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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有喜了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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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暗示下,并没有大肆宣扬我怀有身孕的事,只是将源源不断的补品流水一样地送进了我的屋子。

  我翻检了下,皆是滋补的珍奇药品,我摸摸自个儿的肚子,觉着这孩子有我和秦卷两人这样灵力丰盈的血脉,委实用不着这些,倒怕虚补过了头。便一概收入房中,堆到角落里落灰。

  肥球得了他娘亲的叮嘱,好几日没再过来扰我清净,让我徒生了好些寂寞。盼来一日,躺在椅中舀着汤羹,小苑门口响肥球兴高采烈的声音:“师父,我来看你了,师父可好?小师妹可好?”

  手没握稳,勺子“噹”的掉进碗里,我面无表情道:“你为什么会觉着这是个小师妹?”

  “因为我将来要娶她啊!”肥球理所当然道。

  “……”

  我颤着音将话题转开:“这几日不见你,跑哪去了?”

  “哦,父亲带我和兄长去治理水患了。今日才得空来看望下师父和小师妹,喏,阿娘还让我带了安胎药来。”肥球殷勤地献上一碗苦气熏人的汤药。

  “安胎药?”

  作者有话要说:生娃娃啦~~~~~~~~~~~~~~~~~~~~~

  正文59祖宗,狂澜生

  “是呀,阿娘说这个方子是她怀着我的时候日日喝着的。”肥球端着药老气横秋道:“我问了族里的医师,都说这个药有助师父你益气提神,喝了后不会再吐再难受了。”

  抵不过肥球的满心期待,我接过不动声色地在鼻下晃了一晃,没有毒也没有相冲的药物,我这才放心地小口小口地饮下。

  “师父师父,好喝么?”肥球眼巴巴地问。

  我砸吧砸吧嘴:“等你生孩子的时候喝一喝就知道了。”

  “……”

  与他说了两刻话,我做惰懒状挥袖赶腻着我的肥球走人,他的小手在我肚子上小心地摸了一圈,道:“唔,我不能和自己未来媳妇抢师父,那师父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我不耐烦地一手将他拍走了,听到肥球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耳际,我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消褪下去,一粒粒的冷汗从额头冒出,身子猛地向下弯去,一口血喷在了地上。沾了点嘴角的血,嗅了嗅,有股似曾相识的香味,不及我细思,腹部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让我双腿一软,挨着摇椅滑了下来……

  等我勉强镇住了剧痛,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步挪回了房中,好不容易躺在了床上,手贴着小腹,舒了口气。这一睡就睡了大半日的功夫,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干了,干了又湿了,沉沉浮浮里我颇为艰辛地挑开了重如千斤的眼睛。一缕久违的光线陡地刺入眼中,我倏地闭上眼,不适感消失之后我又试着睁开眼,这回好多了。

  愣然看着眼前陌生又在心里勾画了无数遍的房间,我揉了揉眼,画面更加清晰而明亮。此时将近黄昏,房内洒了一地薄薄余晖,一枝清霜素冷的梨花斜了一枝花骨朵在窗下,微风轻轻晃着笔架上一排的大小羊毫。

  那点喜悦之情才在心上泛起,刹那就消失得分毫不剩。我的视觉回来,这意味着秦卷的眼睛看不见了……几乎是在瞬间我手忙脚乱地在床上翻找着小凤凰,一无所获后记起来,每日里这个时候它都是要飞出去放放风的。慌忙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了有序的节奏,冷静下来的我想,秦卷他既然选择替我承担丧失无识,必然是不希望我知道的。这时候冒然去问他,只会让他分心。

  沉思时小腹又是一阵抽搐,我抽着冷气忍着疼,靠起身,指尖蓄起灵力,在各大灵|岤点过,暂时压制住了毒性。是的,我中毒了,但并不是那碗安胎药里有毒。安胎药里有一味常见的凝气草,这本是对寻常体质大有裨益的,可它也是另一味药引,极易勾动蛊毒发作。而我的体内在我几近忘记的情况下种了一个蛊毒,还是当初为了对付昌合君,我亲手给自己下的。

  虽然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是个意外。那个药草在四海八荒里极为难得,百年才产出几株,微生氏再财大气粗,也经不起肥球她娘日日饮用此药方,这味凝气草显然是旁人特意为了我加进去的。

  我在心上将可疑的人一一排查了遍,肥球她娘作为送药人显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可我想不通她有加害我的理由,而知道我有孕的人寥寥无几。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利用或是了肥球她娘在我药中添料;二便是在熬药过程中有人动了手脚。

  这两种可能性都很大,我更倾向于后一种,而此刻当务之急是稳定我体内的蛊毒。如果没有孩子,我大可放手解毒;可现在腹中有了那么一颗精贵的蛋,凤凰一族繁衍之力极为低下,几乎皆是一脉单传,秦卷要是知道我让他的宝贝儿子或是女儿又了不测,我定没有好果子吃。

  蛊毒是针对昌合君的血毒,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开它也需要昌合君的血。可他早在三万年前被我抹去了记忆,丢到了八荒里,现在是死是生,身在何处,一概不知。我仿佛看到,自己面前的是一条绝路……

  思来想去,若一直不与秦卷联系,同样会引起他的联系。于是到了固定时间,我照旧找小凤凰来与秦卷唠唠家常。可这一找,好像是为了映照“祸不单行”这四个字,小凤凰不见了。

  不仅我的房中,整个微生氏府邸里皆感受不到它的气息。在这特殊时刻,秦卷不会一声不吭地讲式神唤回去,那么小凤凰就是……遭毒手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一个式神,我隐约嗅到了大事不妙的味道……

  这种不详的预感持续到了我与秦卷失去联系的七日后,这七日间我穷尽了己所能及的各种方法试图与秦卷取得一言半语的消息,可不幸的是无论是书信还是灵鸟,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我一面努力说服自己,秦卷这个活了四十万年的老狐狸绝不会有事;一面另辟蹊径地寻着解毒之法。

  为了抵消毒蛊的消耗,我用余下的所有时间在拼命地进食,悲伤的是我害喜的症状愈演愈烈,几乎是吃多少吐多少,不用照镜子我都感受到自己日渐消瘦下去的身体。有那么几次吃着吃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呜咽着哭了会,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我从来没有这样地思念过秦卷,每一个夜晚,蛊毒发作痛不欲生时我就紧紧攥着他给我的扇子,哆嗦着唇想些开心的事。例如孩子是男是女、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后来想起来个典故,似是说凤族是女子生产,男子孵化,便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下秦卷孵蛋的模样,这么苦中作乐,也能笑着熬过来。

  经了几日调息静养,蛊虫安分了许多。我的打算是既然一时去除不了它,不如使个法子让它沉睡好了。于是开始我取一两醇酒佐以药草饮下,逐次增加份量,一点点催得蛊虫入眠。秦卷总说我的脑子不够用,现在我完全可以反驳它,关键时刻,它还是挺够用的。

  回到这七日后,有人递了帖子要拜见我。微生宅邸里所有人皆知我近来是不见客的,而这个递帖子的人被我拒了数次后仍是执着地要见我,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便接了帖子,展了开,信中只有两个字——秦卷。

  想也未想,便着小厮将那人领了进来,看清来人的面貌时我和吞了个苍蝇一样,那人在魔界狭路相逢后边再没见过的秦浅清……

  我抚了抚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上次秦卷护着你,这回看谁能挡在你面前。细眼看了看这个姑娘,秦浅清好歹也是个三界里头小有名气的一个美人,在千秋领着神族第一美人的称号时,她全然不可动摇地占据着第二的位置,千秋死后自然便是由她常领第一无人可及了。这一看,原本艳冠群芳的美人,容色黯淡憔悴不少,滑如凝脂的肌肤显得粗糙暗黄;一双妙目里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光泽。

  她甫一开口,又吓了我一条,清脆鹂鸟似的嗓音嘶哑得叫人心惊,她呵呵一笑:“老祖宗,近日可好?”

  我捧着个暖炉窝在椅中,皮笑肉不笑道:“托你的福,还好。”

  她笑了笑:“我知道老祖宗你不愿意见我,我也知道老祖宗你担心着秦卷的消息,所以不得不见我。”

  这一口一个秦卷唤得倒是熟络,我淡淡一笑:“你要是借机来吊我胃口的就罢了,我累了,不送。”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胳臂与双手,慢慢道:“你现下见了我这副模样,一定很得意是不是?可你知道,我是为了谁才变成这个模样的吗?”她抬起头,露出那种叫人心惊胆战的笑容,我直觉她要说的是我不愿听的:“你想必也知道了吧,秦卷代你失去了五识。可我不愿意看见这个丰神俊朗,我一见倾心的男人变成一个废人啊。所以……”

  她往前一步步走来:“我甘愿献身,用自己的灵力弥补他失去的修为。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法子么?”她的话语放得很轻很轻,可每一个字都如蛇一般清晰地钻入我耳中,她干涩的唇一张一合:“你精通医术,应该知道,再没有比交/合双修更快地法子来将修为送给另一个人了。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手颤抖着摸着自己的脸:“他吻过你的唇也吻过我这里,”指尖从胸脯滑过:“抚摸过你的双手也对这里爱不释手……”

  “秦浅清你清醒点,”我平平地打断她的话,蜷在袖里的手指绷得快要断掉了,面上仍是淡淡道:“你若想激我气一气,吐几口血,怕是要失望而归了。这点伎俩,活了这多年,我见得也不少了。”

  “你当然不信了,或者说不愿意信了。”她放肆得笑起来,陡地沉下脸来:“秦卷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么?他费尽千辛万苦得到了你,不惜牺牲自己的五识演了这场好戏,你会信他就这么轻易地变成一个废人看着你一步步厌弃他、远离他么?他不会,所以不也不会拒绝我。你又要问我这么做是不是很傻?”她甜甜一笑:“是啊,是很傻,不过能得到他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怕只是身体。可我也恨他,恨他的眼中从来只有一个云时,不过呢……”

  她驻足在我三尺开外的地方,她用一种满足而悲悯的眼神俯视着我:“在七天前我已经不恨了,因为……”

  她的话和惊雷般扎响在我脑中,让我不知天南地北,今夕何夕:“因为我没必要恨一个死人。”

  脑内凌乱一片,我强压下汹涌翻滚的胸臆,慢慢站起身来,平视着她的目光,用一种冷静到自己都觉得可怕的语气道:“其他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我现在只信一点,在你这么不懈努力下,我成功地生气了。”

  转在指尖的扇子徐徐打开:“我没记错的话,在魔界时我就告诉过你,倘有一日你再落到我手中,必将你尝遍十八层地狱的滋味。今日我被你气得不清,也就没什么耐性陪你每间地狱挨个走遍。”

  她的脸瞬时变化万般,约是没料到我不仅没受到多少重创,还有精神收拾她,退了一步:“你……想将我怎么样?你,你……”你了半天,她挤出一句:“我有了他的孩子,这可是他留在人世的唯一血脉!”

  我笑道:“你不说这句话我还想着给你留个全尸,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这人也就看着好欺负点,但为人睚眦必报的程度丝毫不逊于秦卷。还有……”

  她的眼睁得大大,我用扇子拍拍她脸道:“他的孩子好生生地养在我肚子呢。”

  ……

  正文60祖宗,凡间记

  到底我没下得去狠手,一扇下去只散去了秦浅清十万来年的修为,将她打回鸾凤原身。望着草丛里瑟瑟发抖的雏鸟,我疲倦地挥袖让它离开了,眼看着那点赤色一悠悠地飞远了,可她的话似在耳中生根发芽,一遍遍地不断重复。

  秦卷曾对我说过,在我元神散尽的那刹,他差点随我一同去了。我原以为这只不过是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而现在当秦浅清说出那句话时,我竟真有那么茫茫一刻,看不见活下去的出路。但我毕竟还是要活下去的,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况且看得出秦浅清今日来的目的就是刺激我,她的话当不得真。

  额侧的几个筋跳动得厉害,先前担忧着的蛊虫倒毫无动静,我扶着床沿缓慢地躺下。闭眼没多久浮出来的就是秦卷的脸,那张脸上满是血痕,惊得我大口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如此也就不敢再睡了,可依然头痛欲裂,便提了一坛子清酒出来,对着一轮孤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我是打算一醉方休的,也许醒来时秦卷就来北荒接我了,可这一杯杯下去我的灵台愈发得清明,曾经与秦卷相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一幅幅跳了出来。一滴泪水滴落在杯中,单手捂住眼,抑不住的泪水从指缝里涌出。秦卷如果死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也许这酒需要喝得动情才能醉人,伤心恸怀地哭了会,眼前的月亮晃动了起来,由一变二,由二再变一,终是如我所愿地醉了。拢着袖子伏在桌上,双眸将要阖上时,一个人影一跃出现在了月下。

  眯着眼看了看,人影不见了,使劲揉揉眼,一方白袍端端立在了我的跟前。酒意被惊醒了一半,我仰身与那人拉开了几尺距离,喝道:“什么人!”

  白袍少年笼着月光,周身仿佛散着淡淡薄辉,透净得像片烟云,笑眯眯道:“老祖宗这记性可不大好,前几日才见过的面。”言罢,甚是自来熟地在围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

  “微生靖?”醉醺醺的脑子转了转,记起了这个与之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问道:“你来做什么?”

  微生靖饮了一杯酒,歪过头来瞧瞧我,笑道:“老祖宗的气度比我预料得好些,秦浅清果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都言相由心生,或许是因为自己偏向阿烨的缘故,在我初次见他这个大哥时便觉得这个少年面相温吞无害,但眼里偶闪过算计之光来,不是个善主。所以从他嘴里冒出秦浅清这个名字时,惊讶不过一瞬,便淡淡道:“她是你派来的?”

  他毫不扭捏地承人了,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个贱人,让老祖宗见笑了。”

  从一个翩翩白衣少年口中冒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违和得叫人心里膈应。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他的这个笑容与脑海里另一人的渐渐重合在了一起,我手里的杯子重重落在桌上失声道:“伯河?”

  微生靖一挑眉,面上极快地掠过缕讶色,道:“老祖宗好眼力,当年擦肩而过的一眼之缘,竟认出了我来。”

  我冷冷道:“你这样的人物,我怎会认不出来?”指尖缓缓勾出扇柄:“今日真真是个好日子,有怨有债的一齐来了,这也好,前尘过往的恩怨便一并清算了。”

  他徐徐地又斟了杯酒,似完全没感受到四周压抑的灵力,唇角勾出个笑,话中有话道:“老祖宗,现在有孕在扇,妄动杀气可是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的。”

  一细思,我惊怒道:“是你在安胎药里下的凝气草!”

  “是又如何?”他笑眯眯道:“老祖宗放心,这味药草对您自己全然无害,它是……”他的目光落到我小腹:“专门针对您与秦卷的孩子的。说来这要多亏了秦浅清,若不是她我还真不知道凝气草对未出生的凤族有非同一般的杀伤力。”

  我抿紧了唇,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当然怕了。以老祖宗的修为,杀我易如反掌,比捏死只蝼蚁还要容易。”他叹了口气:“可是老祖宗您就不想留住秦卷这一缕血脉么?”

  这个人今夜是有备而来,他吃定我不会置腹中的孩子于不顾,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我讨价还价,偏我还只能忍耐着道:“废话少说,你先给我下毒,后又派秦浅清以言语激我,无非有所图。拐弯抹角不适合你我,直说吧。”

  他笑了笑,眸光如电,直射在我面上:“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言了,请老祖宗赏个脸面,将您的主心骨赐于我,我自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他的目的竟是在此?如此一来我总算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抓肥球去,想必也是为了引我用主心骨救肥球,再从中偷梁换柱盗走它。

  不去瞧他面上势在必得的笑容,我侧过脸来道:“容我想想。”

  “这是自然。”他起身笑道:“不过……”他顿了顿:“这凝气草可容不过老祖宗腹中的孩子七日。”

  ……

  七日不长不短,足够我发现一些事,做出一些决定。最后一日天未亮时,我便醒了。在与秦卷断了联系的这些日子里,我每每睡不过两三个时辰,醒得一日赛过一日的早。睡眠不足,精神自然也是不济的,好在胃口如旧。早上吃了三块饼,饮了一碗粥,又用了些糕点。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摸着肚子似乎凸出圆了不少。这个孩子太安静了,好几次我担心是不是它连同蛊虫一道被醉晕过去,后来想起来它有层圆溜溜的蛋壳,想是安全的很。

  今夜我与伯河约定要给他一个答复,前两夜他也来了,无非是催促我早做决定。我悠悠地喝着酒并不理他,他催得无趣了,在我这喝了几杯酒就不再来了。

  时间在等候中被无限拉长,无事中我便调香打发空闲,待到傍晚,我将制好的香料放入铜鼎里,正要合上鼎炉时,大地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一声龙吟响彻天地。不用掐指一算,我已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被我一扇刺穿逆鳞的姬泽居然还没有死?

  不多时,微生宅邸里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随手抓了个人询问情况,那人本不耐烦地想要推开我,回头一看,惊恐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刚才这番响动是那条妖龙作祟,那日尊神救回小世子后家主遣人去找那妖龙尸体,并无所获。后来发现一切恢复如旧,天无异象,诸人皆以为那妖龙是化散自天地了,孰料刚刚妖龙又重现委羽山,更身缠魔气,狂躁无比。前一刻回禀说是它屠净了方圆十里之内的生灵,正要往这边而来。”

  逆鳞乃是龙的命门,当日我以为那一扇下去,姬泽必死无疑。可现下回想,姬泽并非是条普通的龙,而是个借妖术逆天复生的傀儡,想是那日并没有真正伤及到他的性命。这番他修养多日再度醒来,肯定要报复起事。这是我失手所致,也只能由我来收场。

  匆匆赶到委羽山,层层重云宛如了鲜红的朱砂,淅淅沥沥的血雨浇在地上,花草一触即死,血水蜿蜒从白骨堆里流下。腥味冲入鼻内,胃里一阵翻腾,扶根枯木连连作呕。

  狠狠吐了一场,一闻得那股血腥味,又忍不住呕出声来。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气息,咆哮的吼声渐渐从北边靠近了过来。显然姬泽还记得我这个仇人,并且现在一定……很迫切地想要撕碎了我。

  我捂住口鼻,在周身支了层结界,暂且遮住自己的气味。靠在树上缓起的功夫,云层里一条庞大的黑影若隐若现,看得我心略有些凉。他一时没有发现我,盘桓在云上虎视眈眈地俯瞰着大地。

  这么虚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龙性属金,前次一战,观姬泽龙息饱含火焰之力,端端克着我这株玉姥树。倘若我没有身孕,又或是对战的条行云布雨的水龙,或还有一战之力。这个状态,对敌一条狂性大发的成年龙,我可谓是毫无胜算。

  我开始后悔将才冲动了些,没有写封信去请东华来,只得暗自祈祷微生家主早些时候从九重天搬来救命,而我能拖一时便是一时。环顾四周考虑该从何处引走姬泽时,突然腹中一阵绞痛,我冒着冷汗捂住小腹暗叫不好。这里血腥太重,怕是惊动了沉睡中的蛊虫。

  剧痛之下,一个没提防,罩在头顶的仙障破碎了开来。登时,一道闪电劈下,云层间一双铜鼓似的龙目倏地锁定在我身上。

  紧贴着枯木,我苦笑,这不是就是所谓的雪上加霜……

  蛊虫钻动得着实厉害,姬泽一路狂啸而来,我却半步挪不开身子,眼睁睁地见着一张竖着森森利齿的血盆大口咬过来……

  提起扇子的手被人推了回去,一道劲风带托起我往旁一偏,堪堪躲过姬泽这迎头一击。姬泽痛吟一声,翻卷着身子重新盘回了空中,一阵淋淋血雨洒下,地上浮起青黑的毒气。

  我凝神强行安抚了蛊虫后才分出神来瞧一瞧正与姬泽长天入地搏斗的人,奈何他们缠斗在一起,搏斗太快,只见得道道利光闪动在云层之中,晃得我眼花。斗到最后我似是听见了一声啼鸣,心跳突然停了停,便见着一束赤色光芒穿过云层,姬泽重重地从云中摔了下来。

  眼眶一热,捂着噗咚噗咚跳得我快喘不过气来的心跳,眼见着为赤色火焰烧红的云层渐行渐进,突然下/身一阵湿热,我一怔,手探过去,一手温热的……淋漓鲜血。

  眼前一黑,我很应景地晕了过去……

  这一晕晕得许多时日,这个许多时日是我从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所判断的。一顶藕荷色的床幔,绣着鲤鱼戏莲,感受不到仙气也感受不到魔气,这个地方……我没料错,应该是凡间。

  初醒时的迷糊过去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摸自己的肚子,摸了一圈后又想起这个时候我还没显怀,又急急忙忙地去搭脉,一口气才舒坦了下来。神智慢慢归位,晕倒前所见的那一幕,重现在眼前,我想哭又想笑。

  整了整复杂的心情,我掀开褥子,下地时脚步尚算稳健,走了几步忽听得外面有说话声,我愣了下,快步走至窗前,推开:“秦卷!”

  小神农率先回过头,笑嘻嘻地朝我摆手打招呼:“帝君娘娘,你可算是醒了。”

  另一人回过头来,银发如雪,森冷一笑:“你将喊你的救命恩人我什么?”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正文61祖宗,涅槃生

  “昌合?”我瞠目结舌道:“你不是失忆了么?”

  他眼一眯,凶光毕露:“你还敢提这件事?!”连连冷笑道:“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在我身上捅了十八个窟窿,还胆大包天地擅自抹去了我的记忆。若不是你……”目光在我腹部扫了扫,哼了声,再不提。

  恢复了记忆的昌合君威势犹在,嘘得我立即噤声,用一双眼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荡了圈,道:“你……也是只凤凰?”早在我与他初遇时,便发觉此人与秦卷有那么几分相像,仅是认为事有凑巧,可回忆起于姬泽搏斗的场景,云端之中明明是只赤红鸾鸟,亏得我还以为是秦卷。

  昌合一听,容色更冷,冷嘲一声:“我不过是个山野里的妖精,哪敢攀得起堂堂凤族?”袖一甩,人大步往院外而去。

  听出他语气甚是不对,我颇有自知地选择了闭嘴,小神农笑容可掬地凑过来道:“帝君娘娘既然醒了,就让小人瞧一瞧您和小帝君呗?”

  我斜睨向他:“秦卷呢?”

  昌合不会无缘故地来北荒,而看小神农现在这样子,秦卷应该也无大碍。一想到这人装病装死,还放着秦浅清过来气我,我就恨地牙痒痒的。

  “帝君知道娘娘此刻正在气头上呢,不敢过来自讨没趣。”小神农滔滔不绝道:“吩咐小人在此伺候娘娘安胎,顺便让小人转告娘娘,他是……有苦衷的。”

  我断然道:“我不信。”跨前一步,一手提起他的领子横眉冷对道:“你是说实话呢还是说实话呢还是说实话呢?”

  小神农涨红了脸,忙从怀中掏出面玲珑圆镜,挥舞着它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松了手,他攥着衣襟怨怨不平道:“我容易么我?一个两个都拿我出气,我是个郎中!又不是个鸡毛掸子!”

  接过镜子的我随口敷衍道:“你若真是个鸡毛掸子,至少比现在长得好看些。”

  “……”

  指尖在镜面上滑过,漾起层层水流般的涟漪,漆黑的镜面里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像,正是秦卷。他的背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辨不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仅有支白烛点在他面前,照亮他一袭松垮的袍子和脸庞。待看清他憔悴如土的面容,我心揪成了一团,种种滋味混成无边苦涩,我轻声换了句:“秦卷?”

  镜中的他毫无所觉,仍是执笔在写着什么,写几笔,瘦细的手腕就顿一顿,仿佛不堪重负。我又唤了几声,他仍是垂眸写字,小神农揉着手腕在旁插了句话来:“娘娘,这是用狌狌精魄所化成的镜子,承载着的是帝君的一段记忆。你再唤他,他也是听不见的。”

  我怔怔地看着镜中的秦卷,许是写得乏了,他搁下了笔,握拳咳了两声,这才缓慢抬起头看过来,道:“云时。”

  手足无措地我不知该不该应他,他墨染般的眸子里微有笑意,但无一丝光彩:“本来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模样,但是依你的性子,遮遮掩掩只会让你更加猜忌。”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饮了口茶才又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前因后果,我现在没多少力气与你细说,只想告诉你,我没有事。”停顿了下:“只不过这具身体大概是不能继续支撑下去了。我原本就打算代你承伤后涅槃羽化,但后来旁生了许多意外之事,只得拖到现在了。”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么许多,白烛的火焰逐渐黯淡下去,他道:“等我回来,云时。”

  手里的镜子重现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铜镜,我木然地托着它,小神农讪讪道:“帝君娘娘不必太过忧心,帝君行事向来周密,这番涅槃早在他计划之中。娘娘只管安心养胎,等过段日子帝君就回来了。”

  我打断他反问道:“凤族涅槃是不是会失去前一世所有的记忆?”

  小神农面皮抽了抽,很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我冷冷一笑:“很好!”将镜子往地上狠狠一掷,头也不回地回了屋子,踏进屋子前回头对愁眉苦脸蹲在镜子边的小神农凶狠道:“我饿了!去做饭!”

  小神农诚实道:“小人只会做药……”

  ……

  如此,我便在凡间这个小小的城镇里暂住了起来。一开始的大半年,门口驻扎了许多小神小仙,他们探头探脑得趴在门边张望,小神农去轰了几次人,人数不少反多了起来,我在房中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听得外面似是有人对小神农如是说:“这位仙友莫想糊弄我等!这样醇厚雄浑的仙力,定是九重天哪位尊神驾临。我等千里迢迢来拜访,便是让我们瞧一瞧尊神一根头发丝也是好的。”

  小神农手叉腰,趾高气扬道:“仙力?我们家主子正正经经从魔界里来的,你们的眼神忒不好了些。”

  此言一出,众仙大惊,仍有一人不甘心道:“小仙修行虽不精,但魔气仙气也还分得清的。这清气腾腾,祥风和和,分明是位尊神。”

  在后也不知小神农使了个什么法子,一群小神仙如鸟兽般散了去,小神农烦不胜烦地对我抱怨了两三遍后,我才拖着疲懒的身子骨使了个术法罩在了庭院上头。有孕后我整个人迷糊了许多,也懒散了许多,小神农在我的欺压下敢怒不敢言,每日也就远远躲着我,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出现在我面前。

  我只得一个人寂寞如斯地对那颗未出世的蛋说着话,大半是关于秦卷这个人的坏话,许是母子连心,每当我提起秦卷两个字是肚子里总有微微的颤动。

  一次,小神农把完脉啧啧称奇道:“按理说,玉姥树与凤族的长成皆是极为缓慢的,小主子长得却格外迅速。估摸是娘娘和帝君两人灵气磅礴,小主子打小的根基就颇为深厚了些。”

  我掐指算了一算,不由地开始担忧,会不会这孩子出世后,秦卷才涅槃成只小凤?老子孩子一样大的年纪,这让我有点不能接受现实。

  凡间的生活平静安乐,东华与我通了几回书信,原来在我离开九重天后他就孤身一人回到碧海闭关去了,闭得个昏天暗地再出来时已得知了魔界□与北荒之乱。他写的书信一般皆是只言片语,和他人一样冷清,大多是寥寥几句关照我保重自个儿的身子之类的。可在今日我收到的那封信函的尾端,他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捧着信,窝心地几乎掉下来泪来。我这一生大概只有东华一个能称作是知己的朋友,所以在北荒身陷危境之时我也曾埋怨过为何他不回信不联系?埋怨归埋怨,可我没想过他那样的一个人会写出这三个字来,怎不叫我窝心?

  白日里伤感了这么一遭,不到晚间眼帘就重了起来,早早爬上床,才合眼,房间猛地晃了一晃,椽梁上簌簌落下了许多泥灰。又听得嗷呜一声嚎叫,我阴沉着脸披了件衣服出了房,抬头一看,多日不见的昌合君懒洋洋地坐在屋顶之上,一手提着个酒坛,一手抚着缩小版猰貐毛绒绒的脑袋。

  猰貐被他摸得舒服了,打了个滚,整栋房子又是晃了一晃。我指着它,大声道:“小畜生,你再给老子滚一个看看,不把你剥皮抽筋我就跟你姓!”

  昌合轻蔑地低视我一眼,拍拍猰貐的脖子:“儿子,去咬她!”

  猰貐欢快地嗷呜了声,朝吓得面无人色的我扑了过来。它来势汹汹,爪子落在我身上时却轻巧得异常,猩红的舌头亲热地在我肚子上舔来舔去,蓬松地尾巴直摇。

  我黑着脸使劲推开它:“你其实原身是只狗吧?”

  仰头喝酒的昌合君呛了声。

  待我笨手笨脚地上了屋顶,昌合将酒坛子拿到了一边:“这时候我可不敢给你酒喝。”

  “送我我都不喝。”我瘪瘪嘴,用脚踢开妄图蹭过来的猰貐:“你到底是怎么恢复记忆的?与秦卷脱不了干系吧?”

  今夜是半月,凄凄月色下的昌合竟显出几分孤独寥落之情来,他按着酒坛子道:“是啊,是与他有关。”

  喝了酒敞开怀的昌合向我说了一个故事,故事发生在近百万年前的汤谷。汤谷乃日升日落之地,里头生了株三百里高的扶桑木,洪荒初蒙时期,由日月精气化了两个凤凰蛋,恰好就在这株扶桑木上,一个是秦卷,而另一个便是昌合。从亲疏远近来看,这二人称是兄弟再不为过。坏就坏在不久之后的天崩地裂,两仪崩、四极摧,即便是汤谷这样的圣地也难免受其影响。两个凤凰蛋,一个流落在了昆仑白茯山;另一个则不幸地流落到了黑水之地。

  黑水是三界恶名昭彰的险恶之地,所有最为肮脏污浊的凶兽妖魔皆齐聚此地。昌合这个凤凰蛋仗着一层牢不可摧的仙障,虽免于了被吞噬的下场,但日经月久,受了数十万年的浊气侵害,一个好端端的神族凤凰渐渐异化生了妖性。而昌合甫一出生,身子骨大不如他的兄弟秦卷,更在黑水饱受欺凌。好不容易逃脱了那个魔窟,便误闯了龙族的居住地,接着就被我阿娘救了下来。

  如此,他与秦卷的相像、他的鸾凤原身,种种所谓的巧合迎刃而解。

  他喝一口酒,道:“我原本怨着天地不公,为何秦卷他安然无恙地落在了白茯山,我却沦落成了一介妖族?”他觑我一眼,笑道:“现在看,倒是娶了你的他比较倒霉些。”

  “……”刚还对他生出的怜悯之情霎时烟消云散,我抽抽嘴角道:“这么说,那就是秦卷找到你,让你记起了所有事?按你所说,你应该挺羡慕嫉妒恨秦卷的,你为何会帮他来北荒救我?”

  昌合嗤笑了声:“我来救你?”他的目光放向远方:“当年姬泽是因为我而误入了歧途,杀它也算是弥补了我的疏忽。至于与秦卷联手,对付伯河……”他眼中寒光一闪:“我与他本就有冤仇,当年我失手被擒,关入赤水水牢全拜这个小人所赐。说来,你与他不也是有段血海深仇么?”

  我一怔:“什么?”

  “数万年前灭龙族的人就是伯河,在此之前,伯河曾秘密拜访过龙族,求你爹助他登基为帝。但当时你爹出于自保的原因拒绝了,那时候你与重华走得很近。伯河担心你爹会因为你而站在重华那边,便使计,用九尾狐有毒心血做成蛊毒,借着龙族与魔族交战之际掩人耳目,灭了整个龙族。”昌合有条不紊一一道来:“而白茯山灭族一事……我猜他原来打算在背后捅秦卷一刀,没想到扑了个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假扮魔族烧了白茯山,离间你与秦卷的感情。”

  昌合感叹一声:“论算计,伯河与高俊那老皇帝真是一对嫡亲父子。”

  我听得手脚冰凉,灌完了酒的昌合将坛子一摔,吹了口哨唤来猰貐,一跃而上,临行前状作无意道:“算起来,秦卷涅槃也有段日子了。唔,我上次在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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