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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4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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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喜笑颜开,向着李天翔道:“李将军,一路上多蒙照顾,若是对末将有什么不满,末将先行谢罪了。”

  李天翔无可不可,只挥手道:“你去吧,一路上多有辛苦劳累。”

  “不敢不敢,末将告退了。”

  看着他带着自己一众属下退出,那亲兵敛了笑容,只道:“大帅传见诸位,他一夜辛苦,并没有休息,还请诸位长话短说的好。”

  俗语云,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亲兵头目是现下张守仁身前最得信重之人,眼见大帅辛苦,此刻却板起脸来,训斥李天翔这样的统兵大将,却也是甚是不该。

  李天翔到并无所谓,张仲武却瞪眼道:“大的孩子,你知道什么。”

  那亲兵头目大怒,却也知道对方要被召见,到底是何身份也并不明白,当下只得隐忍不发,只道:“请两位随我来。”

  张仲武嗤笑一声,并不以对方神色为异。到是李天翔眼中精光一闪,看向自己,使得他颇为忌惮。

  两人相随那亲兵登上石阶,一路向上,到得帅府正堂,又稍待片刻,等着几个文书官员拿着一叠叠的文书出来,才听到里面道:“李天翔那小子呢?怎么还没有来?”

  李天翔听得眼前一热,却是强自忍住,只急忙趋前几步,进入内堂,向着踞案而坐的张守仁拱手道:“末将李天翔,参见大帅。”

  说罢,屈膝而跪,再不做声。

  张守仁看他神情,仍然是那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倨傲模样,此时单膝而跪,是飞龙军中罪将待罪时的礼节,只是看他的举年表情,到好象张守仁犯了过错,他只是尊敬大帅,才勉强认罪罢了。

  “你起来。”

  李天翔也不客气,听得吩咐,便立刻站立起身。

  张守仁眉头一展,脸间疲惫之色一扫而空,向着李天翔微笑道:“山东准南情形如何?”

  这一问,甚是空范,再有当日李天翔却也曾经以文书禀报,提及山东诸地布防情形,张守仁这一问,却似全无道理。

  李天翔却深知其意。张守仁属下的将军,多半是粗通文墨,甚至是有不少将军大字不识一个。而许多军机要务,却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的清楚,而让文书代笔,一则仍然说的不清不楚,二来有许多机密军务,也不能让下级的文书官员知道。如此一来,有许多事,也只得当面陈说,方才说的清楚。

  李天翔心中振奋,心道:“难道大帅召我,是因为文书说不清楚,特意要当面说清楚么?”

  他先在脑中将乱麻一样的思绪理清,然后方道:“大帅,其实山东准南无事。”

  他这一答,却也简单清楚。言下之意,便是仍然坚持以前的主张,若是不相机北伐,便是以第三军西调,与其余各军配合,相机攻入潼关,尽得河东陕甘关中之地。

  张守仁面色一沉,斥道:“小子无知,当真是头倔驴。”

  李天翔心头火起,答道:“大帅,别的事先不管。今天那秦华上了条陈,言道军正司军人全无战力,请求大帅将军正司编入军伍,严加训练,以备征战。怎么大帅也说他无知?”

  “我且问你,军正司是为了何事而设?”

  “稽查敌情,查察军中将领隐私不法事。”

  “喔,你也知道。那么军正司军人能不能打仗,有何要紧?我将军正司单独编伍,以使得军正司人与普通军人全无交集。若是两边合起来整训,日久必定生事,岂不是因小失大?几千人的军正司,却替我侦辑着十几万人的大军,他们战力如何,你当我不清楚么?那秦华中了疯迷,竟要改我制度,我骂他一句无知,尚是因为他一片公心,是以不加责罚,若是换了旁人,不拷打讯问,你当就能算了不成。”

  张守仁站起身来,看向李天翔,见他若有所悟,便又道:“你自然也是一片忠忱之心。第三军整整五万人,这一年来打的仗又最多,是飞龙军最精锐能战的队伍。你带兵的方略又是以猛为主,是以属下的士兵并不安份。若是久放不战,不但士气挫折,也容易滋扰地方,不好管治。如果我不调用第三军来打仗,又是浪费兵力,又是徒生事端,对么?”

  李天翔愧道:“正是此理,大帅言之极是。”

  张守仁微笑道:“你在这一层的考量,自是无错。不过提及北上和西去,却是大错特错,我骂了一句,你并不亏。”

  他拉着李天翔到得沙盘前,指着潼关向他道:“你看,这便是潼关。四面环山,秦岭将它牢牢护佑其中,山势险要,绝没有办法使得大军绕道而过。而叩关强攻,更属不智。潼关千百年来,一向是名城要隘,历朝历代无不重视,关城之险,储粮之足,任我飞龙军全师近二十万人日夜不停的攻打,也很难攻打的下来。而廉希宪手握近十万大军,七万水师,觊觎我黄河腹地多时。若是我主力西向,你道他是死人?若是他沿河而下,攻郑州,破洛阳,东指开封,我军困顿与潼关之下,敌人滋扰与身后,强敌窥视与潼关之内,一俟我军心一乱,便可前后夹击,我军纵是不败,亦是大受其损。大城失陷,府库受损,四周的农田百姓,能如之何?我辛苦多年,积聚的河南民力,岂不一朝尽毁?这一战后,我军力损,敌军志骄,水师时时打我沿岸,潼关的蒙兀精骑时时出关扫荡,我军疲于奔命,败亡之日不远矣!”

  见李天翔面色死灰,显然已经知道厉害,他又冷笑道:“其实是忽必烈再也抽不出兵来。也可能是他见识不到这一层,不然,以少量的骑兵配合水师,时时往山东滋扰,乱我后方,西面主战,东面游击,多面征战,我军以步兵为主力,突骑不过万余人,如何抵挡?”

  他看着李天翔,沉声道:“局势如此危急,你手中并无水师和骑兵,而竟然想着北上滋扰,惹怒对方。岂不是糊涂之极!”

  李天翔愧悔不及,只低头道:“末将见识不明,还以智计高绝自诩,今被大帅点醒,当真惭愧。末将无能,不配做第三军的兵马使,请大帅将我治罪免职,别选贤能之士为主将。”

  张守仁洒笑道:“你在第三军中,威望日隆,军正司逮你前来,这些天来有过百封为你求情的急件文书,都说你忠心不二,能力超卓,是第三军不可取代的主将。你看看,这么一来,我怎么敢动你这个兵马使呢。”

  这一番话,却比适才的斥责要严重的多。李天翔猛一激灵,急忙跪下,泣道:“末将目中无人,以骄纵之心应对同僚,以放纵来笼络部下,这都是有的。不过末将早早就跟随大帅,心中对大帅敬服无比,从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之心。对大帅知遇之恩,任命之重,心中无一日不感佩,绝无半点不臣之心。况且,第三军内也并非铁板一块,天翔也绝不敢将第三军视为自己的地盘。至于那些求情的文书,不过是同僚们看在往日交情份上,向大帅求情罢了。大帅尽可置之不理,下令将末将斩首,他们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张守仁微微一笑,将李天翔扶起,向他道:“我岂能疑你。若是疑你,便不用你了。你这人,我心中清楚的很。脾气虽然死硬,也很自视太高,不过终究是对我终心不二,绝没有异样心思。”

  他见李天翔神情沮丧,知道是今天的事对他打击太重,难免在他心里种下不自信的种子。当下便拍拍他肩,笑道:“你一向只在第三军内做事,难免眼光小一点,看不到全局。其实以你的才能,若是能够综观全局,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李天翔脸上稍露神采,却又听张守仁道:“我就因你这个不足,是以先处分你一下。嗯,剥你第三军兵马使一职,以罚犯上不敬之罪。”

  “是,末将知罪。”

  “命你为帅府参军事,协助我襄理军务,以总观全局,为我助力。”

  李天翔以堂堂一军兵马使的身份,却落个剥官罢职,充做小小参军,这自然是极重的惩罚。不过他知道张守仁其实并不怪罪,这样处置,可能是往大胜后的第三军头上浇一桶冷水,让大伙儿冷静一下,然后必定还会有任用。

  当下便肃容答道:“末将一定紧随大帅,竭力报效。”

  张守仁面露满意之色,向他道:“你的住处也安排好了,这便下去歇息,我会随时找你,以备咨议。”

  “是,末将这就去了。”

  张守仁唔了一声,低下头去,向亲兵道:“让那个张仲武进来。”

  又一抬头,见李天翔还在,便诧道:“怎么?”

  李天翔思虑一番,方道:“大帅,那个张仲武看似粗鲁不文,全无心机。和末将言语对答之际,也显的忠义为先,体恤士卒,并没有什么异样心思。不过以末将对人的了解,这样的人最是可怕。人么,要么是圣人,要么是大伪。而圣人千百年间,才出过几个?所以,末将请大帅务必小心此人才是。”

  第一卷 第九卷 兵者诡道(九)

  见张守仁无可不可,他心里一阵后悔。此时大帅正是忌惮自己的时候,没来由又多话,使得大帅不悦。

  正打算退出,却见张守仁微微一笑,向他道:“你很好,我知道了。你去吧,这个人的事,我心里自有分数。”

  “是,那末将告退。”

  李天翔顿首一礼,转身昂首而出,在甬道上正遇着张仲武,却见对方憨然一笑,向他道:“将军没事吧?”

  这样的好意和真挚的表情,到是使得李天翔很是不好意思,不由得也笑道:“没事,小小处分而已。将军请进,大帅正等你。”

  张仲武一边走,一边答道:“没事就好……李将军神武英姿,张大帅必定还是要大用你的。”

  李天翔心中一阵感动,却也不和他多说,只自己大步迈出,招呼了几个亲兵,令人带着自己往处去了。

  他自然并不知道,张守仁在得知张仲武一事后,以手加额,狂喜道:“天助我也。”

  他调回李天翔,自然不会是因他屡次上书,惹怒自己。若是张守仁如此不能容人,也不会坐在今天的这个位子上。北方局势虽然糜烂,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战争已经进入第三年,失去了河南山东准南等地的财力和物力支持,忽必烈虽然有大把的精兵强将,论实力却也只是略高于阿里不哥。而阿里不哥却解决了西域的阿鲁忽,拥有着从漠北到葱岭的广大地盘,其余的诸大汗国,也在明里暗处支持他,两边因此实力相当,斗了个你死我活。看这趋势,原本是四年的双雄争战,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这样的战争,打的不是谋略,也不是士兵的勇敢,因为在实力相同的情形下,只要一方不犯大错,打的就是两个字:毅力。

  只有一方精疲力竭,再也无法支持,轰然倒下之际,另外一方才会宣布胜利。只是,这样的胜利也是惨胜。

  大局如此,河北更成为忽必烈必守的死战之地。若是河北有失,他已经捉襟见肘的财力物力,必定会受到更大更重的打击。在这样的情形下,基本上全是步兵,而且实力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和蒙兀精骑对面硬捍的飞龙军,若是贸然进入河北,在那样的千里平原上,就算是百战百胜,只需要有一败,就是全军覆灭的惨败。

  张守仁思虑良久,河北去不得,关陕有潼关天险,敌人还有着远比自己强大的水师,西向自然也是不可。

  为了扩大战略空间,掌握更多的人口,也为了把握形胜之地,以备一朝尽灭南楚。调回李天翔,不过是为了迷惑敌人,以为第三军镇守山东,别无异动。

  自然,这样的处置,是不是还有威震诸将,以试自己威令,让李天翔自己知道警惕,就只有张守仁自己知道了。

  虽然确定了南伐一事,也知道楚军虽然装备精良,战力不俗,却是没有大将良将,指挥僵化,上层的皇帝和文官集团醉生梦死,无心武备,飞龙军以主力南下,必将得胜,却是苦于没有借口,若是悍然行不义之事,必教天下人冷了心肠,张守仁多年来经营的形象,也会毁于一旦。

  就算是实力足以涵盖一切,教天下人闭嘴,也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若是总以霸道,不辅以王道,则上下离心,军队成为一只只会食人的怪兽,没有奋斗的目标,主帅也失去了人格魅力,这样的军队就只能打胜仗,不能打败仗,一朝失手,全师尽没。

  他正在头疼之际,甚至想冒险动用杨易安这颗棋子,让他搞些事出来,以便让自己拿来做为借口。却又担心这一颗棋用过一次,便不可再用,浪费了自己苦心孤诣,让杨易安成为楚国枢使的苦心。

  在这个当口儿,却传来大楚内乱,将领反叛,一直跑到飞龙军境内的消息,张守仁不过呆了片刻,就已经知道这是天赐良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也知道大楚内部问题从生,财富多半是被贵族、文官、商人、还有地主垄断,十

  每年海外贸易流入的大量财富,被宫廷和政府挥霍浪费,而学习两宋,不禁土地兼并,却使得占总人口七成的农民,只拥有不到国家一成份额的土地,其余多半沦为佃户,过着勉强温饱的生活。

  幸好南方相比北方不同,北方因干旱无雨,甚少农田水利之事,而南方多雨,却肯于善作水利工程,什么排水和引水渠,水车之类,可保旱涝灾年不至颗粒无收。而中国的农民最是能忍,只要能吃一口安稳饱饭,就是吃了苦楚,也是不妨。大楚百多年来,旱涝无数,当时的政府在救灾上,还不如后世的清朝时知道厉害,政府会不惜余力的救济,小灾小荒,农民能挺便挺,挺不过,便造反起事。好在楚军精强,小小叛乱便即敉平,不致于扰乱大局。如此这般,敷衍过了百多年。

  今上平帝即位后,一心做太平天子,唯愿天下无事。什么兵兴北伐,闻之头疼,地方政务,抛却不理。余波在时,还能由他做主,料理政事,不至耽搁。余波去后,朝廷新贵权重,便是那心恢鬼胎的杨易安。这人与张守仁定下攻守同盟,一心想着扰乱大楚,哪里肯实心办事。他又身兼数职,位高权重,除他之外的权臣,也都是庸懦之辈,不过一年多的时光,楚国朝政已经是腐败之极。而上行下效

  朝廷上层不愿意理会政务,耽于安乐。下面的州府县令,自然也是宴乐不断,安享太平之福。

  结果平帝四年一场席卷大江南北的大旱,竟是无人理会。

  土地减收,百姓叫苦不迭。官府催科却是不断,勉强能敷衍了,还有地主等在后头,就是倾家荡产,却也是承受不起了。

  如此一来,自建康到襄樊,几路数十州,群盗蜂起,杀官破府,抢夺富户,闹的是沸沸扬扬。而到了这个时候,地方官员们才禀报中央,朝廷中枢也如梦如醒。

  唯一的应对之策,便是剿杀。

  正规的楚军,从未在北伐时建立功郧,在这样的围剿流民的战争中,却是无往而不胜。十几万大楚正规军奉命出动,四面剿杀。无数流民百姓,刚刚揭竿而起,便身首异处。

  因起义的农民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也没有攻破大城,除了拥有细作密探,时刻侦辑各处消息的张守仁,很少有人知道大楚内地爆发了一场几乎危及根本的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他之所以下决心打大楚的主意,也是知道对方刚受重创,人心离乱,此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良机。

  这个时候,有一个楚国正规军的中级军官,带着大量的部下和义军前来投效,岂不是天赐良机?

  眼看着黑铁塔也似的张仲武,张守仁面带笑容,看在旁人眼中,直如春风拂面。这个统兵大帅,大楚魏王,已经好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政务繁多是一方面,感情并不如意,却也是一个原因吧。

  “张将军为民请命,以致为j佞不容,孤甚是痛恨。”张守仁盯视着张仲武,道:“只是朝廷自有法度,怎可擅杀上官,拉走部曲?”

  其实现下大楚最大的j佞之臣,应该是他安插过去的杨易安吧。

  “回禀魏王殿下,臣原是建康管制属下。灾荒大作,流民四起时,曾经多次禀报上官,乞求朝廷赈济,如此一来,则灾民可得存活,必定不会再起事端。可是上官却多次将末将训戒,不加理会。待流民起事,烽烟四起时,却指责末将剿贼不利。”

  他偷眼看了一下张守仁,,见对方不为所动,便又道:“其实所谓剿贼不利,不过是末将不肯杀人。建康镇军也好,朝廷派出的京中禁军也好,多半都是杀人如麻,所过之处,血流成河。真正的叛贼他们杀,不过是被裹挟的灾民他们也杀,甚至安份守已,不肯造反的还杀。大军过处,人头滚滚落地。他们又得军功,又可敉平叛乱。朝廷满意,众人加官进爵!只是苦了我大楚百姓,不反则饿死,反了则被杀。我也是贫家小户出身,知道普通百姓的苦楚。太平年景不过只勉强能糊口,遇着荒年官府不问,百姓如何是好?我因为不肯杀人,上头就要治我违抗军令,阴谋叛乱之罪。太祖开国时,留下哪一条哪一款,道是军人可以如此苛害百姓的?”

  这一段话,他说的是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张守仁也是贫户出身,虽然身为襄城城内的居民,日子过的比贫民要好过许多,却也是对百姓的苦楚深有体会。此时见这张仲武如此,心中亦不觉一动。

  只是观其颜色,忖其话意,加上之前对他的了解,这个张仲武却显然并不象其表面那样的粗鲁不文,胸怀大义。

  当下他冷哼一声,向张仲武道:“你说的这些,我自然也是清楚。不过,你身为指挥使,也有向枢府直奏之权?为什么上官一刁难你,你便杀了使者,拥兵而反?还有,你怎么敢擅开府库以周济百姓?而且还用你自己的名义?这样的行径,本朝厉行禁止,以防武人市恩百姓,博取名望,以生祸乱!再有,你一个指挥使,幕府中养那么多儒士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光凭这一条,你若是我的属下,我就能杀了你。嘿嘿,大楚是无事,上下相安,你没有办法,上头就算觉得你有什么不对,也懒得理会你。这次流民起事,你觉得你抓到机会,想大干一场,对么?只可惜,你属下的几千兄弟虽然能战,你又抓紧时间收拢流民,发放粮食武器,想着击败建康驻军,先行割据。凭着建康和平江等地的富庶,以你之能,进可南下夺京师,退也能够自保割据,南面而王。”

  说到这里,那张仲武已经直起腰来,双目炯炯,若有所思的看向张守仁,再也没有开初那种憨厚无知的神情。

  张守仁微微一笑,继续道:“你看不起建康诸军,那是你对他们深有了解,经常凭着几千人的兵力,就能和他们几万人缠斗,甚至在野战中打败他们。可是京师禁军中,有着王西平这样能守城,也能野战的大将,你却是所料不及吧?孤山一战,你被他击溃了主力,又流窜攻采石,结果建康军虽然不能野战,守城却是一把好手,你攻下采石,却在龙湾惨败,原部的几千精锐,几乎损折耗尽,积拢的近十万流民军,也只得两三万人。此后你一败再败,虽然冲出重围,却也只得渡过准水,逃到我的治下。”

  张仲武知道对方已经将自己看破,嘴角一咧,轻笑道:“时不予我,大事不成。这还有什么话说,原本想,既然败了,就到将军这里讨口饭吃,底下的几千兄弟,是随着我千辛万苦逃了出来,不能就让他们当真落草为寇,只要将军肯收留,也能继续当兵吃粮,不致存身草莽。现下看来,竟是我害了他们了。”

  他抱一抱拳,朗声道:“败军之将,没有什么话可说。魏王只管将我送往京师,凌迟时我叫一声痛,便不是好汉子。不过下属兄弟,却是为了我才如此,还请魏王不要太过为难,将他们发往矿山等处效力便是,留一条活命吧。”

  第一卷 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

  张守仁嘴角带笑,反向他道:“若是你,怎么处置这些人?”

  张仲武略一沉吟,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当下苦笑一声,答道:“此皆为死战之士,原本应该编入行伍,以为助力。只是这些人跟随我左冲右杀,都是我的心腹将士,除我之外,旁人再难驾驭。这些人中,小半是职业军人,彪悍勇猛,大半是起事流民中的精锐,桀骜不驯,为百姓则滋扰地方,为奴则誓死相抗,除了徒费民力财力,别无所得。若是我,必定下令全部处死,然后传首各处,以为造反者戒。”

  张守仁轻轻击掌,笑道:“你还算是识趣,并不敷衍我。”

  张仲武苦笑道:“魏王以法治河南,对境内百姓恩不多而法严苛,现下虽然开始施恩百姓,但没有几年功夫,绝不会聚拢起民气来。在此之前,绝不会自废法度,以使人有侥幸之心。”

  他垂首道:“我全明白,只盼魏王下手前,不要折磨他们。”

  适才提起大楚朝政腐败,百姓受苦时,此人尚且有些保留,到得此时,为部下和自己伤感,却是当真。

  张守仁看着他满脸痛苦之色,知道时机已至,便道:“若是无人知道他们是流民贼军,又当如何?”

  张仲武脸上掠过一丝不解之色,诧道:“魏王此意,我委实不解。”

  “大楚孱弱,军务不整,国民虚耗。除了商贸繁荣,民间日苦。而官员却是贪污不法,上行下效,军人只欲守成而无进取之心,训练敷衍了事,缺乏铁矿而致武器盔甲越来越是粗糙。现下我与蒙人隔河而峙,我过不去,他们也无力南下。难道教我这近二十万人的大军,闲置无事么?”

  张仲武先是大惊,然后默然不语。半响过后,方道:“建康驻军六万,周围各军州也有四万守军,光是这一路,只守不攻的话,魏王以一年之期,未必能破。况且一旦攻建康,则襄城守兵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六万多次对抗蒙兀的强军挥师而至唐、邓,危及颖州,大帅当如何料理?”

  见张守仁微笑不语,他又道:“况且京师十二万禁军,还有诸路镇军近二十万,朝廷在沿准水和长江一线,足有四十万以上的强兵,大帅此时欲全取大楚,太过艰难,也很难成功。”

  “这可是你唯一的活命机会?你若我为先导,以你我对京师禁军和建康镇兵的熟悉,下石采,克建康、平江、直下京师,就是旦夕不可得,也可困住京师与地方的通路,再击败前来的勤王兵马,则天下可得矣。”

  张仲武低头想了一回,摇头答道:“不成,这样太冒险了。孤军深入大楚内地,兵行不义,必使得大楚上下一心,此其一。兵法有云,五则围,十则攻。大帅的兵部兵力,也不及楚军一半,就算光建康与京师等处的兵马,也与大帅全军的数目相同。飞龙军再能打,比蒙兀人又高明多少?他们虽然骑马不擅攻城,可是弓弩之强,战士之勇猛,天下无人敢掠其锋,就这样,十年攻襄城,折损兵马无数,还死了一个大汗,连襄城的皮毛也没有伤着,更何况咱们是要渡江击建康,入京师。太险了,窃为大帅所不取。以大帅之能,再等三年,足可再练兵二十万,到时候以堂堂正正之师,以吊民伐罪的名义南下,楚军野战不是对手,大帅又可以用优势兵力围城而克,则长江以南,全为大帅你所有了。到时候,若是大帅留着我一条命,则末将必定会为王前导,虽身为霁粉亦不敢后退半步,请大帅三思。”

  此时张守仁与他讨论军事,他便也老实不客气,便以大帅相称。因见张守仁并不在意,听完他话后,便长身而起,目视墙上木图,默然不语。

  他表面镇定,其实心中亦是惶恐。人非草木,绝无人会对自己的性命漠不在意。此人以枭雄自诩,此次没有抓着机会,成其大事,心中本就郁郁困顿,投了张守仁,却不料对方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重击之下,心中再也没有什么“大志”,对方却又在此时,提出南伐一事,隐约间,又有重用他的意思,却又是等若是死水微澜,将他的心搅的七上八下,等若被张守仁玩弄于股掌之上。

  半响过后,却见张守仁转身回头,向着他郑重道:“我令人查过你的底。你幼年时,家中贫困,一场瘟疫,父母兄弟俱亡。你为了埋葬亲人,奔走哭号,费了半年功夫,才找了一个水漫地,勉强将一家几口,用草席裹了,草草安葬。这一经历,使得你性情大变,投军后,一个人做几个人的事。以你的身份背景,能三十来岁就做到指挥使,已经是难得了。不过,你运气不好,大楚这些年来,战事只是在襄城打,守城而已。你在建康军中,根本再也没有表现的机会。以大楚最重资历和背景的习惯,你在五十五岁出军时,能混到兵马副使,就算是祖上有德了。这样一来,你当然是郁郁不乐。在建康军中,你就是有名的不安份。若是无事也罢了,有事你肯定第一个冲在前面。无它,想出头罢了。”

  张守仁看看他神情,又噗嗤一笑,道:“我的事,想必给你的刺激更大吧?我也是小家小户出身,却是一路风光,先是在中原以两百骑破敌数万,是我大楚军中几十年没有过的奇迹。我也是一路向上,直做到了京师的兵马使。然后就是北上河南,几年光景,又成了节度使,魏郡王。这样的风光,却教旁人得了,而且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你的心里,难过的紧吧?”

  张仲武老实点头,答道:“我愤恨时,只觉得上天待我太过不公。我有绝不逊人的能力,却教我在建康军中困顿,若是换了我到襄城军中,做的不会比你差,甚至要比你强?”

  张守仁斜睨他一眼,道:“果真如此么?”

  要让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服气,却也很难。张仲武见他问,便答道:“适才我还以为魏王比我强的多,不过魏王如果要现下南伐攻楚,那就还不如我了。”

  张守仁纵声大笑,良久之后,方道:“那便让你服气!”

  他目视张仲武,问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楚虽伤元气,却急不可图,对么?”

  “是。”

  “我来问你,我能立足河南、山东、准南,是何道理?”

  “蒙兀人自相残杀,无力南顾。而大帅你趁虎而入,据大别山而将养实力,一朝下山,便如暴虎凭河,敌人再敢相制。此后诸多事情,不过是顺水行舟,行而易举。其实我在建康军时,常进言渡江北伐,至不济,也要夸得两准之地,以为缓冲之地。怎奈大楚上下,全是畏敌如虎,大帅你得开封洛阳时,我还曾叹,时无英雄,竟教一小子横行。”

  张守仁并不顾忌他言语中的不敬,只道:“你的话,很是有理。虽然你把我所为之事想的太过轻松,不过那是你自大惯了,我也不来和你折辩。我只问你,你适才说,我再等上年,再以大军南伐,则必定败楚。这个我很赞同,若是我手中有四十万精兵,大楚就是倾国防我,我也必定能破。只是我来问你,我既然能立足中原,就是抓了蒙兀人无瑕南顾的空档,你看那忽必烈与阿里不哥,还会打上年,等着我这只老虎再得了大楚全境,然后凭着庞大的国力,来与他们争胜?”

  张仲武面若死灰,答道:“不会。以我看来,这两人已经露出疲态。相比而言,阿里不哥更是难以支持。一年之内,若是他不得实质性的外援,则必定失败。忽必烈只要一胜对方,就会全力来对付大帅你,到时候,能否守住中原尚是问题,更别提南下了。”

  他自否其言,心里很是难受,忍不住又道:“可是就算如此,大帅你若是这时候攻楚,仍然是没有办法的。”

  张守仁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我适才也和你说过,百足之虫么,我一下子打不死它,我先砍它几只脚,它却又能如何?”

  他手指墙上木图,断然道:“襄樊、建康等地,控大江上游,扼中原腹心,得之,与我的庐州准北等地联成一片,我随时可以挥师南下。而大楚失此地,则进退失拒,以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除此之外,这些地方全是大楚精华,膏润之地。物产之丰,收获之多,岂是元气大伤的中原山东可比?我得之后,民力物力财力,皆可与蒙兀一战!”

  张仲武疑道:“这些地方如此重要,大楚岂能苦心为大帅所得?况且城防森严,易守难攻,大帅能得这些地方,京师都尽可攻下了。”

  张守仁摇头笑道:“你不懂帝王心思。平帝此人,我对他知之甚深。此人胸无大志,只愿享乐。与北宋末年二帝,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扬言攻京师,他必定会调集精兵,守备京师。待他精兵四集,准备迎击我大军的时候,我却已经得了诸地,与他言和了。我问你,以这样的一个人,是愿意和我继续打下去,还是言和了事?”

  “若余波、石嘉等人在,一则不会上大帅的当。二来,也会拼死反扑,与大帅死战到底。因为失建康、襄城,等若亡国。”

  “不错。此时大势天时,天授我之良机,若是我放着不取,难不成我连海陵王也不如?”

  张守仁拍拍张仲武肩,笑道:“尔为我前部先锋也。”

  张仲武木木呆呆,低身行礼道:“从此为王前驱。”

  张守仁眼中寒光一闪,又道:“你的部属,仍然为你所用。你跟随我,必定会如你所愿,将来青史留名,绵衣还乡。若是还有异样心思,则你必定后悔。”

  他竟会让张仲武仍然领有前部,这却是让对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眼光之准,分析归纳能力之强,判断之准,谋略之阴,心肠之狠,都已经让对方心悦臣服。只是这容人之量,用人不疑到了这个地步,却是让张仲武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张仲武当即跪到在地,恭声道:“以末将之能,绝非大帅之敌。以末将之见,也绝不会如此的自讨没趣。大帅只管放心,末将一定竭诚效力,绝无二心。”

  第一卷 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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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守仁知他是当真服气,便笑道:“很好,你先下去歇息,你的部下,暂时不可露面。我已经令人妥善安置,等过一阵子,我的计划发动,自然有用你的地方。”

  张仲武知道他已经有了完备的计划,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惶恐,当下连连叩首,忙不迭的应了,待张守仁再无别话,方才退出。

  待见他出门去了,张守仁长伸了一下懒腰,然后倚在房内的藤椅上,向着屏风后道:“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甫落,内间便忙不迭窜出一人,还没有站稳身形,便向张守仁扑腾一跪,赞道:“大帅英明神武,谈笑间又得一大将,下官当真是佩服之至。大帅之能,已经远在本朝太祖之上了。”

  张守仁双眼一瞪,喝道:“闭嘴。早就训斥过你,不要一见了我就谄词如潮,有这功夫,多做几件实事,可比这个强多了。”

  此人却正是眼下飞龙军中的文官首领,堂堂正正的魏王长史、节度推官张仲举。他位高权重,已经是节度府中除了张守仁外说一不二的人物,只是见了张守仁本人,却仍然是战战兢兢,如临大宾。每次相见,便忍不住要把大把的高帽子奉送,这也是他在大别山时的熟手活计,用起来纯熟精妙,常人必定着道。只是张守仁却深知此人是小人心性,能力虽有,却是品行不端,见了自己是这副德性,在下面却必定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是以不论他如何奉迎,却总是对他并不客气,甚至有时候故意训斥敲打,以防他别生事端。此人虽然狡猾,却也有着聪明人的好处,便是知道不可与人为敌,搞小动作小阴谋的时候,便比老实人还要更加的老实。这几年来,他东奔西走,张守仁主要精力是料理军各,民政矿产,修桥水利,这些繁琐困难的事,多半都交待在此人身上。张仲举却也是任劳任怨,加上颇有能力,按着张守仁交待的章程办事,居然也是成绩卓著,使得张守仁很是满意,官儿便也越做越大,他以一帐房先生,得为大官,人生际遇之奇,也不做二人想了。

  对着他,只有说公事的时候,张守仁方才正襟危坐,平常闲谈,便随意的紧。因见他不敢再说,老实站在一边,便向他笑道:“我接见了两个将军,可是累的很了。对着你,便歪上一歪,你也坐下吧。”

  张仲举面露谄笑,一面寻了椅子坐下,一边道:“大帅是信重臣下,方才如此。这样的荣宠,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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