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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海飞尘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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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秋的心蓦然漏跳了一拍。

  面前的他,眼窝深陷,容色憔悴,干枯的唇瓣透着缺乏生气的苍白。昔日英武潇洒的铁骨男儿,如今却变得这般羸弱不堪,自此刻起,在世上能够停留的时间已不过短短一月……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要他承受这原本与他毫无干系的不幸与磨难?

  “宫主,你……怎么了?”她的沉默不答和异常的神色让白天武更加不安。

  “哦,没什么!”陡然惊醒的清秋不着痕迹地隐藏起了心底的酸楚。扁盛才已用银针将他身上的毒质暂时封入丹田,在这一个月里,至少前二十几天,他不会感觉到任何毒发的痛苦,而她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让他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尽可能地享受幸福和快乐。

  “我刚刚是在想,我们的白大护法见多识广,智慧过人,怎会连这是什么回事都看不出来?”略带调侃的笑意爬上嘴角,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然后俯到他耳边柔声道,“你还满意吗?明天晚上,这里……就会是我们的新房!”

  “新房?”白天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在说什么?是谁……要和谁成亲?”

  “傻瓜,当然是我和你啊!”轻握住他因过度惊讶而颤抖的手,清秋继续以认真但不失轻松的口吻说道,“扁堂主可真神,他说你今天会醒,你果真就醒了……我本来还以为,新婚之夜你多半还是只顾自己不停地睡,任凭我变成这世上最可怜,也最丢人现眼的新娘呢!”

  白天武彻底懵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她说……她跟他成亲?她真是这样说的吗?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如果换作以前,得到这梦寐以求却从不敢奢望的承诺,他怕是要惊喜地再度昏死过去,但此时此刻,他的头脑竟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沉默许久,他才微敛剑眉涩然开口:“为什么?为什么做出这么突然的决定?”缓缓望进眼前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隐隐的疑惑和不悦,“难道……就因为我救了你?你是想……用自己的人……来报答我吗?你说话啊,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捂着胸口剧烈喘息起来,说话声也变得断断续续。清秋顿时变了脸色,忙轻拍着他的脊背劝道:“你瞧你,这都想哪儿去了?消消气,听我解释好不好?”

  话虽如此,可她知道白天武并不是好糊弄的人,正担心着自己能不能说服他,却听门口响起了海棠的声音:“宫主,陶公子来了,说是奉逍遥前辈之命,代表无极门来送你的……你的嫁妆。”

  说到最后一句,海棠似乎显得有些羞涩,清秋也禁不住两腮飞红。定了定神,她暗自庆幸地吁了口气,随即转向白天武微笑道:“我去接待一下陶师弟,回头再跟你说,好吗?”

  那温婉的语气既不是平素议事时的公事公办,也不是以往闲暇时以朋友身份相处的随意淡然,倒像是……一个柔顺的小妻子在与她所敬重的夫君商量着什么。

  白天武心乱如麻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却怎么也抓不住脑海中那隐约飘动的模糊念头。“……嗯。”无从抗拒的虚弱感让他没有精神再想下去,只能点了点头。

  “那你好好歇着,不许胡思乱想。”又是温柔一笑,清秋轻手轻脚地扶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又放下了纱帐。当那层鲜红的薄纱堪堪使她逃离那依旧含着几许疑问的目光时,她唇边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莫可奈何的心痛与苦涩……

  * * * * *

  “陶师弟,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越过花厅中琳琅满目的奁箱彩物,清秋径直走向默坐于旁的陶晟,在他面前几步处顿住了身形。

  缓缓抬头,又缓缓站起,陶晟怔了许久,才讷讷开口道:“冷师姐,你怎么知道……”

  “送这些东西,并不是非你不可……”清秋垂眸苦笑,“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桩亲事,若是别人可以来,你就不会来。”

  陶晟面上一红,忐忑地绞紧了双手:“我……我没有敌视任何人的意思!白大哥是好人,你也没有错,我只是……替大师兄难受……”

  “我明白!”低低一叹,清秋敛去戚容,拉着陶晟坐下,“好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不提那些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陶晟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片刻后才道:“我……见过大师兄了。”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清秋娇躯剧震,沉寂无澜的眸中蓦地掠过一星异彩,却又在瞬息间被强行压制下去。

  “他在哪里?他还……好吗?”

  她竭力平静地说出这几句话,但语声的颤抖和死死扣在座椅扶手上的指节泛出的青白却无从掩饰地泄露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在哪里,我不能说,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至于……他好不好,你猜也能猜得到……”

  陶晟低下头,双手再度无意识地绞起:“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他已经……答应师祖接下掌门之位了,不过只是暂代……他说,要等你成完亲之后再回来,也许……是怕扰乱你的心境,也怕自己情绪失控吧。”

  瞥了眼清秋微震的神情,他抿抿唇,又吃力地说了下去:“你知道,他从来不是热衷权势之人,经历他父亲之事以后,更是无心于江湖纷争,这次,他之所以答应,全都是……为了你……”

  “因为我没能满足师祖的心愿,心中定然惭愧异常,所以,他替我去做,好让我再无后顾之忧?”清秋哽然打断他的话,勉强扯开了一抹酸楚的笑。

  春暮香残(二)

  陶晟一愕,神色几度变易,最终逸出唇边的是一声似有又些惶惑又似有些欣慰的叹息:“冷师姐,你……就要嫁人了,或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我实在忍不住……还好,你明白大师兄的心意,他独自忍受那么多苦楚,也总算是……不枉了。”

  清秋没再接话,只是无力地合上了眼眸。心窝深处,那仿佛生生被撕裂骨血的剧痛慢慢扩散,直至麻木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 * * * *

  出云谷外的一处山壁前,蔺宇涵默然而立,烟云笼罩的黑眸带着梦幻般的痴迷凝锁在那让他永生眷恋,却是已远隔蓬山几万重的地方。

  陶晟并不知道他来,他是悄悄跟来的。明知此刻不该也不能见她,明知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车车妆奁被运送进去,带给他的只会是腐心蚀骨的痛,可他还是自讨苦吃地站在了这里。

  颤抖地攥紧手中的佩剑——那把依旧没有抹去“斩情”二字的剑,他忽然笑了,笑得凄厉,笑得苦涩。曾有千万次机会做的事,却终究没有做成,如今却已是无须再做。什么叫做“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或许他的命运就是这两句俗语的最好写照吧。

  他忽然掩口轻咳起来,起初只是缓慢稀落的几声,可渐渐地却越咳越猛,那撕扯着胸腔的疼痛和随之而起的昏眩感让他身不由己地倚在山壁上,虚弱地弯下腰去。

  “蔺公子?”

  身后,一声惊讶而疼惜的低唤蓦然响起。他怔了怔,带着一丝茫然撑起身子回头望去,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眼波朦胧的小翠。

  “小翠姑娘……”努力稳住气息,他勉强笑了笑,轻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替宫主去采办些东西,刚刚回来……”抚了抚手中的篮子,小翠的心悄然起了一阵痉挛。

  他们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他却已憔悴消瘦得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那绺许是因无心打理而滑出束带垂落额边的乱发使平素总显得沉稳干练的他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孱弱,只是,今时今日,又有谁来怜他爱他,关注他的存在和感受?

  “哦,是这样……”也不知是否察觉到小翠的复杂心情,蔺宇涵只是淡淡颔首,话音未落,便又带出了几声压抑的低咳。

  “你怎么了?身子不好吗?”小翠心焦地拧眉,上前伸手欲扶,“我陪你去找扁堂主……”

  “不!”蔺宇涵立即慌张地退身闪开,“别去,我不想……让秋妹知道我来!”

  “可你……”

  “不碍事,不碍事的!”他仍旧咳着,却是一味摇头,“就是因为前阵子……中的那点毒,吃了药,会有些反应,过会儿就好了。”

  小翠神情一顿,樱唇缓缓抿紧。

  她当然知道,那是他替白天武吸出毒血时所中的毒,虽说不会致命,但服药治疗也需要一段时间。那毒力强性烈,在没有对症解药的情况下,服用一般药物排毒会有相当大的反应,一开始因为有扁盛才适时地帮他调理,所以情况还好,但他后来一声不响地失踪了,孤身在外无人照料,再加上情感的折磨,内心的煎熬,会是如此状况自然难免了。

  “你这是……何苦?”看着他隐忍痛苦勉力支撑的样子,小翠终于控制不住满腔郁结之气,顿足嚷道,“我看得出来,其实宫主真正喜欢的人还是你,她只是觉得对不起白护法……如果白护法知道她的真实心意,也绝对不会愿意她为了报恩断送自己一生幸福的!”

  说着,她再次伸手,实实拽住了他:“走,我们去找宫主,他们的婚礼要明晚才办,你现在去留住她还来得及!”

  “不,不可以!”虽然身体不适,但蔺宇涵还是轻易挣脱了小翠的拉扯,见她微恼地红着脸瞪住自己,他的唇边缓缓漾开了一抹苦笑,“你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我真的不能去!”

  暗哑一叹,他把目光移向苍穹深处,出神地呢喃道:“她心里一直有我,我都知道!但若因此负了恩义,她势必悔疚终身,这样和我在一起,难道便会快活了吗?欠人良心情义之债,那是什么滋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与其如此,不如……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这一生可以活得坦荡,仰俯无愧!”

  他眼中那含着几分忧伤,几分了然的无限深情让小翠心弦悸动,柔肠百转。虽知这份令人心碎的温柔并不属于她,但她还是忍不住眼眶灼热,仿佛那隐隐的疼痛和辛酸也同时在她的胸臆间扩散开来。

  樱唇微颤,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由远及近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蔺宇涵眉心一紧,急声道:“我得走了,拜托,请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曾在此处见我之事。”

  见他转过身便欲离去,小翠忙喊道:“等等,能告诉我,你如今在何处落脚吗?”见他背影一僵,她赶紧解释道,“我不会告诉宫主的,我只是……自己想去找你,可以吗?”

  蔺宇涵呼吸一窒,动容地顿住了脚步。瞬间的犹豫后,他抑下心头的一丝不忍,背对着那两道热切的目光以疏离的语气肃然道:“小翠姑娘若想以朋友的身份前来,可以去问陶师弟。若为其他,就大可不必了,蔺某顽石一块,难以点化,不值得姑娘浪费时间!”

  说罢,他不再迟疑,迈开大步疾行而去。一阵死一般的沉寂后,身后隐约传来了小翠委屈受创的哭泣声,他眸色微黯,但终究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决然的身影如风而逝,顷刻间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 * * * *

  抱膝坐于地上,小翠埋首臂间失声痛哭,破碎的泪水如决堤般狂涌而出。

  曾听别人说过多少声“不可能”,自己嘴上倔强回应,内心却虚弱不已,但至少还着存着那么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如今,心仪之人那一声斩钉截铁的拒绝,终于彻底摧毁了她可笑的幻想。

  他宁愿守着那份已无处安放的情意孤独终老,也不肯退而求其次接受她的爱慕吗?说到底,她终究是那样的卑微而一无是处,不值得他分出万分之一的心神回首一顾。酸楚地想着,她心底纠结的寒意慢慢扩大,那沁入骨髓的冷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无论我怎样对你好,你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你心里早已有了人,而那个人,就是我师兄……”

  身后忽然飘来透着疲惫与自嘲的黯然低语,小翠吃了一惊,跳起来抹着眼泪慌乱回头,却见陶晟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神色迷离地瞧着她。

  反应不过来地愣怔了片刻,她蓦地清醒,无地自容的羞恼顿时排山倒海而来。

  “你敢偷听我们说话?你这个猪头,你这个死人,你这个混蛋!”“凶相毕露”地冲上去,她照着他就是一通手捶脚踹。陶晟没有动,只那么默默地看着她,雾气氤氲的眸中有着哀伤,有着无奈,也有着怜惜和纵容。

  也许是如此“欺负”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使她感到羞愧,又或者是……那无限伤心却仍蕴着情意的目光击垮了她心底的愤怒,小翠的动作一点点变轻,变慢,最后颓然敛手,停下来叉着腰,喘着气瞪他。

  “够了吗?”没理会身上被揪乱踢脏的衣衫,陶晟清冷地扯了扯唇,淡淡道,“看来,当你的出气筒,好像是我对你来说唯一的一点价值了吧?”

  小翠自知理亏,但仍是嘴硬地强词夺理道:“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每次都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识时务地凑过来?怕的话以后就离我远点……”

  话音未落,那原本隔着一段距离的人影骤然贴近,右手扬起朝她脸上招呼了过来。她吓得一颤,本能地偏了偏头,只是似已躲得迟了些。

  然而,疼痛并未如预想中那样降临,拂上她面颊的是柔软的衣袖,腮边的残泪瞬间消失在那略显笨拙却极尽温柔的拂拭之下。她窘然地眨眨眼,困惑地看着他,却觉他的气息暖暖袭来,占满视线的是他纯如清泉的目光。

  春暮香残(三)

  “我从头到脚都比不上师兄,这我承认,但有一点,我自信比他强,那就是……对你的在乎!我永远不会远离你,直到有一天彻底征服你的心,或者干脆让你讨厌到底,一脚踹烂我的脑袋,叫我没办法再想你!”

  脸红脖子粗地抛出有生以来最嚣张的言辞,陶晟带着狂乱的心跳飞奔而去,却是没有勇气再去了解自己的“挑衅”究竟炮制出了什么成果。身后,小翠呆若木鸡地望着他急速远去的背影,横眉怒目的表情渐渐裂出一丝缝隙,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幽幽叹息……

  * * * * *

  午间,野花的清香随着微风丝丝缕缕地飘入窗口,和煦的阳光柔暖地洒了满屋,一切都是那么舒适宜人,然而,靠坐在床头的白天武脸上却是一片阴云密布。

  “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我的心意,你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可是你逃了三年,躲了三年,我不相信,你会在一夜之间突然爱上我!”

  昨日,面对送走师弟后回到房间的清秋,他依旧固执地追问着这过于突然的亲事的来由。她沉默不语地注视他,盈盈的眉眼间凝着难解的愁绪,眼波却又是格外地温柔。

  “宫主?”

  看着她深邃的眼,他无端心悸地缩了缩身子,遂见她嫣然而笑,抬手轻抚上他的脸,温热的指腹在他的面颊和唇瓣上柔柔滑过。

  “叫我清秋!谁说不可能了?我就是突然爱上了你,在我以为自己将要失去你的那一刻……所以我再也不会放手,如果你不信,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证明!”

  “你……”

  话音未落,一弯骤然袭向他的馨软与甜美便温柔地吞噬了他未及出口的疑问,那怜惜而执着的缠绵让他天旋地转,瞬间沉沦在心魂震颤的旖旎幻境中……

  终于实现了曾经锥心泣血渴求的梦想,他的确是有过刹那的狂喜,但过后,包围他的却是越来越多的迷惘——除了那不知来由的顽固疑惑之外,还有着种深深的错位感,偷得片刻欢愉,却恍惚觉得反而因此失去了什么,似乎,这并非是他内心深处真正认同和接受的命途。

  “白护法,午饭做好了,我给你端进来好吗?”

  门外响起了小翠的声音,将他浮游太虚的神思蓦然唤回。匆匆收拾起凌乱的心情,他扬声应道:“进来吧。”

  虽然心底仍残留着些许凄伤,但进门后的小翠却是一派欢悦之色。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这个曾经大大咧咧的姑娘终于学会了照顾别人的感受,不把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

  “宫主亲手给你熬了锅鸡粥,香着呢,一路上我都闻得直流口水!”把托盘中的砂锅、碗碟放到桌上,她掀开锅盖冲白天武嫣然一笑准备盛粥,“白护法,你先用着,宫主正在帮你煎药,一会儿就……”

  “等等!”严肃低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她的话,“小翠,你觉得,我平日待你们如何?”

  “嗯?”小翠怔了怔,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解地望向白天武毫无喜色的脸,“好,很好啊!怎么啦?”

  “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愿如实回答?”

  “啊?”小翠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压顶而来,可是,她又不能说不愿意,只得提心吊胆地点了点头道,“当……当然,白护法请问!”

  “你告诉我,宫主到底为什么要跟我成亲?”白天武缓缓眯起眼眸,目光忽转犀利,“不要重复我已经听过的那些陈腔滥调,我要听的是实话!”

  神情一僵,小翠不由得暗暗叫起苦来,她分明是最不会撒谎的人,为什么偏偏老是要她面对这样的情形呢?舔了添嘴唇,她硬着头皮干笑道:“白护法,你可真会开玩笑!这种卿卿我我,情情爱爱的事情,我一个局外人怎么可能知道?你要问,也得去问宫主才是啊!”

  “你们见我如今病卧榻上,就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连句实话也没人肯对我说!做人做到这般窝囊的地步,我还活着干什么?”白天武挑眉一哂,冷不防地从枕下抽出佩剑就朝自己颈中刎去。

  “不要啊!”小翠花容失色地扑来试图阻止,白天武虽是有伤在身,但武学造诣可是远在她之上,一伸手便出其不意地封了她的|岤道。

  “给你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冷睨着弓身僵立的小翠,白天武握剑的手紧了紧,锋刃微微下压,“如果你再推三阻四,待会儿宫主进来,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那耀眼的寒光彻底击垮了小翠本已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好好好,我说,我说总行了吧?”哭丧着脸,她无可奈何地举起了白旗,开始了生平第一次做“叛徒”的可耻经历……

  * * * * *

  “听说,你的嫁衣是请京城明月楼的师傅做的,手艺很不错?”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正端着一勺汤药欲送到白天武嘴边的清秋好一阵发愣,许久才道:“是啊,都是钟嫂子替我张罗的。这几天,辛苦她了。”

  “那……”不忍她的手一直这么举着,白天武迅速喝下药汁,随后才道,“一会儿,你穿给我看看,好不好?”

  “就这会儿?”清秋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哪有人还没到新婚之夜就穿嫁衣的?你也太心急了吧,不过几个时辰都等不了?”

  “可我就是想现在看!”白天武固执地盯着她。

  “呃……那好吧!”清秋无奈地一笑点头。现在,但凡是他喜欢的事情,不管有多不合理甚至是荒谬,她都会尽力为他去做,只要他高兴就好。

  服侍他喝完药后,清秋果然依言换上了嫁衣。明显区别与寻常的嫁衣,这袭薄如蝉翼、轻若云烟,垂坠感极好的冰蚕丝裙凸现出了设计者独具的匠心:

  它的颜色是由浅至深呈水波状自然过渡的桃红色系,衣上的饰物全以同色丝绢制成,包括领口处镶亮银片的一朵缀花、袖口处两根可打成蝴蝶结的丝绦、裙摆处的三道斜置罗纹花边以及裙底的一圈流苏。与之相配的头饰也不是普通的凤冠,而是一方穿有面纱、缀着银链,可佩于额前的白玉镂空蝴蝶。

  整套华贵之中透着清雅别致的衣饰衬得清秋的柳腰螓首、冰肌玉骨越发的玲珑剔透,看着款款行来,美得全然不似凡尘中人的她,白天武情不自禁地恍惚了一瞬。

  “果然不愧是明月楼的大国手,懂得因人而宜,如果给她穿上描龙绣凤的大红袍,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由衷赞叹着,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清晰浮现起了一个酷爱穿红的身影,她的美是与清秋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如果说清秋美得似水,那她便似火——火一般的艳红,却艳而不俗,仿佛那生来就该是属于她的颜色。

  只可惜……当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却从来不曾注意过她的美。心弦隐隐一颤,他的眼睛悄然湿润了。

  “白大哥,白大哥,你怎么了?”

  一声略带惶恐的呼唤让他蓦然回神,眼前的清秋撩开了面纱,凝起星眸担忧地瞧着他。

  “哦,没什么!”掩饰地笑了笑,他抬手指向对面墙角处的橱柜,“清秋,左面第四格的抽屉里有个紫檀木盒,帮我拿出来!”

  见他不再像往日那样拘泥于身份,而是如此自然地唤着她的名字,要她做这做那,一副俨然已把她当作妻子看待的样子,清秋樱唇微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她没有容许自己再多想下去,只是微笑着道了声“好”。

  没怎么费力,她便找到了他所说的东西。“是这个盒子吗?”她举起木盒回身扬了扬。

  “对!”他点了点头,唇边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你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哦!”清秋依言掀开盒盖,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用银丝编织成的细巧手镯,镯身外侧还缀有两个形如珍珠的铃铛。

  她拈起镯子细细观看,铃铛随之微微摇曳,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当”声,与此同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两个铃心中竟各自绽出五片银叶来,珍珠霎时间变成了花朵。片刻后,当铃铛逐渐静止下来之后,银叶又缓缓收入铃心,恢复了原来的形状。

  见清秋看得目瞪口呆,白天武笑着解释道:“这叫蕴梦镯!我爹生前是镇上有名的银匠,这个镯子,是他亲手打来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

  “蕴梦镯……”清秋爱抚着这个物如其名,美妙得如同梦幻一般的银镯,好奇地问道,“很美的名字,有什么来历吗?”

  “我娘出身名门望族,外公不同意她与一个银匠来往,她和我爹的相恋,很艰难……”

  “爹把全部的深情和决心都寄托在这个镯子里,既用来鼓励娘,也用以自勉。他说,即使他们不能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但只要彼此有情,心中梦想的种子不死,总有一天,它们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后来,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虽然他们被愤怒的外公逐出小镇,不得不过着浪迹天涯的生活,最后因劳累和疾病,在我十岁那年双双辞世,但他们是笑着走的,手牵着手离开的那一刻,他们说……他们又听到了……梦的声音……”

  细诉着往事,白天武的神情间有几分甜蜜,也有几分伤感。稍稍一顿后,他继续说道: “十岁以前,听爹说起蕴梦镯的故事,我只是似懂非懂,其中深意也是等长大以后才慢慢想明白的。虽然每次想起来,都会有一点点的心痛,但是……更多的是羡慕,一辈子,能有这样一段情,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这是自他们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起自己的身世,清秋痴痴地望着他,忽然间心痛得难以自已。

  他的父母,一生虽然短暂,但真正相爱过了,的确是了无遗憾。可他呢?这三年来,他始终无怨无悔地陪伴在她身边,甚至用全部的生命守护着她,然而,无论他如何付出,却始终无法走进她的心里,难怪他会如此感慨地说出“羡慕”二字……如今,就算她可以把自己的人给他,但欠他的一世深情,她还是还不了,永远都还不了!

  霎时间,她的眼前一片氤氲,抑制不住的泪水决堤而下。

  “真是的!瞧我好端端的怎么把你给招哭了?”白天武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温柔地抬手拭去了她腮边的泪水,“对不起,是我不该在我们的大喜之日提这些伤心事……来!”他执起她的柔荑,把蕴梦镯轻轻套在了她的腕上,“这个,送给你!”

  “送给我?这……”

  “不许说不要!难道……我想送自己的未婚妻一件礼物都不行吗?”他佯怒地挑眉,见清秋垂下头去不再吭声,这才满意地缓和了表情。

  怜惜地凝起黑眸,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无比:“你知道吗?我爹曾经说过,它是件很有灵性的祥瑞之物,有了它的护佑,相爱之人即使天各一方,也能早日团聚,重续鸳梦!”

  望进面前那星子般明亮,旭阳般温暖,却又大海般深不可测的含情双瞳,清秋只觉心弦荡漾,恍惚着说不出话来,而他只是幽幽一叹,瞬时收回目光,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黄昏了!”他漫不经心似的低喃着,“夕阳下的桃林,一定很美……清秋,陪我去那儿走走,好吗?”

  “你要出去?”清秋蓦地惊醒,秀眉一蹙急道,“那怎么行?你的身体……”

  “我的冷大宫主,你难道忘了曾经答应过要陪我到桃林里练剑?请问到目前为止,你做到了吗?”抛给她一句半真半假的诘责,他的神情执拗得像个任性的孩子,“现在我没办法练剑,只好退而求其次,你该不会连这一半的诺言都不肯兑现吧?”

  清秋愧疚地一窒,想了想,只得点头道:“好吧,那就依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要慢慢地走,时间也不能太久。”

  见他并无异议地点头,清秋笑了笑正打算去换下身上的嫁衣,却被他一把拽住:“别换,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就这……”质疑声刚出口一半便被扼杀在喉咙里,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翼翼地扶他下了床,又细心地替他披上了一件外衣。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贤惠的妻子……不过,千万别只记得温良恭俭让,倒忘了怎么当宫主,小心被人爬到头上去!”起身时,牵动伤口的疼痛让白天武微微战栗了一下,可他还是面不改色地笑着,轻松调侃的口吻半点不改。

  微红着脸,清秋搀扶他走出庭院,步入山谷,沿着曲折的小径来到了那片他亲手为她种下的桃林中。

  如今已是暮春时节,桃树长出了郁郁葱葱的绿叶,花朵却变得稀疏了,不复当初繁花似锦的盛况。晚风中,不时地有花瓣飘落下来,在林中舞起了一片缤纷的红影,和着夕阳织就就的淡淡洒金光幕,显得分外旖旎飘渺,却又笼着丝若隐若现的落寞与哀愁。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连……春天都快过去了,这已经是今春的最后几朵残花了吧?”看着枝头仅剩的那些花朵,白天武若有所思地轻叹着。

  听出他言辞间的感伤,清秋心头一跳,忙故作轻松地笑道:“那又何妨?明年,花还是会再开的,也许开得比今年更美。那时候,你的身子定是早已好了,我们就来这里好好练上几天的剑,免得你总惦记我只兑现了一半的诺言!”

  白天武回眸,定定地望住她出神不答,许久,才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字字低喃道:“明年的花再美,终究也已不是它们了,那时,你还会记得这些早已零落成泥的芳魂吗?”

  清秋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却因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凄色莫名地起了一阵心悸。不待她理清思绪,只觉腰间猝然一暖,已是冷不防地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哎,小心你的伤……”

  她讶异地惊呼,话音未落,方自抬起的螓首便被他不由分说地再次按入胸怀:“别管那些。就这样,让我静静地抱你一会儿,好吗?”

  清秋无法再说什么,只能带着一丝惶惑顺从地垂下了羽睫。

  一片静谧中,清风悠然拂过他们身旁,挟着几许夹杂落花的微尘,在翠绿欲滴的桃叶间久久地盘旋、飞舞起来。那透着勃勃生机的绿意与片片落红残香在夕阳的柔光下缓缓交融,契合得仿佛模糊了生与死的界线……

  佳期如梦(一)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相思泪!”

  入夜时分,临皋城南的一间破屋里传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略带酒意的声音。一般来说,酒后失仪的醉话多半是令人反感的,但这透着辛酸苦涩,又带有几分凄恻柔意的语声却似乎并不惹厌,听来反让人隐有揪心之感。

  “哎呀,我的小兄弟,求求你别再念了成不成?瞧着你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就算有龙肝凤脑摆在面前,我也吃不下去啊!”

  微启的门扉间,隐约现出了醉叟趴在桌上摇头叹气的身影,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刚才的发话之人——手捧酒坛,醉眼朦胧地低声呓语着的蔺宇涵。

  他们面前的餐桌上摆着足足十多盘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可没一个盘子里的菜有被动过的迹象,桌脚下倒有一大堆高高摞起的空酒坛。

  “好不容易躲到这儿,你就不能让我……发泄一下?”听到义兄半真半假的抱怨,蔺宇涵抬起头来横了他一眼,“等回了无极门,就再也不能这样了,不能沮丧,不能颓废,不能难受……我要告诉所有人,我什么都看开了。我是谁?威震江湖的……斩情公子!就算今晚我喜欢的女人要嫁给别人又怎么样?无所谓,我,拿得起,放得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垂眸瞥了瞥靠在桌脚边的佩剑,他忽然哑着嗓子仰天大笑起来:“斩情,呵呵,斩情,那万千情丝若当真如此易断,又何须刻意去斩?我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什么见鬼的斩情公子?我根本从到脚就是个缺心眼、死脑筋的白痴、笨蛋、窝囊废!”

  他放声地笑,不停地笑,笑得脸色苍白气息不继,滚烫的泪水和彻骨的寒意在笑声中肆虐泛滥,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强行掐断了他近乎疯狂的凄厉笑声。

  艰难地捱过那阵牵痛胸腔的剧咳,他缓缓放下酒坛,神情复杂地拿起地上的佩剑,“喀嗒”一声旋开了剑柄,一个黄绢布包随之滑落到他的掌心里。他小心翼翼地逐层解开黄绢,一支晶莹剔透、精雕细琢的白玉凤钗赫然现身,看样式,正是他雕人像时曾刻过的那种。

  其实,清秋喜欢的这支钗,他早就买下了,尽管当时他们已经远隔天涯,但他还是坚信,总有一天能亲手把它□那头他辣文的柔黑秀发之中。

  被清秋劫持下山的时候,伤重不支的他曾想在临死前把玉钗交给她,却终因不愿增加她的感情负担而作罢。侥幸活下来以后,他又误以为她已对白天武生情,自是不便提及,好不容易等到误会消除,却又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致于这个看似简单的心愿终究未能实现。

  陪他躲来这里的那天,醉叟第一次知道了这支钗的存在。他曾问过他,为什么不把玉钗送给清秋,就算今生无缘相守,至少也能给她留下一个铭刻往日深情的纪念。他落寞而笑,疲惫地道:“既然注定无缘,又何必再拿往事去困扰她?就让她当我已经忘了吧……”

  怔怔瞧着自己那尝尽世间辛酸坎坷,最终落得孑然一身凄凉收场的小兄弟,向来游戏红尘,不知愁为何物的醉叟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其实,你也不必太绝望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中,他带着几分怜惜,几分不忍迟疑地开口,“只要……不在意世俗的眼光,总有一天,你还是能等到她的……”

  正捻钗出神的蔺宇涵茫然地抬头看他,似乎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下一刻,他眸中精光暴长,蓦地拍案大吼起来,“你胡说什么?难道你要我祈祷她早日成为寡妇,好跟我破镜重圆吗?你以为这样她就会开心?你根本就不懂她,一点都不懂!”

  “行行行,我不懂!是我不好,我胡说八道!”醉叟只得一脸苦笑地举手投降。上天明鉴,难道他就真那么冷血,喜欢看到白天武毒发不治,英年早逝?只不过,这听上有点不太人道的馊主意已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出来的安慰之辞了。

  “算了,老哥哥,什么都别提了!”瞬间的情绪爆发过后,蔺宇涵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把玉钗包好收进怀里,又捧起了刚才搁在桌上的酒坛,“是兄弟的话,今晚就别睡觉,陪我喝到天亮!”

  醉叟神情微震,本想说纵饮伤身,他最近身子不好,更不可如此,但转念一想,此时此刻,若不让他醉,他心里的苦怕是要远比这酒更伤身吧。暗暗一叹,他也一把抓起个酒坛在桌上用力一顿,大声道,“好,今晚,老哥哥我就舍命陪君子,咱们来个……一醉解千愁!”

  “谢了,老哥哥,我们干!”

  一声砰然脆响后,两人各捧酒坛仰首痛饮起来。酒自是难得的好酒,味醇而香浓,只是喝在愁肠百结的人口中,尝到的,也只能是满满的苦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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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天高气爽,皓月当空,飘尘仙宫一改平日的幽雅古朴,以披红挂彩、火树银花的夺目姿态迎接八方来客。诸堂属众们各司其职,不停地穿梭忙碌于前厅后院之间,来参加喜宴的贺客们则聚集在花厅内寒暄笑语,上上下下俱是一派兴高采烈、喜气洋洋之态。

  在清秋封锁消息的严令之下,知道背后真相的只是极少数人,而这些有权与闻内幕的“少数人”自然不会是不知深浅轻重之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哪怕就是装也得装?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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