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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3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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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陌刀,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双手持刀,刀锋倾前,一排排雪亮的刀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迅速插入对方的阵中,当真是如墙而进,当者辟易。

  新兵第一队,壮勇果敢者第二列,老成坚毅者第三列,刀矛如林,阵列而突。在每一排的第一列,带着头冲击的,便是各团各队的校尉和队正,甚至有指挥使弃马入阵,亲自指挥。

  对面的敌军早就在箭雨下被射的惨叫连连,队列混乱,在飞龙军绞肉机一般的攻势下,前排的战士一触即溃,惨败溃逃。在突破敌阵,获得一个足够追击的正面之后,全体飞龙军的步兵立刻变阵,由着这个缺口直灌而入,加深打击,使得敌阵首尾不能相顾,混乱越发扩大。而弩手则在少量的步卒和两翼骑兵的护卫下,紧随其后,用弩箭或弓箭精确打击射杀着逃跑中的敌军。

  李擅原也没有认为,自己的军队能够将对手轻松击溃,却怎料,这些天来一直暮气沉沉,全无战力的敌军,此时临敌接战时,竟是势不可挡,自己手下的所谓强兵,一触即逃,全无战力。

  待亲眼看到三四个山东镇兵,砍向一个飞龙军士,却只在对方的重甲上砍出一道道铁花,而其中一柄环首铁刀,竟然崩断!而那军人一声怒吼,先用陌刀刺穿一个敌军,然后弃陌刀不用,自腰间抽出雪亮锋锐的横刀,横劈竖砍,合功夫,已将围攻他的几个军人砍成碎块。在敌人尸首上抹干净血迹,然后收横刀回鞘,抽回陌刀,却又相随战友,继续突前。

  李擅心胆俱裂,知道如果再不拿出办法,自己必定将如前几次一般,惨败而归。他一边跺脚,一边下令,所有的各州镇派出全部精兵,一定要将对方挡住。又一边下令齐集下属的骑兵,集中五六千人,迅猛突击,以期望用重骑兵的长武器和冲击力,使得对方的士气受挫,然后方便他调动大队合围,形成长久接战之势。

  他也是武人世家出身,知道对方的束甲太重,用力太猛,这样的打法很是凶猛难敌,却也是耗力太过,如果接战时间一长,而自己这边还能形成阵式,调动优势兵力一直坚持与敌交战,那么对方疲劳之极的时候,就是自己获胜的良机。

  马蹄声中,数千骑兵听他的命令,调集一处,开始向着奋勇冲杀的敌军步兵冲击。

  李擅双手紧握,手顶的金盔亦是一抖一颤,无论如何,他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知道今日胜败,委实在此一举。

  在几千骑兵的突击下,大地为之震动,灰尘飞扬之际,几千李氏恩养了数十年的强悍骑士,终于突入到飞龙军的重甲战士身前。

  “陌刀手退,长矛手上。”

  随着一声声将令传下,占着步兵多数的陌刀手开始有序的退向后方,而由少数的长矛手开始向前。

  与陌刀不同,每一个长矛手的腰间,均挂有一截矛柄,此时接到命令向前做战,他们也不待上官下令,便自己由腰间取下那截矛柄,因为是最末一截,以后矛柄中的开口比上一截的矛尖要大,只需轻轻一接,再加以旋转,原本三米长的铁矛,已经变成七米。

  “竖!”

  铁骑很快逼近,只是,在哗啦啦的声响之后,在他们的眼前,已经竖起了一片闪着寒光的铁矛之林。

  奔腾的战马刹不住脚步,将这些目瞪呆呆的骑士带入了枪矛林中。除了连人带马被扎成血人和死马之外,再无办法突进一步。而有幸停住马步的骑士们,则看着如林而进的铁矛队列发呆,在这样的钢铁防线面前,哪怕是最悍不畏死的战士,也绝没有勇气直冲入内。

  第一卷 第八卷 抚境安民(十五)

  铁矛手和陌刀手却不管他们是否害怕,在抑制了对方的冲击之后,由铁矛手当着正面,陌刀手围饶两边,先斩马脚,然后再砍死骑士,不过片刻功夫,刚刚看起来还赫赫扬扬,威不可挡的骑兵队伍,已经开始转为溃败。

  “完了,完了!”李擅喃喃自语,精神已快崩溃,“为什么会打成这样,为什么!”

  他属下的几个亲信将领,知道今日事已经不可为。为什么一场明显的胜仗会打成这样,此时却并不是他们要回答的要事。

  “齐集亲兵,往谷口,保护大帅回济南府。”

  “是!”

  最近李家和别家的镇兵老打败仗,在颖州时差点儿失了李擅性命。此时此刻,打惯了败仗要逃走的近卫亲兵,却显的并不慌乱。反正先是给大帅易服,然后几百亲兵簇拥着他一跳狂奔而逃。

  而别的将领,自然会在逃走时慢慢收拢队伍,使得大败之后,不至于太伤元气。

  只是此次,却与往常多有不同。

  李天翔选择决战的战场时,便是有意在这泰山的山脚下,选了一个很是宽阔,却只有一道狭小隘口可供进出的山谷。

  在适才中军突破敌军阵列,胜局已定时。第三军的两翼翼骑兵,早就开始动作。他们一边由左右进逼,进一步的打乱敌军阵形,一边进逼前进,一直突到山谷出口处,方才又开始回头厮杀。

  如此这般,当李擅被亲兵裹挟着突围时,四周全都是杀红了眼的飞龙骑兵,若不是亲兵们拼死护卫,他几乎要逃不出来。

  除了他侥幸逃出外,也有约三成的各州镇兵拼死突出。剩余的五万余人,要么被当场斩杀,要么就弃械投降。

  此战由早战至傍晚时分,方才停歇。方圆数十里的山谷之内,横七竖八的排列着两万多人的尸体。

  除了八成是山东各州镇兵之外,也有小半的飞龙军战士,长眠于此地。

  因为天热,李天翔只得下令,山东战死兵马,就地掩埋。飞龙军战死的将士,亦分开掩埋。

  冯青检点死伤,收容降俘,一直忙活到半夜,方才停歇。他不顾浑身血污,却又到得李天翔的帅帐之中,向他禀道:“李将军,此战,我军战死四千三百五十二人,伤七千六百余人。兵器、战马损失,尚无法列举。”

  李天翔微微点头,道:“死伤的兄弟,要好生抚慰。”

  他这句话,说的冰冷无情,只是纯粹以安抚军心的角度出发。冯青等人跟他久了,却也并不奇怪。

  当下又禀报道:“将军,敌人尸首亦检点完毕。敌人战死两万四千余人,逃走的约有三万余人,其余三万余人,皆被俘获。我军得敌粮七万余石,兵器五万多副,战马三千匹,其余各式物品无数。”

  众将闻言,皆是面露喜色。这一年来,飞龙军扩军过速,带来了很多问题。制式的刀枪铁矛,下发的很慢,训练用的箭矢和武器防具,也是越来越珍贵。每遇武器在非战时损坏,负责的主官要级级上报,一定要追查原因。所有的原故,都是因为铁矿不足,铸铁的匠人和打造兵器的工人虽然很多,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次俘获这么多兵器甲仗,虽然制式与军中不同,然而或是发给巡抚镇兵,或是地方上维持治安的执金吾,甚或是回炉重造,都能在相当程度上,缓解飞龙军铁石不足的窘境。而张守仁那边用度宽裕了,第三军上下伸手要武器时,也自然可以顺手的多。

  李天翔却不如众人那般欢喜,只冷哼一声,又问道:“俘获军官多少,找到李擅没有?”

  冯青面露不安之色,却老实答道:“回将军话,此战我军俘获敌万户世候三人,千户世候四十七人,其余什么都督、将军、百户官,不计其数。只是李擅不见踪影。据末将拷问所得,那李擅早就见势不妙,带着亲兵队伍冲击我军骑兵队列,只怕是早就逃走了。”

  李天翔恨恨一拳,猛砸在眼前的几案上,怒道:“跑了李擅,还得多费很多功夫!济南府前,我为了诱敌,将咱们的攻城武器都让他们烧了。这下可好,李擅一路跑回去,最少也能收拢一两万人的残兵,回到济南府内固守。虽然他们是败兵,没有士气,不过民心可用,如果拒城死守,只怕咱们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方能攻克济南。”

  众将面面相觑,其实这一战打成这样,已经是打的漂亮之极。主帅在这里吹毛求疵,显是无理之极。但转念一想,这一战虽然打跨了山东各州镇将的主力,却是没有留下李擅,此人在山东根深势大,若不肯降,只怕还要给第三军带来诺大的麻烦。而魏王的王命,显然是要在短期内克平山东准南全境。如此一来,耗日持久,眼前李将军的烦恼,只怕是苦于无法向魏王交待罢了。

  与旁人不同,韩逸乔却知道李天翔为何如此恼怒。这一战,如何深入,如何诱敌,如何退却,如何包围,如何克敌,却都是张守仁给李天翔的书信中讲的分明。李天翔不过是按张守仁的指示来办。唯有如何擒令李擅,张守仁没有明言,李天翔也只得命令骑兵堵口时多加留意小心,却怎料,这李擅易装变服,居然跑了出去。这样的结果,让这个自视很高将军,无法接受。适才发火,实在是自尊心在作祟。

  他想到这里,只得出来圆场道:“这李擅已经失了大半的主力,就算是抵抗,也决无可能守住济南。依我看,咱们一面医治伤兵,一边派兵迅速攻占各州就是。”

  李天翔点头道:“山东这里算是完事了。准南各地,原本是蒙兀鞑子亲自镇守,是以没有立汉军世候,而现下的各州守兵,都是原本的伪楚官兵,战力低下,扰民可也,接战则绝无可能。以韩将军领五千人,直下海州、楚州、扬州;冯将军领五千人,下宿州,寿州、庐州。两位将军切记,一旦到了与大楚交界之地,便绝不可再进半步。就算是敌军败逃入大楚境内,亦不可追。两位将军,可明白了?”

  “是!”

  韩冯二人抱拳暴诺,领了印信,便自回帐歇息,等待第二天率领本部兵马,前往准南东路及西路诸州。

  待第二天天色微明,韩冯二人便已点齐兵马,一直往南而去。途中就算是有未归附的山东各州,这两人却也是理也不理。

  韩逸乔一路向南,除了在楚州沭阳打了一仗外,其余各州县均望风而降。蒙兀人任命的官员,既然对汉人没有民族气节,自然也不会对主子效死尽忠。只待飞龙大军一到,便即投降。韩逸乔自八月中动身南下,九月时,已经成功占据海州、楚州、泰州、真州、通州、泗州、扬州各处。此处是后世江苏苏北,在黄河二次改道之前,此地亦是渔米之乡,物产丰饶,土地肥沃,况且是准水之南,长江之北,境内水网纵横,又是建康屏障,是历朝历代南下攻伐的必争的兵家要地。境内多产鱼鲜粮食之外,又有占天下八成的海盐收入,是当时之时天下最富饶的地区之一。

  而冯青先是向南,继而往西,陆续攻占了和州、舒州、庐州各境。

  两人先后在十月初停止征伐,将收缴的各州县的地图、户籍,缴获的金银铜钱及各式物资,投降的官员及被俘的士兵,陆续送往颖州。

  张守仁欣喜之余,赐两人加官武郧,并各赏田宅土地奴仆。

  而在他们进军后不久,李天翔一面送伤兵及战俘回郓州,派遣少量的军士看守。又派了各指挥大将,陆续攻克了山东登、莱、青、密、济、徐各州。

  因为在此之前,各州能战的主力已经齐集泰州,被李天翔一战击败后,山东境内已经没有能战之兵。

  十六

  青州密州等地,虽然并不受李擅指挥而保有实力,却是看出大势所趋,并不敢相抗。在献出土地印信后,被李天翔送往颖州,由张守仁安插处置。

  他原欲在士兵稍事休整后,就以剩余的近两万大军,急攻济南。

  却不料仅在战后五日之后,便有一小队骑兵冒雨前来求见。

  “难不成是张定国也到山东来了?他来做甚?”

  而得知这一队骑兵是是胸前印有“镇”字的山东巡抚的中军后,李天翔却也好生奇怪。

  他在出兵前后,一意孤行,并不与张定国这个文官商议。便是连封取地方府库,征集军用物资时,也是先斩后奏,事后一纸文书交待了事。而在此时,虽然山东各州多半被他拿下,却是兵民不附,官员未立,在这个当口,张定国绝没有前来接收的道理。

  心中一边纳闷,一边令人相传那队骑兵的领队军官。

  待对方进来,因见是个校尉军职,他便懒得动身,只大马金刀,坐在帐内椅上受了对方一拜,在对方行军礼时,只是略一伸手,便算还礼。

  那青年军官心中怒极,却也并不顶撞于他。只是暗中站直了身体之后,方才向李天翔道:“末将巡抚镇兵第一厢第一团校尉王浩,奉巡抚大人之命,前来贵军公干。”

  “闲话不必多说,张巡抚命你来,所为何事?”

  “请将军待末将说完。”

  李天翔掸掸身上的浮灰,向着王浩冷笑道:“年青人,我统领第三军全军,每天接的战报,要处理的公务,不下千件。每天要见的人,又何止百人。如果每一个人都向你这么啰嗦不休,我还办事不办了?有什么事,不要虚浮,直接说来!”

  他年纪也不过二十四五,因见王浩最多十七八岁年纪,口气便有些老气横秋。只是这一番话,虽然无礼难听,却也尽是实情。王浩思虑一番,便咽下腹中恶气,只躬身道:“回将军,巡抚大人让末将来禀,他已得了济南,擒杀了李擅。因本镇兵马不多,只能稳守济南附近州县,李部残余足有万多人,四散乡野,唯恐成患。还请将军迅速派兵往北,剿灭乱军,以助巡抚大人稳定山东局势。”

  李天翔吃了一惊,手中茶碗砰然一声,砸落在地。茶水茶叶溅了他一身,他却是浑然不觉。

  第一卷 第八卷 抚境安民(十六)

  他呆了一呆,然后大声道:“胡扯!说他埋伏杀了李擅我信,说他占了济南附近州县我也信,怎么可能让他攻入济南城内,城内的守军都死了么?”

  王浩冷笑道:“禀将军,巡抚大人其实是得了魏王之令。在大人引开济南守兵主力之后,由东平绕道至济南城下,先期乔装打扮,装成回城催粮的军队,趁乱之间夺了城门。城内留守敌军,多半是老弱病残,哪有力量守备。我军挥戈直入,一夜间就将济南全城平定了。”

  他神色稍觉黯然,又道:“只是济南府城内,李家经营多年,百姓亦相助守兵抵抗。我军为了震服全城,以警来者,对平民百姓,也多有杀伤。”

  其实他年纪太轻,说话时为尊者讳,并没有言明当时惨景。济南城内十余万百姓,两三万壮丁,经过两天两夜的绞杀弹压,生还者,不过十分之一二罢了。乱斗中,还有不少妇女儿童,或是被杀,或是被纵火烧死,其状之惨,让初经战阵的王浩终生难以忘怀。

  李天翔却是并不理会这些。他下令各部攻伐州县时,早有严令。投降者不得妄杀一人,不降力战后被克的州县,唯有屠城。

  因为如此,对王浩关于城内战局的话,他并不在意。只是喃喃道:“济南让他得了,李擅让他杀了……”

  却也难怪他如此难过。他辛苦一场,先是诱敌,然后激战,属下兵士死伤惨重,最后却让人摘了桃子,得了最大的战功,却如何能教他不怒发如狂。

  只是此人二十四五年纪,便已坐到了一军兵马使的位置,其气度涵养,却又怎以一般人可以比拟。

  不过盏茶功夫,他便已神色如常。

  叫人换过新茶,轻啜一口后,好整以暇的向王浩道:“既然如此,我即刻发兵。”

  “是!”

  王浩对李天翔的这种态度,到很是欣赏。无论如何,私怨不能影响公务最好。在一个少年心中,却又怎么能理解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其中蕴含的深意呢。

  待李天翔发兵调将之后,王浩命人将一个木盒奉上,向李天翔道:“李将军,这便是李擅的首级。”

  李天翔点头道:“打开。”

  王浩努一努嘴,那个奉盒的士兵便即将木盒打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却正是圆睁着双眼,无意义地看着帐内诸人。

  因为天热,首级早就腐败,虽然有石灰掩在盒内,却仍然是恶臭逼人。王浩这阵子见的死人多了,这么臭的味道,却还是第一次闻到。

  见他掩面欲呕,李天翔笑道:“孺子小儿!”

  又见王浩一脸的不服,李天翔不禁斥道:“见一个首级,闻点臭味就这样了?当年我随大帅守襄城时,蒙兀人昼夜不停的来攻,城上城下,堆的死人都要和城墙一般高了。那味道,顶风臭十里!”

  王浩虽然面露惭色,李天翔却也是懒得再理会于他。只是摆手令他退下,自己却暗自在想:“这下一步,却该让我做什么了?”

  他在这大帐里思虑着张守仁对他的下一步任用,以考虑配合,使得主帅愉悦。王浩步出帅帐之后,却是别有自己的一番心思。

  他是颖州讲武堂毕业的第一界学生,原本应该分配到各军之内,充任军官。却不料张守仁是何想法,竟亲自点名,将他派来山东张定国手下,只做了镇抚军的军人。他虽然小有不满,却因为山东毕竟是现下唯一打仗的地方,到底兴兴头头的来了。

  到得山东之后,先是随张定国乔装打扮,打探济南府四周的情形。然后又装成济南守兵,骗开城门,杀敌立功。其间精采惊险处,不下于一本话本小说。

  他的少年好生心思,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修书给姐姐报捷之后,便向张定国讨了来第三军传讯的差使,却又是为了别一桩事。

  待正事办妥,自大帐下来后。他便寻了当日的执事参军,详加打问,最终问得,蒙兀人的青州千户官王播,却是幸免为难,正在俘虏阵中。

  因此处条件简陋,俘虏们虽然均是饿不着冻不着,却只是宿于席棚之下,与露天席地无二。再加上地域狭小,通风不畅,整个俘虏营中,当真是臭气熏天。

  那参军眼见王浩捏着鼻子前行,便向他笑道:“这味道我也是闻不得,不过好在这阵子战事渐渐平息,不久就可以将这些俘虏分别看押,不必在一起了。”

  王浩问道:“他们都如何处置?”

  那参军笑道:“这是早有前例可问的。健壮的,无罪的,发往地方为奴户,在一定时间内,或三年,或五年,要将所产大半,上缴官府。或是发往各官、将军府上,任其使唤。健壮有罪的,则发往矿山、或是充为路夫、役夫,罚服苦役。也得满了年限,才能返奴为民。至于那些年老无用的,家人可赎则赎买回去,无钱可赎买的,就只好慢慢的捱吧。”

  王浩大是不解,问道:“俘虏怎么区分有罪无罪。若是家有资财的大将上将,又如何定下赎买的份例?”

  那参军两眼一挤,诡笑道:“既然和飞龙军为敌,自然都是有罪。眼前这几万俘虏,断然没有轻松回家的道理。至于那些身强体健的,发往矿山挖矿也好,或是兴修水利,修葺官舍,道路,又或是发往私人庄田为奴,总之要苦上几年,才能脱籍为民。至于那些冥顽不灵,或是手染人命的,自然要多苦一段时间才行。至于敌人的大将大官儿,能用的则为帐下使用,不能用者,给大量金钱赎买也成。反正咱们魏王行事,以利为先。”

  他哈哈一笑,拍拍王浩的肩,道:“无利不起早么。就说我吧,官职不高,不过魏王赏的庄田房舍不少,家里还有十几个官奴服役,起早带晚给我干活,却是一分钱的报酬不用给。只是不准虐待,不准处以私刑,若说起来,和大户人家的佃农也差不多,就是不用给钱罢了。若不是这样,我在外打仗时,又怎么能不掂记家里的生计呢。”

  王浩虽觉有理,只是此时涉及到的,却是自家父亲和家族族人,却是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头。

  两人在数万人的俘虏队中行来走去,身边跟随的兵士粗暴地将一众俘虏撵来赶去,符合王浩形象的,便押来让王浩过目。

  两三万人的俘虏队伍,蜷缩在绵延数里长的草棚之内,蓬头垢面,状如乞丐。王浩顾目四盼,时不时查看由士兵押来的相似面孔,却总是不见自己父亲。过了半响,他心中焦躁,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来。

  那参军也热的不行,早就将自己领口打开散热。因见王浩热的红头涨脸,衣服饰物却仍是一丝不苟,并不散乱。行走之间,仍然是举止从容,少年英俊的脸庞上,并不显露焦急之色。

  他心中敬佩,暗道:“这不愧是讲武堂的优秀生。”

  两人又巡查半天,由东向西,一直将俘虏营中翻了个鸡飞狗跳,却总是不见人影。检视自己的薄中,却又实有青州千户王播的名字在内。他心中纳闷,召来几个书记官,问道:“这王播明明在册,却怎么不见人影,你们查查登记册薄,看看他被分在哪一营。”

  几个掌书记屁滚尿流去了,那参军向王浩道:“不必急,只要人在,左右能查的到。”

  他事不关已,此时查的一身躁汗,便自拖过一条长凳,斜斜坐了,命人送上凉茶,饮了消渴。

  王浩急的没奈何,却也只得在他对面端坐下来,等着众人查询清楚,再做打算。

  不过盏茶功夫,几个书记官便已返回,向着那参军和王浩禀报道:“两位将军,咱们略查了一下,就查到青州千户官王播确曾被俘,与百户以上的俘虏一起关押。”

  王浩急道:“那怎么就是寻不着他?”

  “将军莫急。咱们先是查到名册,然后又询问该管的校尉。现下已经得知,那王播早在三天之前,就被颖州节度府派人来提走,现下估摸着都过了归德了。”

  那参军顿时恍然,拍腿笑道:“我原说也不至于寻摸不到,却原来是早被大帅派人提去。”

  又只诧道:“却不知道大帅怎么知道这小小的千户官,又千里迢迢派人来提了去。这可真是怪事。”

  说到这里,却突然挤眉弄眼,向着王浩笑道:“听说大帅去年曾经见着一个青州世候家的姑娘,很是喜欢。那姑娘也姓王来着,莫不是就是因着这一层的关系?”

  旁边的几个书记官显然也是听过这些传言,当下都是注目一笑,有一个书记官显是略知内情,当下笑道:“这事儿我可是早听说过。听说那姑娘生的很是美貌,又有内秀,是大帅亲自下令,让胡光胡将军从山东救到颖州。一见之后,很是喜欢。只是那王姑娘对大帅一向是不假辞色,不然大帅早娶了她了。”

  “啧啧,大帅还是个情种。怪不得这么一把年纪,还不肯娶妻。”

  “可不是。说起这件事来,上头的大人将军们可是很急。大帅现下春秋正盛,到是无妨。可是过上十年八年,没有个接他基业的人,这一大摊子的人马钱粮,土地基业,可托付给谁?”

  “胡将军,从大帅出襄城就跟随了,多半是他。”

  “他怎么能行。咱第三军大帅都不让他带了,我看,多半是唐将军或李勇李将军。要不然,第一军的孟将军,也行啊。”

  “他们都不成,年纪都比大帅还大呢。依我看,咱们第三军的李将军,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这伙人,在这里议论纷纷,说的唾沫横飞。说起张守仁的身后安排,一个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恨不得自己就是张守仁身边的幕府参军,为大帅决策解疑。

  到得最后,甚至有提起劝张守仁现下就选取义子,或是强娶王姑娘之语,开始还是正颜厉色,待到此时,难免语带下流。

  第一卷 第九卷 兵者诡道(一)

  王浩正襟危坐,并不插话,待各人说的兴尽时,方才冷笑一声,向着那参军道:“贵部治军如此森严,到教我开了眼界。”

  见各人面露难堪警醒之色,有几个当即便欲开溜走路。

  王浩弹弹自己膝前并不存在的浮灰,起身道:“这些话原本是家常,不过大帅毕竟是大帅,大家对他要有恭谨奉上之心。他是一军一境之主,好比是咱们的君父一般。你们在家里议论老子娘,也是这样的语气?”

  一个老成些的书记官急忙附合道:“不错,王将军的话很是有理,咱们适才是有些过逾了。”

  这些人其实对张守仁很是尊重敬爱,只是想起他年长未婚,未有后嗣,古人最忌此事,各人着急起来,不免要议论几句。话说的多了,却也难免有些荒唐不恭之语,此时被王浩一通训斥,众人醒悟,均知道今天的话若是被军正司的人听了去,可就没有眼下这么轻松了。

  当下均是陪笑一通,一个个向着王浩行礼告辞,溜之大吉。

  那参军也很觉无趣,见各人都已离去,便向王浩道:“其实大伙儿并无恶意,只是为大帅忧心,是以如此。”又紧接着道:“其实那王姑娘也是矫情,

  王浩面色如常,只微笑道:“男女之事,旁人又能知道端底。况且这是大帅的私事,咱们还是不要多说多管的好。大帅天纵英明,咱们想的到的,他能不知道么?”

  这话到教那参军心服,当下也笑道:“这到是。大帅从小兵干到节度使,现下得河南山东诸路,势力之大,地盘之广,甲兵之富,已经是海内少有抗者,咱们这样的小人物,到替他操起心来了。”

  两人笑过一回,那参军又道:“咱们且不管大帅那边,却不知道王将军与那王播又是怎么说?”

  王浩起身笑道:“那是家父。”

  那参军瞠目道:“那适才是咱们失礼了。”

  “不妨事。”

  那参军又嗫嚅道:“那王姑娘?”

  “那是家姐。”

  王浩答罢,年轻的脸上却也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张守仁对他姐姐颇有好感,这在飞龙军上层中是众人皆知和秘密。只是那王怡对张守仁以酷烈之道治下的作风手腕很是不满,对他从不稍加辞色。张守仁几次想托人提亲,又觉得很难成功,两边僵持,情形很是尴尬。

  此次王播被人急如星火般的提到颖州,只怕也是为着此事。

  想到这里,王浩在心中暗叹,心道:“大帅一世英明,此事也是糊途一时。姐姐若是肯定父亲的话,只怕这会子早就做了人家的娘子,双哪里会身在颖州呢。”

  他在这里嗟叹埋怨一通,又同人道谢告辞,然后一路折回济南,自向张定国复命。至于张定国听到他叙述李天翔得知济南被攻后的神情举止,如何开怀,却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事了。

  自平帝四年春开始,一直到三年夏末,张守仁治下的飞龙第三军与山东李擅激战数月,终于击溃敌人主力,擒斩了李擅本人。自此之后,不但山东全境平定,河南与山东连成一片,与蒙兀人据黄河对峙,还得了准南全境十数州,数十县,得人口近两百万,金银米粮甲仗无数,光是合用的战马,就得了两万多匹。除了这些眼前的好处,还有山东境内年产六十多万斤极易开采的铁矿,准南的海盐,登莱二州的金矿,其余丝、麻、绢等产物,也多有增益。

  若论起地盘广大,飞龙军以一节度管辖的土地,已经与当年金国被蒙兀灭亡前的残局相似,只是军队善战,政府高效,米粮甲兵亦是强于残金之时。

  而大楚魏王、飞龙节度使张守仁的威望,也是威震海内,无人再敢轻视。

  李天翔的第三军先是追剿残敌,协助张定国安抚山东,然后全军除了以少量军力部署在沿江防线外,主力北移,至山东沿河两岸的各州驻屯,防备北方蒙兀人的突袭。

  其实众所周知,蒙兀人的骑兵队伍和汉军主力,此时正在北方草原与阿里不哥打的火热,河北境内,只有少量的汉军并色目军驻守。别说无力攻掠山东,就是防守河北,也是力有不足。

  李天翔数次上书,请求张守仁放手,让他试探着攻向河北,却数次被严词拒绝。待到最后一次,文书往返,张守仁大是不耐,便派遣使者,召李天翔至颖州相见。

  名为召见,竟似如同押解一般。先是传魏王均令,然后军正司的一队骑兵,不由分说将第三军的主帅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领队的军正司官员,却是张守仁当年在大楚京师时的亲兵,最得信重。第三军上下将领听闻不好,前来探看时,一见此人,便知道此事绝无侥幸,亦无误会,绝对是张守仁本人的意思。

  各人心中虽然并不服气,也不知道李天翔触了什么霉头,却也是惮若寒蝉,无人敢于阻挡。

  李天翔却也光棍,当下便收拾好行装,命人传来韩逸乔,向他吩咐道:“大帅急召,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此地离不了人,我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你要好生看管手下儿郎,对面虽然兵力薄弱,却也不能小视,你晓得么?”

  韩逸乔素以智将闻名,当着数万人的敌阵,谈笑从容,温文儒雅,并不露半点怯色。只是此人只可为副,不可为主,此时看着李天翔神态从容,即将离去,又将军务大事尽托于他,他心中却是空落落的不由自主。当下红了眼眶,辞道:“非我不愿,实不能也。第三军上下都知,我善谋而不善断,这三万麾下都是大帅辛苦聚集,又是胡将军和你带出来的强兵,交托在我手中,我若稍有闪失,百死也不可谢。李将军,不如召冯将军从扬州回来的好。”

  李天翔不顾他神色惶恐,向他厉声道:“为将者岂可畏首畏尾!你若一直为田舍翁,便也罢了。现下在这个位置上,竟然敢怯害怕,若再敢提推让的话,我现下尚未离职,立刻就行军法斩你!”

  韩逸乔浑身一震,见他神色虽然可怖,眼神中却带有一丝凄凉和担忧的神色,他两人相交甚好,岂能不知其意。当下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低头答道:“是,我知道了,你尽管放心。”

  “那好,我这便去了。”

  “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对,我一定上书为你力辩。”

  李天翔从容一笑,答道:“我若能自救,则不需你。若我也没有办法,任你们怎么上书,也是无用。我的事,你们不必挂心,安心守土,不要让人逮了漏子就是。”

  说罢,向着众人略一拱手,然后向那军正司的军官笑道:“走罢。”

  他与张守仁一般,并无家眷。此时空身一人,只带了几个男仆带些帖身用具,并不需要马车,一行人翻身上马,被百多名军正司的骑兵围在正中,打马扬鞭,先是慢慢而行,待出了城门,上了大道,便一路急行,并不稍加停歇,一直待过了第三军的防区,这才稍稍放慢速度。

  李天翔心中纳闷,左思右想,却只觉得自己稍有骄纵之态,并无不臣之心。却不知道大帅和这些军正司的军人,却为何要如此提防自己。

  况且,飞龙军内层次复杂,军令森严,没有张守仁这个主帅的命令,便是带兵大将,也不要想随便用兵。李天翔就算是在第三军内很有威信,带兵打仗时得心应手,全军上下一心,却也并不能视第三军为自己的私兵。若是不然,凭着小小的百来人的骑兵,却又如何能够轻易将他从自己的治下带走。

  “李将军,此地荒僻,绝无人家。离最近的驿站还有几十里路,此时天黑,是继续赶路,还是停下就地歇息,请将军的示下。”

  这一日途中,因路遇一股四五百人的山贼,这一队骑兵百来余人,其实多半是文职军人,负责调查和押解犯罪的军官,论起战斗力来,比守备地方的执金吾尚且不如。其实自从分地管制,设巡抚,强化地方守备力量后,整个飞龙军的境内,成股的盗匪越来越小,更别提百人以上的大股强人。是以此次执行军务,只派了这一小队的百来名军人,按常理来说,已经是绝无可能有不开眼的盗匪来打这些军人的主意。

  那军正司的带队军官一见强人如毛,喊打喊杀,他心中猛一激灵,便想道:“难不成是李天翔的死忠部下,装成盗贼,前来救他?”

  他心中一凛,立时手按腰间横刀,只要李天翔神色稍有不对,便立刻将他斩杀。

  正惶恐间,却听李天翔呼喝大叫,从容镇定,指挥着自己属下列阵备战,他自己又身先士卒,抽刀向前,百多人的骑兵士气大涨,各人抽刀出鞘,跟随他一起冲杀,瞬息之间,将那些队列乱七八糟的贼人冲散。

  李天翔却是不依不饶,带着众人一直穷追猛杀,将大半的贼人杀散,斩首过百,人马俱乏,他这才停歇。

  事后,那军正司带队的军官心中惭愧,上前向李天翔道:“今日多亏将军!”

  李天翔冷笑道:“竟不知道你带的什么兵!遇敌之时,手软脚软,今日我若不在,你们就落荒而逃么?我飞龙军的名声,可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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