴尬。

  我托着腮,装作好奇,四处打量。胤禩预备的这条船相当招摇。上下两层的楼船,推窗一览山光水色。桐木楼梯直通往上层,雕花隔扇,掩住后舱的通道。记得曾经看过清代官船的模型,那里应该通向底舱。这船仅桨手就需要三十人。加上辎重人员,我有些咂舌!八阿哥!廉亲王!出手与气魄相得益彰!

  胤禩白衣如雪,不染丝毫尘埃。即使他人到中年,潇洒如初。他慢慢地提起酒壶,为胤祯斟满,说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胤祯一饮而尽,说道:“八哥,真得不走吗?”胤禩笑道:“走?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哪里能容下我胤禩呢?” 胤祯露出一丝不忍,说道:“我不信。天下之大,总有八哥容身之处!就算没有,我们兄弟携手,也能开出一片天地。”胤禩浅笑道:“十四的豪情总让我佩服不已!但是,让我每天都看到萱儿,总不是回事儿吧?”胤祯低下头,又抬起头来,说道:“九哥都走了,八哥还坚守吗?大局已定,再做挣扎徒劳无益。更何况,八哥比我们更清楚,所有的传说不过是无稽之谈!”

  胤禩苦笑道:“你总把人逼到无路可退。围城缺一……”话到一半,叹息着摇了摇头,“康熙末年的积弊,到今日几至积重难返。皇上一人之力,能否扭转乾坤,尚在两可之间。我留下来辅佐皇上,守住大清江山,守住祖宗万代基业。”我本不想说话,但听了胤禩的话又实在忍不过,便低垂眼帘,小声说道:“地球离了谁都转。如果你不在朝上,兴许雍正皇帝过得更顺心,玩得更出色。”胤祯不及出声,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做了“杀”的手势,唬得我忙低下头。

  胤禩依然笑着问道:“地球离了谁都转?有意思。此话怎讲?”我偷眼观察胤祯的脸色。胤祯装作没好气地说道:“八哥问你就答。看爷做什么?”他嘴角边掩饰不住的一丝得意。不就是我在他八哥面前扮演了一次受气的小媳妇吗?用得着得意成这样?心理阴暗,自我膨胀。帐以后再跟你慢慢算!但我怎么解释呢?

  我想了想,说道:“我无意说你自视过高,但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你走了,自然有新一辈的英雄出世。不说天下明珠投暗,就是你们兄弟中,能者无数。十三阿哥、十七阿哥是他左右手,十六阿哥为他所宠信,二十四阿哥为他百般怜爱。他们哪一位才能又差得很远?你是夺嫡的领军人物,但他赢得了圣心。他胜了,你败了,他容得下你吗?你空有一腔报国热情,却又有何人来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再孤高的英雄也有落寞的一天!不是归于尘土,就是老骥伏枥。江水漫游,洗尽历史沧桑,是也罢,非也休,成如何,敗又何?梦云一场转眼空,不弱纵情山水,山间之明月与江上之清风,为造物者之无尽藏也,看遍世事沧桑,静观风云流转,岿然不动,方尽显智者风范。”

  胤禩说道:“受教了。”我说了这半日,他只答以受教二字做答。可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我却硬不起来。毕竟我不是真正的佟紫萱。过了这么多年,我依旧是个偷窃者。胤祯看出我的窘迫处境,便说道:“萱儿的担心不无道理。八哥一心报国,无可厚非,但时机不利,徒增烦恼。不如与我们一同寄情山水,待适当的时机再为国出力。若是八哥忧心八嫂和弘旺,我有把握将其平安带离。九哥远在西北,家眷两地,我已经安排妥当,何况今时今日有兵有将。”胤禩怔了一下,说道:“你说老九……”胤祯点头道:“是的。九哥一到西宁,我就派人暗中联络接洽。九哥早已心灰意懒,在西宁那样折腾,只为咽不下这口气。可是我都不在意了,九哥又怎么死抱着呢?所以孙泰禀告实情后,九哥立刻答应下来。九哥说了,只等八哥你一句话。只要八哥放得下,他就放得下。不要这皇阿哥的身份,只云游物外,纵情山水。九哥的孩子们都大了,府里那些女人愿意留的就留下,不愿留的多发盘缠趁年轻都打发了。至于九哥怎么走,我都安排好了。我把九哥身边那些钉子都控制起来,如果下月初八哥的书信不到,九哥就诈死,由我的人马护送至江南。”胤禩轻轻拍胤祯的肩膀,说道:“干得好!如此我再无后顾之忧。”

  胤祯越发急起来,静默片刻,说道:“八哥怎的如此执迷不悟。索性把话说破了吧!八哥是想以一己之力扛起全部罪责?那是不可能的!四哥的小气与寡恩,八哥该比我深知。小人得志尚且飞扬跋扈,何况四哥成就帝业呢?当年皇阿玛曾批四哥喜怒不定,如今四哥贵为九五之尊,手握生杀大权,如何能放过八哥?八哥走了,尚且能留下一条性命,或许可以保住八哥人马的性命。八哥不走,不但这些追随你我的大臣倾巢之下,无有完卵,再搭上八哥的性命,我于心何安?又怎么能放心得下来?”

  胤禩展颜道:“原来十四弟明白我的心意!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胤祯忍着焦躁说道:“八哥何时转性,充当女娲娘娘了?”胤禩看眷我,说道:“这倒像萱儿的口气。”胤祯笑了,说道:“是她的话。若是萱儿劝说,只怕说得更难听。萱儿会气势汹汹地说,你就是有普罗米修斯的精神,也没有那么些肝给鹰叨。”胤禩轻轻叹息一声,说道:“等你们安顿下来,别忘了捎信告诉我这个故事的原委。”胤祯苦口婆心说了这半日,他就这么答?我急着说道:“等着雍正皇帝革你的爵、抄你的家、把你关进宗人府,我们再想救你就晚了!就算你不介意这些,那我问你,如果雍正把你从玉牒除名,给你改名字,否认你是爱新觉罗子孙、你是圣祖仁皇帝的阿哥,你又该如何?”

  胤禩看着我,轻声说道:“看着所有人因我而流放、甚至于失去性命。我做不到置身事外!我愿和所有人一起承担。”他的样子让我想起楚霸王项羽自刎于乌江。项羽可以再回江东,东山再起未可知。而今时虽有边患却不改太平之世,胤禩如何再起?英雄不愿沉沦,即使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也一往无前,绝不徘徊。也许这就是英雄情操吧?非我辈小女人所能领会的。胤祯低下头。胤禩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我留下来,也可以照料弘春、弘明,但不知能管多久!”胤祯感激地点点头,也长叹一声。

  胤禩轻缓地提起酒壶,又为自己和胤祯斟满,说道:“有件事本不想告诉你,但干系到你们的安危,不得避忌‘疏不间亲’了。前日,完颜氏扶病来向婉凤打听我这几日的行程。婉凤不知底里,一一告知。昨日完颜氏又来了,不厌其烦的逐一确认,尤其她竟向婉凤询问,阿古晚上在哪里值守。你前日才告知我真相,完颜氏却在这个时候打探阿古的……”胤禩看胤祯情绪不好,便不再往下说了。

  胤祯蹙眉说道:“我猜得到。不知八哥如何

  shubao2

  最新网址:www.shixune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