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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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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命张仲举暂且不理事,让他以节度参军来知贡举。”

  这个“知”,便是后世的代理之意。按常规来说,在张守仁治下进行科举考试,等若是大楚境内的乡试,应以一省之境选拔考生,以当地的最高长官或是朝廷下派的翰林学士为考官,方才合乎常例。现下张守仁以节度参军来权知贡举,显然是以他自己来为最高考官,将来这些考生跃龙门后,张守仁便是他们的座师。这原是明朝天子取士,为天子门生的办法,张守仁信手拿来用了,却使得张定国暗暗啧舌,佩服不已。

  过不多时,府中仆投送上饭菜,在几案上排开,张定国亲自动手,帮着张守仁将眼前的物什收拾洁净,待看他坐下举筷,自己方才也在他对面坐了。

  张守仁先吃了几口,然后方笑道:“定国,你也是方面大员了,我最倚重的巡抚,将来得了原京东路全境,也由你来统领大局。象适才那种事,你以前做得,日后还需注意。不然传到外人耳朵里,不免会议论你。”

  张定国苦笑道:“大帅的意思职部明白,日后一定小心。”

  张守仁唔了一声,便又低头吃饭。他饿的久了,眼前的清淡小菜,糙米饭,正是自己爱用之物,不免筷下如飞,放量大嚼,过不多时,便已将眼前的饭菜一扫而空。

  待吃的一头大汗,方才心满意足,放下筷子,用毛巾擦了脸。放眼看将过去,只见张定国眼前的饭菜只略动了一点,便诧道:“你怎么就用这么一点,饭菜不合口味么?”

  张定国满腹心事,哪里吃的下饭。听得他问,却只强笑道:“末将其实已经偏过了,这会子不过是陪着大帅罢了。”

  张守仁如何不明白他的心事,当下站起身来,到他身前,歪着头打量道:“好小子,三四年前不过是个少年模样,现下已经是英姿勃发,风神俊郎,是个做大官的模样了。”

  当年跟随张守仁之初,张定国却是瞧不起这个貌不惊人,势力微弱的年青兵马使,待张守仁有一次显露武功,将十余个看他不起的亲兵侍卫轻松击倒之后,少年人最喜学武,主官如此勇武,属下们方始归心,一竟效忠。

  恍惚几年下来,不但张守仁很少有机会上阵临敌,便是当初想跟着他上战场厮杀的少年亲卫,却也是成为方面大员,转武为文。

  见得张定国脸上神情,张守仁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当初让你做屯田将军时,你虽然卖力,却也是不情不愿。我为了安抚你,许你将来入幕府为参军将军,助我南征北讨。现下却食言而肥,派你做了文官,你心中有些遗憾和不满,我自然知道。”

  张定国站起身来,苦笑道:“末将的这一点小心思,如何能瞒的过大帅。”

  张守仁点头道:“适才你也见到了,我手里缺乏文官使用。你跟随我多年,我信你如左膀右臂。眼下的情形你也知道,黄河水发,两边都不能用兵。非得等春汛过去,才有可能交战。这一段时间,我必得好生调理内务,积蓄力量。忽必烈那边,眼下还有这些年的积攒可用,等他用光了这些年掠去的粮米金银,必定会发动水师,沿河而下,与我决战。若是不抓紧这段时间,将治下的地盘打理好,将来我拿什么与人家争雄?定国,好生去做。”

  张定国被他又揉又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张守仁对他又是亲近,又是信任他的能力,若是自己还一副怏怏不乐,不想赴任的模样,却也实在觉得对不起他。

  再抬眼细看,只觉张守仁鬓角处隐约有白发,眼角皱纹越来越多,显是操心劳力,太过困苦,他心中一酸,心神激荡,忍不住躬身道:“大帅,京东路那边,一切有我。若是我做不好,便自己割了项上人头。”

  张守仁在他肩头重重一拍,喝道:“小子胡言。我视你为子侄,对你知之甚深,你只要用心做的事,没有做不好的。”

  他略一沉吟,又道:“你与吴禁不同。吴禁是一点军事不懂,是以我安排了一个指挥使过去,任他的巡抚中军,帮他理料地方治安。你却不同,巡抚治下可有一个指挥使的编制,你的三千巡抚中军,我一定让墨徒优先装备,你好生练兵,先把地方治好。然后配合李天翔的第三军,相机而动,李擅专权山东已久,却一直摆不平地方世候,北方给他的军事压力也不大,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难免会向南方动起刀兵。这个时候,我可不想给大楚任何理由和机会北上。”

  “是,末将一定配合好李将军,相机夺取京东全境。”

  “你的主要职责还是守土抚民,懂么?”

  “这是自然,请大帅放心。”

  张守仁略停一停,又道:“李天翔这人,能力很好,善于驭下。若不是有军正司管着,他的野心能大过天去。”

  张定国点头道:“诚然。这人我看的多了,他与韩逸乔等年青军人关系交情莫逆,现下在第三军中已是一手遮天。不过这也不打紧,飞龙全军全是大帅一手带出来的,谁想谋逆,军人决不肯跟随。况且,全军的根基土地,奴仆家人,全在大人的执金吾掌握之中,就算是肯跟他谋逆,也得先准备全家拿问抄斩。”

  “定国,我适才的话,只是让你适当注意,并不是怀疑自己的心腹大将。其中关系,你好生琢磨。”

  “是。”

  “去吧。”

  张定国此时心情,却已与适才进来时不同。张守仁虽然并没有如何开解于他,却不知怎地,任何人只要与他相处久了,便只觉很难不被他说动,也很难不按他的想法去行事。

  况且,话语间又给他军权精兵,虽然只是负责弹压地方,抓捕盗贼之用,不是正经的野战攻坚强兵,却也让张定国心中慰帖许多。

  当下向张守仁施礼拜辞,转身折回。待第二天天色微明,便自带着数百随从,前往郓州任上。

  第一卷 第八卷 抚境安民(六)

  张定国心有不甘,其实张守仁亦是有说不出的苦楚。眼下治这么多州县百姓要吃饭,要种田,要铁具,要铜钱使唤,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他张守仁操心。倚仗着以前有一些家底,勉强支撑到现在,若是还不调理民政,加速发展,只怕不等人打来,他的治下就要大乱,别说那么重的徭役使唤,就是与民生息,不敢使用民力,也需得十年八年的光景,就这样,还不知道如何。

  后人提起大宋的财力国力,都道是国富民强,文采斐然,若不是因为不修武备,怎么也不会让金人和蒙人得了天下。眼下的大楚亦是如此,坐拥江南之地,还得了原本无人管制的夷洲,前些年发兵得了凌牙城,贸易的船只一直到达非洲海岸。只是这样的商业贸易,富了商人,富了权贵,富了朝廷,平民百姓的生活,总归是要最基本的几样物什。

  北宋之时,除了故唐的灵、夏并幽云十六州外,掩有华夏全土。制铁业,以元丰元年为例,全国产铁五百五十多万斤,河北邢州出产二百七十万、河北磁州出产一百九十七万斤,这两州,占了全国出产的四分之三。其余便是以徐州、兖州产铁共五十余万斤,山西的晋州亦出产六十万斤。除此各州之外,整个江南并不出产铁石。靖康后,宋室南度,铁器用度不足,原本是天下精兵之最,束甲最重的宋兵,在弓箭、盔甲、刀枪的铸造上,越发的吃紧,器物亦越发的粗糙。虽然南宋在对金国的战事中屡次战胜,却是因为当时有着几个杰出的大将,统领的士兵也对将帅有着绝对的信任,战力不降反升。其实论起单兵做战能力,已经并不如北宋时期。

  待大楚太祖建立新朝,以精兵北伐,得山东河北的矿场,楚军之精亦是冠绝天下。奈何其后嗣乏人,大楚退守江南,便又面临着铁用不足的尴尬情形。整个大楚全境,年得铁不过百万斤,种种军用民用,都不足敷衍。不仅如此,铜钱之铸,需用的铅、锡矿产,也有相当部分在北方,因为如此,铸钱不足,政府只得用白银为储备,发行纸纱,境内百姓虽然敢于使用交纱,国际贸易时,却屡被拒用,其中尴尬,当真是一言难尽。

  铁、铜、铅锡,这些都古时国计民生最重之矿物,大楚缺铁,也是其兵备不足以北伐,民用不足以使农民发达的一大原因。

  再有,中国古时产盐,不外乎是池盐、井盐、海盐这几种。池盐向来产于陕西,井盐产于四川,海盐由产于河北、山东、两浙、准南、广东等处。出产最多,占盐类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而准南东路,亦就是海州、楚州、扬州等处,又占了海盐产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

  汉武穷兵,后收山林铸铁煮盐之利,国库乃富。古之帝王,素来重农轻商,而仅以盐铁二利矿监之利,便足以充实国库。盐铁之重要,可见一斑。

  大楚境内,尚有留存的银矿出产,也有大量的海盐和井盐敷用。再加上海外贸易,金银用度,并不缺乏。而张守仁的治下,虽然在大别山中亦有铁矿,使用了大量的矿工日夜不停的开采,年产量不过二十多万斤而已。这样的出产,别说充实民用,就是全用来打造刀枪盔甲,也并不足用。

  以前他还凭借着从大楚朝中得到的支持,再加上得到的河南府库中的财产,购买了一部份生铁,至于盐茶战马,只能用出产的粮食来换。

  自李擅起事后,隔绝准南东路与河北的联系多日,张守仁顿觉压力倍增。他治下的百姓可以不要华衣美食,不需金银古玩,可是生活必须的农具和食盐,却是一天也不能少。

  移李天翔的第三军至郓州等处,相机攻占山东,准南,也就是为了得到食盐和铁矿,这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山东的登、莱二州,年出产万斤黄金,占全国出产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李擅之所以能富强甲兵,这也是个最重要的资源。

  战争,有时候只为掠夺资源罢了。

  大楚平帝三年夏。

  疯狂咆哮了数月的黄河,终于安静下来。在张守仁治下的黄河南岸,因为沿河各州都严防死守。甚至在急急关头,飞龙诸军都被调派至沿河防备堵口,是以虽然今汛水大,却是有惊无险。除了几次小小决口,造成几十个村子万多百姓迁离之外,别无重大的灾情。

  相比之下,黄河北岸的灾情却是要严重许多。大大小小过百次的决口,河水灌入良田,百姓流离失所达过百万人,淹没的县城便足有十几个。忽必烈远在开平,平时顾不上这些小事,待恶果酿成,他这才想起自己失了黄河之南的领土,赋税大少,此时河北也受了黄灾,不免使得今年的战备受到严重的影响。震怒之下,罢免了许多临河的地方官员,逮拿治罪,却是标准的马后炮,于事无补。

  情况虽然恶劣之极,却并不能影响他整年的战略准备。在开平、奉胜州、燕京等处,到处是奔腾的骑士,天空下闪耀着刀枪的寒光,蒙兀骑士、色目战士、汉军将士,逾十万之众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征战漠北。

  除此之外,以招抚使廉希宪治下的陕西山西等处,已经在华州、浦州等地集结了七万大军,在新打造的战船上日夜操练,随时准备沿河而下,攻伐张守仁的河南之境。

  以宗王巴春镇潼关,与对面的飞龙军第一军隔关对峙,若不是关中的蒙兀精骑要防备着六盘山守将浑都海的进犯,两万人的蒙人精兵随时能够出关而战,马蚤扰地方,破坏张守仁部的经济基础。而面对这样的危胁,攻入关中却又要面对着对方水路的危胁,而且潼关天险,易守难攻,张守仁部下的精兵不过四万余人,铺开在诺大的地盘上已显单薄,绝无可能集中兵力叩关而入。蒙兀人也并不是傻子,明白对方目前的态式只能采取守势,最多打打山东准南的主意罢了。

  因为有着这种有恃无恐的想头,忽必烈居然有闲暇在燕京召开了大蒙兀国的第二次僧道辩论大会。他以蒙兀大汗的身份,召集了蒙兀治下,甚至是阿里不哥境内的僧人、道士、喇嘛等宗教流派的首领精英,在儒臣的主持监督下,以全真掌教等道士对少林方丈等大德高僧,展开了一场激辩。最终,道士败,十九名道士当场被迫递发为僧,有一个年轻道人不服,高声向大汗质疑,最终被扔到火堆里,活活烧死。

  在这场辩论之前,忽必烈还派遣使者,暗中入江西龙虎山,请问第三十七代张天师,当今天命何所归。种种举措,自是表明,这人蒙兀人的大汗现下是然还是一身的羊膻味,还在为漠北的汗位归属打生打死时,却已经开始准备着入主中原,掌控宗教,在舆论和习惯上,往中原的皇帝靠拢了。

  只是这一切,却与在夜色下,行走在河北大名府境内的一群人无关。此时虽然是夏初,夜间却还是很凉爽,这一行十余人,却个个是满头大汗,一边急脚行走,一边不住的回头张望。

  打头的是一个矮小汉子,环首大眼,身材粗壮。上身着粗布短襟,下身着裤,一双草鞋已经走的稀烂,虽然衣服染成了紫色,头上却只用一根麻绳束发,显的不伦不类。

  衣着朱紫,原本是官员的特权,若是让传统的士大夫看到此人的这一身打扮,只怕又要摇头叹息,感慨世风日下了。

  这人却是丝毫不觉自己的打扮有何不妥,旁人都是满脸惊惶之色,到是他开路在最前,却并不显的如何慌张。

  只是在这荒郊野地里行走,身上的衣服被灌木从中的荆棘拉的破破烂烂,身上也是划出了一道道血口子,暗红的血红不住的溢将出来,这人虽然一脸的满不在乎,却也是时不时暗中龇牙咧嘴,疼痛不已。

  他一边用手中的砍刀,不住砍向那些烦人的荆棘,一边向身后的众人龇牙笑道:“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早就说了,大名府这边没有啥驻军,这里隔着河,不远又是山东世候们的地盘。蒙兀大汗料定了这边无事,驻军很少。别说咱们,就是那些打闷棍,甚至持枪弄刀做无本生意的好汉,这里都有不少。怕啥怕,真没出息。”

  这人虽然长的一脸粗鄙,说出的话却是有条不紊,很是有理。话一说完,再加上这里四处不见人烟,满地都是野草,虽然影影约约有灯火烛光闪动,却也是相隔甚远,在这样的环境中,各人的心都懈了,被他言语一激,胆气却也上来了不少。

  当即有人笑骂道:“唐三,你这家伙这时候且来说嘴,却忘了当初那狗蒙兀鞑子诏令一下,地方上谣言纷传,说是要拿咱们开刀问斩时,你那个鸟样,就差没有有尿裤子了吧?”

  说话的这人,显然是这伙人的首领。此人身着的却是一身玄色道袍,头戴道冠,腰佩着一柄桃木剑,白阔的脸上低垂着三缕长须,当真是仙风道骨,气宇不凡。只可惜,仔细看去,他此时头上道冠斜了,衣袍破了,便是那桃木剑,也是断了一半,看起来,很是滑稽。

  只是此人想来是素有威势,说出话来,那唐三也不敢辩驳,只是嘿嘿一笑,不敢回嘴。

  那人见唐三不再多嘴,便自微微一笑,扬声道:“大伙儿都累坏了,且在此处暂歇。”

  话音一落,便有人急道:“不可啊!李老大,这里还是鞑子的治下,咱们一伙人可都是钦犯,眼看就要到黄河边上,逃离牢笼,在这里被人抓人,那可真是冤枉。”

  那李老大轻轻摇头,指着那说话的人道:“九龙,你只管放心。咱们这些人若是穿州过府的,难免让人拿了去讨赏钱。在这里,却不需担心。我们虽然是钦犯,不过那鞑子大汗哪有闲情真的派人拿我们。若是不然,从燕京到大名府好几百里呢,你当咱们真的是土行孙,会穿地?”

  见那人还是不敢坐下,他却也不再理会,只顾着自己就地一坐,脱下布鞋揉起脚来,不多时,便哎哟连声,显然是揉破了脚上的血泡。

  那九龙见旁人早就坐下,唯有自己站立,显是对老大不恭,此时抓到这机会,急忙上前蹲下,帮着老大揉捏起脚来。

  他的手艺显然不错,过不多时,那李老大便哼哼连声,极为享受。待他揉毕,便笑道:“好的很。九龙,你去到我包裹里,取出干粮,分给大家食用。”

  “哎,好勒。”

  这九龙等的就是这一声,闻言之后,急步窜起,到一个面黄汉子身前,夺过包裹,先取出几块点心,送给老大,然后不免给自己分了几块大的,方交与众人去瓜分。

  那老大也是饿了,手中的点心早就又干又硬,他却是不管不顾,几口塞到肚中。看着众人还在狼吞虎咽,他忍不住叹道:“看看,都沦落到这地步了。想当初,你们是什么光景儿?天天的流水席吃个不休,横行街市欺男霸女的,弄的个天怒人怨。我劝过多少回,革了多少弟子,你们却总是不听。”

  唐三一边猛塞烙饼,一边嘟囔着答道:“大哥,这话说的。你也知道,现下这七八人,都是你身边最得用的,也最不肯欺压百姓的,正因如此,咱们才保全了性命,跟随你逃出燕京。若是不然,只怕想跟随你,也不能够。”

  “唉,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此番事败,虽然并不怪我,我思想起来,却还是有些遗憾。若是寇天师肯多听我几句,也不至于弄成现下这个光景。”

  这群人,却原本都是道士。这李老大原本是富商子弟,家道中落后,正巧在邱处机见成吉思汗后,北方道门势力大涨,全真教、天师教横行一时,他是破落户子弟,哪里顾得了许多。当下带着一伙兄弟出家入道,抢了一个和尚庙,做起主持道人来。

  第一卷 第八卷 抚境安民(七)

  当时北方的情形,道家势力太大,那掌教寇天师号称北天师,与南天师张家齐名,很得官府的照顾。再加上全真教亦是很有官方背景,甚至有帮着蒙兀人安抚人心的政治责任,于是一时间黄冠遍地,道观无数。佛道之争,自汉朝时便已开始,因为道家理论上的缺陷,道家节节败退,在民间的势力已是远远不如佛家。因为此故,道家便以走上层路线为法,在北魏时,便蛊惑了皇帝灭佛,唐朝和北周时,又是如此。待到此时,道门势力一大,难免又是泥沙俱下,不少市井无赖,无良小人混入门中,没有道观,便去抢夺佛寺,侵夺庙产,甚至勒索良民,横行城中无人可治。

  那李文舟身为一伙人的首领,初期也是如此行事。不过此人天生聪慧,过不多时,便已知道道家如此行事,蒙兀人早就看不过眼,再加上蒙兀人大多信奉的是萨满教和喇嘛教,进入中原后,因为佛教与喇嘛教总有点香火情,当年成吉思汗与丘处机的那点情份,已经是快要不顶用了。此时道门不但没有能在上头说上话的,反而嚣张跋扈,已经到了快危胁蒙兀人统治的地步,李文舟想来想去,若是自己不小心行事,只怕将来没个好儿。

  他打定主意,便留起胡须,打扮停当,没事施施符水,做做法事,甚至城中人家有为难处,免费施为,亦可商量。手下徒弟,多加约束,不听劝的,便即开革。如此一来,在燕京也博了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头。人前人后,真人长真人短的,却也逍遥。

  待此时佛道之争时,道门还邀请他这个半吊子参加辩论大会,他当即吓的称病,并不敢露面。待知道论道失败,他却不如普通道士那样,鼓噪称冤,而是立刻收拾行装,准备逃跑。待忽必烈下令清理道门,抓捕道士没收庙产时,他已经带着这七八个心腹手下,逃之夭夭。出燕京时,附近百姓因觉他为人尚好,便没有留难,任他逃离。

  此人由燕京一路南下,十几天来担惊受怕,朝起夜行,绝不敢在闹市中露面,就是想换了这一身袍服,也是没有机会。此时终于接近黄河岸边,可以逃离蒙兀人控制的地域,心中一松,却也要思索一下,将来待如何。

  “整个北方,是不能呆了。就算是换过道士袍服,隐姓埋名,可是世上小人太多,我也算混的有头有脸,让人举报给官府,可就完了。受些罪不妨事,这两年可算是白辛苦了。”

  他瞥一眼几个弟子身上背的包裹,里面却都是他们这些年的“辛苦钱”,一想到要全数被官府收缴,自然是心如刀绞。

  “往南方,投大楚?”

  这自然是上上之选。他总算也是做过道士,领有度碟。南方虽然理学盛行,却也并不排斥道门。那龙虎山上,还住着张天师呐。

  “不成,不成!”

  他自己便先摇头。这些年来,大楚对北投的官员也好,难民也罢,都采取极其冷漠的态度。一则是这些人多半是落难来投,是个麻烦,二来,也是多半惹怒了北方的蒙兀人,才落难南逃。大楚现下以偏安为最要紧之事,收留的北人多了,惹怒了蒙兀人可不是耍的。是以遇着北逃之人,先拷问一番,然后投入牢狱者有之,流放凌牙门有之,甚至逐过江去,任其自生自灭者有之。寻常百姓还好,象李文舟这样的钦犯,若是暴露出来,最好的结局,只怕也是得到凌牙城去充军种地了。

  至于张守仁治下,听说法度严密,官府管理严格,治下的百姓各司其职,绝计不养懒汉。宗教一事,张守仁自是不信,境内的佛寺道观大量削减,现下要在他治下出家为道士,还得先交纳三千贯钱,用来购买官府下发的度碟。这李文舟是安逸享乐惯的人,张守仁的那些驭下办法,令他思之胆寒,如何胆敢以身涉险,前去自投罗网?

  思来想去,唯有渡过黄河,直入山东,那边不少汉军世候,大半信佛敬道,自己有着正经的天师道的道号度碟,混口饭吃想来没有问题。

  他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倦意重重,过不多时,便昏沉沉睡去。周遭的下属亦是困倦之极,一个个倒头便睡。那唐三龇牙咧嘴,鼾声震天,唯有九龙不敢大意,强撑着脸皮,用警惕的目光注视四周。

  过不多时,天空中曙光渐露,他急急推醒众人,不顾各人的抱怨,推推拽拽,拉着各人一直向南而行。

  待中午时分,天气却又热将起来。夏日的太阳热辣辣的晒在各人身上,汗水如同雨滴一般,不如滴落下来。

  唐三将身上的上衣脱下,露出一身乌黑的精肉,一边开路,一边抱怨。

  “这直娘贼的天气!夜间格冷的要死,白天热的要死。”

  李文舟眼皮一抬,正要训他,却禁不住喜道:“你们看,前面就是黄河了!”

  各人随他臂膀一起向前往去,却见不远处水光涌动,暗黄|色的河水在日光的照耀之下,竟也反射出粼粼白光。

  “这可太好了!”

  各人均赞一声好,人人喜上眉梢。渡河之后不论生计如何,总算不需担惊受怕,时时有性命之忧了。

  燕京法会后,那青年道人被大汗亲口下令烧死,十数日间,过百名平素做恶多端的道人亦被烧死。临刑之际屎尿齐流,扔上柴堆后臭气熏人,这样的惨景各人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是听闻了不少。一想到自己可能被拖到刑场活活烧死,就是胆大包天,不惧刀斧的好汉,也禁不住背后热汗淋漓。

  看到大河就在前面不远,众人急忙加快脚步,连滚带爬,不过半个时辰不到,便已经滚到了河边。

  如同驴马一般,七八人趴在河边掬起河水,等泥沙沉到掌心,便大口饮尽。一直捧了十几捧水饮过,方才解渴。

  待缓过劲来,李文舟却看着这眼前的河水发了呆。

  此时虽然春汛已过,河水平缓,那时的黄河却不如后世一般,小儿都可横渡。此时放眼看过去,河面上水气蒸腾,波光片片,对岸的土泥堤岸虽然隐约可见,他忖度自己的体能和泳术,却哪里能游的过去!

  “唐三,九龙,你俩个体力还好,比这几个废物强的多,你二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却去看看有没有渡河用的小船。”

  这两人虽不情愿,却也只得懒洋洋爬起身来,分头去寻找渡船。

  这一去直到傍晚时分,唐三空手而回,九龙不见踪影。各人急的眼冒金星,正没道理处,却见河面上一只小小渔船悠然而至,船上撑杆的,却不是九龙是谁。

  李文舟大喜,站起身来笑道:“好,我就知道九龙灵醒。”

  旁人虽然大起醋意,却也是无可奈何。待船近了,各人方七嘴八舌抱怨道:“九龙,这么小的船,最多坐三四人,可叫咱们怎么过去。”

  九龙不奋道:“你们去试试?方圆四处人家甚少,我走了十来里地,才看到一户打渔人家。这么一条小船,还是求爷爷告奶奶,给了一绽银子才换了来。若是不要,我也没法。”

  “乖乖,这么一条小船就用一绽大银!”

  “是啊,还没办法全坐上去。”

  李文舟很是不奈,斥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九龙不拘泥。若是平常,这船最多值几百个铜钱,可这时候不花重金,谁卖给你?没有船,咱们飞过去?”

  他冷笑道:“嫌船小?当年金兵过河,不过是六艘小船,渡了七天七夜,一样把大宋亡了国。咱们这几个人怕啥,两趟就过去了。”

  他断然令道:“唐三九龙燕小乙你们几个先过,对岸无事,九龙再过来接我们。”

  这是摆明了让他们去做探路小卒,不过吃人的嘴短,一伙人都指着李文舟混饭吃,除了他之外,各人都是目不识丁的粗汉,九龙虽然为人阴沉狡猾,却也不能和李文舟相比。

  当下各人依命上船,先是用撑杆,待水深之时,便大力摇浆,此时风平浪静,水流平缓,各人来回换手,这一艘小船如飞也似,过不多时,便已到达对岸。

  九龙和唐三先行跳下船去,在河岸高处张目了望,只见一从从低矮的灌木随风摇摆,方圆目力可及处,不见人烟。料想来,这一处河岸不是渡口,自然没有什么官道人家,便是打渔的渔户,也是不见踪影。

  众人眼见安全,当下大呼小号,又由九龙一人摇船返回。这一次,却不如去时那船轻松,到底是黄河宽阔,一艘小船由一个人摇动,很是吃力,浪起之时,一叶扁舟随浪翻涌,看起来如同随时会倾覆一般。

  直过了半个时辰之久,陈九龙已经累的脸色发青。李文舟忍不住夸道:“好,九龙你干的好,生受你了。”

  陈九龙心里暗骂,脸上却是一副忠忱不二,为主效力的神情,慨然道:“老大说的这什么话,为老大办这么点小事算什么。我九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没的说。”

  “好好。”李文舟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心中却暗道:“你吃几两米我不知道,我呸。”

  当下一一上船,却也不再让陈九龙划船,连李文舟都亲自动手,俯仰之间,船如箭飞,不一时到达对岸。

  脚踏上坚实的黑色泥土,李文舟心怀大快,忍不住笑道:“哈,此来顺利,运道不坏。看来,大事尽可行得。”

  又扭头向唐三等人道:“好生随我将大事做起,将来虽然不能衣锦还乡,也能做个富家翁。”

  第一卷 第八卷 抚境安民(八)

  各人千辛万苦所为何来,自然是为了随着他发财。这人长的风神俊郎,眉清目透,穿上儒衫象个读书有成的儒士,换上道袍则是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外貌如此,内心也是狡计多端,聪明多智,众人跟随于他,自然是为了多捞好处。

  当下连连点头,齐声道:“一切都听李大哥吩咐。”

  李文舟正色道:“以后不可用此市井称呼,大家都叫我道人的好。”

  燕小乙上前一步,谄媚道:“不如咱们叫你李真人,更加威风。”

  “不可。真人可是要皇帝亲赐才可做数,咱们吹牛吹的大了,反而生事。”

  李文舟心中得意,顾盼道:“人可都过来了?咱们稍事歇息,就可动身了。”

  “齐了齐了,就这几个人还能遗漏不成。”

  “好,这便动身。”

  “动什么鸟身,都站住了!”

  李文舟踌躇满志,正欲带着各人起身,却听得耳边炸雷也似的一声呼喝响起。他听的一呆,转身回头,却看见只有半人高的灌木从里,竟突然窜起数十条身着灰衣,脸戴黑巾的大汉。虽看不见脸上神情如何,却是一个个手持着明晃晃的钢刀,刀光在太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他初时一懵,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浑身一抖,心道:“坏了,遇到了剪径的强人。”

  当年落魄时,他与唐三陈九龙等人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营生,对这一身打扮和做派自然是熟悉的紧。倒也亏他大胆,当下先是楞了一楞,又向陈九龙等人狠狠澄视一眼,然后方向对方笑道:“各位好汉显然是家中缺了钱米,前来寻人借些使费。我李某也是行惯江湖的人,这个忙自然是一定要帮。”

  说罢,转头向唐三努嘴道:“把咱们带的黄白物事,全交给各位好汉。”

  见唐三有些迟疑,他不禁怒道:“钱财是身外物,没了可以再赚。各位好汉在此,咱们自当竭诚效力,不要让他们费事才是。”

  他既然下了命令,反正钱财都是他的,各人当着明晃晃的钢刀,却没奈何。当下只得将所有的值钱物事,一袋袋一包包的扔在这伙强人的脚下。算起来,也足抵的几万贯钱。

  李文舟见那伙强人不言不语,只是持刀看向自己,他心中掂缀,暗道:“难不成要杀人灭口?按说不该啊,钱财到手,又没有走漏了模样,何必要多伤人命。”

  心中虽如此想,却也害怕对方是残忍嗜杀之徒,不但要钱,也爱要命。低头想了一下说辞,又向那伙强人笑道:“各位好汉,在下所有的钱财全数在此,绝计不敢有半分隐藏。不瞒诸位,当年在下也做过这等营生。下面的事如何料理,在下了不需各位多行吩咐。反正钱财是身外物,今日没了明日可以再赚。行走江湖,交的就是朋友。各位如果不嫌弃,我李文舟愿与各位兄弟结交。咳,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需要帮衬的时候,各位,我说的是也不是?”

  这数十强人听他说完,却仍是不言不语。李文舟正急的冒汗,却见一个瘦长蒙脸汉子自强人中大步踏出,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他心中大急,暗道:“难不成他们还好男风不成!”

  当世之时,中国人对同性恋并没有排斥的态度和想法。长相清俊的男人,经常被同性马蚤扰,也并不足以为奇。象李文舟这副长相的,也曾被人纠缠,此时见了对方如此做派,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那瘦长汉子显然是为首之人,打量了李文舟半响之后,方微微点头。他身后的几个汉子好象知道他是何用意,当下过来几人,手持钢手,将李文舟等人团团围住。

  这里是黄河岸边,又绝无人踪。李文舟等人料想逃脱不及,一个个都并没有逃走的打算,此时见对方围将上来,显然是要开刀动手,便即吓的脸如死灰。

  若是寻常百姓,早就吓的哭爹叫娘,屎尿齐流。这一伙人到底见过世面,还多半手上都欠有人命,此时虽然害怕,却也并没有人太过失态。

  “好好好,想不到今天随意潜行至此,却见了几个人才。”

  那瘦长汉子手持长刀,指向李文舟,笑道:“兀那道人,我且不说我是谁,不过我手下正需人才使唤。看你模样是为首的人,你们胆色口才都很不错,想来也不会很蠢,依我的意思,便随我回去,将来为我效力。那什么劳什子道士,就不要做了,如何?”

  所谓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李文舟当着对方长刀,却委实没有但子说出一个“不”字。

  他料想这是一伙有地盘的强人山贼,看自己还有些胆色智计,要把自己掠回去入伙。反正将来见步随步,有机会逃下山去,仍然做道士骗钱使唤更加舒服。

  脑中急速盘算,嘴上却是分毫不敢怠慢,当下连声答道:“在下无胆之徒,怎敢当得大王如此夸赞。既然大王看的起小人一伙,自当前往效力。”

  “好,很好。你们就随我去,将来总有富贵的时候。现下我手头有些紧,你们的钱财我还是收用了,等一段时间再发还给你们。”

  李文舟连声道:“不值当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合当报效。”

  那瘦长汉子却正是张定国,他自到郓州后,任命官员,训练巡抚中军,巡抚地方,安抚百姓,劝服农桑。至于地方豪强,流民土匪,则厉行痛剿之策。不过两三月间,治下的十余州数十县,已经比当日大有起色。按制在五?br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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