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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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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さ钠?就是这回子事

  爱撒谎的队长心里十分清楚,一场决斗总会使男人在女人眼中显得特别突出果然,百合花又赞叹又害怕又快乐,兴奋不已,迎面注视着他,不过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但愿您的确痊愈就好了,我的弗比斯!她说道我不认识您那个马埃费狄,不过一定是个坏家伙究竟是如何吵起来的?

  弗比斯的想象力一向只不过平平而已,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从他杜撰的武功中脱身

  啊!我怎么知道?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句话一匹马!美丽的表妹,他大声叫起来,以便换一个话题,教堂广场上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

  他靠近窗前,啊!我的上帝,漂亮的表妹,瞧,广场人很多呀!

  不十分清楚,百合花说,好像有个女巫今天早上在教堂前当众请罪,然后上绞架

  队长真以为爱斯梅拉达的案子结束了,因此,他听了百合花的话并一点也不激动,不过还是提了一两个问题

  这个女巫名字叫什么?

  不太清楚她回答

  你有没有听说她干了些什么?

  这一次,她又耸了耸她那白皙的肩膀

  我不知道

  啊!我主耶稣啊!母亲说,现在有许多巫师,人们把他们活活烧死,我想连个姓名也不知道想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就如同想打听一下天上每片云彩的名字总之,可以静静心了,仁慈的上帝掌握生死簿这时,这位可敬的夫人站起身走向窗口主啊!她说,您说得对,弗比斯看,那边的平民闹哄哄的感谢上帝!连屋顶上都是人您知道吗?弗比斯这情景让我回想起我过去的幸福时光国王查理七世入城时,人也多得很呢我记不得在哪一年了我对您说这些的时候,您觉得这是老生常谈,难道不是吗?而我反倒觉得新鲜得很哦,那时候人要比现在多得多连圣安东门的突堞上都是人国王骑着马,王后坐在他身后的马背上,紧接着是贵妇们全坐在贵族老爷的马后边我记得人们哈哈乐得大笑,因为在五短身材的那位加朗德的阿马尼翁的旁边,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骑士马特弗隆大人,他杀死过成堆的英国人那才是妙不可言法兰西所有侍从贵族都排列成行,打着红得耀眼的小红旗有矛头三角旗,还有战旗,我呀,说都说不清卡朗大人拿三角旗,让德夏托莫朗拿战旗,库西大人也拿战旗,神气活现得无与伦比,仅仅次于波旁公爵咳!想到这一切曾经显赫一时,如今全都荡然无存,这是多么令人悲伤啊!

  那对情侣并没有倾听这可敬的富孀的一席话弗比斯转过身,倚在未婚妻的椅背上这是一个惬意的位置,他放肆的目光可以一直钻到百合花领饰的全部开口处里面,这个领口开得恰到好处,恰好让他看到好多美妙的部位,又让他联想其余许多的部位,所以,弗比斯望着这闪着绸缎般光泽的皮肤感到眼花缭乱,自言自语地说:放着这么个白嫩的女人不爱,还能爱谁呢?两人都默不吱声姑娘时不时朝他抬起快乐温和的眼睛,他们的头发像在春天阳光照耀下混杂在一起了

  弗比斯,百合花忽然低声说道我们三个月后就要结婚了,您要向我发誓,除开我之外,从来没有爱过别的女人

  我向您保证,美丽的天使!弗比斯回答道为了征服百合花,他的目光充满着情欲,语调十分真挚,这时或许连他自己也信以为真了

  在这会儿,善良的母亲,看见这对未婚男女如此情投意合,不由喜滋滋的,遂出去料理一些家务琐事去了弗比斯见她走了,房里别无他人,色胆包天的队长顿时放大胆子,头脑中产生了种种荒唐的念头百合花爱着他,他是她的未婚夫,此时,她和他单独在一起,他以前对她的兴趣又苏醒了,这种兴趣并不在其新鲜劲儿,而是在于欲火中烧;总之,在麦子未熟时提前吃一点儿算不得弥天大罪;我不知道他的脑瓜里是否想过这些念头,不过有一点确之无疑的,就是百合花完全被他的眼神惊呆了她朝周围望了望,发现母亲不见了

  我的上帝!她红着脸,惊慌不安,热死我了!

  可不,我想快到中午了弗比斯回答道,太阳晒人,放下窗帘就会好的

  别,别放,可怜的姑娘大声说,相反,我需要一点空气

  如同一只母鹿感到猎犬群的气息,她站起身,跑向窗口,打开窗户,一下子冲上了阳台

  弗比斯气又恼,跟她跑过去

  大家知道,阳台正对着圣母院前的广场此时广场上呈现一派奇特阴惨的景象,猛然使胆怯的百合花的恐惧改变了原来面目

  一大群人把附近各条街道都挤满了,连广场本身也挤被得水泄不通假如不是二百二十名手执长枪的捕快和火枪手组成厚厚的人墙加固,前庭周围的齐肘矮墙是阻挡不了人流的幸好枪戟林立,前庭才是空荡荡的进口处被佩戴主教纹章的持戟步兵把守,主教堂的各道大门被关得紧紧的,这同广场四周数不清的窗户形成对照,连山墙上的窗子也敞开着,那些窗口露出成千上万个人头,几乎如一个炮库里重叠成堆的炮弹

  乱哄哄的那群人的脸上是灰蒙蒙的,肮脏而灰暗,人们等待观看的,明显是特别能触发及唤起民众中最邪恶的情感最可憎的莫过于从这堆土黄|色帽子与泥污头发的蠕动人群中发出的声响,人群中笑声多于喊叫声,女人比男人多得多

  时不时有一声颤抖的尖叫刺破这一片喧嚣

  喂!马伊埃巴利弗尔!就在这里绞死她吗?

  笨蛋!只不过身穿内衣在这儿请罪!慈悲的上帝将把拉丁话啐在她脸上!以前一贯都是在这儿,中午你如果想看绞刑的话,就到河滩广场去

  我看完这就去

  喂,说呀,布康勃里?她的确拒绝忏悔师吗?

  好像是吧,贝歇尼

  你看,女异教徒!

  大人,这是惯例,歹徒判决后,司法宫的典吏必须交付他处决,如果是一个俗民,就交给巴黎司法长官,如果是一个教士,就交给主教法庭

  谢谢你,大人

  唉!我的上帝!百合花说,可怜的人啦!

  如此一想,她扫视人群的目光充满了痛苦卫队长一心想的是她,哪顾得上那群衣衫褴褛的观众他动情地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她微笑着转过头,娇口真地乞求道:求求您,放开我,弗比斯!母亲如果回来,她会看见您的手

  此时,圣母院的大钟慢悠悠地敲了十二点,人群中发出一阵欣慰的低语声,而第十二响的颤音刚停,所有人头如风推波涛似的攒动起来大路窗户和房顶上传出一阵巨大的喧哗:她来了!

  百合花用手掩住眼睛不看一样

  亲爱的,弗比斯对她说,您想回屋吗?

  不她回答道她刚才被吓得闭上的眼睛,出于好奇又睁开来

  一辆双轮囚车,由一匹肥壮的诺曼底大马拉着,在身着绣有白色十字的紫红号衣的骑士簇拥下,从牛市圣彼得教堂街进了广场,巡逻队捕快在人群中使劲地挥着鞭子,替他们开路几个司法官和警卫在囚车旁骑马押送,从他们的黑制服和骑马的笨拙姿势上可认得出来雅克夏尔莫吕老爷耀武扬威地走在最前面

  那不祥的囚车上坐着一个姑娘,双臂被反剪着,身边没有神甫她身穿内衣,她的黑发(当时的规距是在绞刑架下才剪掉)散乱地披垂在脖子上及半裸的肩膀上

  透过比乌鸦羽毛还要闪亮的波浪状头发,可以看得见一根灰色粗绳,套在可怜姑娘的漂亮脖子上,扭扭曲曲,打着结,擦着她纤细的锁骨,如同蚯蚓爬在一朵鲜花上在这根绳子下,闪耀着一个饰有绿色玻璃珠的小护身符,这大概允许她保留着,对于那些濒临死亡的人,他们的一些要求是不会遭受到拒绝的观众从窗口上可望到囚车里头,瞥见她赤裸着的双腿她仿佛出于女人最后的本能,尽量把脚藏到身子下她脚边有一只被捆绑着的小山羊女囚用牙齿咬住了没有扣好的内衣,在大难临头时,如同仍因几乎赤身捰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感到痛苦咳!羞耻心可不是为了如此的颤抖而产生的啊!

  耶稣啊!百合花兴奋地对队长说您瞧,好表哥!原来是那个带着山羊的吉普赛坏女人!

  话音刚一落,朝弗比斯转过身他眼睛注视着载重车,脸色煞白

  哪个带山羊的吉普赛女人?他呐呐地说

  怎么!百合花又说,您记不清啦?

  弗比斯打断她的话: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跨了一步想走进屋里但是百合花,不久前曾因这个埃及少女而醋劲大发,此刻一下子清醒了,便用敏锐和狐疑的目光瞅了他一眼这时,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曾听人谈过,有个什么队长与这个女巫案件搅到了一块

  您怎么啦?她对弗比斯说道:听说这个女人您动过心

  弗比斯强装笑脸

  我动心!根本没有这回事儿!啊,哈,就算是吧!

  那么,等着吧她说一不二地吩咐道:我们一起看到结束

  晦气的队长只好待下来他稍微有些安心的是,女犯人的目光始终不离囚车的底板千真万确,那就是爱斯梅拉达就是在遭受这种耻辱和横祸的最后时刻,她仍旧是那么漂亮,那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因面颊瘦削,显得还要大些她苍白的面容纯净高尚,她仍旧像从前的模样,酷似马萨奇奥画的圣母像,又类似拉斐尔画的圣母,只不过虚弱些,单薄些,瘦削些

  何况,她心灵上没有一样不是在抖动,除了羞耻心外,她一概听之任之,因为在惊愕和绝望中她已精神崩溃了囚车每颠簸一次,她的身体就颠簸一次,就如一件僵死或破碎的物件似和她的目光暗淡而狂乱,还可看见她眼里有滴眼泪,却滞留着不动,简直可以说冻住了

  此时,阴森森的骑兵队在一片欢乐的叫喊声中和千奇百怪的姿态中穿过了人群但是,作为忠实的吏官,我们不能不说,看到她那么标致,又那么痛苦不堪,许多人都动了恻隐之心,即使是心肠最硬的人对比也很同情囚车已经进了前庭

  囚车在圣母院正门前停住押解的队伍如遇大敌人群一下子静下来了,在这片充满庄严和焦虑的沉默中,正门的两扇门在铰链发出短笛般的刺耳声中,好象自动打开了因此,人们可以一直望到教堂深处黑黝黝的阴惨惨的,挂着黑纱的主祭坛上几支蜡烛在远处闪烁,似明似暗教堂洞开,在光线眩人眼目的广场中间好像一个偌大的洞口在教堂尽头,半圆形后殿的暗影里,隐隐约约可看见一个巨大的银十字架,展现在从穹顶垂挂到地面的一条黑帷幕上,整个本堂阒无一人,不过在远处唱诗班的神甫座席上,有几个神甫的脑袋隐隐约约在挪动;当大门开启的时候,教堂里传出了一支庄严的歌声,单调,响亮,有如一声声朝囚犯头上射出的忧郁的圣诗碎片

  我决不怕包围我的人们:起来,主啊;救救我吧,上帝!

  救救我吧,上帝!因为众水已经进来,一直淹没了我的灵魂

  我深陷在淤泥中,没有立脚之地

  在合唱之外,同时有另外一种声音,在主祭坛的梯级上哼着那支悲哀的献歌:

  谁听我的话并深信派我来的人,谁就能永生,不是来受审判,并且死而复生

  几位老人隐没在黑暗中,为这个美丽的生灵在远处歌唱,为这个洋溢着青春和活力,被春天的温暖空气抚爱,被灿烂阳光照耀着的生灵歌唱,这就是追思弥撒

  人们肃穆地静听着

  不幸的姑娘魂不守舍,仿佛她的目光和思想都消失在教堂黑暗的深处她那苍白的嘴唇在翕动,好象在祈祷刽子手的隶役走到她跟前扶她下囚车时,听到她低声反复念着:弗比斯

  她的双手被松了绑,从囚车上下来,身旁跟着她的是山羊;山羊也松了绑,感到自由了,欢快地咩咩叫着他们让她赤着脚,在坚硬的石板上一直走到大门的石阶下她脖子上的粗绳子一直拖到背后,活似一条蛇跟在她身后

  这时,教堂里的合唱停止了,一个硕大的金十字架和一排蜡烛在暗影中摇曳起来,听得见身着杂色服装的教堂侍卫们枪戟的响声一阵子后,一长列穿无袖长袍的教士和穿祭披的副祭唱着赞美诗,庄严地朝着犯人走来,在她及众人跟前排起了队可是她的目光停在紧靠手执十字架的人后面那个领头的教士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低声说道:哎呀!又是他!这个教士!

  他果真是副主教他的左边是副领唱人,右边是手执指挥杖的领唱人副主教则朝前走着,头向后仰,眼睛瞪得老大,目不转睛,高唱着:

  我从地下的深处呼喊,你就俯听我的声音

  你将我投下的深渊,就是海的深处大水环绕我

  副主教穿着胸前绣着黑十字架的袈裟出现在尖拱形大门廊外面的阳光下这时,他面色煞白,人群中不止一个人还认为他是大理石主教雕像中的一个,本来跪在唱诗班墓石上,现在站起身到坟墓门口迎接那个将死去的女人,带她到阴间里去

  她呢,也是面色煞白,宛若石像有人把一支点燃的黄|色大蜡烛放在她手上,她差不多没有发现她没有听书记官用尖声宣读那要命的悔罪书别人要她回答阿门,她便木然地跟着回答阿门当她看到那个教士示意要看守人走开,一个人自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才恢复了一点生气和力量

  因此,她感到血液在头脑中翻腾,已麻木冰冷的灵魂中残存的一点义愤又重新燃烧起来

  副主教慢慢地走到她跟前她身处绝境之中,仍然发现,他眼中闪烁着滛欲嫉妒和渴望的目光,正扫视着她的捰体尔后,他又高声问道:姑娘,您请求上帝宽恕您的错误和失足吗?他又凑到她耳边加上一句(旁观者以为他在听她最后的忏悔):你需要我吗?我还能救你!

  她瞪着他说道:滚开,恶魔!不然的话,我就要告发你

  他恶狠狠地笑了一笑,谁也不会相信的,你只会在罪行外再加上一个诽谤罪!赶快回答!你要不要我?

  你将我的弗比斯怎么样了?

  他死了教士说

  正好在这时候,倒霉的副主教机械地抬起头,看到在广场的另一边,贡德洛里埃府邸的阳台上,队长正站在百合花的身旁副主教摇晃了一下,把手搭在额头上,又望了一会,低低骂了一句,整个脸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那好!你死吧,他咬牙切齿地说,任何人也别想再得到你

  于是,他把手放在埃及姑娘头上,用阴深深的声音说道:现在去吧,罪恶的灵魂,愿上帝怜悯你!这是人们通常用来结束这一凄惨仪式的可怕惯用语勿,这也是教士给刽子手的暗号

  所有民众都跪了下来

  主啊,请宽恕我仍旧站在大门尖拱下的神甫们念道

  主啊,请宽恕我群众跟着念了一遍,嗡嗡声掠过他们头顶,好象是汹涌波涛的拍击声

  阿门副主教说道

  他转过身背朝着女囚,脑袋耷拉在胸前,双手合十,走进了教士们的行列,过了一会,连同十字架蜡烛和僧衣,一块消失在教堂那阴暗的拱顶下面他那响亮的嗓音逐渐被淹没在这绝望的诗句的合唱声中:

  你的波浪洪涛,都漫过我身!就在此时,教堂侍卫手中的矛戟铁柄的断断续续的碰击着,在本堂的柱廊间渐渐低微了下去,好像钟锤似的,敲响了女囚的丧钟

  此时,圣母院的每道大门仍然开着,可以看见空无一人的教堂里,阴森森的,没有蜡烛,也没有声音

  女囚仍旧待在原处,一动不动,等候处置一个执棒的捕快不得不跑去通知夏尔莫吕老爷,他在整个这段时间内都在研究大门上的浮雕,有人说那代表着阿伯拉罕的献祭,也有的说那代表炼金术的实验,天使代表太阳,柴捆代表火,阿伯拉罕代表实验者

  花了老大的劲才将他从凝望静思中拔了出来,他终于转过身子,向两个黄衣人打了一个手势,刽子手的两个隶役马上走近埃及姑娘,把她的双手再捆起来

  不幸的姑娘重新登上囚车,在走向她生命的终点站时,想必也对生命仍然带着几分眷念而感到撕心裂肺的悲痛吧,她抬起通红干涩的眼睛望着天空,望着太阳,望着把天空零零落落裁成四边形和三角形的白云,尔后她又低下头,望着房屋大地人群在黄衣人来绑她双手的当儿,她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喊,一声快乐的叫喊她就在那边,在那个阳台上,她瞥见了,是他,她的朋友,她的主宰,弗比斯,她生命的另一个影子!教士撒了谎!法官撒了谎!正是他,她丝毫无法怀疑,他就在那儿,英俊,潇洒,神采奕奕,穿着那身鲜艳的军服,头上佩着翎毛,腰上佩着宝剑!

  弗比斯!她高兴而心痛地叫道,我的弗比斯!

  她想向他伸出因爱情和狂喜而颤抖的双臂,可是双臂被绑住了

  此时,她看到队长皱了皱眉头,一个漂亮的少女靠在他身上,嘴唇轻蔑地翕动,气恼地望着他只见弗比斯说了几句她从远处听不到的话,两个人赶快就溜到了阳台的玻璃窗门后面,窗门旋即关上了

  弗比斯!她发疯地大声叫道,难道你也相信吗?

  她的心中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起她是因为被诬告谋害弗比斯德夏托佩尔而被判死刑的

  她在那以前一直全力支撑着,可这最后一击太厉害了她一下子瘫倒在路上,一动不动

  快,夏尔莫吕道,快把她抬上车去,马上了结!

  还没有人注意到,在门廊的尖形拱顶上面,刻有历代君王雕像的柱廊之间,一个古怪的旁观者一直不动声色地观望着他的脖子伸得老长,相貌奇丑,如果不是穿半紫半红的奇怪衣服的话,准会被当作石头怪兽中的一个六百年来,教堂的长长檐槽就是通过石兽的口流下来的这个旁观者自从午起就在圣母院大门前,把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一开始,趁着没有人注意,他就在柱廊的一根柱子上牢牢拴了一根打结的粗绳子,一头在下,拖到了石阶上绑完以后,他心平气和地观看起来,时不时有一只乌鸦从他面前飞过,还打了一声唿哨呢就在刽子手的两个隶役决定执行夏尔莫吕的冷酷命令的当儿,他跨过长廊的栏杆,手脚膝盖并用,抓住绳子,只见他似一滴顺着玻璃窗流淌下来的雨水,一下子从前墙滑落了下来,飞快地跑向两个隶役,然后挥动两只大拳头,一手一个将他们全打翻在地,用一只手托起埃及少女,好似一个孩子提起他的玩具娃娃,一个箭步跨到教堂,将姑娘举过头顶,以一种令人惊骇的口气喊道:圣地!

  这一切是如此迅速,好似一道闪电划破黑夜,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圣地!圣地!人群反复地喊道,千万只手拍着,卡齐莫多的独眼则闪耀着快乐自豪的光芒

  这一阵震动使犯人清醒过来她抬起眼睛,望一望卡齐莫多,随后突然闭上眼睛,好象被她的救命者吓住了

  夏尔莫吕一下子愣在那里,刽子手,所有随从,统统都愣住了确实,在圣母院的围墙内,犯人是不可侵犯的教堂是一个避难所整个人类司法制度不准越过教堂的门槛

  卡齐莫多在门廊下停了下来他的一双大脚立在教堂石板地上,好象比沉重的罗曼式石柱更坚实他那头发蓬乱的大脑袋瓜深深埋在双肩之间,有如埋在只有狮鬣,没有脖子的雄狮的双肩之间他长满老茧的大手举着那还在心惊肉跳的姑娘,好似举着一条白练;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好像生怕把她打碎,或是把她像花一样弄枯萎了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件精雅优美珍贵的宝贝,是为别人的手而不是为他的手而做成的不过,他好像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甚至不敢对着她呼吸到后来,他蓦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紧贴他的鸡胸,仿佛那是他的珍宝,他的财富;好像他是这孩子的母亲一样,他的独眼低垂下来,看着她,把温柔痛苦怜悯倾泻在她脸上,然后又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充满光芒这时女人们哭的哭,笑的笑,人们兴奋得直跺脚,因为这时候,卡齐莫多真正显出他的美他是美的,他,这个孤儿,这个被捡来的孩子,这个被遗弃的人,他感到自己孔武有力,他敢正面蔑视着这个将他驱逐,而他却如此强有力加以干预的社会,蔑视这个人类司法制度,敢于从中夺取其牺牲品,蔑视所有这帮豺狼虎豹,迫使他们只好空口乱嚷,蔑视这帮警卫,这帮刽子手,这帮法官,以及国王的全部权力,全部被他这个卑贱者借上帝的力量砸得粉碎

  况且,一个如此丑陋的人竟然去保护一个如此不幸的人,卡齐莫多居然救下一个死刑犯,这真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啊这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两个极端悲惨的人互相帮助,互相接触

  但是,在胜利过去几分钟之后,卡齐莫多突然带着他拯救的人钻进了教堂民众总是崇尚一切壮举的,张大眼睛望着阴暗的教堂,想找到他,惋惜他如此快就在他们的欢呼声中走开了忽然,人们看到他在法国列王雕像柱廊的一端又出现了他发狂地奔跑,穿过柱廊,一边托着他的胜利品,一边叫喊着:圣地!群众中再次爆发出阵阵掌声他跑完了整个柱廊,又钻进教堂里面过了一会儿,在高处平台上又重新出现了他一直把埃及姑娘抱在怀中,一面疯狂地跑着,一面喊道:圣地!群众再一次欢呼未了,他在钟楼的塔顶上第三次出现,在那里他好像骄傲地把救下的姑娘炫耀给全城人看他响亮的声音狂热地重复三遍:圣地!圣地!圣地!这种声音,人们以前很少听见,他自己从未听见,响彻云霄妙极了!妙极了!站在他一边的民众叫道这巨大的欢呼声传至河对岸,震撼着河滩广场上的人群和那个眼瞪着绞刑架,一直等着看热闹的隐修女

  一 热狂

  就在克洛德弗罗洛的义子那样猛烈地把不幸的副主教用来束缚埃及姑娘,同时也束缚自己命运的死结斩断时,这位副主教已离开圣母院了一回到圣器室,他就扯掉罩衣,法袍和襟带,把它们统统扔到惊呆了的教堂执事手上,便从隐修院的偏门溜走,吩咐滩地的一个船工渡他到塞纳河的左岸,钻进了大学城高高低低的街道上,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每走一步就能遇到成群的男女他们迈着大步向圣米歇尔桥跑去,巴望还赶得上观看绞死女巫他魂不附体,脸无血色,比大白天被顽皮的孩子放掉后又追赶的夜鸟更慌乱,更盲目,更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在想些什么,是否在做梦他往前走,忽而快跑,忽而慢步,见路就走,根本不加选择,只不过老是觉得被河滩广场追赶着,隐隐约约地感到那可怕的广场就在他身后

  他就这样沿着圣日芮维埃芙山往前走,末了从圣维克多门逃出了城只要他回头还能看到大学城塔楼的墙垣和城郊稀疏的房屋,他就一直往前奔跑;但当一道山坡把可憎的巴黎彻底挡住时,他相信已走了百把法里,来到荒郊野岭,才停住,觉得又可以呼吸了

  这时,一些可怕的念头纷纷涌上他的心头,他又看清了自己的灵魂,惊惧不已他想到那个毁了他,又被他毁掉的不幸姑娘他用惊慌的目光环顾命运让他们二人走过的崎岖的双重道路,直到它们无情地相互撞击而粉碎的交点他想到自己发誓永远出家的荒唐,想到了贞洁科学宗教德行的虚荣,想到了上帝的无能他心花怒放,陷入这些邪念里,陷得愈深,就愈觉得心中爆发出一种魔鬼的狞笑

  他这样审视自己灵魂的时候,发现大自然在他的灵魂里为情欲准备了一个多么广阔的天地,便愈发苦涩地冷笑了他在心灵深处玩弄他的全部仇恨及邪恶以一个医生检查病人的冷静目光,诊断这种仇恨这种邪恶无非是被玷污的爱情,这种爱,在男人身上可以说是一切德行的源泉,而在一个教士的心中则成了可恶的坟墓;而且,一个像他这样气质的人一旦做了教士就成了恶魔于是他可怕地大笑在观察自己那致命的情欲,观察那具有毒的腐蚀性的可恨的难以控制的爱情中最险恶的方面时,他突然又变得脸色煞白,因为这种爱导致一个人上了绞刑架,另一个人下了地狱:她被判绞刑,而他堕入地狱

  随后,他想到弗比斯还活着,又笑了;心想队长毕竟还活着,活得轻松愉快,他的军服比以前更华美,还有一个新情妇,他竟然带着新情妇去看绞死旧情人他狞笑得更厉害了,因为他思忖,在那些他恨不得他们早死的活人当中,那个埃及少女是他唯一不恨的人,是他唯一没有欺骗过的

  于是,他从队长又想到民众,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嫉妒平民,所有平民,都看过他所爱的这个女人身穿内衣,几乎赤裸他想,他一个人在暗影中隐约看这个女人的形体时,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幸福,竟然却在中午光天化日之下,穿得像仿佛要去度滛荡之夜似的,交给全体大众去玩赏,一想到此,他痛苦得扭曲了脸他愤怒地痛哭,痛恨爱情的一切奥秘竟受到这样辱没,玷污,象鲜花永远凋残了他悲愤地痛哭,想像着有多少滛恶的目光在那件没有扣好的内衣上揩油沾光这个漂亮的姑娘,这百合花般纯洁的chu女,这个装满贞洁和极乐的酒杯,他只敢战战兢兢地将嘴唇挨近,现在竟成了公共饭锅,巴黎最卑鄙的小偷贱民乞丐仆役们都蜂涌而来从中消受无耻污秽荒滛的乐趣

  他挖空心思想像着他在世上能获得的幸福,设想她不是吉卜赛人,他也不是教士,弗比斯也不存在,她也爱他;一种充满安宁和爱情的生活对他自己也是可能的,就在同一时刻,世上到处都有幸福的伴侣在桔树下,在夕阳中,在小溪边,在星光灿烂的夜晚倾诉绵绵情话;假若上帝愿意,他会和她成为这些幸福伴侣中的一对想到这些,他的心软了,化作一腔柔情,满腹悲伤

  啊!是她!就是她!这个顽固的念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吸吮他的脑汁,折磨着他,撕裂他的肺腑他并不遗憾,也不感到后悔;他做过的一切,还准备再去做;宁可看到她落在刽子手的手中,也不愿看见她在队长的怀抱里,不过他悲痛欲绝,不时揪一把头发,看看是不是变白了

  这中间有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也许正是早上看到的那条可憎的锁链正收紧链结,死死勒住她那十分柔弱优美的脖子这个念头使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渗出汗来

  又有一会儿,他一边像魔鬼一样嘲笑自己,一边回想头一次所看见的爱斯梅拉达,那个天真活泼喜笑颜开穿着盛装舞姿翩翩无忧无虑象只百灵鸟,同时又想像最后一次所看到的爱斯梅拉达,身穿内衣,脖子上套着绳索,光着脚,缓缓地走上绞刑架的梯子;他这样想着前后两种景象,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

  这阵欲死不能的飓风把他心灵里的一切扰乱了,压弯了,打碎了,扯断了,连根拔除了他望了望周围自然界的景象,附近有几只母鸡在灌木丛中啄食,色彩斑斓的金龟子在阳光下飞舞,头顶上空有几片灰白的云朵在蓝天上飘浮着水天相接处的是维克多修道院的钟楼,它那石板方塔在山坡上矗立着而戈波山岗的磨坊主则打着唿哨,望着磨坊转动着的风翼这整个生机盎然井然有序安静祥和的生活,在他四周千姿百态地呈现出来,让他看了难受得不行,他随即又奔跑起来

  他就这样在田野里狂奔着,一直跑到日落时分这种逃避生活逃避自然逃避自己逃避人类逃避上帝逃避一切的奔跑,持续了整整一天有几次他扑倒在地,面孔朝下,用五指拔起麦苗有好几次他在荒村的某条小街上停下来,痛苦得难以忍受,竟用双手紧抱着脑袋,想把它从肩膀上拔出来,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重新审视自己,发现自己差不多快疯了自从丧失对拯救埃及姑娘的希冀和愿望,风暴就在他的心里刮个不止这一场风暴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任何完整的想法,任何站得住的思想他的理智在这风暴中几乎完全被摧毁,不如枯槁,心里只剩下两个清晰的形象:爱斯梅拉达和绞刑架其余全是漆黑一片这两个紧密相联的形象合在一起,呈现了一种可怕的群像,而且他越是紧盯着他的注意力和思想中残存的形象,越看它们以变幻莫测的进度在发展变化,一个变得丰姿妖娆,妩媚迷人光辉灿烂,而另一个变得面目可憎;最后,他甚至觉得爱斯梅拉达好象是一颗星星;绞刑架仿佛是一只枯瘦的巨臂

  在他遭受着极大痛苦期间,他竟然没有想到去寻短见,这真是一件咄咄怪事不幸的人往往如此他珍惜生命也许他真的看见身后是地狱

  这时天色越来越昏暗了,他内心尚存的性灵隐隐约约想要回去他自以为已经远远逃离了巴黎,可是仔细辨认一下方向之后,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沿着大学城的城墙绕了一圈圣絮尔皮斯教堂的尖塔和圣日耳曼—德—普瑞修道院的三个高高的尖顶,在他的右边直指云霄他奔向这个方向听见修道院的武装人员在圣日耳曼雉堞壕沟周围哟喝口令,他就绕了过去,走上修道院的磨坊与镇上麻疯病院之间的一条小路,过一阵子就来到了教士草场的边上这个草场是因为神学堂学子们日夜吵闹不休而著名的,它是圣日耳曼修道院僧侣们的七头蛇,它对圣日耳曼—德—普瑞的僧侣们来说是一头七头蛇,因为神甫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借此挑起教会纷争副主教担心在那里碰见什么人,他害怕见任何人的脸他刚刚避开大学城和圣日耳曼镇,打算设法晚一些再回到大路上去他沿着教士草场往前走,走上了一条把草场和新医院分开的荒芜的小径,终于到了塞纳河边在那里,堂克洛德找到一个船工,给了几个巴黎德尼埃,船工就带着他逆流而上,直到城岛的沙嘴,让他在格兰古瓦在那里做过梦的那荒凉的狭长半岛上了岸,这个半岛一直伸展到同牛渡小洲平行的王家花园外

  渡船单调的晃荡和汩汩的水声使不幸的克洛德心灵有点麻木了船工远去了之后,他仍然呆呆地伫立在沙滩上,朝前望去,什么也看不见,只见一切都在摇曳,膨胀,觉得一切全像幻影一般一种深沉的痛苦引起的疲乏,在精神上产生这样的结果,这倒是屡见不鲜的

  太阳已经落到纳勒高塔背后去了正是暮霭苍茫的时分,天空是白的,河水也是白的在这两片白色之间,他盯着塞纳河的左岸,它投射出黑压压一大片黑影,看起来越远越稀薄,象一支黑箭直插入天边的云雾岸上到处都是房舍,只看得见它们阴暗的轮廓,被明亮的天光水色一映衬,显得格外黝黑窗户亮起了,疏疏落落,仿佛是些燃烧着炭火的炉口在天空与河水两幅白幔之间,那黑黝黝的巨大方尖塔孑然而立,在那个地方显得硕大无比,给堂克洛德留下了一种奇特的印象,好象一个人仰面躺在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的钟楼下,一动不动地望着巨大的尖顶在他的头顶上方钻进了灰白的暮霭之中不过,在这里克洛德是站着的,方尖塔是躺着的河水倒映着天空,他显得脚下的深渊更加深不可测巨大的岬角,仿佛也像教堂的任何尖顶一般,大胆地刺入空间,给人的印象也完全一样这种印象同样奇特但更加深刻,仿佛那就是斯特拉斯堡钟楼,不过斯特拉斯堡钟楼有两法里高,巨大无比,高不可测,人类的眼睛从未见过,俨然又是一座巴别塔房屋上的烟囱,房顶的人字墙,奥古斯都修道院的尖塔,墙头的雉堞,所有那些把巨大方尖塔的轮廓切成许多缺口的突出部分,那些古怪地出现在眼前的杂乱而令人幻想的齿形边缘,都使人产生了幻觉克洛德身处于幻觉之中,用他活生生的眼睛,看见了地狱里的钟楼;他觉得那可怕的高塔上闪耀着千百道亮光,好像是地狱的千百扇门户;高塔上人声嘈杂,喧闹不止,好似地狱里传出的垂死的喘息鬼泣神嚎他害怕了,用双手捂住耳朵不再去听,转过身子不再去看,并且迈着大步远远地逃离了那骇人的幻景

  然而幻景就在他的心里

  他回到大街上,看见店铺门前灯光照耀下熙熙攘攘的行人,觉得那是一群永远在他周围来来往往的幽灵他耳朵里老有古怪的轰鸣声有些奇特的幻象总是搅乱他的心绪他看不见房屋和道路,也看不见车辆和过路的人,只看到一连串模糊不清的事物互相缠绕在一起桶坊街的拐角处有一家杂货店,房檐周围按远古的习俗挂着许多白铁环,铁环上系着一圈圈木制的假蜡烛,迎风相互碰击,发出响响的声音他以为听到了鹰山刑场的骷髅在黑暗里碰撞的响声

  啊,他低声说道,夜风吹得它们相互碰撞,铁链的响声和尸骨的响声混在了一起!也许她就在那里,在他们当中!

  他魂不守舍,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又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来到圣米歇尔桥上,看见一所房子底层的窗口射出一道亮光他走过去,透过一方破碎的玻璃窗,看见一间肮脏的客厅,这在他心里唤起了一种模模糊糊的回忆客厅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个红润的金发青年,手舞足蹈,大声笑着,正搂着一个袒胸露背寡廉鲜耻的姑娘,还有一个老妇人,坐在灯旁纺纱,一面用颤微微的声音唱着一首歌在那个年轻人笑笑停停的空间,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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