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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4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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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是被动挨打,能拖则拖,绝对不要消耗自己的实力,与敌人浪战。只要把敌人拖动,也使水师的目光注意在他身上,忽视江防,第三和第四、第五三军的主力近十万人挥师南下时,他就算任务完成,立了大功一件了。

  只是此人生性是如何的不安份,哪里肯就这么老老实实算了。半月间,他依着张守仁教授的游击战法,敌进我退,敌退我打。反正这大片区域,半年前还是民不聊生,农民大股起义,张仲武领军起义,名声响亮,领着几千人在各州游走,百姓不但资助粮草,帮他引路,而且隔绝消息,使得张仲武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躲藏起来时,楚军经常两三天后,才知道他上一次的宿营地址。

  如此这般,他与楚军大大小小激战数十次,居然有胜有负,占了老大便宜。到得此时,枢府早已经得到消息。除了切责建康指挥外,又决定征集更多的地方驻军,将包围圈围的更紧,更密,务必要早一点剿平这一股叛匪。

  枢院如此大张旗鼓,统筹规划,自然比礼那般的胡来要强的多。在张仲武出现在建康城后一个半月后,大楚已经调集了近十五万的大军,除了京师的禁军只出动了两个军,主力没有动用外,江南和畿辅诸路兵马云集。除了绝大多数的步兵外,还有近两万人的骑兵,在这样优势兵力的打击下,张仲武可以迂回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少,在遭遇敌人小部骑兵也吃了大亏的情形下,只得分散部队,化整为零,以苟延残喘,等待飞龙军的主力南下。

  他心中有数,知道自己必定不会有事。整个楚军和京师枢府,却以为他穷途末落,必定要覆亡在即了。

  于是乎,上下弹冠相庆,都庆幸这个悍将不知死活,落入罗网,从此之后,只怕是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秋历十月二十五,却正是平帝生辰。依着旧例,皇帝的生日又叫千秋节,全国的官僚机构,一律放假一天。

  这一天清晨,先由各殿阁学士、参知政事、枢密使领衔,代表全国的官吏士民,上表祝皇帝千秋万岁。

  皇帝下诏嘉许君臣辛苦,因张仲武的事,特命从由内库中取钱十万贯,赏赐前线将士 ,至于参知政事和枢使,亦是各有赏赐。同时,下令全国士民休息,京师及各城金吾不禁,点灯放炮,以示应祝。

  这些都是多年旧例,行之有常。各人按着老例办事,将皇帝的圣德玉音颁布。其实若是大楚境内的所有官员,都等着看到诏书休息,最晚的凌牙门,估计要等一个月后,才能收到诏书了。

  只是这种事情,所有的官员百姓都知道按例该怎么行事,没有人会傻到真的等到诏书,再来休假。

  大楚比之南宋相差不多,每年的固定节日很多。元旦、新春、中秋、清明,甚至皇帝生日,玉皇大帝的生日等等,都做为放假的理由,冠冕堂皇,正当之至,还有每年的例行寒暑两假,日子过的惬意之极。比之后世明朝时,朱元璋连一天的假也不肯给,小子们老老实实给我干活,那可真的是天差地别了。

  及至中午时分,京中各衙门将应做的差事做完,除了在省部枢院中还有少量的值班人员,全部的各级官吏均作鸟兽散,各自呼朋唤友,游玩去也。

  杨易安身为枢使,又得皇帝信重,他自己也是口密腹剑,很有权术手腕,不到两年光景,已经是大楚迅速冒起的权臣。只是到底资历太浅,其余枢使都是任职多年,杨易安不管多有势力,有些东西,却也不能用权术来解决。

  比若今日放假,其余枢使便早早离去,他心中知道,自己在大处上占足了便宜,这些小节,倒是可以让让这些老头子。

  官场生涯最是消磨,杨易安早年也是勤学仕子,好学不缀,每日捧着书本不肯放下。今日秋高气爽,他先是在枢院里处置了几件公事,然后竟兴致大发,命人寻得几本本朝的诗词集卷,一边观看,一边吟读。

  他难得有此雅兴,只是太久不习此道,看着那些或是清新淡雅,或是志趣高远,或是忧国忧民的诗词,竟觉得颇是无趣。

  “嘿,书生之见。什么三王五帝,尽用读书人,怪不得他只中了举子,却中不得进士。满腹牢马蚤,却不慎思已过,当真可笑。”

  抛却手中的《秦观文选》,他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咪着眼看着天边的斜眼,微笑道:“世事若是书生能行得,还要咱们做什么。书生空谈误国,妄自尊大,竟致如此么?”

  只是看向四周,却都是粗通文墨的青衣小吏,听他说话,一个个虽然诌媚而笑,连连点头,脸上却是茫然之至,显然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也觉好笑,当下看看天色,挥手道:“人家早早就乐去了,咱们可苦了一天。吩咐下面,给每人多发一千钱,算我的。”

  说罢,见各人欢呼雀跃,他也很觉快乐。不论如何勾心斗角,大j大恶,内心亦有柔软和慵懒的一面。他看着此情此景,想到一会这些人回家之后,呼朋唤友,斗牌看戏,听话本小说,玩双陆,看踢球,而自己也能和几个妾室,登望江楼而饮酒观景,人生快意舒适,不外于是?

  他看向诸人,只见他们虽然快意,却并不离开,便突然醒悟,挥手笑道:“去去,不必管我。我只是再稍待片刻,便也走了。”

  此时虽然时辰不早,却并没有到下值的时刻。他可以放这些小吏离开,自己却不便先走。虽然他现在声威赫赫,没有人敢找他的麻烦。不过毕竟还是有一些对头仇家,若是抓着他这些小节奏上一本,虽然拿他没法,却不免要影响在皇帝心中的形象。

  各人得他吩咐,知道他再过一时三刻也能离开,便各自一一向他行礼,躬身而退,到了值房外头,却有一个红脸汉子,正领着几个穿着灰衣的大汉,用菠萝挑着几万钱,等在门口处。

  高级官员赏赐一同值班的吏员,这也是国家常例。各人看到杨易安的赏钱,并不迟疑,一个个欢呼向前,报名领赏。那几个大汉身边却有人记数,领走一人,便记上姓名。

  手持着沉重的铜钱,所有的枢院吏员均是喜不自胜。他们不比官员,收入虽然不低,这样的一笔赏钱,却也是等于是一笔横财。

  各人均是交口称赞,笑道:“杨大人当真大方,这样的赏格,比除夕当值时的所得,也差不了多少了。”

  那红脸汉子听得众人议论,便也笑道:“我家大人对人最是大方,各位领了赏,出去还得多念几声好才是。”

  杨易安曾得张守仁的大笔资助,在京师中大洒钱财,交结遍布天下,一向有仗义名声。各人听得那红脸汉子一说,便均笑道:“杨大人的名声,还怕少了咱们这几张嘴?不过咱们虽然人微言轻,多念几声好却也是该当的,不然的话,岂不是太过小人。”

  乱纷纷闹了小半个时辰,几十个值班吏员这才散尽。那红脸汉子意态闲适,负手慢慢向枢院的正堂而去。

  与适才那种和蔼可亲的模样不同,此时若是看他,却是有着一丝谨慎与不安。

  杨易安哄散诸人,自己却也是坐卧不安。此时天色向晚,房内却还没有点灯,他便命人搬出一张椅子,自己安卧于上,又捡起一本诗集翻看。

  正迷糊间,却又有从政事堂送来的紧急文书。他起身坐定,捡开一看,却是建康前线奏捷,请求朝廷加拨一些粮草和银钱,用来犒军。

  十九

  原本军务应该直接送到枢院处理,只此这一类的军报,却是由参知政事处置即可,送到枢院,不过是程序上的例行公事罢了。

  杨易安展开军报,一边看,一边命人磨墨研笔。

  他心中思索,看来这张仲武是必定是再也支撑不下。他心中明白,张守仁的飞龙军必定不会被这一股流贼搅的大乱。那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太了解了。如果对方真的如此横强,他必定不会放任张仲武一直逃到江南。要么围而杀之,要么一定要收为已用。

  虽然明白,却没有接到张守仁的明确信息。他只能揣度着处置,原本朝中在张仲武初至时,想着要发京师禁军主力,一起围剿,还是他力排众议,说是京师才是国家根本重地,绝对不能有失。禁军身负京师安危,不可轻动。因言之有理,京师上层中尽有一些保守老人,原本还对杨易安这样的青年新贵并不买帐,此事一出,到觉得他虽然年轻,却是老成谋国,值得嘉许。

  “可。”

  杨易安手中执笔,在砚台上轻轻一沾,在军报下方写下了自己的意见。在他之前,皇帝早就批过:“知道了”。他此时加笔,自然是顺着帝意来写就是。

  写完,待墨迹稍干,他便向政事堂来人笑道:“临走,还来了这份军报,当真是给咱们多事。怎么,李参事还没有离开?”

  那人也笑道:“原本都说要走了,偏偏这会子过来这玩意儿。没说的,处理了命人送到下面的部里,才能离开。”

  “如此也好,传知李参事一声,需得吩咐人小心烛火。”

  “这是自然。”

  那政务堂小吏笑嘻嘻抱着文书离开,杨易安看着他背景,发了一阵呆,半响过后,方道:“来人,叫人让轿子到宫门外等候。”

  “小人给家主爷请安。”

  那红脸汉子在阶下等了半天,到这时才瞅到一个空子,急忙到杨易安身前,先唱了一个肥诺,然后叉手下去,恭声行礼。

  第一卷 第十卷 纵横捭阖(3)

  “喔,是你?”

  杨易安眼前一亮,笑道:“这会子你怎么从下边庄子里上来?这会子也没有到交租的时候,难道出了什么乱子不成。”

  那红脸汉子原本是笑嘻嘻请安问好,待杨易安一问,却苦着脸道:“回禀家主爷,按说本不该来烦你。只是下头的佃户狡猾,因快要到年底,小人在下头开始筹备收租的事。结果佃户们都说今年遭了灾,收的粮食只有往年的五停。纳了皇粮再足额交租,就连明年吃饭的米粮也没有了。他们说,要请大人务必宽仁一下,减免田租,以渡荒年。待明年多收了粮,一定多多交纳。”

  杨易安初时还笑咪咪的听着,此时却已经怒气勃发,待他说完,便斥骂道:“我的田也不是好得来的,辛辛苦苦,勤劳王事,这才经营了几个庄子,每年收些田租渡日。皇粮他们交得,我的田租便偏生交不得?我原说我也是苦人熬出来的,对下面的佃户不要太刻薄,免得人说我忘本。却不曾想,人心都是个不足!”

  那红衣汉子苦着脸道:“也不怪他们叫喊,委实是今年的旱情太过严重。一连三个月没落过一滴雨,上面不但没有赈济,应纳的粮还不能少一粒,大伙儿也确实是承受不起,这才鼓噪。”

  “呸。岂有此理,你进来同我讲!”

  他要处理家事,旁人自然不便再听。见他主仆二人进房,便一个个散去四周,等他发落完毕,再侍候他回府。

  杨易安与那红脸汉子,一前一后进入房中。那红衣汉子掩上房门,却已经是收了脸上笑容。

  “韩大人,这一次竟是你亲自来了?”

  这红脸汉子,却是张守仁手下间龙组织的主官韩璐羽。他一向是负责对外刺探情报,收买敌方官员,在敌人后方制造混乱,是张守仁最信重,也是飞龙军内最好的情报人员。

  此人也是了得,经常以最高首领的身份,带着属下东奔西走,以身涉险。此时他装成一个庄户头领,只是将身形稍改,口音略变,却是常人再难看出异样。

  “杨大人,我是奉大帅密令,前来江南勾当大事。”

  杨易安眉头一皱,问道:“张仲武的事,也是他搞的名堂吧?他也没有与我知会,我却不知如何应付。没奈何,只好一动不如一静,暂且只让建康军去闹腾就好。”

  他端起案上清茶,抚弄着盖碗,又道:“他命你前来见我,是什么大事?让我派遣京中禁军倾巢而出么?他想一战而得大楚,只怕是有些难。”

  韩璐羽也笑道:“大帅只怕也没有这样的想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咱们的实力,现下想一口吞掉大楚,只怕是吞不下肚。”

  杨易安精神一振,问道:“那他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究竟是如何,大帅自然不会全然说出。只是看他的意思,多半是得建康就成。至于大人这里,只需在咱们动手后,大集天下勤王兵马于京师,然后派遣名将大将,先期前往救援,在被飞龙军击败后,大人必务不要再次出战,死守京师便可。至于战后和议,也赖大人出力。”

  他缓缓道来,并不觉得如何。杨易安却是越听心中越惊,沉着脸想了半日,只觉脑仁生疼。

  这些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麻烦从生。他现在在大楚朝中并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就算是他一手遮天,如果敢明目张胆的与敌人沟通卖国,又能如何?一样会被人发觉,然后身死沟渠。

  不过好在张守仁的安排还算合理。飞龙军乍一过江,京中不派人马援助,那也说不过去。只是败后便束兵不动,而京中勤王兵马却是一日过多一日,哪能做视前方挨打?

  想到这里,他苦着脸道:“守仁真是……韩将军,不如你想办法,先把我家人全数送到北方,这样我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今时不同往日,张守仁的势力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不但是境内百姓,就是大楚朝野上下,也觉得他建国称制是迟早的事了。如此一来,杨易安也没有和他争强斗胜的心思。反正这两年来,也为他效力不少,逃到北方,凭着两人交情,就算有当日出卖一事,也不会待他太薄。

  只是想到京师繁华,享受之盛,官儿正做的舒服,却要狠狈北窜,心中不免郁郁,说一出口,便长叹口气。

  韩璐羽微微一笑,答道:“我来之前,大帅便言道,那个人一听我安排,必定就生起弃官北逃的心。你告诉他,来北边也可以,不过登州金矿缺乏矿工,到时候自然会安排他一家老小,一起去挖矿。”

  杨易安摇头苦笑,知道自己把柄尽在人手,现在早就没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若是惹怒了张守仁,自己不消说富贵荣华,就是想吃一口太平饭,也是难了。

  当下苦笑道:“成了,韩将军,回去禀报你家大帅,我一定依足吩咐来做。事不管成或不成,我也总归对的起他就是。”

  韩璐羽事已办完,此地不便久留,因起身笑道:“我这便走。不过不回江北,大帅派我过来,可不是让我只做信使。联络乡民,发展细作,战时破坏府库,刺杀将军官员,我要做的事很多,也比大人您难办的多啦。”

  说罢拱手,就要告辞。见杨易安一脸愁容,他知道对方和张守仁自小相识,张守仁表面上冷酷暴烈,其实最重人情。将来不论如何,这杨易安必定不会当真去挖矿。便故意卖好,点醒他道:“大人,你只想着事情难办。却没有想过,我家大人是何许人也?你的事办不成自己倒霉是小事,大人的事可是天大的干系。如果没有把握,他就断然不会让你如此行事。依我看,大人你只管放心,将来时势发展,必定让你方便做事。”

  他笑上一笑,又道:“再者说,大帅花费精力,使得大人你成为大楚权臣,怎么会让你为难,这么轻易就浪费了呢。”

  杨易安经他一点,却也是恍然大悟。张守仁的语气和态度,明显是算准了他到时候是容易行事,必定不会太过为难,那什么挖矿云云,想必是此人料准了自己的反应,故意拿来取笑。

  他颓然一笑,心道:“以前与他还可一争雄强,现下,已经是天差地远了。”

  韩璐羽见他不悦,便也不再多说,只是振臂而出,口中嚷嚷道:“这差使小人没法做了,这便回去,大人自己该当如何,就自己去料理吧!”

  一边说,便一边往外急走,过不多时,便已经出得枢院大门,往北宫门方向去了。

  他有杨府信牌,旁人也不便管他,一众护卫就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待杨易安一脸疲惫出来,各人只道他是因家事烦恼,便都上前劝道:“大人,佃户抗租也是常有的事,大人何必烦恼。只消移文至当地官府,自然会有官员下去弹压。”

  杨易安连连拱手,勉强挤出笑容,以示谢意。他迅速离去,连晚上的灯节也没有参加。如此恍惚过了数日,便传来飞龙军三个军近十万人突然渡江,在京口击破建康军主力的消息。

  因消息是半夜传来,只是以最紧急的传递办法,先行送入宫内。朝中的其余官员,并不知道。

  第二天上朝之际,只觉得宫内外的守卫增加了一倍有余,均是甲胃分明,持刀弄剑,在朝官心惊胆战,由丽正门外,从一队队杀气腾腾的羽林军中穿过之后,却又分明看到,数百名指挥使以上的京中禁军将领,齐集在大庆殿外的汉白玉石阶之下。

  到得此时,各人却仍是一头雾水。若说是宫掖中起了变故,有人政变推翻平帝,宫内却又是秩序井然,并不混乱。若说是寻常朝会,或是要征伐地方叛乱,这样的阵仗,却又是太过夸张。

  况且,平帝即位以来,心厌兵戈之事。这几年来,北方有张守仁,南方海面也很不平静,地方叛乱也屡有发生。这些战事,平帝却是不感兴趣,全部置之不问,只是交给枢使们处置便好。

  就是命将出征,犒劳三军,皇帝也是先由太师,后由各枢使轮流代表,象今天这样的场面,就是先朝睿帝时,蒙兀大举南侵时,也不曾见到。

  数百朝官中,唯有杨易安心中有数。料想必定是飞龙军入境,楚军惨败之后,平帝慌乱,才会如此。

  二十

  他心中只是掂缀,到底局势如何,使得皇帝如此害怕,大乱阵脚。

  心中有数,脸上却也是一副惶恐和思索的表情。待依着班次,入得大殿,各人却赫然发现,皇帝居然已经坐在了殿内龙椅之上。

  此事太过突然,实为大楚开国百多年来未有之事。大庆殿是大朝会时使用,皇帝总待众臣来齐,宦官催请后,方才驾临大殿。象如此这般,还没有等大臣到齐,就已经坐在殿中的事,当真是前所未有,怪异之极。

  众臣却也故不上惊慌,参差不齐的行了礼后,便一齐拿眼去看皇帝。

  平帝二十四岁即位,虽然得位不正,涉嫌宫变逼迫父皇睿帝,却也是正根的皇子,先帝亲封的太子。自小长深宫,接受正经的皇子教育。学文,则有殿阁大学士经心教授,学武,则有大内禁军的将领,全力辅导。是以不论他能力如何,文武之道,都是学有小成,若是不然,以大楚祖制,他也当不上太子。

  学问之外,便讲究仪表和气度的养育。所谓居移气,养移体,龙子凤孙,讲究的是君人气度,就是头顶落雷,也不能惊慌失措。

  所谓三代才能出一个贵族,就是指在气质和生活细节上的培养与训练了。大楚当今虽然不是英明君主,却也不是一个白痴。多年皇子和帝王生涯,也使得他具有一股压人的气度,举手投足之间,均有皇帝的气度风范。

  平常时朝会时,皇帝都是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只是一声声:“可,知道了。交有司办理。”声音四平八稳,绝无起伏。除非是逢年过节的朝会时,依例皇帝要抚慰群臣,以示亲近。到那时,皇帝或是赋诗,或是说些家常话儿,甚至讲两个笑话,声调才会有起伏,身形也会略动一些。

  到得今日,皇帝虽然也努力要在御座上坐稳,却是并不能坚持。双手摆来摆去,寻得支撑点后,却又因为疲乏,来回倒换。双足亦是不住点地,竟不能有片刻安稳。

  再看脸色,却是时而惨白,时而因怒上上涌而血红一片,时而又是青白相加。

  群臣正诧异间,皇帝也不待几个心腹大臣相问,便颤声道:“张守仁这个贱奴,他反了!”

  说罢,扔下一纸文书,又喃喃道:“五日前飞龙军渡江,说是要为民伐罪,以清君侧。大前日,在京口设伏,以三个军十万人,击我建康军并各州镇军主力。我师不慎中伏,与敌激战整日后而溃败。我师战死三万余人,被俘者近七万。此战过后,建康一路十数州,敌军如入无人之境。现下京口已失,庐州亦失,敌军第三军往攻建康。而建康城内只有万余守军,很难坚持。料想,失陷也是迟早的事。”

  他适才说起张守仁谋反过江时,群臣并不害怕。反正楚军攻击不足,野战不力,用来守城,却是谁也不怕。大楚城池,都修建的坚固高深,城外的辅助设施一应俱全,城内的守城器械也是足备。在建康这样的大城内,还设立大仓,储备的粮食足够几年至十几年食用不等。敌军若想攻陷,必须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方可。

  而待皇帝说完,各人方才明白,建康军的主力早就被人全歼,现下在京师以北的大片区域里,飞龙军面对的是大片大片的防务空白,大楚再也没有能力阻止对方前进的脚步。

  而对方得建康后,一路南下,高歌猛进,最多半个月,就能轻松推进到京师附近。在短时间内,大楚只有以京师的十二万禁军,而面对的,是人数略少,却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号称天下劲旅的飞龙军。

  枢使石重义怒道:“张守仁枭镜之心,我早知道。现下既然起兵谋反,那自然不用多说。臣请陛下立刻下诏,命襄城守军北上唐、邓,危胁敌军首府颖州;成都守备引军西向,以为支援、广、泉、洪都、各府守备,引兵来援京师。待大军齐集,约六十万数时,则敌人必定难以支持。纵然是飞龙军勇武善战,我大楚军人也并不是如同前朝两宋那般懦弱无用。全师压上,必然灭此丑类。”

  他的话虽然掷地有声,却是略嫌空泛。各人也知道他说的是实,却总觉得缓不救急。

  纵是皇帝本人,也觉得很难接受这样的安排应对。

  他虽然并不愿意打仗,对张守仁收复的北方领土也全无兴趣,总愿做一个太平守成君主,便已知足。只是现下敌人攻来,屡克名城,甚至连江防根本的建康也被夺去。敌人得了这么多城池,凭着坚城固守,又当如何?纵是大军云集,连连征战,只怕也很难彻底扭转局面。

  一想到敌人随时能够出现在京师城墙之下,他便不寒而栗。

  “石卿所言,甚有道理……”

  第一卷 第十卷 纵横捭阖(4)

  皇帝一边沉吟,一边拿眼四顾。待看到杨易安时,却是眼前一亮,因问道:“杨卿,你意若何?”

  杨易安心中已是明白,张守仁果然是安排妥当。歼灭敌人主力之后,并没有急着就打下建康,而是围而不攻。京师的皇帝和重臣,却只道敌方并没有一下子攻下坚城的实力。而由京中派兵援助后,再行野战而破之。如此一来,京师必定空需,虽然攻之不下,却会使得京中上下心中惶恐害怕,就算以后集结大军,却未必再敢北攻。待张守仁抛去和约时,那便是水到渠成,再无问题。

  只是张守仁只顾着自己的战略安排,却并没有考虑他的死活。或是虑而不周,没有想的那么深远。以他枢使的身份,加上朝野上下此时的心思,请派援兵,自然是一呼百应。然则待到大军云集时,他再坚拒出兵,岂不是首鼠两端?纵然是不疑他与张守仁有什么不妥之处,却也必定说他无能误国。

  正为难间,却已经有几个言官不待他答皇帝的话,便已上前奏对,言辞激烈之极,都云禁军精锐,敌军现下还没有攻下建康,师老疲惫,不趁此良机赶紧出兵,与建康城内的守军里应外和,打败敌人,待飞龙军攻下建康,诸城联成一片,以逸待劳迎击王师时,则必定事倍功半,难以成功。

  此语一出,却正是暗合皇帝与大多数朝官的心思。当下人言汹汹,大表赞同。

  看到皇帝以征询的眼神看向自己,杨易安将心一横,上前道:“臣意以为,兵凶战危,不可不慎。现下敌人正是新胜势强之时,不可轻敌。不若急道诸路兵马,齐集京师,然后选良将统领出兵,徐徐而进,这样方能可保万全。”

  他的这番对答,却是令皇帝深为失望。虽然几个知兵的朝官也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却是扭不过圣意。在议定了选派的将领与出兵人数之后,便当廷决定,立时出兵,前去救援建康。

  三日之后,由枢使石重义亲自领兵八万,诏命京师周围诸州镇兵四万人,并十二万大军,一起出征。

  同时,快马疾驰至成都与襄城各处,命统制官大集兵马,往击张守仁境,以减轻建康战场的压力,也使得张守仁不敢往前线调派更多的援兵。

  按着大楚朝廷的情报及判断,张守仁的飞龙军总数不到二十万人,唐邓方向,总得留三万人,开封、洛阳、郑州,最少要倍于此数,方能防住蒙人进击。而山东也需兵马镇守,算来算去,张守仁能挤出三个军的兵力,已经是发兵的极限。当日京口一战,只是打了建康军一个措手不及,以奇袭正,方才大胜。而此时京中禁军精锐于建康军,又小心谨慎,还有建康坚城这个钉子扎在敌人胸口,如此一来,就算不能得胜,也不至惨败之局。

  石重义虽是文官,却已经担任枢使多年,是朝中仅次于石嘉的老臣。为人谨慎小心,由他统兵,也是取其但求无过,不求有功的小心。

  十二万人的军队,身后还随时有援助的兵马补充,无论如何,也不会落个惨败的局面。

  平帝四年冬十一月中,楚军与飞龙军相遇,战于汤山。

  楚军十二万人,步卒十余万,骑兵万余。飞龙军却是纯粹的步卒,仅有少量的轻骑,在阵中策应。

  只是与楚国上下的判断不同。张守仁在北方正面,只留下地方镇兵和第一军的万余人,扼守水道,其第一军、第三军、第四军、第五军,四军主力尽至于此,人数亦与楚军相同。

  双方接战之初,第三军便在李天翔的指挥下,悍勇急进,先破敌人冲锋的重骑,然后直入敌人中军,冲乱阵脚。

  若不是楚军两翼坚持不退,且有包夹之势,第一次接战之时,楚军就无法支撑,必定惨败。

  主帅石重义因初战不利,便决定倚山扎营,坚守不出。以俟援兵再至,再行交战。他这般持重,飞龙军也是拿他没奈何。只得以大半兵力将他围住,又以曾经血战攻下归德的第一军调头北上,重攻建康。

  这一战却是再也没有悬念,当初留下建康不下,不过是为了让这孤城吸引楚军来援。既然敌军主力尽至,却也不必再行保留。自清晨由李勇亲自指挥,三万将士如蚁而上,敌军奋力死战,到最后甚至阖城百姓均至城下助战,也是挡不住战力凶悍之极的飞龙军。

  及至黄昏时分,诸门陷落,李勇在擒斩建康管制使礼后,宣示魏王德意,张榜安民。逮拿趁乱马蚤扰抢掠的市井流氓,安置降军降将,任置官府。一应事物均是井井有条,是以建康虽然是大楚重镇,恩泽遍施民间百年,所有的市民百姓均痛恨飞龙军入境侵略,却也没有人傻到再和飞龙军做对了。

  建康一陷,大楚京师震动,北上抗敌的石重义畏怯惧战,坐视建康失陷,天子为之震怒。当下便不顾杨易安等重臣劝阻,一面宣示京师戒严,一面严令石重义挥师进讨。因为京师中援兵渐多,便又命将发兵,又以三万人增援前方。如此一来,在汤山与飞龙军对峙的楚军,人数上已经远远多于对方。而统兵上将石重义经验丰富,在南方征战多年,其部下王西平等人,也是楚军中得力的能战之将。两边原本的平衡对峙之局,形将打破。

  接到诏书后,石重义面露一丝苦笑。他也是大楚宗室,按着大楚的祖制,如他一般在军中多年,文武皆通,又是宗室子弟,提升原本应该极快。怎奈这么多年过来,一个个庸懦之才纷纷被提拔到京中任职。而他,原本被大楚武帝抚背而赞的:“吾家千里驹”,却困顿成都,偏于西南一隅,不得寸进。

  直至石嘉倒台,原本打压他的势力冰消瓦解,他才由成都管制任上调任京师,先任兵部侍郎,然后尚书,然后为枢密副使,正使,一路风光,也堪算是青云直上。若不是杨易安升的更快,他必定是大楚朝中最为风光的权贵了。

  好在不论时局如何变幻,朝中哪位权贵当权,都再也无人敢来为难他这个宗室掌兵枢使。而年轻的皇帝对他这个远方族叔也极是信重,待他与寻常大臣远远不同。他心里也是明白,余波与石嘉相继失势,朝中论起权势,竟然是杨易安这个由平民而擢升的小臣。皇帝虽然信任杨易安之才能,却在心底并不能把他倚为臂膀,唯有石重义这样的远支宗室,在地方担任军职多年,政事军务都是明白知晓,一旦朝廷有事,自然是石重义这样的臣子老成谋国,最为可信。

  石重义深知帝意,此次命将出征,他以枢使之尊,统大楚地方及京师禁军几近二十万,战胜,则建康危局化解,统合南来援兵,可以轻松将对手赶过江去。战败,则建康之围不可解,而京师震动,甚至有亡国之危。

  他自任枢使以来,留心北方战事,搜集有关于张守仁的一切情报,分析张守仁其人其行。对方以几百人北上抗蒙,在糜烂的中原腹地硬是打出了诺大的基业,军队也由几百人扩充至近二十万,一切的变化,不过是在数年之间。至于其军制法律政治文教,无一不精,每凡有何举措改变,无不切合实际,能将有限的资源发挥至最大的效能。他了解的越多,越觉得此人可怕之极,临阵排兵,总有出人意料之处。至于坊间传说的飞龙军武器精良之极,而且在颖州之战时,曾有天军从天而降,以至将蒙人打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每次看到飞龙军的战报,石重义便难免汗湿重衣。

  私底下,他很以飞龙军为忧,害怕将来对方一旦有空腾出手来,就会发大军南下,到时候,已经除了守城之外,几十年没有打过大仗的楚军如何应敌,如何避免在运动战中被敌人轻松吃掉,成为他最为担心害怕的事。

  每夜,他在灯下推演默算之后,都会带着满腹的心事,难以入睡。几年下来,不过四十来岁年纪,已经头生白发,疲态毕现。

  及至飞龙军当真入境,他反而沉静下来。既然最怕来的事情已经发生,倒不如镇之以静,从容应对。

  与他多年分析的结果相同,飞龙军果然是从扬州渡江,以张仲武的义军吸引麻痹了建康守军,六万多精锐守军弃坚城不顾,被突然过江的飞龙军破于效野,建康城内因守军人数太少,势必难以阻挡敌人的攻势。而敌人围而不攻,显然是用的围城打援的故技。

  当世之时,面对着后勤和士气的压力,极难用围城打援,围而不歼的计策。唯有张守仁的飞龙军,训练精良,士气强韧,常在重重困境中面对强敌而士气不沮,是以这样的打法,飞龙军在河南山东境内,尝以诱敌。石重义见的多了,眼下却轮到自己陷身其中。若是弃建康不救,难免被世人非议,被皇帝重责,拼全力往救建康,未必打的破敌人的包围圈,甚至为轻兵冒进,被敌所围,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头皆失。

  他权衡利弊,知道救建康则建康与自己两危,不救则失建康,自己则可以顺利的掌握战场主动。静以待敌,寻找最佳时机破敌。

  至于朝中,虽然并不满意他的做法,几位一心要取代他地位的枢密副使指指下属,连番加以攻击。好在圣心对他尚且信任,虽然表面上切责于他视建康而不顾,却仍然保留了他主帅的位置,又派遣勤王兵马来援。加上四周州县的镇兵汇集,他麾下已经聚集起近二十万的大军。而敌人原本就在人数上吃亏,又分出一军之力前往攻打建康,建康虽不可守,但敌军力量却也更加分散薄弱,现下已经陷入攻击不得,退守乏力的窘迫境地。

  现下在他帐下,已经齐集着军中指挥上以上的过百名大将,接诏之后,诸将振奋,纷纷请令,愿以前锋破敌,一战而歼灭来犯敌军。

  私下里,他也觉得众将所言有理,楚军虽然很少野战,这些年来却也是南征北讨,战事不断,不论是做战经验,还是盔甲兵器,都是一时精锐,而负责指挥的将领,也是经验丰富的大将,猛将。楚军与飞龙军在河南时对敌的那些军队,有着天壤之别。他虽然害怕张守仁的指挥才能,却也认为,在这样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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