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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有喜了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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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瞒着秦卷溜出去不被他发现以免分心。每日里与他的通信好糊弄,因为我眼睛不妥当,所以每回我只是简单地夹了片檀镜花与他保平安。掐指算了算行程,不出意外,数天之内我就能赶回。于是如法炮制了数封回信,置于抽屉内。

  在宫中转了几圈,寻了截平整光滑的树枝,带回寝殿。取了根金针,往心口扎出几滴心头血,落在树枝上。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殿中出现了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偶来。为防人识破,这个人偶我做得可谓用心至极,只要不是秦卷那样修为高深之人,骗过这宫里一众人想来无差池。

  一切处理妥帖后,我揣了秦卷给我的扇子,一个云头驾起,直奔北荒而去。

  正文56祖宗,难相择

  算起来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踏足北荒之上,虽不见底下何等光景,但冷风尖啸、扫过面上生生作疼;瓢泼大雨犹似天河倒灌,雷声与雨水轰鸣在天地间,远方云层间龙吟隐隐。仅凭耳闻,就能在脑中描出幅生灵涂炭的惨象。

  微生氏早派人守在北荒入界处,我不客气地报出自己的名号。须臾,便被请入了微生氏的宫邸之中。

  微生家主匆匆赶来,简短地寒暄过后,中年人沉吟道:“尊神此番可亦是为了那条作乱的孽龙而来?”

  “孽龙”两个字刺得我挑挑眉,放下手中的杯盏慢条斯理道:“听家主所言,在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来?”

  “众所周知,这龙族本应在五万年前就已消亡在三界六道之中。如今横空出世条无名蟠龙,自然招得四方侧目。”他不慌不忙地道来:“小神不敢欺瞒尊神,这月余来,各方势力潜了不少入北荒之中。我代天帝镇守北荒,自然也上禀过此事,但英招君命我等坐观其变,我等自然不敢有所妄动。”

  这个微生家主当真是条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把所有责任推给了英招,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若非我在阿烨那里耳闻过他这父亲行事种种,几近也要以为对方是个宽厚老实人了。

  我和气地笑笑:“我对那个龙君没什么兴趣,仅是许久不见我那小徒儿,挂念得紧了,特来看望他的。有劳家主带个路,容我与他小叙两句。”

  话音未落,微生家主极快地回道:“小儿在月前远游去了,现不在府中。”

  暗暗冷笑一声,回的这样快不是心虚就是有鬼!拢在袖中的手正欲抛出送来的那只香囊,厅中突然冒出个第三人的声音,正是阿烨的娘亲。

  “阿烨明明就是被妖龙抓走了,夫君你为何要骗尊神!”女子哭着冲进了殿里,似是在门外伫足听了多时,噗通跪在我脚下,紧紧攥着我的裙摆道:“尊神,三日前阿烨就失踪了。他一贯小心谨慎,身边又随了许多侍卫,寻常人根本动不了他。我听说那妖龙先前被魔族的长奉君伤了,他此番定是捉了阿烨,吸食他的元神来疗伤。”

  “荒唐!”微生家主高声地斥责道:“尊神面前也容你放肆?!这北荒大小神仙数不胜数,为何单单会抓阿烨?”

  微生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尖声道:“神仙再多,哪比得上妾身一个阿烨?!夫君你不也知道,阿烨出生时司命批他仙骨纯净,命格贵不可言,是正正经经的紫微星命。”

  闻言我讶然非常,在与肥球相处近千年,从未听他说过此事。后一思索,也不难解释,紫微星是帝星,微生烨若是重华转世,于情于理也说得通了。

  微生家主怒不可遏,拍案直道:“荒唐!荒唐!他一竖子怎担得起帝星二字,这将九重天上的天帝置于何处?!”他气得声音发抖,对我道:“无知妇孺满口谬言,尊神切莫当真。”

  女子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道:“妾身就阿烨一个命根子,没了他妾身也活不下去了,求尊神去救阿烨吧。”

  她不求,我也自会去救的。将她安抚停当后,我对微生家主道:“这算来是你们的家务事,但阿烨是我唯一的徒弟,单凭这点,我不得不插手管上一管了。”

  无论微生家族如何劝阻,我毅然决然地驾起云头,往姬泽所盘踞的委羽山而去。

  这一路行来风雨交加,磕磕绊绊,颇不顺当。近了委羽山,浓浓妖气扑面而来,冲得我罩起的仙障晃荡了两下。看这笼了一山的妖气,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一口一个妖龙说的不假。龙是再纯粹不过的神族,可当年昌合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救的阿泽,造就了现在这不伦不类的妖龙,委实令人叹息。

  殊不知,现在的姬泽可还记得当年痴心相守的阿蛮?

  姬泽的巢|岤并不难寻找,虽然满山妖气鼎盛,但尚勉强可辨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气在。加之龙性喜水,翻找了小半个山头,在一处飞瀑深涧里头我寻到了姬泽所在之处。只不过没有龙息龙吟,貌似他此刻不在潭水之中。

  瀑流冲刷而下的轰响掩盖了我的连声呼唤,心焦气恼下,我驭起风卷,直劈向直泻而下流水。水分向两边,迎面拂过几束幽凉清风。在瀑布背后,竟是个偌大的洞|岤,想来这才是姬泽真正的洞府。

  洞|岤里头阴寒深重,四处皆是滴答滴答的水声,我一步一滑地往里头走去,唤了几声肥球的名字,终于尽头处传来微弱的应答声:“师父。”

  大喜之下,我忙快步走了过去,问道:“你可还好,有没有被吃掉个胳膊或者腿什么的?”

  “……”肥球气若游丝道:“徒儿本尚算好的,但师父这么一问,我就没什么活下去的欲望了。”

  还能调笑两句,我放下心来。待要驭风将托他过来,可毫无动静。

  纳闷间,就听肥球说一个字喘一口气道:“师父,您……看不见么?”他歇了好久,才又道:“恐怕要劳您劈两剑了。我……被穿了琵琶骨吊在石柱上。”

  脑中蓦地一片空白,我被惊得一副肝胆几近撕裂开来。穿骨锁魂是对付神仙最最狠辣的术法,不是血海深仇无人会轻易动用此术。我一双眼睛似要滴出血来,颤着手袖中摸去,却发现唯一可以使唤的就只有秦卷那把泥金乌骨扇。

  扇子凝聚了秦卷数十万年的功力,自然是柄神器,但一动此扇保不住秦卷就知道了。此刻也没多少时间供我犹豫,牙一咬,展开扇子,一扇劈去。

  一刻间,洞|岤来传来震天撼地的龙啸声——姬泽回来了。

  救下肥球,他瘫软在我怀中道:“师、师父,你快走。那条龙凶狠霸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什么他没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满头黑线的我扳开肥球的嘴塞了几粒药丸,将他安置在个隐蔽的角落里。松了松筋骨,拾起扇子,往洞口“看去。”

  “千辛万苦,终归是等到了。”洞里响起个阴柔低迷的少年声音:“姬泽,你可好好看清楚了,这就是……”他一笑:“灭了白茯山的神族。”

  我明明听得只有一人脚步声,为何会多出一人来?容不得多想,我喝道:“你胡说什……”

  扫荡而来的龙尾将我余下的话扫回了肚子里,避开噼里啪啦纷纷掉落的山石,我略有些狼狈地闪身避在一旁。姬泽竟连人身都没化成?我不禁苦笑连连,昌合君果真不靠谱的很,让他救姬泽,救出了条彻头彻尾只有兽性的妖兽。

  忌惮着伤及姬泽,我仅以四下躲避为主,一面还在想伴在他身边的那人究竟是谁?那人并不帮姬泽对付我,好整以暇地旁观着我与姬泽相斗,犹似看一场好戏,兴致高起时还拍拍巴掌:“有趣有趣。”

  眼一眯,猝不及防姬泽的龙尾又甩了过来,堪堪避开后我扶着晃动不止的石壁,估摸再不出片刻,这山就要塌了。在肥球身上打了层结界,我纵身一跃跳出了洞|岤外,姬泽尾随其后。

  引得他飞入空中后又走了几招,心中一团疑惑渐渐升起,再一扇砍在他尾上,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悲鸣,我落实了心中所想。龙鳞乃世间最坚不可摧的御甲,断不会受不住区区一扇。

  姬泽并非是条真正的龙,而不过是个凝具了些龙骑,披着龙身的傀儡罢了。

  如此一来,后来对付起它就轻松许多,底下旁观的少年也窥出一二端倪,忙唤道:“姬泽!回来。”

  我怎会给它回去的机会!揪住姬泽分神的片刻,一扇刺入它下颚逆鳞处,与此同时,背后一柄利刃刺入我的肩中。

  少年在背后惊怒道:“你坏我大事!”

  忍着剧痛,一扇挥开姬泽,再一手反拍开少年,我抹了把嘴边的鲜血:“你还是别分心忧着你的大事,先操/心你自个儿吧。”抚过扇面:“我这人素来护短,动我徒弟之前,你想必也想好了如何承担这个后果。”

  伴随着坠落下去的姬泽,风雨雷声逐渐消弭,我一扇将将斩下,却落了个空,少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不得寻他,我调头往岌岌可危里奔去,抢在山体崩塌前救出了肥球。

  回到微生府邸,一身血迹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惊吓到了惹了一路的惊叫。将阿烨放上床的同时,微生家主与夫人也赶了过来,夫人一见自己儿子,受不住,当场晕了过去。微生家族倒还冷静,大步上来,道:“小儿这是?”没等我回话,他回头厉声道:“还不去请郎中。”

  我阻止了他:“不必了,我就是医师,你们先避一避,我替他诊诊脉。”最后一个字我已然说不下去了,背过身不让他人瞧见自己的神情。

  房中安静时,我滚烫的泪水也滴了下来,颤着手搭在肥球胖乎乎的手腕上,没有一丝跳动;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同样的冰冷而安静。穿骨锁魂并没有要了他的命,而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灌了他弱水,生生扼杀了他的元魂。

  我答应会守好他的,我答应不再让他受任何伤害的,我……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伏在阿烨小小的身躯上,泪如雨下。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得喧哗的捶门声并着呼喊声,终是有人按捺不住强行破门而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嚷与哭声,微生家主看我情形委实不对,让人扶了我去偏房休憩。

  事实上,此刻的我很清醒,清醒到像是在翻书一般拼命搜寻着能救回阿烨的一线生机。精疲力尽时我仍没有找到一个可行的法子,外边哭声震天,真心的假意的,皆有。

  有两人经过我的房间,一人叹气道:“你说小世子好端端地怎会遭了这个大劫?”

  “别说了,家主命我两去置办丧服,族中亲眷皆要分发一套。”

  “丧服”二字直直插入耳中,心口骤然一痛,喉头一热,一泼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以往每每见书中写人伤情之下必吐一口血来,甚是矫情。现在亲身体会,一口血远不足以纾缓满心痛楚。

  入夜,有人敲开了我的门,是肥球的娘亲。瞧不见她的神色,听她的声音,斯人憔悴。她似是避着人来,行为拘谨小心的很,一进房便合上了门。

  我还没说一个字来,就听她跪了下来,道:“现在,唯有祖宗您一人可救阿烨。”

  ……

  送走肥球娘亲时,我坐会床上继续发呆。

  “玉姥树是天下万木之祖,汇聚着天地生气,只要尊神愿意,阿烨就有救。”她的话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耳中。

  而救他的法子,就是取我原身一截主心枝骨做药引……

  她不清楚,在很久之前她说的我就知晓了。

  玉姥树有千枝万骨,但主心骨只有一根,而我原打算是用它来治秦卷的……

  忽然,窗口处“嘭”的一巨响,我怔然着没醒过神,一团绒绒的毛球扑进了我怀里,一声森冷的笑声响起在房中,接而是秦卷咬牙切齿的声音:“云时,你好的很!”

  正文57祖宗,魂梦回

  秦卷这一声怒喝唬得我手一抖,差点将小凤凰摔了下去,懵然地问道:“你不是在打仗么?怎么跑这儿来了?”问完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只小凤凰不是他的本体,而仅是个用来传话的式神。

  不出我所料,秦卷对我此番不打招呼落跑的行为恨到了极点,一通痛骂下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行为之霸道、语气之恶劣,令人发指。亏得我怀了一腔愧疚,被他骂得点滴不剩,最后他落下句狠话:“你给我立刻从北荒滚回来!”

  凭什么啊!终于逮到机会还嘴的我也同样恶狠狠地回给他:“没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秦卷的声音在房中烟消云散,留下小凤凰依恋地依偎在我掌心里啾啾鸣叫。被他这么一骂,我伤怀的情绪已很难维持下去,洒了两滴泪后,我振奋起精神开始认真思考,有没有第二种路途可以救秦卷或者肥球。

  眼见着时间点点滴滴过去,肥球没了生气的身子愈发冰冷而僵硬,在我不得不忍痛下某个决定时,门轻轻地被叩响了三下……

  “尊神,是我。”伴随着叩门声的是一道温柔男声

  我钝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来人是近秋。他不是应该在紫华府,来这山水险恶的北荒做什么?

  启门让他进了来,我向门口张望了下,狐疑地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潜在的意思是东华没有跟来一道么?

  近秋平和道:“是,小人是孤身一人前来。不过,是奉了东华帝君的意思,帝君算到尊神陷入了困境之中,特命小人来助尊神一臂之力。”

  他这话陡地在我心上燃起了小小的一簇希望,我不禁热泪盈眶,东华这个神仙果真做得很地道很仁慈,时机料的分毫不差,及时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激动地搓了搓手:“东华让你带了什么法宝来?”

  近秋道:“春叶秋华。”

  ……

  带他往肥球房中去的路上,我疑道:“这个东西不是早年流失在下界么?”当年昌合君威逼我替他盗取春叶秋华,我便留意打听过它。此物一直由高俊神族供奉在轩辕神宫之中,后来在重华死后不久,传闻它被四海八荒著名的窃贼“花南叶”盗走,自此再不见其踪影,又是何时落到了东华手中?他又为何从没对我提起过此事?

  他老老实实道:“这个小人也不得而知了。”

  救回肥球迫在眉睫,我也无从多想,伸出手来:“回头我再问问东华,先给我救人好了。”

  他却反问道:“尊神知道如何启用春叶秋华么?”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就听他轻声地笑一笑:“东华帝君在来时详细交代给了我使用它的法子,现在眼看来不及与尊神细说了,不如让我来救小世子好了。”

  我迟疑道:“可你是个凡人。”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薄烟,一眨眼在耳侧飞去:“正因是我凡人啊……”

  近秋跟在东华身边近日长进了不少本事,三言两句就将我哄出了房外,在他合上门时突然唤住了我:“云时。”

  乍一听他如是唤我的名字很不习惯,我愣头愣脑地将他“看”着,他平静地温和地问道:“你不是很恨重华么?为什么还要救他?”

  他大概是从东华那听说我的一些成年旧事,虽然这么一问有些唐突,不过时至今日我也看得开了,讪讪道:“我没想那么多,虽然之前他是做了一些对不住我和我的氏族的事。但他陪着我长大,教了我许多也护了我很久,我一直视他为自己的亲人,这个习惯不大容易改变。”

  “这样……”短短的呓语被关在合上的门之后。

  天际翻滚着轰隆的闷雷声,蝉鸣声聒噪在枝叶间,午后闷热地叫人躁郁。我怔怔地盯了会木门,转身拖着疲惫的身子步到廊下的栏杆处,顺着柱子委顿地坐下。脑子绷紧的那根筋一旦松懈下来,汹涌的疲倦眨眼就淹没了自己,撑着呆呆地对着池塘,黑漆漆的眼前一会划过憨态可掬的肥球,一会划过凤眸凌厉的秦卷,一会又划过笑如春山的重华,最后划过的却是近秋那张平凡无奇,过目即忘的脸……

  此刻的我比从三万年沉睡中苏醒过来时还要劳累困顿,倚着廊柱慢慢地合上了眼,这午后一梦发得悠长而宁静,恍惚里我回到了九重天上的紫华府。也是个午后,葳蕤紫竹迎风摇摆,送来几许凉意。竹林的青石台上坐着个人,是近秋,他的怀里抱着肥球。

  我身不由己地朝他们走去,不留神踩断了根竹枝,惊动了近秋,他一手轻拍着酣睡的肥球,一手朝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我提着裙子,小心地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睡得正香的肥球,迷蒙地问:“我们……不是在北荒么?”

  近秋微微朝旁边挪出些地方,容我坐下,指了指肥球道:“他想回来看看,我就带他来了。”

  本没了生机肥球现下像一只小小雏鸟般,呼吸平顺地窝在近秋怀中,肥嘟嘟的双颊看得我很想动手捏一捏,可又怕惊醒了他。观摩了会他的模样,我感慨道:“春叶秋华真是个起死回生的神物。”

  近秋笑眯眯道:“我根本没带什么春叶秋华来。”

  “……”我茫然地看着他:“那你……是怎么救得他?还是说,”我一把抓住他,急得眼泪快下来:“你、你在骗我?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他好笑地看着我焦急的模样,拍了拍我的脑袋:“小丫头,都快嫁人了,还是那么急性子。”

  身子剧颤了下,我不由地松开他衣袖,有些畏惧地看着他,半晌不可置信道:“你喊我什么?”咬一咬唇,倏地站起身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熟睡的肥球不满地翻了个身,咕隆了两声,我不由地放低了声音:“你……”

  他噙着丝笑,从容平静地看向我:“在此之前你也有几分猜疑不是么?”

  我退了两步,看了眼肥球,又看向他摇头道:“你不可能是重华,明明阿烨才是。”喃喃道:“重华是个神族,就算转世也不可能是个凡人。”

  可他说得并不是假话,我是曾怀疑过他,因为他的语气、他的笑容、他的陪伴,实在太像重华了。陷入天人交战的我,混乱得不知该相信阿烨与他,究竟哪一个才是重华。

  他仿佛看穿我心中所想,道:“我没有说谎,你猜得也不错。我与他,其实都是重华。当年,我受困于弱水之中,伯河为了防止我逃出生天,用□妄图击碎我的三魂六魄。承他好意,我的魂魄是碎成数片。一部分灰分烟灭,唯有两片意外辗转入了轮回。经过数万年的漫长时间,它们各自也在缓慢地修补自身,到了这一世,如你所见,它们转世成了微生烨与我。只不过,微生烨保留了我是重华时的神力,而我则留住了重华时的记忆。”

  他的话让我渐渐生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想,木然问道:“那你此番救肥球,莫不是……”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

  他点点头:“我会这个凡人的魂魄填补微生烨被弱水侵蚀的那一部分,所以……”他叹息般道:“我才幌你入这个梦境,与你见上一见,以后关于重华这个人的所有记忆就真正在天地间烟消云散了。”

  我哑着声道:“你不必做到这地步的,没有你,没有春叶秋华我也能救阿烨。”

  “你救?你用什么法子救?”他笑问。

  我一时失语。

  他伸手抚过我的脸庞,凝视着我:“阿秋我一直欠着你一句对不起,这辈子我做过很多错事,最大的错事就是将你带进了轩辕山。我不是个好哥哥,没能守好住曾经无忧无虑的你。”

  “做错了事就弥补它,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呢?”我别过脸去硬邦邦道:“你以为你舍弃自己救了阿烨我就会原谅你么?”

  “虽然我不会再记得你了,可我依然是你的重华哥哥,”他微笑道:难过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他欺负你的时候,都可以对我说。虽然不我能以重华的身份安慰你替你擦眼泪,但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会陪伴在你身边。”

  千言万语拥挤在一处,堵得我胸口快要炸裂开一般,我捂住嘴阻住了哭声,可眼泪依旧一滴滴从眼眶里滑下。

  “师父……”肥球被我的哭声惊醒,揉着眼一咕噜爬起来,迷糊地看着我们:“近秋,是不是你惹师父哭了?”

  重华摸摸他的脑袋:“你师父拼命救了你,以后要照顾好她知道么?”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啊。”肥球挺了挺小肚子:“等我长大了,谁都不可以欺负师父!”

  “阿秋,我要走了。”重华替我擦去脸上泪水,身体逐渐变得虚无透明,:“这么哭会伤了自己的身子,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

  “哥哥!”我抱住他抖如筛糠,哭得嘶声力竭:“我不怪你了!不怨你了!我已经没了阿爹也没了阿娘了,你再走,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的手指消失在了我的面颊上,“小心伯河……”

  午后一道贯彻天地的响雷将我从睡梦里惊醒过来,积攒多时的天河水以千军万马之势冲刷向大地,檐瓦上落下的水滴溅在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廊下,任凭半边身子泡在大雨中,忽然脑子骤然清醒了过来,一袖挥开门,冲进了房。颤抖着手摸向床榻,床上只有一个已恢复了呼吸,温暖如初的阿烨。不甘心地摸索过了房中每一个角落,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师父,你真的哭了?”醒过来的阿烨惊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了近秋与你,梦中师父就在哭。”他嘀咕着道:“难道那不是个梦?”

  听着他稚嫩言语,我终没忍住如瀑而下的泪水。

  ……

  哭了一遭,伤心了一遭,在肥球刻意讨好下,我勉强收掇好了自己的心情。闻风而来的微生夫人一进门就抱着肥球哭着笑,笑了哭,闹得我略有些头痛。悄悄地避开了他们,回了自己房中。

  小凤凰趴在我的枕头上呼呼大睡,我和衣躺在床上,戳了戳它。它翻了个身,不甘不愿地叽了声,我试着朝他唤了声:“秦卷?”

  没人应答,我不罢休地连戳了它好几次,没办法道:“秦卷,我要嫁给东华了。”

  “你敢!”凶神恶煞的声音传了来。

  “……”我枕着手睁着一片黑暗的眼睛道:“秦卷你打完仗了么?”

  他不理我,我只得又换个话题:“秦卷我想你了。”

  仍是片沉默,我气馁地不打算再理他了,他淡淡道:“我也是。”

  瞬间眼泪差点又出来了,我抽抽鼻子,努力将声音放得正常点:“阿烨没事了,我明天就赶回魔界去。”

  “嗯……”他应了声,又道:“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你?”

  我本想说你来接我好么?可一想他的身体状况就打消了这个矫情的念头:“不用了,没那么娇贵。”

  他那里总有人来往,与他絮絮说了一段时间的话,困得不行的我自觉地准备结束对话,将近入睡时脑子一抽,张嘴道:“秦卷,我爱你。”

  ……

  漫长的沉默后,模糊的意识里响起一道低沉清晰的声音:“我也是。”

  正文58祖宗,有喜了

  此间事了,虽仍留下了种种未解之谜,但归心似箭的我无意再作细究,心心念念盼着早些时候回到魔界与秦卷相见。次日,整理了仪容,便往微生宅邸的大厅而去,与微生家主此行。

  大病初愈的肥球一见我有动手离开趋势,不依不饶地抱着我大腿死活不让我走,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阿烨才从鬼门关口转了一圈回来,师父便要离去,倘若那妖龙又来抓我或者有什么后遗症并发了怎生是好?我听闻师父近来被那魔族的摄政王迷得神魂颠倒,果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么?嘤嘤嘤。”

  被口水呛到我,拍了拍他挽着我的肥肥小手,艰难道:“你这典故用得似乎不大贴切。”

  然微生家主与夫人对我这个救了他们儿子的恩人也是盛情挽留,挨不过他们的殷殷心意;又觉着肥球所说并非全无道理,听他的气息尚有几分虚弱,便答应再暂住两日。应下后愁着如何回秦卷话的我忽然闻得厅外一阵马蚤动,一道朗朗少年音传入耳中:“儿子从东荒一回来,就听说阿烨遇险一事,幸而得贵人相救,并无大事,真是可喜可贺。”

  这个,莫不就是那个与阿烨争夺家产的哥哥,微生靖了?

  微生家主对这个大儿子似乎格外偏爱些,说话间的亲厚远胜于与肥球,微生夫人牵着肥球呐呐站在一旁,存在感低得让人忧愁。肥球始终保持着沉默,看不下去的我,握拳重重清了清嗓子,引得众人侧目,我郑重道:“我饿了。”

  ……

  肥球小小地拉了下我的裙摆,道:“师父,好丢人。”

  我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眨眨眼,诚实道:“我真饿了……”

  虽是给肥球与他娘亲解围,但我说的确实是真话,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我腹中鸣鼓响得着实厉害。以至于入了席,在应对了肥球他兄长几巡敬酒后,我实在忍不住对他道:“能容我先吃几口东西么?”

  “……”他呛了声,道:“尊神请便、请便。”

  于是这个请便之后就没了个尽头,整台小宴上除去不太愉快的开头,总而言之我吃得很是尽兴,乃至酒过数巡后宴上安静得有些不太正常。肥球惶恐地对我道:“师父,是不是那个大魔头日日虐待你,不让你吃饭?”

  我打了个饱嗝,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腹部,讪讪地搁下筷子:“我……吃得很多么?”

  肥球用一种怜悯的语气道:“师父,你进了七碗饭了……”

  “……”

  当时我大咧咧地以为自己只是先降服姬泽后与重华相别耗尽力气,所以吃得多了点;过了一日,我惆怅地发现自己不仅是吃得多,也嗜睡了起来。一日十二个时辰,倒有七八个时辰昏昏欲睡在。强振着精神与肥球说会话,说着说着头一点一啄,就搭了下去,惹得肥球大呼小叫,直道我是病了,要请郎中来。

  手一挥拦下了他,笑话,我自己就是个郎中,病没病我还不知道么?到了晚间,我抱着小凤凰与秦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了会眼皮沉得提不起来,秦卷沉默了下,道:“你这两日似乎睡得有些多。”

  我托腮哼哼唧唧道:“人老了。”

  “……”秦卷无语了会,道:“你这样如何叫我放心的下,明日我就去接你回来。”

  关于这次魔界信陵君作乱的事我在北荒也略有耳闻,十二魔君里头有不少暗中相助信陵君,远非秦卷所表现得手到擒来的轻松,况且他还有病在身。眼见两方交战日趋白热化,我再不识大体,也晓得此时定不能叫秦卷分心。

  我往嘴里丢了个糖果,含糊不清道:“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得很,把过脉了,没病没灾的,顺滑的很,你在前线倒是要小心。”我唔了声:“这样吧,我看肥球这几日尚没好得通透,我留在北荒再小住些时日,等你打完仗我再回去。”

  后来他又与我说了些什么,但被睡意压进被窝的我渐渐听得不太明白了……

  一日黄昏,我搭着条薄毯,膝上放盘果子,靠在摇椅里听肥球在旁念着经。偶有不明白他便停下来问我,我一边懒洋洋地剥果子一边与他解释。守院子的小厮突然来报道是微生夫人来了。

  我往肥球嘴里塞了个果子,往他肥墩墩的屁股上一拍:“去,把你娘请过来。”

  他屁颠屁颠去了不出片刻,微生夫人在我对面落了座,慈爱地与肥球说了两句话,转而对我道:“小儿承蒙尊神照应,给尊神添麻烦了。”

  我与她客套了两句,待要问她来意,她略顿了顿,略有些羞赧道:“妾身听闻尊神这几日嗜睡且多餐多食?”

  这个……我虽不明白她这一份羞赧从何而来,但她所说的估摸这整个宅邸的人都知道了,也不须避讳些什么,客气道:“确实如夫人所言,想是这夏日犯懒,让夫人见笑了。”

  微生夫人细细吸了口气,踯躅沉默了好半天,才细声道:“尊神,是不是有孕了?”

  这句话就似道晴天霹雳,当头劈得我外焦里嫩,面上一会热一会凉,嗫喏着道:“这、这不可能吧。”

  肥球在旁生不如死地嚎叫道:“师父!你果然被那个大魔头给吃干抹净了。”

  “……”

  细想一下,我从云姬那学了很多疑难杂症的医术,唯一没学过的便是妇医,原因很简单,云姬觉着无用。学是未学过,但游走在八荒里对孕事总归耳濡目染了些。联想起自己这近日来种种违背常情的迹象,我似乎……真的是怀孕了……

  不觉捂住自己的小腹,在这里,已经有了我和秦卷的孩子么?

  微生夫人瞧我这副模样,了然道:“尊神是初次有孕,难免疏忽迟钝了些。”俄而笑道:“妾身在此恭喜尊神了,东华帝君知道后必然欣喜非常,算来这也神族万年不遇的一桩喜事。”

  我愕然道:“这关东华什么事?”

  ……

  送走了一头雾水的微生夫人,我始终不太相信地摸了自己肚子一遍又一遍,平坦得毫无有身孕的模样。嘲笑了下自己,神族有孕本就难,如我与秦卷这样四十万年的,更是难上加难,这个孩子怕不定要多少年才能生出来。

  肥球送了他娘亲后又折了后来,好奇道:“师父,听说那个大魔头原身是只凤凰,那么你会生出个蛋来么?”

  “……”生出个蛋!生出个蛋!生出个蛋!!!!

  等等啊,难道不应该随我么?我是株玉姥树,那我……要生个种子出来么?

  我和秦卷的孩子是个黑乎乎的种子……

  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想象力……

  这夜我罕见地没有早早就入了眠,忙里偷闲与我聊天的秦卷问道:“你今日倒是有精神。”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他出去收了份文书,回来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大梦初醒似的忙应下,他叹道:“才夸了你,就由不知神游到哪重天去了。”

  我皱着一张巴巴的脸,将一番说辞在腹中颠来倒去,实在憋不住问道:“你们凤族是怎么个生儿育女法?”

  貌似在看文书的秦卷不在意地嗯了声,我又诚惶诚恐地将问题重复了遍,那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翻滚到了地上。我傻了傻,小半会功夫后,秦卷的声音重新出现了,掩饰性地咳了声:“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耳尖的我听出他声音有丝颤抖,紧着心问道:“秦卷你刚刚怎了?是不是病重了?”

  “云时!”他低喝了声。

  我一顿,委委屈屈道:“秦卷,我好像……有喜了,我就是就是想问,我是不是怀了个蛋?”

  秦卷那边陷入了片死寂,隔了好久后,他沉着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我:“……”

  他补充了句:“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的吧。”

  我:“……你生过蛋么?”

  秦卷:“……”

  我干巴巴道:“为什么我感觉你一点儿都不高兴?”

  秦卷很不高兴道:“胡说什么呢?”

  我:“你是不是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就和微生夫人想的那样,这孩子是东华的?”

  秦卷:“……”

  我:“你要是敢说个是,我就立刻飞过去和你同归于尽。”

  秦卷:“……”

  他叹了声,无可奈何道:“你好歹给我个说话的机会啊。”

  我道:“你说!”

  秦卷沉沉地笑了声:“其实,我是开心得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我抱起膝,还处在深深的担忧之中:“你说你现在是个魔,而我是个神族,那生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呀?”

  “……”秦卷:“这个你考虑得太早了些……”转而道:“你既然有了身孕,就不宜北荒待着了,以防有居心叵测之人加害于你。我让沈红衣去接你回魔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居心叵测之人?”

  “你有孕的这个消息瞒不了多久,而你在魔界又待了这么久,旁人很轻松地就能推算出这个孩子的来历。”他沉吟道:“我怕有心人想要利用你与孩子闹出什么事来。”

  我被他说得有些紧张,他安慰我道:“你也太莫忧心,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想,你现在以养胎为重,你的身份在那,又住在微生府中,寻常人也接近不了你。我的扇子在你那,你且时时随身不离的带着用以防身。”

  我乖巧地应下,他道:“云时,答应我,在见到我之前,好好地照顾自己与孩子。”

  这个,不用他说,我自会做到。

  秦卷说要让小神农来接我,但小神农跟随他深入魔界在前线照料他的身子,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这一连几日,我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缩在房中,吃吃睡睡。微生夫人在我?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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